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頭一直有股不安,而且越往南越強烈,可諸葛翊還是執意南行。
解不了毒,他就只是個必須靠輪椅才能移動的廢物,拿什麼去改變?拿什麼去保護想要保護的那個人?
越往南行,天氣越發詭異。
烏雲愈發沉甸甸的壓着,壓得很低很低,彷彿跳高一些,伸手就能勾到。
大雨磅礴不止,也不知道下了多久,卻竟然沒有發生洪澇,只是天上地下乃至河流之中,再沒有任何的生命跡象,一行人彷彿誤入了煉獄,整個世界都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
也不知是路線不同的關係還是如何,先行一步的諸葛珩一行也始終不見蹤影,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
太過詭異恐怖,隨行身經百戰的精兵都心生動搖,請求諸葛翊折回京城。
諸葛翊當然不同意。
不知誰起的頭,內訌一觸即發,一場血腥的混亂說起便起,影一等人只能帶着諸葛翊先逃。
遠處,似有什麼東西正快速往這邊來……
諸葛翊微微皺了皺眉,忽然指着附近那座最高的山頭道:“去那邊。”
影一皺眉:“那裡光禿禿的什麼隱蔽物都沒有……”
諸葛翊淡淡道:“不需要。”
影一等人面面相視,最終卻是連黃藤都同意了。
反正已經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不是嗎?
一行很快登上那座山頭。
居高臨下張望,看不到某些東西的他們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本來應該是保護諸葛翊現在卻在追殺諸葛翊的精兵,一個個中了邪似的忽然就停止廝殺追趕,整齊列隊着往一個方向去!
“這,這到底怎麼回事?”黃藤面色難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走吧,繼續去山谷。”諸葛翊目光深邃的望着那個方向,出口的聲音卻非常冷淡:“棄車騎馬再趕一天一夜,便能到了。”
黃藤:“你……不管他們了?那麼多人啊!本來都是爲了保護你纔出來的,現在,你卻眼睜睜看着他們……”
“保護我?你確定?”諸葛翊冷笑:“你似乎並沒有搞清楚,從一開始,包括你在內,都不是我讓他們跟過來的。”
黃藤窒了窒:“可他們……”
“你到底哪來的自信認爲這樣的我能救他們?”諸葛翊冷冷反問。
黃藤看了看他的腿,沉默了。
**
本以爲,一路向南都是人間地獄的景象,那個隱蔽山谷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卻不想,山谷內竟然一派世外桃源境般,滿谷奇香。
“花開了!咦?這裡竟然有屋子,有人在這裡住?什麼時候的事?明明上一次來還沒有……”
影七的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正看着谷口那些看似散亂而又不起眼的石頭的諸葛翊。
黃藤看去,面色難看:“那屋子怎麼建在……”花的旁邊!
素來冷靜的諸葛翊也皺起眉來。
這時,那屋子門開了,一箇中年男人攙扶着一個瘦弱的女人走了出來。
瞬間,所有人都驚呆了,目光來來回回的在諸葛翊和那個女人之間徘徊。
像,太像了!
“你終於來了……”那女人虛弱一笑,明顯的帶着解脫,也說罷就咳了起來,咳到吐血。
血是黑色的,她中毒了,很深的毒……
年齡,相貌,無一不在說明那個女人的身份,可諸葛翊看着她吐血,卻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冷漠的看着。
“你……”那中年男人沉聲就要呵斥他,卻被女人拉住了。
“不要怪他……”女人笑得很溫柔,很美:“是我自己作的孽,是我對不起你……”
中年男人嘆氣,看向諸葛翊:“之前收集的藥材,拿來。”
諸葛翊示意黃藤把之前收集好的藥材送過去。
黃藤不敢置信:“雖然那位可能就是你的……可,你真放心把藥給他?萬一他……”
“他不會。”諸葛翊不容置疑道:“快去,我趕時間。”
他不祥的預感,更加強烈了,而他至今還算順利,那便意味着,很可能是阿九那邊……
黃藤狠狠咬牙,拿着藥走向那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卻把所有的藥材給了那個女人,而那個女人,拿着藥材看了諸葛翊一眼後,拒絕了中年男人的攙扶,親手摘了那朵花便轉身回屋去了。
黃藤張了張嘴,似要說什麼,最終看了看諸葛翊後,嘆氣望天,什麼也沒說。
屋裡響起了忙碌的聲音。
中年男人沉着臉走向諸葛翊,恨聲充滿憤怒,卻似怕那女人聽到般,壓抑得並不高:“你該恨的人,是你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而不是她!是你父親用了最卑鄙無恥的手段誘騙了她!”
誘騙?
諸葛翊皺眉,擡眸看着他:“你是誰?”
“你母親的未婚夫!”中年男人沉聲道:“若不是……”
哐當——
屋裡摔碎東西的聲音,打斷了中年男人的話,驚得他面色一變就飛掠了回去。
影七遲疑了下,還是問:“要不要跟去看看?”
諸葛翊點了點頭,雖然他並沒有多少興趣,但,聽聽也無妨。
不想,他竟然陰差陽錯的聽到了“兇星”二字,以及,一個模糊的大概……
原來當初,他父皇之所以會找上他母親,是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推算出她會生下他這個兇星,所謂的愛,都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爲了得到他這個兇星!
他母親發現時已經遲了,尋死不能成功,便狠下手段企圖墮胎,卻哪裡想到,他竟命硬到這種程度,明明身中劇毒,卻依然平安降生!
當然,她當時完全可以摔死他,但她看着剛剛降生的他,終是下不去那個手,便一個人先逃了……
二十多年來,她用盡辦法想要將他帶走,可惜,從未能成功,反倒是每次一露行蹤便被追殺,甚至連累她滿族被滅,因爲皇帝不允許她再見到諸葛翊,怕她告訴諸葛翊真相,不允許她破壞他的可怕大計!
中年男人早就發現諸葛翊在外面偷聽了,卻沒有說出來,反而利用於女人之間的爭執,將真相透露出來,但女人也不是蠢的,很快便發現了。
“翊兒……”
開門看到諸葛翊,女人面色很複雜,但很快便有鎮定下來了:“既然都聽到了,便進來吧。”
開了門讓諸葛翊進,女人就又去忙了,忙着熬煉丹藥,給諸葛翊吃的最後一劑解藥。
黃藤起初只是伸長脖子看,慢慢的慢慢的,就走了過去。
中年男人瞥了一眼,雖然皺眉,但並沒有附註實際行動的阻攔。
那女人也非但並未驅趕,還微微一笑,低聲教導他一些不爲人知的訣竅,讓他大有醍醐灌頂之感,受益匪淺。
熬煉解藥需要時間,諸葛翊趁機休息會兒。
影一等人分成兩撥,一撥留在諸葛翊身邊保護他的同時順便休息,一撥去找吃的。
進入怪雨區後,他們就找不到吃的了,一直都是最低限度的省着吃喝,雖然現在都還有點乾糧,可難得有這樣的好地方,怎麼能浪費了不找點好的補充。
中年男人雖明顯的皺眉不悅,卻依舊沒有阻攔。
山谷很大,意外的保護得非常好,也許是外面逃進來的,小野物着實不少,幾人沒多久便獵回來不少,足夠他們豐富的大餐一頓。
時間一晃,兩天又過去了。
女人期間不但爲諸葛翊熬煉瞭解藥,還用她收集的草藥爲他熬了一大盆的洗澡水。
“你的心是不是鐵石做的?”中年男人見諸葛翊始終不爲所動的模樣,實在看不過去,憤怒摔東西。
諸葛翊理都不理他。
女人也忙拉住他,眼神哀求,見暫時“勸住”了中年男人,才溫柔爲諸葛翊端來一顆丹藥和一碗湯藥,臨到頭了又怕諸葛翊不買賬,不禁顯得侷促又尷尬:“味道不太好,但效果很顯著……”
諸葛翊什麼也沒說,直接吃。
吃下便運功消化。
中年男人頓時又看她不順了,想發怒,卻被女人攔住了,女人也爲此猛吐一口鮮血,直接暈厥過去。
**
傳聞中曾經盛寵無比的女人,早已中毒太深,強弓之末,還能活着,不過是強烈的執念支撐。
如今諸葛翊的毒徹底解了,她那口氣一鬆,便撐不住了。
至死沒有得到諸葛翊開口說原諒她,她很遺憾,但也不那麼在意,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死後,竟還有“知覺”,還能用以一種奇異的形態存在於這個世界!
更讓她驚奇的是,她這樣的存在山谷之中竟然多得是,而且,很多熟悉的面孔,赫然是她的族人,只是它們的樣子有些怪……
“戲到這裡,該結束了。”
諸葛翊一把揮開激動欲揪住他的中年男人,在那中年男人反應過來之前,封住了他的行動:“口口聲聲說着我父皇如何如何,可其實,你也是他的同夥。”
中年男人驚愕瞪大眼:“你胡說什……”
懸浮半空的女人也震驚得捂住了自己的嘴,下一秒本能企圖替他解說:“不是這樣……”
“我不出聲,不代表我看不到山谷裡那些東西。”諸葛翊冷淡說着,餘光若有似無的瞥了女人一眼,頓時驚住了女人。
他真的看得到自己?!
女人不敢置信。
中年男人面色難看,企圖再度狡辯,卻聽諸葛翊冷冷又道:“她被誘騙,你這個未婚夫也出了不少力吧?”
中年男人怔住,女人也怔住,而後忽然想到了些什麼一般,神色變得很痛苦,卻沒能完全想出來。
“她的族人,也是你殺的吧?外面那些亂七八糟,也是你搞出來的吧?我能聞到你身上那股濃重到洗不掉的血腥臭氣。”
中年男人勾脣,笑了。
女人忽然感覺到,剛纔開始就木偶一般沒有生氣的周圍的同類,動了,瘋魔了一般,衝向諸葛翊。
女人大驚失色,本能就想阻攔,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似拴着一根線,被拽向……
中年男人!
眼看女人就要被“拉”到中年男人身邊,中年男人不禁笑得得意,卻忽然,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生生斬斷了他拽着女人的那根“線”。
不!
更準確的說,是所有的“線”,都被斬斷了!
一瞬間變斬斷了!
中年男人錯愕不已,反應過來便見那些原本被自己超控的冤鬼惡鬼,轉頭撲向了自己……
“啊!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宛若什麼爆炸一般,以山谷爲中心,詭異的烏雲開始潰散。
天空恢復藍色,陽光鋪灑開來,大地慢慢的恢復着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