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迎客的堂屋裡,春英端了井水鎮過的瓜片邁進門。今日七姑娘接了太太府上敘話。
“老太太親自開的口,你爹也爲難。畢竟如今姜家你爹那一輩兒,老大犯事兒,前些年人就沒了。老三老太太又不待見,好在三房也就只剩下四姑娘姜娥,人還嫁了,家裡也鬧不起來。你爹已是家中獨一個撐門面的,也是唯獨一個兒子能儘儘孝道。此番老太太開了金口,說是讓童氏帶着四爺姜立進京見見世面,若是他日後長進,大房也算後繼有人。”
七姑娘胳膊擱條几上,給鄰座的太太打扇。這話她聽明白了,原來大太太打着添妝的旗號,實則是爲姜立尋門路。
姜立給她留下的印象,她見他那會兒,他也不過八歲上頭,還是半大的孩童。沒定性,瞧不出是好是壞。幾年過去,姜立被童氏養在膝下,她還真不敢報什麼奢望。
“四弟可入了官學?哪處讀的書?”
提起這事兒,太太臉色露了絲古怪。端起茶吃一口,這才傾身靠前,壓着聲氣兒與她說道,“說是大老爺過世後,大房光景一日不如一日,沒什麼進項,手頭緊,只請了私塾先生教學問。你爹也曾好心替他寫過薦書,便是這一紙薦書,也足夠他進得南陽那邊兒,由陶大先生坐館的府學。奈何童氏那人貪心不足,竟又來信大倒苦水。得知你爹與淘大先生有舊,便求你爹,能否去說說情,也好免了姜立入學需得繳納的束。這般無理請求,你爹如何肯應。之後這事兒便不了了之,姜立這官學,自然也就沒去成。”
七姑娘打扇的手,抖了抖。驚愕到張着小嘴兒,目瞪口呆。沒聽說過這般能打蛇上棍,順杆子往上爬的。
春英立在七姑娘身後,嘴角一抽一抽。大房若真窮困潦倒到這地步,還拿什麼給她家姑娘添妝?
“當真敢想……”七姑娘歎服,難怪太太得壓着聲氣。到底是姜家的醜事,委實丟人現眼。
“若是我沒記錯,當初大太太從家裡借去給大老爺捐官兒那兩萬倆,到如今也沒還上。怎地就緊巴巴成這樣?”
童氏溺愛嫡子,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兒。若非真拿不出這筆銀子,怎麼會放過送姜立入官學的大好機會。
許氏大是搖頭,對大房那些個烏煙瘴氣的事,也是頗爲頭痛。
“大老爺還在的時候,便敗了些。之後大房出事,已出嫁的兩位姑娘自是處境不好。童氏也是無奈,只得拿銀子給親閨女長臉。如她這般撐腰,又能撐到何時?婆家那頭的不滿意,便似那無底洞,哪兒是銀子能填滿的。”
這也怪姜老太太與童氏兩個,給大房姑娘相看親事,每每只看重對方家底殷不殷實,門風如何,姑爺品性是否靠得住,這些都還在其次。
這般仰着頭,眼睛只往高處瞅,可想而知,大房家道中落,對方豈會給好臉色看。
七姑娘訥訥的,再不吭聲。這都什麼事兒!
“好在你兄長姜昱也不知怎生回事兒,今次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聲稱童氏若帶了姜立來擾你,他便要攆人出門,絕不收容。”
童氏雖無賴,卻也不蠢。她母子兩人在燕京人生地不熟,一朝被姜昱趕出門,哪裡還有她安身之地。右相府,她是想都沒敢想。聽說那位國公府世子,樣貌舉世難尋,那脾氣,也是格外難以接近。
童氏還記得官差闖進家門,捉拿大老爺時的情景。那天真是嚇人,嚇得她縮在牆角,瑟瑟發抖,腿軟到險些站不住。縣裡的官差已是如此凶神惡煞,她可是聽說,那位大人,當初掌管的,乃是整個兒天下的牢獄。這就好比地府閻羅似的人物。沒許氏與姜昱作陪,她哪兒敢私下登門。
“二哥哥總算有個做兄長的樣子。有他攔着,我也省心。”不知是那人授意,七姑娘大大舒一口氣,覺得平日老與她鬥嘴的姜二爺,形象忽然高大起來。“還請太太回頭替我跟二哥哥道一聲謝。”她噙笑,扇子打得更賣力了。
這日後,一應瑣事都有太太幫她張羅,許氏往相府走動得更勤,偶爾也留下與那人同桌用飯。接觸漸多,那人又是個有城府的,越發討了許氏滿意。
眼下太太再不念叨他傷腿這事兒,如何令人惋惜。只一口一個叫她懂事,她要嫁的男人已是這般,男人麼,都好臉面。若是他在外遇了不順心的事,偶爾對她口氣不好,脾氣陰晴不定,她得體諒他,不許頂嘴。不能像跟姜昱那般,跟他爭鋒相對,不曉得心疼人。
夜裡她與他一頭躺着,兩手環在他腰上,喏喏衝他抱怨。“大人您是讀書人,讀書人需得堂堂正正,胸懷磊落。您摸着自個兒良心說,是您欺我多,還是我與您慪氣時候多?”她拽了他手掌,平平摁在他心口,斜眼兒瞅他。
怎麼太太總覺得會是她不懂事?
他胸膛微微震動起來,她半邊身子壓在他臂彎,能感到這人攬她的手緊了緊。他撫着她披在身後,還散着胰子清香味兒的髮絲。將她抱了伏在他身上。
“不甘心?許你欺回來。”說着他帶着薄繭的大手,已探進她領口,不客氣剝她的寢衣。
她羞赧捶他,自與他好過一回,這男人彷彿食髓知味兒,隔三差五便對她動手動腳。擦槍走火是常有的事兒。
“太太明兒還來的,團團粘人,吵着尋我。”她軟着聲調,求他莫鬧她。
他涼薄的脣已吻上她胸口,掐着她一手摸起來又軟又嫩的腰肢,他氣息不穩,身下那物已勃然頂在她腿側。“小傢伙粘你也是明日,如今粘你另有其人,休要分心。”
不會兒,帳子裡便傳出她羞人的哼唧。他樂在其中,幫她保持“欺”他的姿勢。一語雙關,喘氣問她,“滿意了不曾?”
她淚眼迷濛,被他顛得魂不附體。幾下便軟倒在他身上,耳朵底下,是他迅疾而猛烈的心跳。
日子便在七姑娘聽太太訓誡,聽得快要生出繭子的時候,轉眼到了九月二十。
她已於三日前搬到姜昱府上,不可避免與大房太太母子兩個碰了面。也不知姜昱許了童氏何等好處,童氏見她,一點兒沒提糟心事,還給了她一隻支赤金打的鐲子。之後很是知趣,再沒有露面。
晚上太太到她屋裡,老生常談一回,又跟她說了從家裡帶來的幾個婢子,賣身契都交到春英手裡管着,叫她大可放心使喚人。崔媽媽願意隨了她去國公府,到底是從小照看她,桃花塢裡的老人,她點頭應了。
交代完正事,太太尷尬着,將一本小冊子塞到她手裡。唯恐她嬌氣怕疼,服侍起世子不盡心,許氏故意板了臉唬她。“這是咱們爲人妻室的,應盡的本分。爲夫君開枝散葉,延續香火,於整個宗族都是天大的事兒。這事兒上,不許你耍性子。倘若嫁過去不盡快誕下嫡子,婆家刁難你,總歸是你理虧。孃家便是想幫腔,也說不上話。”
說罷許氏半轉過身,背對她,逼她翻看兩回,這才起身回屋。
七姑娘小手壓在藍皮的春宮冊子上,一路從額頭羞到了脖子。太太真是過慮了。
有那人在,他雷厲風行,言傳身教。哪裡用得着她獨自關起門,偷着翻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