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吉時就要到了。
其他府的夫人都回避到了隔壁的偏廳,這些府邸的壽禮,早已在前院奉上。
原本在偏廳招待別府姑娘的蕭霓等人也來到了敞廳,一衆王府親眷都等着給鎮南王拜壽。
須臾,羅嬤嬤就畢恭畢敬地領着鎮南王進來了。
鎮南王仍舊穿着那身大紅刻絲袍子,只是臉色卻不似之前那般滿面紅光。
此刻的鎮南王雖然嘴角仍舊帶笑,但不少人都敏銳地發現他的笑容有些僵硬,暗暗地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那些蕭家宗族的夫人們心中都隱約猜到應該是牛姨娘私戴東珠的事情擾了他的好心情。
而之前在偏廳的蕭家姑娘們卻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立刻就有機靈的丫鬟去打聽了一番,悄悄地來稟告自己的主子。
她們知情後,都是面面相覷,一時間,原本應該喜氣洋洋的敞廳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鎮南王箭步如飛地走入敞廳中,蕭欒跟在他的身後,還有數個青衣丫鬟走在最後。
鎮南王在上首的太師椅上坐下後,蕭欒就在一旁候着。
跟着,就由一衆女眷中身份最高的南宮玥先上前,福身施禮:“兒媳給父王拜壽了!祝父王福如東海水長流!”
她身旁的幾個丫鬟忙幫着奉上壽禮,一副紫檁木象牙雕仙鶴圖的插屏以及一雙繡着福字暗紋的鞋子。
之後,側妃衛氏、幾位蕭家姑娘和蕭家宗祠的親眷們也紛紛上前祝壽,並由丫鬟呈上壽禮。
“妾身恭祝王爺福壽無疆!”
“女兒恭祝父王壽於天齊鬆不老!”
“侄女恭祝伯父年年有今朝,歲歲有今日!”
“……”
敞廳中響起一陣陣祝壽聲此起彼伏,女眷們一個個獻上精心準備的壽禮,一個青衣丫鬟在一旁唱喝禮單,氣氛看着很是熱鬧。
足足過了半個多時辰,女眷們纔算拜完壽、送完壽禮。
之後,鎮南王簡單地說了幾句,並讓南宮玥好生招呼客人,就步履匆匆地走了,看來還是興致不高。
那些青衣丫鬟把壽禮清點後,齊心協力地扛走了。
拜壽結束了,之前回避的那些女眷又回到了敞廳中,言笑晏晏地在原來的座位上落座。
管事嬤嬤請示過南宮玥後,朗聲道了一聲開席,席面纔算是要開始了。
緊接着,就從敞廳的兩側魚貫走入穿着一色青藍色褙子的丫鬟們,一個個手上都捧着擺滿菜餚的托盤,步履輕巧安穩……沒一會兒,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就擺到了衆賓客面前。
那盛菜的碗碟杯盅都是一色的青花瓷,靜處涵芳,明淨高雅。
這菜式更是比之前碧霄堂的小宴還要豐富,天南地北的各式山珍海味、時令蔬菜,應有盡有,一道道都是可口鮮美,令人食指大動。
夫人們的席面擺在敞廳,姑娘們的三桌席面則擺在偏廳裡,蕭霏之前與周大姑娘聊得意猶未盡,便乾脆吩咐丫鬟把她和周家的姑娘安排到了一桌,也順便讓週二姑娘和週三姑娘沾了光。
蕭霏與周大姑娘周柔嘉一邊用膳,一邊輕聲細語的說着話。
“……殘譜是琴簫合奏之曲?”周柔嘉壓低聲音問道。
“不錯,”蕭霏點了點頭,“我和大嫂按照殘譜推斷,有三處琴簫合奏應是琴與簫曲調略有不一,我們仔細揣摩了許久,還是進展緩慢……不過,已經完成的部分卻是絕妙無比!”
周柔嘉遲疑了一瞬,還是道:“蕭姑娘,不知道可否借我一……”
她話還沒說完,旁邊的週二姑娘周柔惠突然低呼了一聲:“哎喲!”
周柔嘉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周柔惠苦着圓臉,咬了咬下脣驚呼道:“大姐姐,對不起!”
桌上一個盛着湯水的小碗被打翻了,灑出了小半碗的湯水,湯水在桌上流淌開來……還有部分濺到了周柔嘉的袖子上,那蜜色的湯漬在蔥綠的衣料上尤爲醒目。
周柔嘉不由眉頭微蹙,這身新衣裳還是母親爲了她來王爺的壽宴專門做的,才第一次穿,這個湯漬應該還是可以洗掉的吧?
“大姐姐,都怪我不小心,把湯水濺到你身上了!大姐姐你千萬別生我氣!”周柔惠說得又急又快,目光怯怯地看着周柔嘉,手裡緊張地扭着帕子。
周柔惠的丫鬟趕緊跪下,用帕子試圖拭乾她衣裳上的湯漬。
這桌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別說是同桌的姑娘,隔壁兩桌的姑娘也都放下筷箸,紛紛轉頭看了過來。
周柔嘉微微一笑,雲淡風輕,聲音溫和如春風拂面:“二妹妹說得哪裡話,你我姐妹,一件衣裳不過是小事罷了。”
同桌的幾個姑娘笑了笑,又自顧自地用膳,閒聊起來。
蕭霏淡淡地看了週二姑娘一眼,對周柔嘉說道:“周大姑娘,不如我讓丫鬟帶你去換一身衣裳吧。我們倆身量相差不大,想必我的衣裳你也是能穿的。”
她身旁的柏舟笑吟吟地走上前,恭聲道:“就麻煩周大姑娘隨奴婢走一趟了。”
周柔嘉也明白壽宴纔剛開始,她穿着這麼一身被弄污的衣裳只會更醒目,因此沉吟一下,便起身謝過蕭霏:“多謝蕭大姑娘。”
週二姑娘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胸口,也謝過了蕭霏。
與此同時,兩個丫鬟手腳利落地立刻上來收拾,吸乾湯水,收走打翻的小碗,眨眼間,一切又井然有序。
誰也沒有注意到,周柔惠的丫鬟悄悄地退了下去。
見衆位姑娘都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蕭霏給一旁服侍的丫鬟打了個手勢,立刻有兩排丫鬟走進了偏廳,一撥人手腳利落地把某些空碟空碗給收了,另一撥人則給姑娘們上了各式點心。
做成玫瑰形狀的玫瑰米糕、金燦燦的馬打滾、擺成梅花狀的雕梅、淺紫色的蜜汁玫瑰芋頭、酒香四溢的蛋花酒釀圓子……
本來覺得已經有八分飽的姑娘們不僅都食指大動,忍不住紛紛品嚐起這些精緻漂亮的小點心來,不時交頭接耳地點評着。
沒過多久,柏舟便領着周柔嘉回了偏廳的席宴,周大姑娘換了一身嶄新的碧青色織金芙蓉團花刻絲褙子,這個顏色極襯她的膚色,讓她看來膚光如雪,細膩潤澤。
兩人又走到蕭霏身旁,柏舟屈膝稟道:“大姑娘,奴婢怕湯漬久了不好清洗,已經把周大姑娘的衣裳先送去漿洗房,等洗乾淨、漿洗好了,再給周大姑娘送到將軍府去。”
蕭霏應了一聲,招呼周柔嘉坐下,一起用起點心來。
等到席宴結束,已經是未時過半,衆人又紛紛移步德和樓。
德和樓是建於王府內院西南角的戲樓,老鎮南王夫婦對看戲沒什麼興趣,因此德和樓的位置建得有些偏,平日裡府中的女眷看戲都寧可在小花園裡搭個簡易的戲臺。
不過這種戲臺只適合唱文戲,想看武戲,還是要去戲樓才行。
走過幾條抄手遊廊,又繞過一個小湖,穿過幾道如意門,沿着一條青石板小徑往下就是德和樓了。
德和樓是一個兩層建築,一樓廳中朝南面是戲臺,以紫硬木雕花隔扇將前面的舞臺和後臺隔開,周圍三面分別建二層樓廊,旁邊設有雕花矮欄杆。
一進門就可看到戲臺上方懸着一個大大的匾額,上書“德和樓”三個金漆大字。
一衆女眷分別在王府的丫鬟指引下從三面的樓梯上了二層的樓廊,樓廊早就排好了一把把圈椅和案几供賓客落座。
這些座位也都是按照身份高低、親眷關係事先安排好的,女眷們很快各自落座。
姑娘們一個個都很是興奮,一個穿石榴紅蓮花紋褙子的小姑娘興奮地說道:“我聽說今日請的是程家班,程家班現在可是駱越城,不,整個南疆最有名的戲班了,聽說他們的小生程子升文武雙全,從小生演到花旦,個個是活靈活現,一身武戲更是無人能出其右,看了無不叫好……上次我祖母大壽,也想請程家班過府唱上一整天,誰知道程家班說他們最近兩個月都已經被其他府定下了,最後只得請了滿堂春過來,哎,唱來唱去就是咿咿呀呀的那幾出,無趣得很。”
她身旁的黃衣姑娘笑道:“這下好了,終於如你所願,今日能聽程子升唱戲了!”
那石榴紅衣裳的小姑娘喜不自勝。
又有另一個姑娘接口道:“程子升確實色藝雙全,去年我在姚將軍府看過一次程子升唱戲,委實叫人驚豔……”
“……”
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話語間,紛紛在戲樓二層的樓廊上落座。
很快,隨着一陣陣鏗鏘有力的鑼鼓聲敲響,一個身穿戎裝、臉上抹着濃重油彩的女將在戲臺上亮相,一出場就耍了一段精彩的長槍,看得賓客們眼花繚亂,熱血沸騰,都是鼓掌連聲叫好,才一開場,就把氣氛給炒熱了,賓客們都是精神一振,聚精會神地看起戲來……
與此同時,一張燙金的戲摺子已經被呈送到南宮玥的手中,南宮玥隨意地點了折《木蘭從軍》後,就交由了衛氏,跟着田老夫人、蕭三夫人、喬大夫人……
等戲摺子傳送到方四太夫人手裡時,已經是一炷香後了,下方的戲臺已經開始唱第二齣戲了,唱的正是南宮玥點的《木蘭從軍》。
方四太夫人心不在焉地看着戲摺子,她身旁坐着一個身穿粉色百蝶穿花刻絲褙子的姑娘,約莫十四五歲,瓜子臉,柳葉眉,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明澈剔透,彷彿兩汪深潭。
只是此刻她雖然在笑,眼神卻透着一絲焦躁,悄悄地朝南宮玥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不動聲色故作好奇地四下打量着這個戲樓。
眼看着方四太夫人盯着戲摺子好一會兒都沒動靜,粉衣姑娘輕輕地扯了扯方四太夫人的袖子,撒嬌地喚了一聲:“祖母……”
方四太夫人瞥了孫女一眼,道:“蔓姐兒,彆着急,等祖母先看完這戲摺子……你想看什麼戲,祖母幫你點。”
方紫蔓瞪大一雙大眼睛,嘟了嘟嘴,看來無辜又柔弱。她揉着帕子道:“祖母,還是您點些自己喜歡的戲吧。”
方四太夫人朝下方的戲臺俯視了一眼,意味深長地又道:“蔓姐兒,祖母記得你喜歡《玉枕記》吧?祖母幫你點上一折。”
方紫蔓眸光一閃,編貝玉齒輕咬着下脣,點了點頭,俏麗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紅暈。
方四太夫人點了戲後,就把戲摺子又傳下去。
樓下的戲臺上,幾個戲子正唱到**之處,木蘭已經易釵而弁,換上了英氣勃勃的男裝,還買了駿馬和馬鞍,試圖說服父親讓她替他出徵……
姑娘們一個個都是下意識地捏緊帕子,一雙雙美目看得一霎不霎。
惟有周柔嘉似乎有些心神不寧,不時地調整着坐姿,目光遊離不定。
這時,蕭霏覺得口中乾澀,轉過半邊身子去拿案几上的茶盅,卻見周柔嘉的表情有些不對,悄聲問:“周大姑娘,可有什麼不對?”
周柔嘉眸中閃過一抹遲疑,猶豫了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她看了看兩邊,見沒人注意她們,壓低聲音,勉強鎮定地說道:“蕭大姑娘,我用來壓裙角的環佩不見了,許是剛剛換衣裳的時候掉了。可否讓柏舟陪我去找一找?”
剛纔唱第一齣戲的時候,周柔嘉就發現自己的環佩不見了。主僕倆自是好一陣驚慌,丫鬟在她周身都找了一遍,卻還是沒有找到。
主僕倆幾乎是有些心驚肉跳了,哪有心思在看戲。
姑娘家的私物可丟不得,這若是一個弄不好,遭有心人利用,或者落入某些男子的手中,就有可能落個私相授受的罪名,清譽盡毀。更何況,這玉佩還是周大夫人的嫁妝。
蕭霏聞言一驚,忙安撫道:“周大姑娘,你且莫慌,我先問問柏舟……”
蕭霏趕忙示意柏舟附耳,低聲問她可見過周柔嘉的環佩。
柏舟亦是掩不住的驚詫,知道此事事關重大,努力回想了一番,小聲道:“大姑娘,之前奴婢不太記得了,但是奴婢在清然居服侍周大姑娘換衣裳的時候,那個環佩應該已經不在了。”
這次鎮南王大壽,來客衆多,那些上了年紀的太夫人比較容易疲倦,南宮玥便特意讓人收拾出了兩個小院子,以便客人們可以休息。其中一個就是清然居。
當時是柏舟帶着周柔嘉去的清然居,又讓一個二等丫鬟回去取了蕭霏的衣裳過來給她換上。
也就是說,周柔嘉的環佩很有可能是在從偏廳去往清然居的路上掉落了……
這裡還有別的客人在,蕭霏身爲主人也走不開,只得吩咐道:“柏舟,你隨周大姑娘沿着上次的路再去找找。”
周柔嘉目露感激地看着蕭霏,低聲謝過,就與柏舟一起去了。
很快,周家的另兩位姑娘也注意到長姐不見了,兩人相視一笑,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
“姑娘。”
這時,周柔惠的貼身丫鬟輕輕喚了她一聲,周柔惠忙擡頭朝戲樓的北面看了一眼,似乎是注意到了什麼,眼中一亮,款款地站起身來,沿着樓廊走了過去……
戲臺上的《木蘭從軍》唱完了,接下來《鬧天宮》又開鑼了,身穿盔甲、打扮得金光閃閃的美猴王粉墨登場,連着幾個利落的空翻,盡顯猴子的調皮、靈動,比起前面的《木蘭從軍》格調輕快活潑了不少。
夫人、姑娘們被逗得不時發出輕笑,南宮玥和畫眉幾個丫鬟也是看得津津有味,一個個眉開眼笑的。
“世子妃……”坐在隔壁桌的周氏突然與南宮玥搭話。
“表嫂。”南宮玥轉頭朝周氏看去,只見不知何時喬大夫人離席了,一個圓臉的年輕姑娘坐在了喬大夫人的椅子上,正是週二姑娘。
周氏硬着頭皮介紹身旁的週二姑娘,道:“世子妃,這位是我孃家的堂妹惠姐兒,與我在閨中時一向處得好。我這堂妹知書達理、孝順賢淑、溫柔嫺靜,而且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周氏努力把她所知道的詞語都用在了週二姑娘身上,希望能讓南宮玥留下些許印象。
周氏說得越多,後面的週二姑娘周柔惠臉色越是僵硬,她也知道這個堂姐不是個口舌靈活、心思機敏的,卻不想出嫁多年,竟然還是沒有一點長進。母親真是所託非人!
周氏心中苦澀難當,她又何嘗想淌這趟混水,只是她嫁入喬家幾年無所出,婆母喬大夫人日日冷嘲熱諷且不說,半個月前婆母已經下了最後通牒,若是半年內自己還是沒有消息,就要停了屋裡那些妾室、通房的湯藥。
周氏心中慌亂,就回孃家找母親和大嫂討個主意,誰想當天定遠將軍府的二嬸嬸正好也在,並問起她最近世子妃是不是在幫蕭二公子相看,周氏曾依稀聽喬大夫人說起過,就說了。二嬸嬸立刻興致勃勃地表示讓她幫忙說和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惠堂妹嫁進王府。
論起來,周氏出生周家本家,而定遠將軍府其實是偏房,只不過,因周氏的叔祖父父子曾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甚至那位叔父還因此戰死沙場,這纔有了定遠將軍之封。作爲本家的姑娘,周氏其實並不想去倚靠定遠將軍府,可是二嬸嬸卻表示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若是兩家能一同給她撐腰,喬大夫人也不敢太過爲難她。
周氏實在是有些走投無路,就咬牙應了。
南宮玥瞥了周柔惠一眼,周氏雖然半個字沒提婚嫁,但是南宮玥稍微一想,就猜到周家所圖了。
給蕭欒相看一事是她故意讓人透出去,這麼一來,在她打聽姑娘的同時,若是介意蕭欒有妾的人家,也能隱晦的有所表示。
定遠將軍府兼祧兩房是否和規矩,她不予置評,但是周家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南宮玥也就故作糊塗,淡淡地笑道:“周姑娘確實品貌端莊,平日裡都喜歡做什麼?”
周柔惠見南宮玥問話,優雅地欠了欠身,柔聲回話道:“回世子妃,我平日裡除了琴棋書畫和女紅,也讀些經史。”周柔惠想着世子妃是南宮世家的嫡女,書香門第出身,而蕭大姑娘也是個出名的才女,這才投其所好地這麼說了。
“學史可明智。”南宮玥似是讚了一句,捧起一旁的青花瓷鈴鐺盅,輕啜了一口熱茶。
周柔惠本以爲南宮玥會考教自己幾句,卻不想就再也沒了下文。
周氏從頭到尾都有些侷促,不時擡眼朝喬大夫人的座席那邊張望着。她是趁着婆母剛纔下樓去了淨房,這才悄悄地帶着周柔惠過來見南宮玥。
算算時間婆母估計也快回來了,周氏心裡既急且憂,若是婆母回來,看到自己未經她同意就擅自摻和到這些事上,也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
周柔惠見南宮玥不再說話,也不好太過殷勤地主動搭話,朝周氏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再找南宮玥挑一個話題。
偏偏她的媚眼白拋給了瞎子看,心神不寧的周氏根本就沒接收到。
周氏眼角瞥到一個身穿豆綠色衣裳的人進了戲樓,心口猛地一跳,想也沒想就對周柔惠道:“惠妹妹,我看你妹妹在尋你,許是有什麼事……”
這是對自己下逐客令?!周柔惠氣得臉都紅了,卻也無可奈何。衆目睽睽,她總不好厚着臉皮非要留下,只能悻悻然地走了,心道:等回府一定要跟母親說說此事。這位堂姐如此沒用,根本就幫不上一點忙!
南宮玥根本就沒把周柔惠的那點小心思放在心上,繼續看着戲。
演完了《鬧天宮》,又連接演了兩三出武戲後,某一齣戲的風格驟變,從武戲一下子變成了文戲,一些好武戲的姑娘家頓時覺得無趣極了,但也自有一些夫人姑娘喜歡看這種婉約的水袖長舞。
一時間,戲樓中安靜了不少,無論是鑼鼓聲還是叫好聲都壓了下來。
這齣戲名叫《玉枕記》,說的是一個秀才和妻子成婚數年,還沒有子嗣,於是秀才就在父母做主下,納了兩房妾室,從此賢妻美妾相伴。接下來的十年,妾室給他生下了三子三女,到了耳順之年,秀才已經是兒孫滿堂。秀才六十大壽那日,府中突然收到邸報,說秀才的長孫中了狀元,秀才喜出望外,一時沒順上氣,就暈厥了過去……等他再次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剛纔趴在一個玉枕上睡着了,身旁只有年逾六旬的老妻。秀才這才反應過來了,方纔夢中美好的一切只是黃粱一夢。真正的他只娶了一個老妻,老妻無所出,以致夫妻倆一生孤苦,就是死了也無人摔盆。老秀才頓時淘淘大哭,悔不當初!
此時演的是《玉枕記》的最後一折,開場就是老秀才的六十大壽,子孫陸續趕到府中爲老秀才祝壽,氣氛和樂融融……
田老夫人這把年紀,已經不似年輕那會愛熱鬧喧譁,一出文戲聽得她入了神。
臺上的戲子唱到妙處,田老夫人不由撫掌讚道:“這程家班確實唱得好,雖然他家武戲更出名,不過照老身看,他們家的文戲比起那‘滿堂春’也是不差的。”
“田老夫人說的是。”姚夫人頷首道,“這出《玉枕記》我也聽那‘滿堂春’唱過,他家小生的唱功就比不得這程子升。”
夫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熱絡。
看着戲臺上老秀才的一衆子孫齊齊爲他拜壽的熱鬧場面,方四太夫人似乎若有所觸,開口嘆道:“家中妻妾和睦,子孫興旺,才能福祿雙全啊。”
說着,方四太夫人朝南宮玥看去,問道:“世子妃,你以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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