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莉腳步急促在走廊上來回走動,時不時往緊閉的手術室看兩眼,神情無比焦慮,臉色也是異常凝重。
裴樂樂怎麼偏在這時候出事?
她要不要告訴他。
可是,江禹哲捐完了骨髓起碼休息一週才能出行,如果告訴他裴樂樂出事了,他恐怕顧不上身體的不適第一時間就要趕回國內。
回到國內,忙着找裴樂樂,更加不可能好好休息了。
江禹哲執拗起來,沒人能勸得住,他也不可能聽別人勸。
考慮到江禹哲的身體,鍾莉犯難了。
她在想,要不要緩幾天將裴樂樂失蹤的消失告訴他。
或者,不是綁架,過個兩天,裴樂樂就自己回來了。
鍾莉抱着僥倖的心理,將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畢竟,江禹哲又不是警察,就算回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裴樂樂,反而影響他的心情,不利於他休養。
鍾莉心事重重,直到手術結束江禹哲被轉回病房,她依舊心神不寧,魂不守舍,只怔怔盯着江禹哲,傻了似的。
除了胃潰瘍大出血,她幾乎再沒見過他像個稚氣的孩子軟綿綿躺在牀上,看她的眼神也少了以往的凌厲。
難得的是,幽默感也增強了。
“你這樣傻傻看我,我會以爲你愛上我了!”
鍾莉給面子地笑了笑,其實,她更想哭。
“有沒有哪裡覺得不舒服?”
“還好,就是有點困!”
他該加強鍛鍊了,捐個骨髓在他看來並不算手術,跟抽血一樣,抽完照樣生龍活虎,事實上他高估了自己的體能。
“其實我們可以再等等,也許很快就有合適的骨髓源了。”
他曾經說過,跟她老死不相往來,可得知她患了白血病,居然二話不說答應捐骨髓給她。
鍾莉以爲他是嘴硬,其實內心對姚婉儀仍有些眷戀。
江禹哲輕輕搖頭,眼神裡透着倦意,懶懶垂下眼瞼,不帶任何感情說道。
“她生下我,我救她一命,打平了!”
“可她拋下了你們兄妹,自私懦弱地跑了,從那天起,她已經沒有資格當你的母親了。”
鍾莉也有孩子,她懂得身爲母親的責任,無論任何時候遭遇了何種艱難困境,她都不會拋下自己的孩子,所以她不能理解姚婉儀的行爲。
虛無縹緲的愛情崩塌了便活不下去了,遠離傷心之地到達地球另一邊,去追逐新的愛情,寧可養別人的孩子,也不願意回來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在她眼裡,姚婉儀罪大惡極,不值得救。
江禹哲淺淺一笑,可能是因爲身子尚虛的原因,笑容裡多了幾分柔軟,看起來也顯得平易近人了。
而他接下來的話更是讓鍾莉驚奇不已。
“別人欠你的,遲早會還,而你要做的,是問心無愧!”
這句話是沒錯,別人嘴裡說出來不奇怪,可顯然不是江禹哲的風格。
“你變了!”
那個第一次發現父親外遇便憤怒得把園子裡的花草全部燒掉的小男孩,時至今日,終於長成了懂得寬恕慈悲的男人了。
江禹哲揚了揚脣。
“我只是有點晚熟,現在
才發現,其實生活挺有樂趣的……虐身多沒意思,要虐就虐心,從精神上折磨更痛快……”
呃,當她沒說,江禹哲,還是江禹哲!
“她想見你!”
“不見!”江禹哲拒絕得乾脆。
鍾莉無語。
果然是虐心得殘忍啊!哪怕姚婉儀身體上的病好了,心理上估計會難受很久!
江禹哲此刻最想見的,是那個她!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江禹哲總算領悟到這句話的殺傷力了。
那個莽撞又冒失的女孩,小了他差不多一輪,不太聽話,愛走神,喜歡裝乖,背地裡止不住說了他多少壞話。
缺點一大堆,但都抵不過她最大的優點。
心寬!
即使打出生就沒見過生父,即使母親早早離開了她,可她並沒有一蹶不振自暴自棄,她在努力生存,爲了生活費爲了學費爲了註定比別人坎坷的未來,以她那瘦弱的身軀默默打拼。
那股子韌勁,是他缺乏的,如果他處在她那樣的生存環境下,可能他做得還沒有她好。
於磊那傢伙評價她說,當你發現了她身上某種你缺少的特質,會給你帶來良性改變,讓你變得有點人氣,那麼毫無疑問,她是你迫切需要的寶貝。
是的,當然是,她是他的寶貝,只屬於他的,從來都是!
突然間,江禹哲好想見到她,哪怕只是說兩句話也行。
“我的手機呢,給我!”
“你現在需要休息,還是不要玩手機了吧!”
“手機給我!”
“還在充電!”
“給我!”
江禹哲直直盯着她,眼底漸漸浮上陰鶩之色,神情也越發堅決,咬着字道。
“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鍾莉躲避他的視線,說明她心虛,有事瞞着他。
江禹哲掀被子就要下牀,鍾莉拗不過他的堅持,只能從包裡掏出了手機。
拿到了手機,江禹哲迅速打開,一條語音留言顯示在了屏幕上,是謝昶發給他的。
點開,謝昶的聲音特別正經嚴肅。
“裴樂樂在去機場的路上被劫持了,目前下落不明,速歸!”
握緊機身的手背不自覺泛起了青筋,江禹哲擡頭,俊美絕倫的臉龐冰冷中隱隱散發出沉怒之氣,似是在極力剋制暴走的情緒,刀鋒般尖銳的眼神令鍾莉不敢直視。
“我派給她的兩個保鏢呢,死在女人肚皮上了?還是走在路上被車撞了?”
少見的爆粗口,可見他是真的憤怒了。
鍾莉試着解釋他。
“前兩天我就和他們失去了聯繫,他們可能出了些意外……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找人去查他們前幾天的通話記錄,還有去過的地方見過的人,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也就是說,我剛到這裡,他們就領便當了……裴樂樂一直處於無人保護的狀態,爲什麼不早點報給我,我沒有給你擅做主張的權利!”
江禹哲看着鍾莉的眼神散發着噬骨的寒冷,以及顯而易見的失望。
他猛地抽出左手的針管,鮮紅的血瞬間飆了出來,濺到手背上牀單上,看得人心驚肉跳。
鍾莉急忙跑過去
,拿紗布捂住他的手背。
“你不要亂動,我派專人去查了,警局那邊也打了招呼,他們一定會想辦法的。”
“調我的私人飛機過來,立刻安排航線,我要回去!”
“不行,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高空飛行!”
“少廢話,馬上去!”
江禹哲怒不可遏地大吼。
他現在一句廢話都不想聽。
江禹哲穿上拖鞋站起身,可能是起來得太急了,眼前一陣眩暈,腳步一晃,又重重坐回了牀上。
鍾莉趕緊上前扶他。
“你血糖有點低,先躺下休息,我馬上安排回國的專機,馬上!”
給江禹哲倒了杯糖水,鍾莉便出去辦事了。
半小時後,江禹哲見鍾莉還沒回來,拿起外套就要穿上,他等不急了。
正在此時,鍾莉匆匆奔進來。
“機場那邊安排好了,我們等一下就能過去了。”
“現在就走!”
江禹哲對鍾莉的隱瞞不報心有芥蒂,見到她也沒個好臉色,面覆寒霜,一言不發越過她,一邊穿上風衣外套,一邊步履不停往門口走。
鍾莉跟在他後面,神情黯然。
“禹哲,對不起!”
掏出口袋裡的針筒,鍾莉咬了咬牙,趁男人分神之際,狠下心扎向他的後頸。
江禹哲只覺頸間一個刺痛,然後身體一軟,猝然跪倒在地。
“鍾莉,你好大的膽子!”
江禹哲半撐起身體,雙手抵着地面,憤然扭頭,因怒氣而猩紅的雙眼直射鍾莉。
沒想到,他最信任的助理居然在他背後下絆子。
對上江禹哲的滔天怒火,鍾莉心下慼慼然,卻又不得不鼓起勇氣跟江禹哲對峙。
“禹哲,我是爲你好,你需要靜養,至少過兩天,你身體狀況好了點,我們立刻回國。”
江禹哲閉了閉眼,試圖手撐住地面慢慢站起來,可體內的力氣正在一點點流失。
他拼盡了全力,縱使拼到了極限,脖頸上青色的血管暴起,也無法讓自己穩穩站住。
此時的他有如困獸,想掙脫,卻力有不及。
鍾莉從他身後扶住他的身子。
江禹哲厭惡得想推開她都沒力氣了,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昏昏欲睡。
該死,她給他注射的藥物里加了安眠成分。
江禹哲用了極大的意志力,仍是抵不住眼皮漸漸下沉,腦袋也是暈暈脹脹,沉重如鉛。
鍾莉吃力將江禹哲挪到牀上,氣息微喘,避開男人狼一般狠絕的目光,話語中滿含歉意。
“抱歉,禹哲,這次我不能聽你的!”
因爲,我是你的小姑姑,我必須對你負責。
作爲主子和女傭酒後亂情的產物,她的身世註定了一輩子不能見光,她存在的意義便是守護江禹哲,這是她對老太爺的承諾,也是她能生下來的原因。
江禹哲因爲感情亂了分寸,她卻不能亂,即使她的做法很無情,她也不能有片刻的猶豫。
裴樂樂,如果你能熬過這一關,你便有資格嫁入江家,熬不過去,那也是你的命。
但如今的你,還不值得禹哲爲你冒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