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4請功

不遠處,蕭奕和南宮玥完全沒注意孫馨逸,小兩口只顧着彼此說着話。

“阿玥,我早上留給你的信,你看到沒?”蕭奕笑眯眯地眨了一下眼。

不只是南宮玥聽明白了,後方的百合也聽懂了,不就是那塊剪下來的白布嗎?想到那“斷袖之癖”的典故,她差點沒笑出聲來,努力忍着笑,肩膀抖動不已。

傅雲鶴和韓綺霞也走了過來,韓綺霞疑惑地看着笑得快岔氣的百合,一頭霧水,實在想不明白她到底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南宮玥也是忍俊不禁,含笑地點了點頭:“你給我的信,我當然是好好收起來了。”

蕭奕頓時眼睛一亮,也不在乎衆人的目光就牽起了南宮玥的手,道:“想過來看看放糧的情況,所以我就跟他一起過來了。”至於他嘛蕭奕笑吟吟地又眨了一下眼,他當然是藉着這個機會來看看他的世子妃了!至於正事什麼的,反正有小白在,也不用自個兒操心了。

蕭奕笑眯眯地朝官語白看去,覺得自己把小白忽悠來南疆真是再英明不過了。

人各有所長,是以世人才分士農工商,各司其職。他呢,就擅長衝鋒陷陣,上陣殺敵,至於這些繁瑣之事,只好由小白能者多勞了!

突然,小四擡眼向蕭奕看來,一雙清冷的眼睛透着一絲犀利與銳氣,彷彿看透了蕭奕心裡的想法。

蕭奕毫不心虛,直接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小四嫌棄地撇開了臉,起先還看着自家公子,不知不覺中,心神跑遠了:也不知道寒羽在守備府裡如何了,自己還是不該把它交由風行照顧,風行這傢伙做事向來不靠譜,寒羽在他手上肯定要吃虧

小四身旁,官語白正親切地與一位剛領了米糧的老者說話:“大爺,不知道您家裡現在有幾口人?”

那老者雖然不知道官語白是何身份,但一看對方剛纔與數人策馬而來,想必是南疆軍的人,態度自是畢恭畢敬,答道:“回公子,老頭子家中還有一兒一孫女”話語中的艱澀卻是怎麼也掩不住,曾經他也是子孫興旺,可是一場戰亂後,便只剩下了他們三人倖存下來。<>

官語白出身將門,年紀輕輕就身經百戰,當年才能以未及弱冠的年紀在戰場上令西戎上下聞風喪膽,對於戰爭的殘酷,他的體會絕對比許許多多人都着老者,目光溫潤,帶着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又道:“大爺,今天領的米糧可夠你家裡吃上五日?”

老者下意識地看向抱在懷中的那袋米糧,不由笑得眉開眼笑:“夠夠夠!肯定是夠了。”一想到五日後,還有糧發,老者心也定了。只要有口飯,大家總能撐下去。

本來排在老者後面的老婦也領了米糧,見兩人在說話,忍不住插嘴道:“老婆子家裡還有一些上次發的白麪,等回去後,加上玉米粉,蒸上一籠窩窩頭,足夠家裡吃上五日了。都是世子爺仁慈啊。”老婦一臉慶幸地說道,笑得臉上的皺紋都堆在了一起。

這老婦的答案比這老者詳盡多了,官語白聽着心裡大致是有數了。

目前無論是雁定城,還是永嘉城,糧食的儲備都是一個大問題。官語白曾看過雁定城的糧倉記錄,存糧也就夠維持一個月,而且以粗糧爲主,細糧只佔兩成。

先前,雁定城裡每次發糧,大多會先發細糧,這讓官語白覺得很不妥當。

細糧金貴,粗糧的口感粗糙,比較乾澀。

官語白計算過,以上次放糧的標準來算,各家都應該還有多餘的白麪,所以這一次的放糧以玉米麪,高梁面等粗糧爲主,正像那老婦所說的,可以加些白麪摻在一起,做些窩窩頭,既能填飽肚子,又不會太難下嚥。<>而五日後也可以稍稍加一些細糧。

再者,以五日爲標準來放糧,更能夠比較精確的控制好雁定城的存糧。

估且先這樣吧,待城裡糧食多一些後再另做打算。

老者和老婦分別抱着自己的那袋米糧興匆匆地走遠了,官語白目送二人離去,又陸續問了幾人,直到蕭奕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小白,怎麼樣?”

官語白含笑地循聲看去,以蕭奕和南宮玥爲首的衆人朝他走了過來,傅雲鶴、於修凡以及孫馨逸等跟在後方。

官語白的目光在孫馨逸的身上停了一瞬,說道:“我與幾位老人家聊了幾句米糧發放的事,就暫時按此進行吧。”說着,他似是有些感慨地說道,“如今的雁定城十室九空,僥倖存活下來的人家,也都失去了大半的親人,實在是讓人痛惜”

官語白寥寥數語說得衆人的心情都有幾分凝重,氣氛有些沉重。

比起其他人,蕭奕和南宮玥更爲了解官語白。官語白絕非那種悲春傷秋的文人書生,他的本質是一名將士,他的恨、憤與悲是要敵人以命相償,而非斥諸於口的一聲嘆息。

官語白更非惺惺作態之人,那麼

蕭奕和南宮玥默契地對視了一眼,打算拭目以待,瞧瞧官語白的葫蘆裡到底是賣的是什麼藥。

官語白擡眼看向城門的方向,嘆道:“當初孫大人攜其子在這城牆上力戰而亡的時候,恐怕也沒想到他會連一個血脈後人也沒有留下。老天無眼,孫家滿門忠烈,卻落得如此下場如果當初孫大人能稍作打算,找一個可靠之人護住他那嫡孫,說不定如今孫家還能留下一絲血脈。<>”

難道說官語白這一番作態都是針對孫馨逸?蕭奕心中一動,想起昨日晚膳時,官語白好像特別關心孫家的事,多問了好幾句尤其是關於孫家的嫡孫獨自枯死井中的事。

蕭奕一雙桃花眼眯了眯,順着他的話說道:“其實,我一直覺得這件事甚爲古怪,孫大人有勇有謀,並非一個只憑一時意氣的莽夫,他真的是沒有一點準備嗎?他那孫兒不過僅僅兩歲,怎麼會獨自死在一口枯井裡呢?”

聞言,周圍的衆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難道說着其中真的有蹊蹺。

站在後方的孫馨逸瞳孔一縮,急忙半垂眼簾,掩住眸中的異色,身子卻是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着,她卻不知道官語白、蕭奕和南宮玥都在不着痕跡地悄悄觀察着她的神色。

孫馨逸咬了咬牙,毅然地擡起頭來,朝蕭奕、官語白他們走來,行禮道:“世子爺,侯爺。”

一時間,衆人的目光全都齊刷刷地看向了她。

孫馨逸小臉微白,渾身散發出一種陰鬱的氣息,似是沉浸在悲傷之中。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實不相瞞,當時先父也想爲孫家留下血脈,只可惜南涼大軍來得實在太快,轉瞬就將雁定城圍得嚴嚴實實,令得全城上下插翅難飛!”

說着,孫馨逸的臉色越發難看了,似乎回想到了什麼,嘴脣微顫,如同那風雨中瑟瑟發抖的嬌花,這若是在場多幾個像鎮南王那般憐香惜玉的男子,怕是要心懷憐惜地出言相護了。

孫馨逸定了定神,接着道:“其實,當日我亦不願獨自苟活,決心隨母親,妹妹她們共赴黃泉沒想到,我自縊的那根白綾卻斷裂了開來。”說着,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頸部,似乎還能感受到當時的痛楚揪心,“我本想再撞牆,卻被我那個忠心的丫鬟攔住,勸我既然上天不讓我死,我爲何不勉力一試我和采薇一起躲在柴房裡的乾柴堆裡,足足三日,後來才聽聞南涼人破城後屠城三日,城中血流成河”說着,她有些哽咽得說不下去。

“蘇姑娘”韓綺霞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遞給了孫馨逸。

“多謝韓姑娘。”孫馨逸雙眼通紅地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接過帕子拭了拭眼角,眼睛通紅,神色間掩不住的哀傷。

官語白淡淡地看着孫馨逸,沒有再說什麼。

孫馨逸藉着孫府中的悲劇博取衆人的同情,可是實際上,她卻是避過了她兩歲的侄兒爲何會獨死在枯井裡這個問題。

那個孩子可是她的侄兒,她的血親,她身爲姑母難道不該去探究侄兒的死因,去細思其中的蹊蹺嗎?

但她沒有,甚至於迫不及待地想逃避這個話題。

爲什麼呢?

其中的理由,真是值得人深思啊!

這些疑點,蕭奕和南宮玥也想到了,兩個人都是眸色微沉,蕭奕的嘴角勾出一個玩味的笑,看來他該想辦法找找守備府裡倖存的老僕詢問詢問了

見官語白沒有再繼續追問什麼,孫馨逸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捏着韓綺霞的帕子道:“韓姑娘,等我將這帕子洗乾淨了,再還給你。”她眼睛通紅,神色間掩不住的哀傷,有些急切地又道,“世子爺,侯爺,我去那邊幫着分米糧,先告退了。”她快步走了,似是想暫時避開這些傷心事。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官語白、蕭奕和南宮玥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都是但笑不語。

百合一臉奇怪地打量着主子們和公子,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蕭奕笑眯眯地話鋒一轉,道:“阿玥,我看你這裡忙得應該差不多了吧?”

南宮玥下意識地環視四周,涼棚前方排隊的人已經不足十人了,稀稀落落,想必接下來也不會太忙碌了。

蕭奕理直氣壯地又牽起了南宮玥道:“阿玥,我餓了,我們一起去用午膳吧。”

蕭奕這麼一說,南宮玥也覺得腹中飢腸轆轆。忙了一上午,她也還沒用膳,便對百合道:“百合,你去把於公子、常公子也叫來吧,他們也辛苦一上午了,讓世子請他們用午膳。”

於修凡很快就和常懷熙一起過來了,這於修凡平時那麼沒眼色的人,關鍵時刻卻很識趣,笑嘻嘻地說道:“大哥,我和小熙子隨便去吃些扁食就是了,不打擾你和大嫂了。”他給了蕭奕一個殷勤到近乎諂媚的笑容,也沒等常懷熙反應過來,就拉着他走了。

蕭奕欣慰地看着於修凡,給他記了一功。小凡子就是有眼色。

見狀,官語白也是笑道:“那家扁食確實不錯,小四,乾脆我們也一起去吧。”

一看官語白和小四也走了,傅雲鶴便也想從善如流,卻被南宮玥出聲打斷:“阿鶴,你也要去吃扁食?”南宮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傅雲鶴摸了摸鼻子,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少見的靦腆。

南宮玥瞥了蕭奕一眼,這些人啊,還不都是迫於他的“淫威”!

那不是挺好的嗎?蕭奕得意地眨了眨眼,跟着對傅雲鶴笑道:“小鶴子,我已經把給你請功的帖子遞上去了,等聖旨下來,可得由你請客!”

傅雲鶴怔了怔,然後露出燦爛的笑容,應道:“大哥,那是自然!那大哥,大嫂,我先走了。”說着,他隔着袖子抓起韓綺霞的手腕,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跑了,口裡喊着,“小凡子,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們!”

韓綺霞怔了怔,傻愣愣地看着傅雲鶴抓着自己手腕的大掌,覺得手腕灼熱得有些燙人。她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南宮玥失笑地搖了搖頭,目送他們漸漸遠去她突然想到蕭奕說的“請功”,不由面帶詢問地朝他看了過去。

蕭奕拉着她柔軟細膩的素手,心中雀躍不已,一邊配合她的步履往涼棚外走去,一邊笑吟吟地說道:“小鶴子上次立了不小的戰功,自然得讓皇上好好賞他才行!”

請皇帝賞賜當然是好事,畢竟,作爲武將,在沙場上拼得是性命,搏得是前程,只是

“也不知道阿鶴和霞姐姐會如何?”南宮玥眉頭微蹙,語氣中不免有些擔心。

蕭奕一挑眉梢,狐疑地問道:“和韓姑娘有什麼關係?”他們不是在說小鶴子的前程嗎?

南宮玥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扭頭看着他,就見他一臉茫然地看着自己,顯然是什麼都沒看出來

南宮玥眨了眨眼,失笑道:“阿奕,難道你就沒覺得阿鶴和霞姐姐之間有些不同尋常?”

“是嗎?”蕭奕很自然地搖了搖頭,在他的眼中,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人,哪裡會去在意別人的情情愛愛。小鶴子若是喜歡韓姑娘,那就想法子把她給娶回家唄,總不至於這還要他這個做大哥的來教吧?

他晃了晃南宮玥的小手,兩人繼續往前走去。

蕭奕不以爲意,南宮玥卻還是無法釋懷,猶豫了一瞬,忍不住擔心地說道:“阿奕,你說要是阿鶴這次因爲戰功得了封賞,皇上會不會給他賜婚?”

畢竟,皇帝也不是第一次給人賜婚了。

南宮玥咬了咬下脣,繼續道:“又或者,傅大夫人會不會在王都給他安排了婚事”

若真是如此,屆時韓綺霞的處境就更尷尬了

南宮玥就怕韓綺霞再一次受到打擊。

這一次,蕭奕停了腳步,南宮玥疑惑地看了過去,卻被蕭奕伸出一根食指點了點額頭。

“臭丫頭,你對小鶴子也太沒信心了。”蕭奕笑得一臉燦爛,“小鶴子這傢伙表面上是有些大大咧咧的,但其實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不會任人擺弄的,否則”

他故意賣關子地頓了頓,直到南宮玥急切地挑眉,他才繼續道:“否則,他也不會聰明得選擇跟我來南疆對不對?”

說着,他得意地揚了揚眉,意氣風發。

南宮玥無奈地嗔了他一眼,自己跟他說正事,他倒好,又自賣自誇起來!

蕭奕一臉無辜地與南宮玥對視,他說得本來就是事實啊。他這個大哥對小弟那是再好不過了。

比如說,給傅雲鶴請功的摺子,蕭奕其實早在二十日前就由四百里加急遞出了,如今,那摺子也正好到了皇帝的手裡。

皇帝欣喜若狂地把摺子看了一遍又一遍,向着一旁伺候的劉公公說道:“鶴哥兒真不愧是小姑母教導出來,就和小姑母一樣驍勇善戰!懷仁,你覺着朕要怎麼賞他纔是?”

劉公公最是察言觀色,湊趣地說道:“傅三公子近年屢立戰功,皇上您可一定要好好賞賜一番纔是。”

皇帝心情舒爽地哈哈大笑,自得地說道:“鶴哥兒可是我們韓家的子孫!還有淮君,骨子裡都帶着父皇的血性!只可惜了淮君那孩子。”

說到韓淮君,皇帝不由微微嘆了口氣。

想到齊王府近日來鬧出的那些事,皇帝就很頭痛。

韓淮君已經來向他懇請過幾次想要外放,皇帝總有些捨不得,不可不說,韓淮君是宗室這一輩的孩子們裡面最出色的男兒,皇帝原想着把他留在身邊好好教養,以後也可以給小五當個左膀右臂。

只是,齊王府近來是一天比一天不成樣子,把淮君這個孩子留下,也只是在給他委屈受。

“當初還不如朕做主把淮君的娘扶正呢!”

話雖說這麼說,可當年,皇帝自己也只是太子,哪能越過父母去決定弟弟的婚事。

劉公公呵呵笑着,給皇帝倒了一杯茶。

劉公公的心裡其實也挺爲韓淮君可惜的,攤到了這樣父親,嫡母還有弟弟。

“懷仁,瞧鶴哥兒那小子,在南疆還是挺風聲水起的,朕要不要乾脆把淮君也派往南疆?等他再立戰功回來,朕也能名正言順的賜個爵位,讓他們小兩口搬出去住得了。”皇帝開玩笑地說着,當然心裡也知道這不太可能。

先是傅雲鶴,後是官語白,若是再把韓淮君派過去,說不定蕭奕就要疑心自己忌憚他了。

傅雲傅和官語白,蕭奕都安置的很好,皇帝也不想因爲區區小事而涼了蕭奕的心。

只是韓淮君

除非他再立一個功勞,否則這爵位和府邸,自己也不能說賞就賞。

皇帝揉了揉眉心,越想越是頭痛。不但是韓淮君,傅雲鶴也讓他頭痛不已,以傅雲鶴的戰功,得個爵位還是差了些。

賞什麼好呢?

金銀珠寶小姑母家也不缺。

皇帝正苦惱着,御書房外傳來敲門聲,劉公公過去得了小太監的傳話,向着皇帝稟報道:“皇上,程大人求見。”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摺子,說道:“宣!”

不多時,禮部尚書程秋生被宣入了御書房,行了大禮後,稟道:“皇上,臣已擬好封號,還望皇帝御筆親擇。”

皇帝前日召了衆閣臣商議了分封三位成年皇子之事。

立五皇子爲太子的詔書已下,雖說在一切的儀制完成之前,五皇子還只是皇子,不過朝廷上下都已經將其視之爲儲君。而太子已定,那麼其餘諸皇子分封爵位也是理所當然的,內閣也毫無異議。於是今日,禮部尚書便帶着擬好的封號來給皇帝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