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禮部下了書下來,說是請欽天監的算過了,決定在七月初九這天將人擡進府。
蕭睿暄看了那書一眼,就隨手丟了在一旁,頗爲不齒的道:“這禮部的也越發的不曉事了,不過是擡個妾而已,卻弄得比娶正妻還正式,居然還請了欽天監算什麼日子。”
姜婉也掃了眼禮部的書,卻是笑道:“這欽天監算是很好了,至少他們把日子安排在了我們成親滿月後。”
姜婉和蕭睿暄是六月初八拜的堂,七月初八剛好一個月。
可七月是鬼月,並不適合婚喪嫁娶,一般人家有喜事都會故意避開這個月份。
而這一次,雖然是擡妾,爲了圖吉利,也應該避開七月纔是。
可是一道口諭壓了下來,卻讓禮部和欽天監不得不硬着頭皮將這件事給辦了。
所以禮部的大小官員們也都是一個個的愁眉不展。
他們之前給皇子、王爺們操辦的婚禮都是有制可循的,只要將以往的例子拉出來,稍微有所添減便能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
可這一次卻是納側妃,還是給一個成親不到一個月的世子納側妃。
要知道就算是在民間,稍微講究一點的大戶人家,爲了給正妻體面,成親一年之內都不會納妾。
而皇上的這道口諭卻是逼着他們禮部去打臉。
但是以往王爺或是皇子們想要納側妃,都只需寫道摺子到禮部報備,根本沒有什麼儀式可言。
可偏生這次皇上給出的口諭就是要“操辦”,這操辦也要有章可循吧?
這些日子,禮部上上下下的官員都只顧着翻典籍了,就是想着有沒有哪本書裡有相關的記錄。
有的人忙得要死,也就有的閒得要死。
禮部侍郎黃同和卻因爲女兒黃怡就是要被擡進晉王府的側妃之一,出於迴避原則,崔尚書特別關照他可以不用插手此事。
閒得無聊的他無意間從禮部的司房前經過時,卻聽得裡面有人在笑道:“要我說,不如就讓晉王世子拿頂小轎將人擡回去得了,民間娶小妾可都是這麼幹的。”
“那感情好,我們就省事了。”有人笑着附和着。
黃同和黑着一張臉往司房的門口一站,屋內的衆人便收了笑,全都一個個低着頭查着古籍來。
可等他一轉身離開,司房裡又熱鬧了起來:
“這次黃大人算是栽了個大跟頭了……”
“黃大人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
並沒有走遠的黃同和卻是壓着心裡的火氣,認命的一閉眼,無聲的嘆息着。
之前他想盡辦法讓大女兒黃怡躲過了選妃大典,正想着爲女兒謀個好人家高嫁時,卻不想宮中卻下了一道口諭讓禮部擬旨,要將他女兒黃怡送到晉王府去給那個病癆鬼世子做妾!
他當時整個人都懵了,就蕭睿暄那個短命鬼,別說是讓他的女兒去做妾,就算是做正妻他都瞧不上啊!
他趕緊去找了尚書崔大人,問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麼紕漏?怎麼好好的突然要給晉王世子擡妾?
結果崔尚書卻是一臉無奈的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道:“聖意難測,我等就不要隨意揣摩了。”
言下之意就是按旨辦事吧。
竟然事情已經沒有了迴轉之地,那麼好歹也在時間上爭取一下吧?
半個月時間,哪怕是民間沖喜,也沒有這種打臉的做法的!
不料崔尚書還是以那句“聖意難違”搪塞住了他,讓他趕緊“照章辦事”,不要誤了吉時。
黃同和隱隱的就覺得有些不對起來,崔尚書做爲崔貴妃娘娘的胞兄,什麼時候辦事不是一副風風火火趾高氣昂的姿態,爲何最近卻突然收斂了這麼多?
後來還是有同僚悄悄的告訴他,最近宮中的風突變,現在最得寵的那位是新晉位的壽妃娘娘,就是那個刑部侍郎姜傳忠的女兒,最近大家見着他都是客客氣氣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得罪了人。
黃同和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感嘆這世事變化得也太快了些,之前能在六部橫着走的可只有崔大人啊!
可他回去還是和黃夫人大吵了一架,怨她整日的和這個夫人交好,和那個夫人相熟,怎麼就沒想到早點給黃怡找一門好親事?
黃夫人雖然看上去溫溫柔柔的,像個沒什麼脾性的人,可這一次她也坐不住了。
“老爺的這話就說得不對了,自打我嫁過來起,您就和我說過家中兩個孩子的事不用我操心!現在怎麼反倒怪起我了?”黃夫人一邊抹着淚的一邊哭訴道,“之前人給我遞了音,想與我們家結個秦晉之好,可老爺不問青紅皁白的就將妾身訓斥了一頓。坊間都說傳言老爺是要效仿那崔尚書,留着大小姐是要送進宮的,又有哪位夫人會再來上門提親?”
“她們真是這麼傳的嗎?”黃同和大驚失色,“你爲何早不告知我?”
“自那次被老爺訓斥過後,關於大小姐,我又哪裡再多說一個字?”黃夫人哭訴着,正是花信年紀的她看上去正是楚楚可憐。
看着這個比自己女兒大不了幾歲的繼室,黃同和也一時語塞了。
他的結髮妻子在給他生了個兒子後,竟然發生了血崩,先走了一步。
後來就有人給他介紹了出身一般的黃夫人。
因爲黃夫人並不是什麼高門大戶家的小姐,爲了避免她的言傳身教影響到自己的一雙兒女,他才特意囑咐過讓她不要插手管兩個孩子的事。
不知道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知道事態已無挽回的可能,黃同和一夜之間便好似蒼老了許多,之前那個步履矯健的人竟然開始有點腳步蹣跚起來。
他去見了自己那尚在閨閣中鬧絕食的女兒。
他還沒進門,就只見一個繡花枕頭迎面砸來,黃同和先是一愣,然後接住了枕頭,在心中暗道:黃怡不是鬧了幾天的絕食嗎?他以爲自己會看到一個躺在牀上面容憔悴的女兒,怎麼她的力氣還這麼大?
“我不去,就是死我也不去!”黃怡頤氣指使的對着身邊的丫鬟小雀道,“去告訴我爹,想讓我給那個姜家女伏低做小門都沒有?我寧願抗旨,我也不要去做妾!”
來之前,本還帶着愧疚之意的黃同和瞬間就氣從心來。
俗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而現在不過是讓她去給人做妾,結果她卻口口聲聲要抗旨!
她到底知不知道的抗旨意味着什麼?那可是全家抄斬的大罪!
有的女子可以爲了父母家人賣身爲奴,而現在還是讓她給晉王世子做側妃而已,她就能枉顧家人的前程性命。
看來這些年,自己還真是太驕縱她了!
可一掃屋子中間的那張大方桌,桌上食盒裡的糕點已空了一半,他瞬間就明白了過來,女兒這哪裡是在絕食?分明就是在借絕食耍小性子。
這些年,自己果然太驕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