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洪都看着蘇秦,脣抿成一條直線,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蘇秦擡眸衝他輕輕一笑,“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上官洪都面容陰沉,雙眼黑雲翻動:“珂兒,我不可能每次在你遇到危險時都能這麼及時的出現,而你,也不可能每次都這麼幸運,如果今天我要是在宮中當值或者是去了校場,你該怎麼辦?”
“好了,我知道了,下次我不會這麼莽撞的。”蘇秦知道今日是她理虧,面對如此緊張着她的表哥,一股暖流迅速流遍全身。她衝他輕輕眨了眨眼,問道:“過些日子表哥是不是就要隨楚王去往兩江了?”
上官洪都輕輕點了點頭,而後面色鄭重的握着她的肩,“答應我,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不要招惹瑞王。”他隱隱覺得珂兒對瑞王並不是簡單的憎惡,好像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如果他在京都,那麼他絕不會阻攔她,可是接下來的一兩個月,他作爲楚王的護衛,沒辦法留在京都,自然也沒辦法守護着她。每每想到她要面對的是瑞王,就算現在她身邊有玉衡,他還是禁不住擔心緊張。
蘇秦很想說她並不懼怕慕容洺,可是看着上官洪都一臉緊張的樣子,她還是很鄭重的點了點頭,“放心吧,我不會拿自己開玩笑,倒是表哥,保護楚王的同時也要保重自己啊。”
上官洪都勉強扯出一抹算不得好看的笑容,“嗯。”
蘇秦回到侯府時,恰巧碰到皇后宮中的總管太監海公公下了轎子,兩人打了個對面,海公公忙上前躬身行禮:“老奴給安郡主請安。”
蘇秦淡淡一笑,道:“海公公怎麼來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什麼吩咐?”
海公公笑笑,“呦,安郡主可真是貴人多忘事,上回宮宴上皇后娘娘親口說要給安郡主辦及笄禮的,您忘了?”
“我還真的是忘記了,所以說海公公今日來是爲了及笄禮嗎?”蘇秦笑着點了點頭,面上卻是一片平靜。
上回宮宴皇后不但收她爲義女,還許諾要爲她親自操辦及笄禮,惹來不少貴婦貴女的羨慕。可是蘇秦心中瞭然,皇后之所以會收她爲義女,不過是想給蓉貴妃添堵罷了,皇家的人最是無情,她是見識過了的。
兩人正說着話,早有小廝進去通知了平陽侯爺,平陽侯爺笑容滿面的道:“哎呀,什麼風竟然把海公公給吹來了,還請移步大廳,喝杯茶再走。”這位可是皇后身邊的紅人,平陽侯爺心中猜測八成是爲了二丫頭的及笄禮來的,故而那笑容可說是燦爛無比討好至極。
“不了,咱家還要回宮伺候皇后娘娘,平陽侯爺,皇后明日要召見安郡主,您可別忘了。”海公公揮了揮拂塵,笑着轉身上了轎子。
平陽侯爺脣邊的弧度越發大了些許,他笑眯眯的盯着蘇秦那張越發美豔的臉孔,眼底閃過盤算的幽光,“皇后親自爲你操辦及笄禮這可是京都難得的尊榮,珂兒,還不快去告訴你祖母。”
蘇秦靜靜的看着他,點了點頭。
當晚,老夫人便吩咐四姨娘楊萍萍準備一桌酒席,而楊萍萍也到底算是能幹,雖然時間倉促,不過酒席還是相當豐盛且不失體面。
廊下掛着一盞盞大紅燈籠,鮮豔耀目,雖然夜色不算太好,可是平陽侯府的後花園裡卻亮如白晝。
後花園裡喧鬧無比,蘇秦卻一個人執筆在房中描畫着什麼,直到玉衡悄悄來到她身後,她亦不曾發覺。
看着紙上只有半邊臉的男子畫像,尤其是那隻狹長的丹鳳眼,玉衡身子一怔。“是他!”
蘇秦心裡打了個突,回頭看他一眼,“今日僥倖揭了南陽使節小半的人皮面具,所以只畫了半張臉,莫非你認得他?”
玉衡皺眉,“雖然只是半張臉,不過終究是曾經在一起多年的人,正是我師兄,南陳桓帝--虞祥。”
蘇秦彷彿聽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事情,“堂堂一國皇帝竟然作爲南陳使節來到東嶽,你確定沒有認錯人?”
玉衡看着那畫像上的人,目光疏忽變得凌厲不少:“當年在五行山上同吃同睡一塊學武,我又怎麼會認錯呢。”
蘇秦低頭想了想,“難怪其他兩國使節都有派人回國,獨獨南陳沒有。可是一國皇帝爲何要與慕容洺私下往來,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玉衡亦是面色凝重,“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他竟會親自來東嶽。”
蘇秦牽了他的手,忽而似想到什麼,露出神秘的一笑:“也許他會主動告訴我慕容洺的暗室裡究竟有什麼也說不定。”
“哦?”玉衡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雖然因爲她今日沒有第一時間讓君忍找到他,而是讓晏凝旋他們找的上官洪都,他的心裡有些小別扭,可是想想瑞王尚且在禁足之中,唯有上官洪都纔是最適合光明正大率兵進出瑞王府的人。看着她平安無事,他心底那點兒小別扭悉數消散,只有濃濃的疼惜,將她攬入懷中,“珂兒,明日皇后要召見你呢。”
“似乎是爲了及笄禮的事。”她依偎在他懷中,輕聲道。
“嗯,及笄禮之後有什麼打算?”他問。
“及笄禮之後能有什麼打算,該怎麼過還得怎麼過。”該報的仇也一定要報,其實若是可以,蘇秦倒並不希望補辦什麼及笄禮,只因及笄禮雖然對一個女子而言是好事,意味着她可以談婚論嫁,可是蘇秦卻真的不想在大仇未報之前談論這些。
玉衡將一枚柳葉形的墜子戴在她纖長的脖頸上,“雲霞庵裡你說我們誰也不欠誰的,當初那般不留情面的拒收我的金箔柳葉,現在可還想着拒絕這枚墜子?”
蘇秦低頭,手指捏起那枚晶瑩剔透的墜子,只覺得那墜子似帶着灼灼的溫度,彷彿可以灼到她的手。纖指在那幾個字上撫過,她的臉騰地浮起抹紅雲,羞得脫離開他的懷抱,嗔道:“誰是你妻子?好不要臉!”
玉衡抱臂恣意欣賞着她的羞窘,“既然不想做我的妻子,便摘下這墜子就是了,何必還死死攥着不放?”
“你……”蘇秦惱恨的瞪他一眼,手忙腳亂的試圖解開那釦子,試了幾次,皆以失敗告終。她惱恨的瞪着他,嘟着嘴,“你耍賴。”
玉衡挑挑眉毛,笑道:“這可是世子府的能工巧匠專門爲世子妃量身定做的,當年孃親也有一條相似的,如果你真想取下來,倒也不是沒辦法。”
蘇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什麼辦法?”
“這個……”玉衡頓了下,擡手摸了摸鼻子,“如果你不介意被砍掉腦袋的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蘇秦狠狠踹了一腳,蘇秦很沒形象的兩手叉腰,叫道:“好你個玉衡,竟然這般戲弄我!”
玉衡身形迅捷的一閃,臉上猶有不可置信的驚訝,調笑道:“好彪悍的世子妃啊!”
“你--”蘇秦氣結,卻聽外邊妙珠輕聲提醒:“小姐,酒席開席了,老夫人已經派人來了兩回了。”
玉衡不捨的看她一眼,爲她整了整微皺的衣裳,“最近實在太忙,得了空我再來,明日若是不小心碰到了蓉貴妃,千萬別硬碰硬。”
蘇秦輕輕點了點頭,將那墜子小心的放到衣服裡,“我會小心的。”
跟着楊媽媽一路穿廊來到後花園,蘇秦歉意的衝衆人點了點頭。
楊萍萍今日穿了件顏色鮮亮的玫色長裙,臉上泛着淺淺的紅暈,整個人看起來極是美麗動人,平陽侯爺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老夫人也是笑不攏嘴,額上戴着多圖繡的抹額,特地換了件墨綠色的褂子,一掃之前劉氏帶給她的不快,見到蘇秦過來,忙滿面笑容的喚道:“珂兒,到祖母這兒來坐。”
蘇秦笑容淡淡的坐到她身邊,自始至終臉上沒有太多的喜色,楊萍萍看着老夫人的臉色,微微一笑:“老夫人,皇后娘娘親自操辦二小姐的及笄禮,這可是難得的尊榮,想必及笄禮之後,也就該爲二小姐指婚了。”
老夫人笑笑:“如今珂兒是皇后義女,婚事自然不會馬馬虎虎的。”
楊萍萍眼珠子轉了轉,忽然起身跪下道:“老夫人,過些日子大小姐便要出嫁了,不如今晚讓大小姐與二姨娘也一併上桌吧。”
老夫人環視了一番衆人,點了點頭,“罷了,就讓她們出來吧。老三那兒你也派人多送些菜去,她那身子,我可不想侯府還沒辦喜事前就先辦了喪事。”
楊萍萍眼底快速掠過一抹得逞的幽光,吩咐了瑤兒兩句,瑤兒便匆匆去了。
當劉氏盛裝來到後花園,看到楊萍萍的衣裳時,整個人身子劇烈的一抖,侯爺竟然爲她準備了一件與楊萍萍那個賤人一模一樣的衣裳,是想要故意羞辱她嗎?
她的確是人老珠黃,可是那也是爲了他勞心勞力操勞的呀。看着楊萍萍嬌美的臉龐,她的手下意識的撫上自己蒼白略微帶着枯色的臉龐。
蘇秦眼波淡淡的在劉氏身上掃過,又看了一眼笑容溫和得體的楊萍萍,彎了彎脣角:四姨娘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羞辱劉氏的機會呢。
楊萍萍見劉氏只是僵立在那兒,便道:“二姐,你來都來了,僵站在那裡做什麼?”
楊萍萍的笑容很親切,可是那笑容卻並未達到眼底,而那聲“二姐”更是狠狠扇了劉氏一個響亮的巴掌。
老夫人脣邊的笑容頓時垮掉,不悅的橫過去一眼,聲音冰冷的道:“還以爲自己是夫人嗎?”隨後又看向平陽侯爺:“季同,改日讓人好好教教她規矩。”
平陽侯爺忙點了點頭,目光自楊萍萍白皙的臉上移到劉氏那枯黃的臉上,眉頭嫌惡的皺了皺。“還不快些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