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4親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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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武官員的女眷齊聚一堂了,看來世子爺的面子還真是了不得。

這時,坐在另一邊的華夫人輕輕拍了拍姚夫人的胳膊,然後示意她往門口看,只見一個面容倨傲的夫人與兩個清麗的少女正從廳外走來。

花廳內瞬間靜了一靜,衆人都齊刷刷地看着三人,表情有些微妙。

衆人都認識這位夫人,她正是王爺的長姐喬大夫人,而她左手邊的姑娘是她的長女喬若蘭,右手邊的姑娘則是王府的大姑娘蕭霏。

蕭霏恬靜地在前面引路道:“姑母,表姐,這邊請。”

見她們進來,一個穿着湖色團紋褙子的婦人站起身來,一臉熱情地迎了過來,“大姐姐和蘭姐兒,你們可來了。”

喬大夫人一派雍容地點點頭,“二妹妹!”

蕭霏和喬若蘭也福身行禮,喊了一聲“姨母”。

不錯,這位夫人正是喬大夫人和鎮南王的庶妹,如今嫁到了計府的計夫人。

“大姐姐,快來妹妹這邊坐,妹妹好些日子沒和大姐姐說說體己話了。”計夫人拿着一方帕子掩嘴笑着,“聽說姐姐府裡如今多了一位‘妹妹’,大姐姐真是賢惠,有賢妻如此,姐夫有福了!”

計夫人雖是笑着,卻冷眼看着這位嫡長姐,毫不掩飾眸中的幸災樂禍。

她這個嫡長姐以前在閨中就喜歡處處壓制自己,好不容易自己出嫁,本以爲以後自己可以徹底擺脫她了,沒想到對方竟然在自己小產後,給自己的相公送了兩名妖嬈的丫鬟,還美名其曰爲自己分憂,替自己爲計家傳宗接代!而自己那婆母竟然也做主收下了!

想起當年的事,計夫人還氣得咬牙切齒,忍了十幾年,總算是出了心頭一口惡氣。

近日喬副將大擺納妾宴,把養在外面的外室接進府裡的事,可謂是駱越城上下人人皆知的,納妾宴的當日,熱鬧極了,就連王爺都去喝過一杯酒。

這般風光的納妾宴,在駱越城還真是絕無僅有。

而從其他地方來的夫人們雖然不知道緣由,但並不妨礙她們的想象力和傑出的交際力,不一會兒就從知情的夫人們口中得知了經過。

喬大夫人早已是面黑如鍋底,不想在這個庶妹跟前輸了氣勢,冷聲道:“真是多謝二妹妹關心了!聽說諒哥兒馬上就要父親了,說來我這姨母也該去道喜一番纔是”

這一番話又讓人面面相覷,心道:據她們所知,計夫人的長子應該還沒婚配吧?那豈不是

想到這裡,衆人都是面露異色。

這下,計夫人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諒哥兒是他的長子,這些日子,他屋子裡伺候的通房丫鬟懷了身子嫡姐真是好毒的心思,這是想毀諒哥兒的婚事呢!

計夫人硬聲道:“也不知道大姐姐是從哪兒聽來的,我家諒哥兒還沒說親呢!”心裡卻是想着,等回府一定要狠心給那小賤人灌下湯藥纔是!

兩姐妹的三言兩語給這駱越城的茶餘飯後多了不少閒話,一旁的凌夫人,也就是喬大夫人和計夫人的三妹,從頭到尾自己喝着茶,真是巴不得離這兩個姐姐遠遠的。

好不容易喬大夫人終於落了座,蕭霏吩咐丫鬟們上茶後,也就沒有離開花廳。

陸續有姑娘到她身邊坐下。

蕭霏性子清冷,不喜熱鬧,能見到這位王府嫡長姑娘的機會不多,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這個與蕭霄交好的機會實在難得。

她們笑吟吟地圍着蕭霏說話,就聽一個身穿煙紫色百花飛蝶錦衣的姑娘熱情地說道:“瀲兒猶記得去年與蕭大姑娘對弈,真是受益匪淺,有機會蕭大姑娘可要再與瀲兒來一局。”

另一個着錦緞煙霞紅提花褙子的姑娘忙附和道:“那一局我亦印象深刻,還特意記下了棋譜,之後還覆盤了好幾次”

“不如哪一日我們辦一個棋會,以棋會友如何?”

“”

幾個姑娘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若是從前,蕭霏恐怕會覺得與人客套過於市儈,不夠清高,但現在,她卻含笑着一一回應,把這些姑娘們都招待的妥妥當當。

一旁的喬若蘭一不小心就被冷落了,她眼中閃過一抹惱意,只能按耐着不讓自己顯出分毫,一派端莊的坐在喬大夫人身旁。

“世子妃安。”

花廳外傳來丫鬟們的請安聲,衆人不由循聲看去,只見世子妃南宮玥陪着兩名女眷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是約莫五十來歲的老夫人,着一件寶藍色十樣錦的妝花褙子,有些花白的頭髮整整齊齊地綰了個圓髻,插了一根碧玉簪;而攙扶着她的婦人三十餘歲,着丁香色纏枝花的刻絲褙子,圓圓的臉看來很是和氣。

是田將軍府的田老夫人和田大夫人!

衆位夫人飛快地與旁邊的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是心有所動,剛纔喬大夫人來的時候,是蕭霏陪過來的,但是田老夫人卻是由世子妃親自陪着進來的。田老夫人和喬大夫人,在世子這裡的親疏一目瞭然。

南宮玥一入花廳,衆女眷又是起身再次行禮。

南宮玥示意她們免禮,然後笑道:“時辰差不多了,大家一起入席吧。”

她話音剛落,只聽一個清亮的女聲說道:“表嫂,爲何今日不見舅母啊?莫不是舅母的身子還沒養好?”

說話的是坐在喬大夫人身旁的喬若蘭,她一派端莊賢淑,彷彿真得只是好奇才這麼問的。不過,這三言兩語間卻透露了許多,意思是小方氏已經病了好些日子,按道理說,小方氏是婆母,她若是病了,世子妃就該侍疾,而不是在此宴請;若是小方氏病癒,那爲何沒來呢?是世子妃沒請,還是小方氏不願意來?

且不說其中到底內情如何,鎮南王府內如今暗潮涌動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

花廳內寂靜無聲,衆人都等着看這王都來的世子妃究竟會如何應對,也想以此看看這位世子妃的性情,以後才知道該如何應對。

南宮玥淡淡地一笑,四兩撥千斤地說道:“母親最近喜靜,表妹若是想見母親,不如還是等午膳後,再去探望母親吧。”

蕭霏微微蹙眉,不等喬若蘭開口,便跟着道:“蘭表姐,母親自從明清寺回來後,一心向佛,深居簡出,表姐如此有心,待會母親見了表姐,定是十分高興的。”

蕭霏是小方氏的嫡女,她出面替世子妃圓了場面,任誰也無話可說。更何況,蕭霏的話也挑不出錯處,小方氏自從明清寺回王府後,確實是深居簡出,再也沒參加過別府的宴會只不過衆人都心知肚明小方氏是因爲被除掉了誥命,所以纔不願出來赴宴。

如此一想,今日小方氏沒來參加這個小宴的理由便也有些模棱兩可了,到底是因爲她和世子妃不和,還是她不願意出來見客,都是有可能的。

喬若蘭的眸光閃動了一下,面上則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是蘭兒孟浪了。”

一個小小的插曲一下子就過去了,丫鬟們領着她們一一入席

老夫人和夫人們被迎到了敞廳與世子妃共席,那些姑娘們則在偏廳的席面,蕭霏與她們共席,以主人的身份招待着。

衆人落了座,一色的翠色衣裙的丫鬟們捧着泡了石榴花瓣的水一溜地走進花廳,服侍女眷們淨手,跟着另一波着桃色衣裙的丫鬟端着熱茶、美酒、各式菜餚魚貫進入花廳,瓊漿玉液,山珍海味,自是不少。

這些丫鬟都低眉順目,卻又靈活機變,舉止得體,那些女眷都暗暗交換着眼神,目露贊色。

田老夫人一時心中有些複雜,人生無常,想當年,世子蕭奕被留在王都爲質,誰都以爲王妃,不,夫人這繼室一房怕是要壓過原配這房了,誰又想到握着一手爛牌的世子爺竟然硬生生地把劣勢轉化成了優勢,如今是頗有如日中天的氣勢,連王爺也壓制不住。

往後的南疆還是得靠世子爺才撐得起來。

南宮玥笑着說道:“一些粗茶淡飯,還請各位隨意用些吧。”

有她這句話纔算是開了席。

坐在南宮玥斜對面的李夫人殷勤地恭維道:“世子妃客氣了!我看這一桌的菜餚真是豐盛得很,好些菜式是我不曾見過的,王都的菜式果然與我南疆不同,精緻講究得很。”

“李夫人謬讚了。”南宮玥客氣地笑道,“王都與南疆一北一南,這菜式自然是大不相同,王都的菜式精緻且口味偏重些,南疆的菜則鮮嫩、清香回甜,講究本味和原汁原味,各有千秋。”

“世子妃說的是。”張夫人忙不迭附和道,“世子妃雖然纔來南疆不久,倒是把我們南疆菜的精髓一語道破。”

衆人又紛紛恭維了幾句,圍着南宮玥多是溢美之詞,氣氛很快就熱絡了起來。

這一頓飯熱熱鬧鬧地吃了半個時辰多,賓主皆歡,席面撤下後,丫鬟們給衆人上了熱茶,茶還未涼,呂嬤嬤便笑吟吟地走了進來,請大家移步花園去看戲,笑道:“世子妃,各位夫人,再過一炷香就開鑼了。”

女賓們紛紛起身,有說有笑地往花園走去。

戲臺就搭在花園中的湖邊,湖水瀲灩,荷葉田田,無論是觀景還是賞戲,都是不錯。

賓客們被引到小花園中的臨水閣,然後上了二樓,廡廊上早就擺好了桌椅供大家憑欄看戲。

就在這時,戲臺的方向曲聲響起,只見那一個個妝容濃重的戲子粉墨登場,在高高的戲臺上,咿咿呀呀地開始唱戲。水光花影間,戲子們邊唱邊舞,別有一種閒適雅緻的情調。

鵲兒拿着戲摺子走了過來,福身道:“請世子妃點戲。”

像今日這種宴會中,聽戲只是爲了活絡氣氛,所以點起戲來點的都是一些戲段子,若是什麼知名的曲目,每個客人點一段,幾乎也能看上整齣戲了。

南宮玥早知道戲摺子上都是些什麼戲,因此沒打開,就隨意地點了一段:“就鏡花緣的最後一折吧。”

之後,她便把戲摺子交給了田老夫人,田老夫人卻是客氣地說道:“老身年老眼花,世子妃隨意點便是。”

見狀,另一邊的喬大夫人整張臉都黑了,她是姑母,是長輩,可這世子妃卻偏偏讓田老夫人先點戲,分明就是下自己的面子!

“母親,不如兒媳來替您點吧。”田夫人落落大方地從田老夫人接過戲摺子,點了一段醉打金枝。

她合上戲摺子交還給了百卉,然後才輪到喬大夫人點戲。

喬大夫人氣得差點翻臉沒接戲摺子,可是轉念一想,又有了主意,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她拿起戲摺子隨意地掃視着,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來一段寒窯記的第三摺好了。”

一聽這戲名,女眷們已經是面面相覷,寒窯記這齣戲在大裕還挺有名的,喜歡的女子也不少,問題是這是一出苦情戲,既然是苦情戲就免不了要哭哭啼啼一番。

今日的宴會是鎮南王世子妃第一次宴客,照理說,應該點些歡喜的曲目,多些武戲逗衆人一樂。

但是也沒人敢說喬大夫人什麼,戲摺子繼續往下傳遞着

戲臺上唱過三段後,就輪到了喬大夫人點的寒窯記。

一時間,戲臺上突然畫風一轉,唱起一段悲切切的苦情戲來。

寒窯記說的是宰相之女陸氏不顧父母之言,下嫁貧困鏢夫李譽中爲妻,並與父母斷絕往來。後來李譽中入伍,陸氏獨自一人苦守寒窯十年,纔等回了成爲大將軍的李譽中。李譽中大紅花轎來接陸氏去將軍府,可是那時陸家早已經被抄家,陸氏的父母窮途落魄,還需要陸氏接濟,陸氏思來,覺得自己孃家家道中落,自己又芳華不再,自慚形穢,配不上李譽中,就是不肯上轎,還非要和離,讓丈夫另娶門當戶對的佳婦。最後,李譽中深受感動,又娶了上峰的女兒爲平妻,從此兩女共侍一夫,成就一段賢婦的佳話!

此刻戲臺上唱的那一段就是陸氏悲悲慼慼地回憶當年,並哭着求丈夫另娶

喬大夫人是什麼意思,別人或許不知道,南宮玥卻是心知肚明。這位姑母是在譏諷自己善妒,容不下人呢!

南宮玥不禁笑了,也就是一齣戲而已,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要在意,那自己早就要氣得吐血而亡了。

喬大夫人只怕是在以己度人吧。

有些夫人也隱隱猜出喬大夫人應該是在暗示些什麼,都是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花廳衆的氣氛漸漸有些怪異。

“呵”

這時,蕭霏卻噗嗤地輕笑出聲來,雖然她的聲音不大,但周圍的一些人還是聽到了,尤其是坐在她身旁的喬若蘭,不由得轉頭看向蕭霏。

只見蕭霏聚精會神地看着戲臺,看她入神的樣子,顯然是因爲戲而笑的。

可是這不是在演苦情戲嗎?

喬若蘭忍不住又往戲臺看了一眼,戲臺上扮演陸氏的戲子正唱到了情傷之處,委婉悲切,好幾個女眷聽得是淚光閃爍,可是蕭霏眼中的笑意卻更濃了。

喬若蘭幾乎要以爲蕭霏和她看的不是一齣戲了,她忍不住問道:“霏表妹,這戲有什麼好笑的嗎?”總不至於蕭霏是以別人的疾苦爲樂吧?

這也不像是蕭霏的性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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