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妃,”百卉悄無聲息地走到南宮玥身旁,附耳稟道,“世子爺和公子回來了,去了王爺的營帳。”
南宮玥微微點頭表示知曉,不動聲色地捧起茶盅,掩飾住了高高揚起的脣角。
坐在南宮玥斜對面的安大夫人正口沫橫飛地說着話:“……不是我自誇,我家睿哥兒啊,文武雙全,穩重細心。我剛纔特意叮囑過他了,這狩獵比賽雖然重要,卻是重在參與,最重要的是要護住姑娘們的安全……”尤其是蕭大姑娘的安危。
安大夫人越說越是得意,心想:老天爺果然是站在他們安家這邊的,否則這麼多人怎麼偏偏就是自家睿哥兒抽中了籤!這就是緣份啊!
一旁的常夫人一臉的不屑,這安大夫人倒是會說話,要自己說啊,肯定是她兒子安敏睿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安大夫人說得就好像要是安敏睿在這次狩獵比賽中一無所獲,是因爲要護着蕭大姑娘似的。
趁着安大夫人說話的空擋,常夫人巧妙地插話道:“安大夫人,你說的是,就像我家熙哥兒上戰場,只顧衝鋒陷陣是不行的,還要顧着身旁的同袍戰友,你說是不是?”
說着,她目露炫耀地看了安大夫人一眼,自家幺子可是上過戰場,立了戰功的。熙哥兒今日沒能來,可是自己多提熙哥兒幾次,他也可以在世子妃跟前“露露臉”。這安家雖然和世子爺是親戚,但畢竟關係遠了,哪像自家的熙哥兒就在世子爺的麾下,知根知底。
安大夫人臉色僵了僵,總不能說常夫人說的不對,只能應了一聲。
常夫人更爲得意,繼續說:“年輕人能拔得頭籌固然好,但是今日畢竟有姑娘家在,最重要的還是要大家平平安安的。他們年輕人血氣方剛的,還是要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多看顧着些。”
南宮玥如何不知道常夫人的那點小心思,不過她對常懷熙的印象確實不錯,年輕人性子有幾分傲氣,卻是一個細心敢爲之人。
南宮玥對着常夫人露出和煦的笑容,道:“常夫人,有道是兒孫自有兒孫福。世子爺跟我說了,令郎如今在軍中大有長進,常夫人可謂教子有方。”
聽南宮玥這麼一說,常夫人挺了挺腰板,志得意滿。她就說嘛,世子爺這種拐了好幾個彎的親戚怎麼能比得上自家熙哥兒。
常夫人下意識地拔高嗓門:“世子妃真是過獎了……”
她略顯炫耀的聲音在微風中迴盪着……
湖邊,衆人語笑喧闐;湖面上,也漸漸熱鬧起來,不時有水鳥掠過湖面,撩起陣陣的波紋。
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過去了,茶水也換了幾壺,夫人們還在閒話家常着。
一旁的畫眉佩服地看着自家主子,有道是:三個女人一臺戲。這麼多位夫人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即便都還算端着,那也真是如菜市場一般。
南宮玥一直嘴角含笑,她倒覺得這個春宴實在是沒白開,且不說公子姑娘們之間的“相看”進行得如何,光是這些夫人一邊誇着自己家的孩子,一邊不着痕跡的貶低別人家,那話語中透露的各府的陰私,就是意外的驚喜了。
比如黎家大公子,無論外貌性子都是溫文儒雅,聽說年紀輕輕,已經是舉人,很符合蕭霏的喜好,可是今日才知道原來黎家大公子當年曾經在其祖父黎將軍的做主下,和世交指腹爲婚,如今女方沒落,黎將軍也不在了,黎家便翻臉不認人了。
比如黃長史家的二公子,出生文臣家,琴棋書畫據說都不錯,但是直到方纔才得知,黃夫人竟然吞了嫡長媳的嫁妝,還把孃家的庶侄女塞給長子做姨娘。
再比如,童家公子……
短短的一個多時辰,南宮玥心中的那張選婿名單上的名字已經少了三分之一。
又過了一炷香後,山林的方向就傳來了陣陣馬蹄聲,混雜着陣陣清脆爽朗的說笑聲,湖邊的衆女眷都是循聲看去,只見幾位公子、姑娘正策馬朝這邊而來,馬上載着獵物,看來收穫不錯。
行走間,幾個年輕人說說笑笑,出發前他們還有些生疏,不過短短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就因爲一起合作變得熟絡多了,言笑晏晏,一雙雙烏黑的眼眸在眼光下綻放出璀璨的光芒,帶着年輕人特有的朝氣蓬勃。
幾位夫人都暗暗地觀察着,不時地與身邊的熟人交頭接耳,嘴角微勾。看來今日沒準真的能成就幾段良緣。
之後,陸續地有不少人回來了,其中也包括蕭容萱,她一回來,就小跑着來南宮玥這邊獻寶:“大嫂,我剛纔親手獵了一隻山雞,尾巴的彩羽漂亮極了,可以用來做毽子,一定好看極了……”說着,她得意看了因爲年紀太小沒能去的蕭容瑩一眼。
蕭容瑩眼中閃過一抹妒恨,正要出言諷刺蕭容萱是不是搶功,卻聽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伴隨着一個小丫鬟氣喘吁吁的聲音:“不好了!世子妃,夫人,不好了!”
看小丫鬟花容失色的樣子,衆女眷都是心裡咯噔一下,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而常夫人一下子認出了這小丫鬟是三女兒常環薇的丫鬟琉璃,緊張得霍地站起身來。
那穿着青藍色騎裝的小丫鬟琉璃在馬上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要掉下來似的,見狀,百卉急忙上前,幫助琉璃安撫住有些不安的紅馬,然後又幫忙扶着她下馬。
琉璃在百卉的攙扶下狼狽地快步走到了近前,匆匆忙忙地對着南宮玥和常夫人屈膝稟道:“世子妃,夫人,獵場裡有一頭狼!姑娘命奴婢回來求救!”
一瞬間,所有女眷都是面色劇變,花容失色,尤其是常夫人更是臉色煞白,身子搖晃了一下,她身旁服侍的嬤嬤急忙扶住了她。
“薇姐兒,我的薇姐兒……”常夫人顫聲喃喃道。
她的薇姐兒是一向沒什麼好運道,但自小總算是平平順順的,怎麼今兒就這麼倒黴啊!好事沒輪上薇姐兒也就算了,怎麼就遇上惡狼了呢?!
本來王府組織春獵,未免發生意外,早就在春獵前就提前數日進行清場,把附近的猛獸都驅逐到別處,只留下那些相對溫順的鹿羊狍獾等等的禽獸,所以衆位夫人才會這麼放心地讓姑娘們隨着那些公子去打獵。
野狼可是猛獸啊,男子都不一定對付得了,更別說大部分姑娘也就是會點簡單的騎射罷了。當狼追來,恐怕連逃都來不及。
南宮玥面色凝重,她相信朱興不會出這麼大的紕漏,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喊了一聲,“蕭影。”
話落的那一瞬,一身黑衣的蕭影就從附近的一棵大樹上輕盈地躍下,也不知道他已經潛伏在那裡多久了。
南宮玥吩咐道:“蕭影,你和百卉帶幾個護衛走一趟!”
“是,世子妃。”蕭影和百卉同時應道。
兩人叫上幾個護衛,利索地翻身上馬,百卉讓琉璃坐到自己的前面,讓她幫着指路,不一會兒,衆人的身形就消失在叢林間……
一位身穿金松鶴紋綢緞褙子的夫人慶幸地看了身旁剛剛歸來的女兒一眼,柔聲安慰常夫人道:“常夫人,你別太擔心了,有王府的護衛過去,一頭野狼而已,算不得什麼。”
這位夫人說的雖然是大實話,卻無法緩和沉重的氣氛,更無法讓常夫人釋懷,她怕的是現在已經出事了。常夫人雙手合十,默默地祈求上蒼保佑。
百卉和蕭影一路疾馳,山林間其實不易分別方向,不過所幸琉璃還算靠譜,不時地給衆人指明方向。
行駛了三四里路後,琉璃激動地叫了起來:“就在前面,就在前面!”
她的話音還未落下,百卉已經看到了幾個眼熟的倩影,其中的一人竟然是……
百卉心中一驚,心猛地提了起來:大姑娘!
就在前方的一棵大樹旁,兩個容貌清麗的姑娘正彼此攙扶着,其中一個姑娘似乎是腳受了傷,身形趔趄,另一個姑娘滿頭大汗地攙扶着她,柏舟緊張地試圖護住兩位姑娘。
距離她們幾丈外的地方,赫然站着一頭深灰色的巨狼與她們互相對峙,巨狼體型壯碩,狼首已經過了姑娘們的腰際,與這頭兇惡的猛獸相比,也顯得兩位姑娘越發纖細嬌弱。
“大姑娘!”百卉急忙翻身下馬,慶幸他們來的還算及時,蕭霏看起來沒有受傷。
百卉下馬的同時,已經從靴子裡利索地拔出了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刃寒光閃閃,看起來吹毛斷髮。
那頭灰狼聽到動靜,轉過頭來,百卉抓緊匕首蓄勢待發,打算在灰狼轉頭與自己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飛撲上前……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蕭霏對着百卉大喊道:“百卉,不要!這頭狼沒有傷害我們。”
蕭霏身旁形容狼狽、瘸着右腳的常環薇也是急忙附和道:“是啊,百卉姑娘,它沒有傷害我們。”
百卉一時愣住了,搞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好可愛的小狗。”後方的蕭影上前一步,走到百卉身旁,笑眯眯地摸着下巴說,“這不是狼,是犬,也不知是誰帶來的獵犬。”
好可愛的小狗?!百卉的嘴角抽了一下,雖然一向知道蕭影這個人有些怪,但是把眼前這比尋常野狼還要龐大一分的獵犬,居然說是“小”狗?
獵犬已經完全轉過身來,似乎在警覺地審視着百卉和蕭影一行人。
它看來確是一頭狼犬,形容與狼有八九分相似,若非蕭影出聲提醒,在此刻這種荒郊野外,着實很容易把它誤認爲是野狼。
隨着百卉等人的逼近,那獵犬似乎受到了驚嚇,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百卉微微蹙眉,讓體型這麼大的獵犬在這片獵場中亂竄也不是辦法,很容易被其他人也誤認爲狼,她正想吩咐護衛先把它拿下,再去問問是誰家的,就聽到前方傳來一個陌生男音:“鷂鷹,過來!”
話語間,一道修長的青色身影從樹林中走出,那是一個看來十五六歲的年輕公子,俊朗英挺,身穿青色的騎裝,身後揹着一副大弓。
那獵犬興奮地發出“汪”的一聲,衝向了那年輕公子,對着他熱情地搖着尾巴。
百卉看着對方道:“這位公子,這是你的獵犬?”
青衣公子擡眼朝百卉等人看來,目光在常環薇不太自然的右腳上停頓了一下,抱拳道:“在下閻習峻,可是我的獵犬驚嚇到了幾位?它剛纔在追一隻山雞,不小心就失了蹤跡。”說着,他忙不迭地道歉。
百卉瞧這自稱閻習峻的青衣公子有幾分面生,應該並非是今日去明葉湖畔參加春宴的公子,想必對方也沒想到自己的獵犬會驚嚇到林中的姑娘,她請示地看向了蕭霏,“大姑娘……”
蕭霏淡淡地一笑,對閻習峻道:“閻公子,以後看好你的獵犬。”言下之意,是不與他計較了。
閻習峻再次致歉後,帶着那頭獵犬離去了。
百卉走到蕭霏和常環薇,先福身行禮,跟着問道:“大姑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怎麼會和常姑娘在一起?”百卉可以確信當初抽籤的時候,蕭霏和常環薇絕對不是一個組的。
蕭霏解釋道:“我和常姑娘、還有顧姑娘他們,”說到顧姑娘時,蕭霏眼中閃過一抹淡淡的不屑,“在半個時辰前偶然遇上了,就一起在這附近搜尋獵物。後來,我們先是和劉公子他們走散了,再來,安公子和餘公子發現一頭鹿,就追去了……留下我、常姑娘和顧姑娘。”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那獵犬剛出現的時候,我們三個都以爲是狼,嚇得拔腿就跑……跑的時候,顧姑娘爲了保命,就把常姑娘推了出去,它沒咬常姑娘,但是常姑娘的腳卻摔傷了……”
雖然獵犬沒咬她們,但是當時蕭霏和常環薇並不知道這不是狼,看着它自然是怕得不敢動彈,偏偏它還站在那裡就是不肯離去……
常環薇感激地看着蕭霏,蕭霏其實沒把話說全,本來蕭霏已經跑在了最前方,是聽到了自己的摔倒的驚呼聲,才又回頭了,而那個推了自己一把的顧姑娘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常環薇知道母親常夫人想爲五哥求娶蕭霏爲妻,說實話,她原來覺得這門其實不妥,有道是:擡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蕭霏的門第實在是太高了,性子又清高,娶了她,他們一家子豈不是都要對着她扮孫子?
五哥是性子這麼傲氣的人,常環薇實在不想他一輩子夾着尾巴做人。
原來是她魔障了。
不管蕭霏的身份如何,從她剛纔奮不顧身地回來幫助自己的行爲,就可以看出她是一個品性高潔的人,這樣的人,不僅可以同富貴,還可以共患難。
而且看蕭霏和世子妃處得如此好,想必以後也不會爲難小姑。
常環薇越想越覺得有這麼一個嫂子,也挺好的。
常環薇心裡已經琢磨起,回去以後一定要和母親好好謀劃謀劃,想辦法讓五哥在蕭霏跟前多露露臉,沒準他們就看對眼了呢!
這時,蕭霏看向了常環薇,又對百卉說:“百卉,常姑娘的腳扭了,你先送她回去,留幾個人等安公子和餘公子。”
頓了一下後,蕭霏指了一個方向,又道:“還有顧姑娘,剛纔她慌不擇路,往哪邊逃去了,山林中容易迷路,還是得派人去尋尋她。”
百卉愣了一下,含笑應了。大姑娘如今做事已經非常周全了,想必等大姑娘出嫁後,世子妃也不用爲她太擔心了。
兩個去尋顧姑娘的護衛前腳剛走,後腳就聽後方不遠處傳來了“踏踏”的馬蹄聲,夾雜着年輕公子興奮的聲音,不一會兒,便見兩個身長玉立的男子策馬而來。
安敏睿和餘公子獵了鹿回來,本來這是一件足以他們在蕭霏跟前好好露露臉的事,卻沒想到他們面臨的會是這樣的一幕。
在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後,安敏睿和餘公子簡直後悔不已。是他們太過急功近利,想在蕭霏面前表現一二,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要是他們在的話,準保可以搏一個英雄救美的名頭!
可惜後悔也來不及了。
百卉吩咐兩個護衛去找那位顧姑娘的下落,便隨蕭霏、常環薇他們踏上了歸途。
一盞茶後,他們就回到了明葉湖邊,衆人早就等得心亂如麻,一見他們歸來,都鬆了一口氣。
南宮玥一看蕭霏竟然和常環薇在一起,也是一臉的驚訝,其他女眷亦然,目露疑惑地交頭接耳。
“薇姐兒,你沒事吧?”常夫人急匆匆跑了過來,抓着女兒的雙手上下打量着她,見她沒缺胳膊少腿,也沒破相流血,只是有點崴了腳的樣子,高懸的心總算是放下了,釋然道,“薇姐兒,你真是嚇死爲娘了!”
常夫人趕忙雙手合十謝過上天的保佑,喃喃道:“否極泰來!”等這次回駱越城,自己一定要帶着女兒去媽祖廟再拜拜,除除晦氣。
見常環薇崴了腳,南宮玥急忙吩咐道:“畫眉,派人去找良醫過來給常姑娘看看腳傷。”
畫眉匆匆地領命退下了,這時,一個身穿絳紫色褙子的中年婦人快步朝蕭霏走來,急切而擔憂地問道:“蕭大姑娘,您可有見過我家女兒?她是和姑娘,還有安二公子、餘公子一起的。”
就算蕭霏原本不認識這位夫人,聽她這麼一說,也猜到她應該是那位顧姑娘的母親顧夫人了。
雖然對顧姑娘的所爲很是不齒,卻與顧夫人無關,蕭霏還算客氣地說道:“顧夫人,我已經吩咐護衛去尋顧姑娘了……顧夫人請放心,山林中並沒有狼,只是誤把獵犬認作惡狼而已,護衛想必很快就會把人找回來的。”
原來是虛驚一場。四周的衆人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下一瞬,就聽顧夫人身旁的丫鬟激動地叫了起來:“夫人,快看,是姑娘回來了。”
衆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個身穿湖綠色騎裝、略顯狼狽的姑娘和她的丫鬟正在兩個王府護衛的護送下,從山林間往這邊行來。
那正是顧姑娘,此刻她正騎在王府的護衛的駿馬上,身子有些僵硬侷促。
蕭霏冷冷地看着馬上的顧姑娘,眼中閃過一道冷芒。
顧姑娘自然也看到了蕭霏和常環薇,身子瑟縮了一下,只能藉着下馬的動作避開了蕭霏清冷的目光。
顧夫人急忙衝了過去,抱着女兒好生噓寒問暖了一番。
正當衆人以爲這個烏龍算是揭過去的時候,蕭霏忽然出聲喊道:“顧姑娘。”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隨着蕭霏這一聲喊再一次集中在顧姑娘身上,看蕭霏的眼神冰冷如寒霜,不少精明的夫人和姑娘都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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