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郡主,請與咱家走一趟吧。”
翹着蘭花指,夾着嗓子,身着太監服的公公拂塵一甩,語氣不鹹不淡,那斜睨的眼神中還帶着些許的不屑和同情;不過卻是非常非常的細微,若換了旁人根本察覺不出來的。
洛傾雪嘴角斜勾帶着三分邪氣的淡笑,“勞張公公走一趟,不過既然是面見天顏,還請容平安去梳洗一下。”
“郡主還請手腳麻利着些,現在這時辰可是文武百官、鳳臨使臣都在朝議殿等着呢;若是過了時辰,別說是您就算是雜家,也擔待不起啊,您說……是這個理兒不是?”張公公嘴角帶着些許不耐。
洛傾雪微微笑着頷首,“公公說的有理,平安去去就回。”說着她轉身朝着錦笙使了個眼神,然後語氣淡淡的,“錦書、華香伺候好張公公,可別怠慢了,錦笙陪我回房梳洗。”
“是。”幾人同時恭謹地應聲。
剛回到房間,錦笙臉上便帶着些許的急切,“小姐,這,這是怎麼回事?”
“九公主發生這樣的事情,鳳臨使隊焉能善罷甘休?”洛傾雪嘴角微微勾着,坐在梳妝檯前,任由錦笙與她梳妝打扮,語氣不鹹不淡地,“如果那件事情當真認定是九公主作風不正,那鳳臨國便有了足夠的理由對流雲開戰且不受其他國家的譴責;鳳臨、流雲雖國力相當,但戰力上卻是稍遜一籌;所以,你懂?”
錦笙低着頭,“奴婢愚昧。”
這些國家大事,她的確是不很清楚;更何況她一個小小的丫鬟總是關心那些國家大事做什麼。
洛傾雪也只是微微笑着並不言語,當初的她,那般的單純而又天真,對國家大事不也是毫無所知?可最後她不也同樣披戰甲、跨戰馬,西風烈烈,征戰漠北沙場;多少驚才豔豔的將士馬革裹屍終不還,多少無辜的人喪身戰場卻連屍身都找不回來,多少無辜的孩童失去父母,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或許是見得多了吧,她的心腸也變得硬了起來呢。想到當初,她那麼的辛苦才只能堪堪將鳳臨的軍隊抗在漠北城外,閉上眼,放佛又回到了那段慷慨激昂、熱血奮戰的時光。
“贏了,將軍,我們贏了!”
披鎧甲,跨戰馬,西風獵獵中;身上宛若烈火的披風翩躚着。
“是啊,我們贏了!”
“吼,吼吼——”
“……”
回首望,狼煙驟起,殘陽如血;秋風瑟瑟,大雁悲鳴。
放眼四下觀望,盡是紅。
紅得悲慼,紅得壯烈!
棋子,武器,零星的火堆,還有那三三兩兩抱在一起宛若野獸般長嘯的將士……
她永遠無法忘記那場讓數萬將士埋骨的慘烈,永遠無法忘記鳳臨宣佈退兵之後,那些僅存的將士是多麼的高興,多麼的欣喜若狂;終於,他們終於可以回家看看自己的老父幼子,新婚別離的妻。
那是的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離開剛生產甚至尚未足月的孩子,接到兄長戰死的消息,她身爲洛家最後的兒女,帶領洛家軍爲父兄報仇血恨,義不容辭;再加上當時那個人的百般懇請;現在回想起來,一切的理由都顯得那麼的可笑。
流雲國的戰將青黃不接,是理由嗎?且不說自家哥哥,雖然不善言辭卻是天生的將才,說他指揮不利導致的全軍覆沒,可笑那時的她竟然信了;還有大哥,領軍不行,卻身來便是軍師,運籌帷幄,只是短短几年便能在軍營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再者,平家平媛的幾位哥哥,瞧着也都個個不是庸手;只可惜,前世的她太傻,太癡,太怨,最後傷的,也只能是自己。
感受到自家小姐身上散發出來那樣濃烈到讓人覺得臉呼吸都很壓抑的悲傷,錦笙的動作也不由得滿了下來;知曉自家小姐不喜歡繁複的髮髻,只簡單的將頭髮挽起,用一枚羊脂白玉雕薔薇花的玉分心固定在頭頂,兩邊對稱地插着一對步搖,隨着她的動作,隱隱還能聽到銀鈴兒般的聲響。
“把這支也帶上吧。”洛傾雪似漫不經心地從梳妝檯的暗格中取出一支金簪。
“好。”錦笙淡淡地笑笑,接過來替她簪戴在不起眼的地方,瞧着既不顯得突兀也不扎眼。
“行了,就這樣吧。”洛傾雪垂下眼瞼,想到那好似還在眼前的一幕一幕,心不由得越來越沉,越來越冷。
“小姐,時辰不早了。”瞧着鏡子裡,眉宇微微顰蹙,眼神越發幽暗的自家小姐,錦笙抿了抿薄脣,這才壓低了嗓音開口道,“這套粉色芙蓉的斜襟曲裾,您瞧着如何?”
洛傾雪點點頭,她的衫裙大都是江淑蘭送來的,錦繡坊的繡娘特地設計的,又豈能有不好之理。
“哎喲喂,平安郡主您可是好了,這時辰可不早了,趕緊走吧。”那張公公看到洛傾雪可沒什麼好臉色,翹着蘭花指眉宇微微顰蹙的模樣。
洛傾雪淡淡地笑着,將那枚九龍佩垂在腰間。
張公公瞧着頓時怔了下,想到之前關於這位平安和樂郡主的傳言,頓時抿了抿脣,臉上的笑容頓時也變得訕訕的,言語間竟是客氣了很多,“平安郡主,請。”
“張公公,請。”洛傾雪同樣回以一禮之後在錦笙與錦書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宮裡那樣的地方不適合華香、齊悅她們;到底她們都是草莽出身的江湖兒女,縱使洛傾雪並沒有看不起她們的意思,但皇宮那個地方最是需要步步小心,便是行差踏錯半步都有可能致命的。她從未嚴苛地要求過她們的禮儀,如果是旁的家族也就罷了,但皇宮,她不希望她們在這裡發生什麼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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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議殿上,此刻衆人都慷慨陳詞。
“九公主向來敦厚溫婉,怎麼會做出這等讓人不恥的事情來,還請皇上明鑑,還九公主一個清白。”身着青金石頂繡雲雁朝服的中年男子出列;赫然是九公主母族的舅舅,名喚藍飛雲,卻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
“微臣以爲藍少卿所言甚是,請皇上明察。”立刻便有人附議。
“微臣也曾聽聞除了九公主、宋芊芊還有平安郡主也曾出現在青茗苑中,爲何這九公主和宋芊芊出事,卻偏偏平安郡主毫髮無損,陛下,微臣以爲此事太過蹊蹺。”
“平安郡主與宋姑娘素有恩怨,此事的確需要明察。”
“……”
皇帝端坐在龍椅上,眉宇微微顰蹙卻痛心疾首的模樣,視線微轉,逡巡在下方,“衆愛卿可還有其他要說的?”
“啓稟皇上,老臣以爲,這一面之詞不可盡信;如今平安郡主尚未來到,如果這般貿貿然定下她的罪名,恐怕有些太倉促了。”身着紅寶石帽頂繡仙鶴朝服的老者,聲音顫顫巍巍的;卻是與謝毅同一品階的殿閣大學士。
此言一出,頓時又有不少人附議。
皇帝眉宇微微顰蹙着,瞧着下方那一衆附議的,卻都是德高望重又不受拘束的三朝老臣,門生遍天下又都是些酸腐的文人,身爲帝皇他自然知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想着,硬生生將怒火給壓下去,轉頭看着始終沉默的洛永煦,他頓時眉梢淺揚,淡淡道,“洛愛卿,你有什麼話可說?”
“啓稟皇上,微臣無話可說。”洛永煦低着頭,讓人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洛侯爺這話,是因爲連你都對平安郡主沒有信心嗎?”立刻有人帶着嘲諷的嗓音開口。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大家可還記得,在望月郡主去世之前,平安郡主那刁蠻任性的名聲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是啊,哎!”
“難道真的是平安郡主做得?”
“不應該吧,她不過是還沒及笄的小姑娘,怎麼會做出這等讓人髮指的事情來?”
“這誰知道呢?”
“……”
頓時整個朝堂之上又是一陣議論紛紛,聽得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都不由得眉宇微微顰蹙着,“肅靜!”
“……”頓時整個朝議殿內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恭恭謹謹地站立着。
皇帝轉頭看着洛永煦,語氣帶着一絲絲威脅的意味,“洛愛卿此話何意?”
“既然陛下已經讓刑部着手調查此事,微臣相信以刑部尚書大人的清正廉明,定會查出事情的真相來;微臣如何以爲,都不重要。”洛永煦低着頭,語氣不鹹不淡的。
皇帝眉梢微微挑了挑,他竟是不知,原來洛永煦竟然也會如此的四兩撥千斤;就在他眉頭緊鎖,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一直立在他旁邊的常樂頓時俯身在他耳畔壓低了嗓音說了幾句什麼;瞧着下方又有些騷動的文武百官,他深吸口氣,整了整容顏,頓時朗聲道,“剛收到消息,刑部已經查到了有力的證據;既然如此,爲了保證公正公平,省得事後有人詬病朕偏幫九公主,那今日就在這朝議殿上,當着文武百官的面進行公審,來人吶,傳平安郡主,宋芊芊,九公主上殿。”
“傳平安郡主,宋芊芊,九公主上殿。”門口的傳聲太監立刻揚聲重複着。
洛傾雪嘴角斜勾,神色平靜,聲音柔和,“平安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民女參見皇上。”“兒臣見過父皇。”
瞧着跪在地上的三位女子,皇帝單手握拳放在脣間輕輕地咳嗽兩聲,“你們可知今日傳你們上殿所謂何事?”
“……”頓時三人都沉默了。
“平安,朕問你,宋家宴會的當日,你可曾去過青茗苑?”皇帝視線直接轉向洛傾雪。
洛傾雪低着頭,嘴角斜勾帶着三分邪魅的弧度,“平安,不曾。”
“大膽,還敢狡辯!”皇帝深吸口氣,胸口上下起伏着,揚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龍椅扶手的龍頭上,那微微酡紅的面色,顯然被氣得不輕。
“平安不敢。”她又不是傻子,這樣的事情她如果當真承認下來,只怕是會被一步一步引誘到他們事先早就準備好的陷阱裡面去吧,爲了流雲國,爲了安撫鳳臨,想讓她來擔這個黑鍋,有這麼容易嗎?
“你……”皇帝剛想發怒,可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聽到旁邊始終靜靜地坐着,沉默的以鳳城歌爲首的鳳臨使隊中,響起的聲音,“雲皇這麼逼問,難道是對本太子有什麼意見不成?本太子記得當日就曾說過,事發之時,平安郡主與本太子呆在一塊,或者流雲國的刑部尚書查到最後的兇手,竟然是本太子不成?”
那樣波瀾不驚,不鹹不淡的語氣讓皇帝頓時有些惱怒,不過卻也不好當庭發火,只能深吸口氣淡笑着,“鳳太子這是說的哪裡話。”
“哼。”鳳城歌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鳳太子息怒,只是這當日宋家不止一個小丫鬟看到平安郡主前往青茗苑,皇上請容許傳證人上殿。”立刻一名身着紅寶石繡仙鶴圖案的男子出列,不用想便知道此人便是刑部尚書無疑。
皇帝微微頷首,“準了。”
“傳丫鬟紫涵、紫幽、茹風、茹雨上殿。”小太監立刻夾着嗓子。
“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四個丫鬟一上殿就跪倒在地甚至連頭都不敢擡,身子微微顫抖着。
皇帝面色威嚴,嗓音沉穩厚重,“朕問你們,宋家宴會當日,你們可曾看到過平安郡主?”
“啓稟皇上,奴婢在花園看到過。”
“奴婢是在九曲迴廊的途中。”
“奴婢是在湖畔。”
“奴婢是,是在青茗苑的大門口。”
四個顫抖的聲音相繼響起,衆人的視線齊齊轉向洛傾雪,都帶着震驚看着她,只要去過宋家的人都知道,從宋家主院出去,經過花園,路過湖畔,再繞過九曲迴廊之後那條路便直通青茗苑。
洛傾雪低着頭,心卻是越來越沉,她眉梢淺淺的揚着,擡起頭又是那副面無表情,溼漉漉的眸子清澈見底甚至還帶着些許的委屈和不解,就這麼怔怔地看着皇帝,“皇上,可否容平安問幾個問題?”
“放肆,這朝議殿上,哪有你開口的地方。”站在旁邊瞧着像是一品大員模樣的中年男子立刻輕喝一聲。
洛傾雪卻不爲所動就這麼怔怔地看着皇帝。
“好,朕準了。”皇帝垂下眼瞼,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而已,難道她還能問出朵花兒來嗎,她們早就已經對好了口供。
洛傾雪深吸口氣,轉頭看着她們,“宋家宴會當日,你們當真瞧見過本郡主?”
“自,自然。”四人吞了口唾沫。
“可本郡主卻不記得瞧見過你們呢。”洛傾雪那嫣紅的脣微微嘟噥,面上帶着疑惑,又好似委屈的模樣;幾位丫鬟的身子顫抖得越發的厲害了,“郡主,您貴人多忘事,又怎麼會,會記得奴婢們這種小丫鬟。”
洛傾雪並不言語,只淡淡的笑着,“既然你們都見過本郡主,那我只想問一個問題,但是你們都別說,把答案分別告訴你們旁邊的公公,讓他們替你們開口;皇上以爲如何?”
“……”皇上頓時沉默了,雖然不知道洛傾雪打算搞什麼鬼,但瞧着她成竹在胸的模樣,皇帝又有些猶豫了,如果當真讓洛傾雪問出什麼破綻來,那流雲丟臉當真是丟大發了。
皇帝還在沉思,大殿上卻陡然響起一陣“啪啪啪”的鼓掌聲,“妙哉妙哉,素聞平安郡主冰雪機靈,聰慧無雙,能想到這種辦法,讓四位丫鬟不串口供,本太子以爲甚是妙哉啊;就依了平安郡主,雲皇以爲如何?”
“既然鳳太子開口了,那就依了你把。”皇帝的心微微沉了下去,罷了罷手;轉眼卻是將視線轉頭看向刑部尚書,刑部尚書點點頭之後,他這才鬆了口氣。
洛傾雪淡笑着,“那你們可都聽好了,那日本郡主的紫金步搖是帶在左邊,還是在右邊的。”
“左邊。”“左邊。”“左邊。”“右邊。”
四位公公的嗓音相繼落地,洛傾雪淡淡地笑着,轉頭看向皇帝,“皇上,平安的話問完了。”
那名回答右邊的小丫鬟,頓時神色緊張着開口,“不,不,是奴婢記錯了;左邊,應該是左邊的。”
“平安,你太胡鬧了。”皇帝眉宇微微顰蹙着。
“這種小細節,丫鬟會記錯也無可厚非。”旁邊有大臣開口解釋着。
“就是,平安郡主你這麼問分明是強人所難。”
洛傾雪低着頭,淡淡地笑着,“那請問各位大人,平安要如何做纔不強忍所難?將陷害九公主失貞的罪名一力扛下,成爲流雲和鳳臨兩國的罪人,這便不強忍所難了?”
“你,你……”“放肆!”“說什麼渾話!”
雖然他們心中都是這麼想的,可心裡那點兒小小心思被一個後輩這麼直勾勾地說出來,他們也是臉有些擱不下去;頓時輕喝一聲。
洛傾雪淡淡地笑着,連看都懶得看那些人一眼,只轉頭瞧着四位丫鬟,“你們確定那日我的紫金步搖是簪帶在左邊的?”
“是。”四位丫鬟齊齊應聲。
洛傾雪兀自笑了起來,轉頭看向皇帝,然後朝着身邊的錦笙道,“錦笙,不如你來告訴他們,告訴所有人,我那日的紫金步搖簪帶在左邊還是右邊的如何?”
“似乎,那日平安郡主並未簪帶任何步搖。”不等錦笙開口,鳳城歌悠悠的嗓音再次響起。
“……”
頓時整個大殿再次陷入無盡的沉默,半晌鳳城歌那低低沉沉的笑聲傳來,“流雲朝議殿的公審,呵呵,本太子這次前來出使,可當真是長見識了呢。”
“鳳太子請自重。”頓時有人沉着嗓子道。
“雖然並不知曉爲什麼你們要聯合起來冤枉平安,但皇上,平安但求一個清白。”洛傾雪反手從頭上拔下之前她貌似漫不經心地從梳妝檯中取出來的金簪,雙手平舉過頭頂,語氣很是乾脆,擲地有聲。
看到那枚金簪,所有的人都驀然了。
洛傾雪臉上仍舊面無表情,很是嚴肅的模樣;她心裡比誰都要清楚,皇家的恩寵,從來都是最涼薄的。他們可以將人捧上了天去,自然也能將人踩進泥底;只是,她卻並不想爲了流雲國而再多做那些無謂的犧牲。她擡頭就那麼怔怔地看着皇帝,看着他臉上的愣怔,她知道,既然皇帝膽敢這麼光明正大的想要將所有的罪名安插到她的頭上,必然是他背後那個人同意了的。
能夠讓皇帝忌憚,能夠讓外祖母三緘其口,不用說她也是明白的;那個曾經賜予了她無限尊榮和地位的太上皇,呵呵,寵愛?何其諷刺,何其好笑。
只是她手上這枚金簪,卻是曾經太皇太后賜下,外祖母的母后,太上皇的幕後,那個人曾明言,此金簪,能讓皇帝應持有者一個要求,因爲這枚金簪,乃開國皇帝親手打造賜予他皇后的定情信物;對雲氏皇族來說,意義重大。
皇帝頓時愣怔住,“你當真想好了,看在金簪的份上,朕能允你一個要求。”
“平安什麼都不要,但求……清白。”洛傾雪昂着下巴。
皇帝的眼神卻有些黯然,他心裡想的是,如果洛傾雪能夠自己將這罪名抗下,便是看在那金簪的份上,他也能夠保下她一命,到時候,給她換個身份,許她這一生富貴無虞又如何,只可惜了。
“好,朕應你。”皇帝深吸口氣,“這四個丫頭膽敢誣陷當朝郡主,脫下去,亂棍打死。”
“……”四個丫鬟頓時愣怔當場,卻沒有呼喚;沒有求救,臉上那樣的表情更多的卻是解脫。
刑部尚書站出來,朝洛傾雪拱了拱手,“平安郡主冒犯了,本官也沒想到這幾個丫鬟竟然膽敢欺騙本官。”
“尚書大人說笑了。”這幾個丫鬟不過也是可笑的替罪羊罷了。
“只是,本官還有一個疑問,請郡主爲本官解惑。”刑部尚書淡淡的開口。
“尚書大人請講。”洛傾雪低着頭,語氣很是誠懇恭謹。
刑部尚書朝身後之人使了個眼色,立刻一名小太監端着托盤上來,他用力掀開,裡面赫然是一塊明顯從衣衫上扯下來的碎布;還有兩名明顯衣衫襤褸被押上來的人,一具擡上來的屍體。
“郡主可曾認識這個人?”刑部尚書深吸口氣。
洛傾雪轉頭,心裡頓時“咯噔”一聲,臉上雖然波瀾不驚,心底卻早已經是驚濤駭浪,“不認識。”
她心裡卻很是愧疚,安嬤嬤,那個渾身佈滿了鞭痕的人竟然會是安嬤嬤,不是說沒事的嗎,又怎麼會被發現了的,難道事情當真已經暴露了?
刑部尚書淡笑着,“郡主不認識她,可她卻認識郡主呢?當日郡主旁邊的這位姑娘掉下枯井,不也是這位安嬤嬤幫着從枯井裡弄出來的嗎?”
聞言,洛傾雪臻首低垂,眉宇微微顰蹙着,眼瞼也垂了下去,掩去眼底的波動,不,不可能的啊;這根本不可能的,“尚書大人是在與平安開玩笑的嗎?”
“郡主,您怎麼能這麼對老奴,老奴對您可是忠心耿耿啊;您難道真的要棄老奴不顧了嗎?”安嬤嬤頓時低着頭,趴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郡主,您救救老奴,救救老奴啊。”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晴天調教出來的人不可能這般輕易反叛,難道又是一個晚照麼?
“朝堂之上,肅靜!”常樂瞧着眉宇微微顰蹙的皇帝,頓時語氣不善地厲喝一聲。
安嬤嬤頓時身子顫了顫,趕緊噤聲,只是那眼神卻是可憐兮兮地望着洛傾雪,眼中帶着期待的模樣;只是洛傾雪卻沒有忽略她眼中那一閃而逝的黯然和歉意。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洛傾雪深吸口氣眉宇微微顰蹙着,心裡卻很是疑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讓不過短短几天,這位安嬤嬤就倒戈相向,這……長歸現在是指望不上了,她抿着脣。
“郡主,這一面之詞,咱們可以不信;可這枯井之下發現的血跡,經過比對卻是這位錦笙姑娘的;本官記得鳳太子也曾說過,因爲錦笙姑娘受傷,所以纔在鳳太子的房間診治的,是吧?”刑部尚書開口,語氣不鹹不淡,不急不緩,那沉穩有度的模樣,步步緊逼。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錦笙卻是早已經面色蒼白,“如果大家不信,可以取了這位姑娘的血來進行滴血比對,本官是否有說謊。”
“……”洛傾雪吞了口唾沫,淡淡地笑着,“就算是錦笙的血跡那又如何?”
“砰!”皇帝頓時揚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拍在龍椅的扶手上,張口厲喝一聲,“放肆!你可知道,你犯的,可是欺君的大罪!”
洛傾雪淡笑着,轉頭看向皇帝,“欺君?皇上可曾有問過錦笙爲何而受傷?”
“你不是說撞上了假山?”皇帝沉聲。
“這丫頭向來大大咧咧的,至於是跌進枯井還是撞上假山,她說是什麼,平安自然信什麼。”洛傾雪淡淡的笑着,“如果只是這般便犯了欺君的大罪,那尚書大人您,是不是也犯了欺君之罪呢?平安可還記得剛纔那四位姑娘,皆言那日平安的紫金步搖佩戴在左邊,這般整齊劃一的口供,瞧着可不像是偶然呢。”
刑部尚書頓時面色蒼白着,皇帝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你給我閉嘴!你,你,別以爲朕寵着你,你就能無法無天了,你……你,竟然連朕都敢騙。”
“呵呵。”洛傾雪垂首淡淡地笑着,“如果只是因爲這個,就治平安的罪,平安不服呢。”
“好,那朕就問問你,那托盤之上衣衫的碎片到底是不是你的?你自己去看!”皇帝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火。
瞧着那托盤之上的衣衫碎片,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連錦笙都不由得瞳孔微微縮了縮,竟然是軟煙羅;這整個雲都除了鳳臨每年與流雲交換的貢品,就唯有洛傾雪那裡有軟煙羅,她眉宇微微顰蹙着。
“軟煙羅除了皇宮,整個雲都誰不知道這錦繡坊的軟煙羅,僅供你一人。”皇帝深吸口氣,語氣不善,“這塊軟煙羅的碎布可是從青茗苑出事的房間椅子上發現的,你還敢說你沒有去過青茗苑?”
洛傾雪瞧着那塊衣衫的碎布,瞧着的確是與錦繡坊給她所繡制的那些衣衫的碎布很像,甚至連花紋都很是相同。
她眉宇微微顰蹙着,不應該啊,那日她已經非常小心了,更何況回去的時候也沒有聽說衣衫被劃破的事情啊。
倒是始終跪在旁邊的錦笙看到那些東西時,整個人身子微微顫抖着,到底不如洛傾雪見慣了大場面,此刻她早已經是嗓子乾啞努力地吞了口唾沫;她深吸口氣打定主意,如果事情當真無法挽回,她就將所有的事情全都抗在自己身上,這樣便是死了,她也不會無顏面見夫人,便是死了,也值了。
洛傾雪卻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更不知道前兩日在收拾衣衫時,錦笙才發現她沒怎麼穿過的一件軟煙羅衣衫的裙襬竟然破了個洞,瞧着與這塊碎布倒極是吻合。
只是,只是……
此刻的錦笙亦是心亂如麻,怎麼會,這件衣衫小姐是極少穿戴的,又怎麼會無緣無故地碎了一個洞,而且那碎布竟然會被落在青茗苑宋芊芊的房間裡的,不,不應該這樣的。
“沒去過。”洛傾雪昂首,轉頭與皇帝四目相對,那眼底仍舊清澈坦蕩。
“大膽,你,你還敢狡辯。”皇帝更是氣得,最初他本沒有想過將罪名全都扣到洛傾雪的頭上,可是他竟然在他身邊發現了疑是那股力量的人存在,這怎麼可以。他身爲皇帝都不敢染指的那股力量,他不甘心,不甘心那個人竟然會將那股力量交到這個乳臭味乾的臭丫頭手裡,憑什麼,憑什麼?他纔是流雲國的皇,那至高無上的存在,那股神秘強大卻不受他掌控的力量早已經讓他忌憚不已,如今既然被他發現,便再沒有放過的道理。
洛傾雪淡淡地笑着,“沒去過便是沒去過,平安不知皇上您的狡辯從何而來。”
“平安郡主你說說,你既是沒去過,那你的衣衫碎布爲什麼會落在青茗苑中?”刑部尚書沉着臉。
“本郡主也很好奇。”洛傾雪深吸口氣淡淡地轉身,“錦笙回去記得提醒本郡主,看來咱們素瑤居是的好好肅清肅清了;本郡主的衣衫雖多,可卻並不是拿去給人隨便糟蹋的。”
刑部尚書眉宇微微顰蹙着,“平安郡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洛傾雪深吸口氣,語氣淡淡的,轉頭看着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既然皇上執意要說,那平安想問問九公主,平安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便是連見面也沒有兩次,平安爲什麼要害你?”
九公主咬着牙,縮在袖中的手緊握成全。
“還有宋芊芊,當日你遣丫鬟前來想請,說要本郡主看在與你往日姐妹的情分上與你一敘,本郡主也想問問,便是早在三年前,我們早已經恩斷義絕,又何來姐妹情誼一說?”洛傾雪語氣不鹹不淡;瞧着兩人身子僵硬的模樣,她淡淡地開口道,“既然皇上執意要平安說出真相,好。”
皇帝頓時心沉了沉,看着洛傾雪。
“平安與如歸樓的掌櫃頗有些矯情,某日宋芊芊宋姑娘與九公主相約如歸樓的時候,很是不巧,某些東西被小二聽見之後,掌櫃通知了我;所以便是在宋芊芊宋姑娘遣丫鬟來的第一時間,平安便知道她們想做什麼。”洛傾雪神色平靜,轉頭視線掃過文武百官,最後落到宋家、還有那刑部尚書的臉上,“青茗苑中的兩名乞丐,九公主,你怕是比誰都清楚他們怎麼來的吧?”
九公主的身子顫了顫,“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呵呵,九公主果然是貴人多忘事,你們當初在如歸樓相約要讓那兩名乞丐污了平安名節的事情,這件事情知曉的,可不僅僅只有平安一人。”洛傾雪深吸口氣,語氣仍舊淡淡的,“那兩名乞丐在城南一代也算是極爲有名的,雖然爲人頗有些不太拿得出手,但卻極是講義氣,如果皇上不信,大可派人去查上一查;兩人在宋家宴會的前一晚與他們那些所謂的兄弟說了些什麼。”
皇帝頓時身子僵硬,咬着牙。
洛傾雪嘴角斜勾,“既然早就明白青茗苑中有陷阱在等着平安,平安難道還會犯傻的送上門去?再等人來捉姦,自毀名節嗎?”
“你說謊!”宋芊芊也顧不得其他,吼了出來。
“哦?那宋姑娘,平安也很好奇,兩名乞丐是怎麼進入你的閨房的呢。”洛傾雪死死地咬着閨房兩個字。
“我,我……”宋芊芊吞了口唾沫也有些後悔。
“平安郡主,別忘了,這衣衫的碎布可是鐵證。”刑部尚書的面色也沉了下來。“還有這位從枯井裡發現的女屍,想必平安郡主也是不陌生的吧?”
話音剛落,刑部尚書朝着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譁!”隨着一聲輕響,白布被掀開,洛傾雪垂下眼瞼,卻在看到那女屍的面容時,不由得輕呼出聲,“暖夏!”
刑部尚書微微頷首,“看來平安郡主與這丫頭果然是認識的呢!”
“這又有什麼奇怪的。”洛傾雪淡淡地笑着,“如果非要說熟悉,宋芊芊宋姑娘應該比平安更熟悉吧,畢竟這可是馮素煙身邊的貼身侍婢呢。”
“可是她卻已經在雲都消失了三年了。”刑部尚書深吸口氣,“這丫頭許是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滅口,所以在臨死前留下了證據,傳證人王德柱。”
王德柱上殿行禮之後,跪在地上。
“王德柱我問你,是誰指使你在青茗苑的月供香料中動手的?”刑部尚書沉聲。
“是,是平安郡主洛,洛傾雪。”王德柱努力地吞了口唾沫,閉上眼,臉上早已經是心如死灰;尤其,是在看到那坐在旁邊那身雪白,宛若謫仙般的人時,他頓時瞳孔微縮,心裡更是七上八下,是他,竟然是他;不過也罷了,他爛命一條,死就死了吧;只要能夠保住王家,值得了。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卻聽見王德柱接着道,“平安郡主知曉九公主與宋姑娘相約要陷害與她,所以打算先下手爲強,還揚言要九公主自作自受;所……所以要小人提前將青茗苑的香料換成了催情的魅香,而她自己卻早就服用瞭解藥。”
王德柱努力地吞了口唾沫,“皇上,大人,小人說的句句屬實。”
“平安郡主,你還有何話可說?”刑部尚書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