田先生並不把宋文第的那句“孟賢弟不勝酒力”放在心上。年輕人怎麼能不會喝酒呢?就算現在不會也得鍛煉出來才行。“來,再喝一杯。這可是觀雲樓特釀的果子酒,別的地方花再多錢也喝不到。”
孟靈湘看着他傻兮兮地笑。“好喝!”
“好喝吧!”田先生看他傻憨的樣子也笑了。這小子眼神純淨,一看就知道沒什麼心機,絕對不可能是什麼大奸大惡之輩。他真是越看他越喜歡。
“好喝就多喝幾杯。”皇甫霆順着孟靈湘的話又給她倒了一杯。不是剛纔的那種小酒杯,而是悄悄讓小書童換上的大酒杯。
孟靈湘轉頭看他。“我知道,你……”她手指差點指到皇甫霆的鼻子上,打了個酒嗝才繼續說道:“你,你想灌醉我!我告訴你,我不怕你。我是喝不醉的!”
說罷挑釁似的拿起大酒杯一仰頭灌了下去。
“好!”不明所以的人看到孟靈湘如此豪爽,立刻拍着手喝起彩來。
孟靈湘也挺得意得,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然後一拍桌面。“再來!”
“好!”皇甫霆順從如來地又給她倒了一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我敬你一杯!”
孟靈湘推開她的杯子。“不用你敬,我自己喝!”說罷再次一飲而盡。
只要她的酒杯一空,皇甫霆立刻就會給她滿上。如此三五次,連田先生都看出來他這是要給孟靈湘灌酒了。
當孟靈湘再次仰頭把酒灌下去後,田先生把她的被子拿了過來,瞪着眼看拿着酒壺的皇甫霆。“不能再喝了啊!”真喝醉了,還怎麼破題?
其實不用他說,皇甫霆也知道這丫頭喝得差不多了。
孟靈湘的臉上塗着藥物掩蓋了膚色,所以旁人看不到她此時其實現在的臉色其實已經酡紅一片了。但皇甫霆卻可以從她水光瀲灩的眼眸中知道,這丫頭差不多要醉了。
呵,喝醉酒的小野貓!看起來也挺可愛的。
“孟小子,你沒事吧?”田先生不太放心。
孟靈湘瞪大眼睛,眨巴幾下纔對焦看清楚田先生,傻笑着擺了擺手。“沒事沒事,這酒就好像果汁一樣,我一點事都沒有。”
宋文第和唐仲書有些擔憂地看着她,卻因爲皇甫霆在場欲言又止。
“怎麼?你們以爲我醉了?”孟靈湘笑了幾聲,拍了一把桌子站起來。“我……”
話還沒說完,人就晃了幾下。皇甫霆連忙伸手扶住她。“你沒事吧?”
是不是灌得有點多了?
奇怪?怎麼腦子一點暈呢?孟靈湘扶住腦袋,眼前花了一瞬又復清晰。
哈,不過是果汁而已,她不可能喝果汁也醉吧?孟靈湘在心裡嫌棄了自己一丟丟。
“沒事!”她站穩後豪氣地撥開皇甫霆的手,環視四周。“我還能破題呢!怎麼可能有事!”
說罷自己哈哈笑了起來。
聽到“破題”兩個字,田先生的眼睛頓時一亮,也隨之站了起來。“好好好,快,筆墨伺候的!”
小書童早就準備好了,聞言才樓梯口把書案搬了過來。
孟靈湘大步走過去,拿起毛筆濃濃得蘸飽墨汁,在雪白的澄心紙上寫下三個大字——《俠客行》
“俠客這兩個字可以用吧?”她轉頭問田先生。
“可以,當然可以!”田先生回答地肯定。
其他人見孟靈湘開始破題,那還顧得上吃喝,紛紛圍了過來。
儘管皇甫霆已經在樓下見過孟靈湘的字,此刻看到那墨汁淋漓的三個大字,嘴角還是禁不住抽了幾下。
這丫頭,這字……
他突然有種好笑的感覺。
孟靈湘不管他,邊寫邊自己把自己寫的詩句大聲唸了出來。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
聽她念到這裡,在場衆人的眉頭不禁跳了又跳。這是寫俠客嗎?分明是刺客吧!
孟靈湘覺得自己的腦子暈乎乎的,身體卻輕飄飄的。
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了莫北霄。
俠客行詩句中那個身着黑衣,拿着吳鉤劍騎在白馬身上的男子形象,與莫北霄慢慢重合在一起。這個男人胸中自有溝壑,卻看起來對什麼事情、什麼人都雲淡風輕的。
殺人的時候,怕也是如此的吧?
她嘴角露出淡淡笑意,頓了幾息的功夫,從拿着筆重新蘸墨,繼續寫下去,念下去。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爲輕。
……”
衆人聽到這裡,才大大鬆了口氣。原來不是寫的刺客,真的是俠客行。
詩句中主要描述的是信陵君無忌與朱亥、侯贏的故事。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最後一筆落下,孟靈湘自起身體看着自己被寫得一塌糊塗的澄心紙,“嘿嘿”傻笑起來。
但所有人都沉浸在朱亥、侯贏和信陵君這種“士爲知己者死”的俠客豪氣的時候,皇甫霆卻看着孟靈湘,看着她拿着筆站在那裡傻笑。他的突然柔弱一片。
“好!”田先生突然大喝了一聲,轉身回到酒桌上拿起酒壺,也不用酒杯,對着嘴直接灌了一大口。“‘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寫的好!”
他實在是太高興了。人生短短几十載,能在暮年的時候看着這樣的絕世叫作在自己的面前寫就,這不是人生中最大的幸運嗎?
“孟小子!”他用力拍了一下孟靈湘的肩膀。“縱然今晚上你最終拿不到燈魁,可你小子已經是老夫我心在的燈魁。”
這是他能想到的,對孟靈湘的最大讚美。
哪知孟靈湘的腦子還暈着呢,把田先生口中的“燈魁”聽成了“花魁”。她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拿下什麼花魁,我是……”
她差點把“我說女的”這句話說出口,還好皇甫霆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孟林先生看起來是有些醉了,田先生說的不適花魁,而是燈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