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錦笙驟然回過神來,轉頭盯着洛傾雪,貝齒輕咬,雙脣微微撅着,語氣帶着撒嬌,“小姐,你又欺負奴婢!”
“哪兒欺負你了。”洛傾雪揚手,輕輕戳了下她的額頭,“沒事少八卦這些,對了,前兩日讓你整理的東西可都整理好了?”
錦笙稍微反映了下,眉宇微微蹙了蹙,猶豫了下點點頭,“素瑤居內所有下人,除了姜嬤嬤、樑嬤嬤是夫人的陪嫁,賣身契隨陪嫁應該在老爺手裡;其他包括奴婢在內的三十二人中除去已經沒了的半夏,其他的賣身契都已經整理好了,小姐可是現在就要?”
“不必。”洛傾雪望着前面漢白玉的石桌上,眼底一抹深思劃過,半晌才淡淡道,“你先收着吧。”
“……是。”雖然不知爲什麼,但作爲下人本就不需要知道那麼多的。
擡頭看了看天色,夕陽西斜,斂去那灼熱熠熠的光芒,散發着溫暖的紅。
“聽說近日祖母身子有些不適。”洛傾雪徑自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看得旁邊的錦笙眉心直跳,“小姐,形象,形象!”
“行了,這素瑤居內又沒有外人,就那幾只老鼠,本小姐一巴掌就能拍死。”自從服用了九天花,每日裡曬着太陽,吸收日精月華,體內的玄陽真氣已經初具雛形;洛傾雪深吸口氣,“去準備準備,前兒外祖母不是送了支成型的茯苓過來;一併給帶上了。”
錦笙撅着嘴,臉上帶着些許不滿,小聲嘀咕着,“那可是太長公主特地吩咐過,用來給您熬製茯苓糕的。”
“行了,不就是隻茯苓而已,本小姐還沒心疼呢;瞧瞧你這模樣。”洛傾雪沒好氣的,錦笙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直,脾氣執拗;不過若非如此,前世在自己那般艱難的時候,她也不會罔顧宋芊芊的拉攏而堅持跟着她了。
不過俗話說得好:舍不着孩子,套不找狼;更何況她要是不將人都帶走了,某些人的計劃可就沒辦法實施了呢。
她與孟氏的關係,本就像是懸崖上的一條絲線,風雨飄搖,搖搖欲墜;她現在勢單力薄,就算有外祖母護着,就算有個平安和樂郡主的名頭,那又如何?難道皇帝還能將手伸到大臣的後院不成,再者,到底她是做晚輩的,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足夠讓人一輩子擡不起頭了。
錦笙很是不情不願地應答着,“奴婢知道了。”
馮望月過世,樑嬤嬤傷心欲絕,竟是直接病臥在牀;姜嬤嬤被她打發去照顧樑嬤嬤了,到底是一併從宮裡出來的,關係比起別人到底也要親厚些;錦書要留在素瑤居掌事,銀珂負責廚房自然也不能輕易離開,至於銀葉……還是好好照顧烏骨雞吧;所以前往榮禧堂,洛傾雪帶了錦笙並兩個二等丫鬟。
“傾雪見過祖母,祖母萬福。”
榮禧堂,剛邁步進入榮禧堂的院子,就聽見堂屋內,一陣歡聲笑語。
在下人的引領下,邁步進屋,洛傾雪對着孟氏微微福身,語氣平淡中又染着點點撒嬌的意味,“祖母,你們在說什麼好話,也說給傾雪聽聽,好不好?”
“瞧瞧,這雪丫頭剛說到她,她就來了。”許是因爲心情好,孟氏笑語漣漣,對着她招了招手,“來雪丫頭過來祖母這兒坐。”
話音剛落,瞬間感受到屋內數道灼熱的目光齊刷刷地甩過來,洛傾雪不驕不躁,宛若閒庭散步般,“祖母瞧着可是越發的精神了,前兒傾雪得了支茯苓,竟是難得的成型了,聽說祖母這兩日身子又不舒適了,您可是咱們鎮北侯府的一寶,可得好好養着才行。”
“傾雪這小嘴兒啊,當真是越發的甜了,跟抹了蜂蜜似的。”
瞧着孟氏接過洛傾雪手中的錦盒,打開看了下,明顯神色飛揚的眼角;姚佳氏雖然心裡有些羨慕,還有點兒嫉妒,不過也知道有些東西是自己求不來的,只能臉上帶着笑,拉着坐在她身側的綠衫姑娘,“說起來,咱家月兒與傾雪也是同年的,還有依兒,你們要是有空多來往來往;趁着現在啊年紀小,姐妹之間可不能生分了。”
“大伯母這是說的哪裡話,今生有緣才能成爲姐妹,月妹妹、依妹妹若是喜歡隨時來素瑤居都行。”洛傾雪輕笑着。
“當真!”洛秀依到底年紀小些,又是嫡女,當場輕呼出聲。
孟氏擡頭望過去,姚佳氏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可不等她開口,洛傾雪徑自道,“還能有假不成,你們什麼時候來,我這做大堂姐的都歡迎。”
“秀月改日定攜妹妹拜訪,到時大堂姐可別嫌棄我們擾了你的清淨。”洛秀月我這洛秀依的手,輕輕柔柔的笑着。
“如此甚好,那姐姐可就在素瑤居坐等你們上門了。”洛傾雪臉上帶着淡笑,宛若天邊白雲般,寵辱不驚,去留無意。
在整個鎮北侯府有兩處最爲特殊的存在,一個是她的素瑤居,一個是洛傾寒的傲寒樓。當年馮望月生出千禧雙胎時,尚是長公主的雲靜安欣喜非常,特地朝尚未退位讓賢的太祖皇帝討了個恩典,遣工部的能工巧匠特地改造,就連名字也是隨他們而起的。
不過正因爲如此,他們兄妹出盡風頭的同時,也樹敵不少。
正所謂槍打出頭鳥,前世的她不明白這個道理;自幼,不管是馮望月還是雲靜安,亦或者是身邊的丫鬟小廝,都告訴她,她與府中的那些姐姐妹妹是不同的;她是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榮享二品公主俸祿;長此以往,她理所當然的認爲自己要高人一等。
誰知道最後卻……
孟氏拉着洛傾雪的手,輕輕拍了拍,“果然經一事,咱們家雪丫頭懂事多了;往日我這老婆子還憂心啊,你一個,你哥哥一個,兩人都跟冰山似的。”
“人家哪有。”洛傾雪嘟着脣。
“好好,沒有,沒有!”孟氏搖搖頭,神色倒是柔和了不少。
姚佳氏又趁着這話題,與孟氏、洛傾雪寒暄了片刻,陡然一個聲音穿插進來,衆人都不由得沉默了。
“聽說謝姨娘送了兩隻烏骨雞與大小姐。”
洛傾雪臻首微擡,眼底的精光一閃而逝,面上的表情仍舊淡淡的,好似無意般將額前的碎髮別到耳後,淡淡地笑着道,“是啊,前些個日子病了一次,身子竟是有些虛弱;也不知謝姨娘怎麼知道,送了兩隻補身的烏骨雞來;想不到孟姨娘也知道。”
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小孟氏面色微微愣怔了下,兩頰染上了些許尷尬色;不過很快,她面色又恢復如常,她咬着牙,心一橫,臉上又堆起了笑意,“聽說烏骨雞對女子最是補身的聖品,婢妾瞧着老夫人近來身子總是不舒坦,大小姐您……”
堂屋衆人,都若有所思地看着洛傾雪。
“呵呵,孟姨娘這話說得;縱使祖母是你姑姑,可也是我的祖母不是;你有話直說就是了,還非得繞着彎子;您不說我倒是還沒想起來。”洛傾雪臉上仍舊淡淡的,沒有表情,“今兒孟姨娘既然提起來,那傾雪少不得要多說兩句;那時正逢母親斷七,殺生不吉;是以便讓素瑤居的婢女好好養着了;白芷,你立刻回去讓銀葉把烏骨雞送來。”
孟氏聞言,雖然有些心熱,不過剛人家才送了成型的茯苓,現在若是再收這烏骨雞;若這事情傳了出去,怕是那些人即使表面不說,背地裡指不定怎麼編排。這好東西,人人都想要,一件兩件可以當做是孫女的心意,可老是眼巴巴地盯着孫子輩手上的東西,她也嫌臊得慌。
遂面色一沉,厲聲呵斥着,“小孟氏!你僭越了。”
“老夫人教訓得是,是婢妾僭越,冒犯了大小姐,還請大小姐責罰。”小孟氏頓時跪倒在地。
“祖母,您這是做什麼;孟姨娘若不提起,孫女還想不起來呢;前些日子太醫不是說了,孫女這身子是虛弱,但卻虛不受補,連平日裡的海蔘要我都吃不得了,這烏骨雞留在孫女那兒也是浪費;不若送給祖母,您訓斥她做什麼,沒得爲了個賤妾氣壞了身子。”
洛傾雪拉着孟氏的手臂,語氣帶着三分嬌俏,又有三分撒嬌,一席話倒是說得孟氏心裡舒坦了。那可是烏骨雞,整個流雲國每年也不過只有那麼十隻而已,她自然不是真的不想要,洛傾雪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朝着白芷使了個眼色,白芷會意地悄然退出房間。
“你這丫頭。”孟氏沒好氣地,語氣卻是柔和了不少。
小孟氏跪在地上,低着頭,聽着上座的祖孫二人親切地相互寒暄着,卻好似沒有看到自己般,只讓她跪在地上;還有洛傾雪那句“賤妾”就好似一根針,狠狠地插在她的心上,明明……明明當初是,是……
若非當初的那件事情,若非因爲對錶哥一往情深,她又如何會自甘下賤,這般作踐自己。
果然說書的說得好聽,妲己再美終是妃;一日爲妾,終身便再丟不掉妾這個名頭。
難道她也要這樣過一輩子嗎?
不,絕不!
洛傾雪,是你逼我的。
無人注意到,跪在地上從始至終都低着頭的小孟氏,此刻眼底滿是濃烈的恨意,還有那扭曲的臉,她死死地咬着牙,脣舌間隱隱品嚐到的腥甜更是讓她的眸中憑添了幾抹妖冶之色。
孟氏又拉着洛傾雪寒暄了半晌,這才視線悠悠轉開,瞧着跪在地上的小孟氏道,“行了,你也先起身吧;雪丫頭雖然性子好,是個大度的,但也不是你區區妾室能責問的;今兒就先作罷,若是再犯,兩罪並罰;雪丫頭,你瞧着可好?”
“祖母說的,自然是好。”洛傾雪低着頭,笑得淡淡的。
眼瞧着院外,夕陽越發的沉了,紅豔豔的餘暉好似要將天邊都燒起來般,宛若熊熊烈火,又好似漫天的紅蓮。
白芷踩着小碎步匆匆從外面進來,避開衆人的視線來到洛傾雪身旁,俯身壓低了嗓音道。
“你說什麼?”洛傾雪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般,猛然輕呼出聲;感受到孟氏、姚佳氏以及屋內其他衆人的眼光之後,她這才夢然回過神來般,捂着脣;卻仍舊顰眉蹙頞,面色蒼白着,“怎,怎麼會這樣?”
白芷低着頭,“這,奴婢也不清楚。”
“銀葉呢?”洛傾雪緊緊地抿着脣,緊皺的眉頭卻一直沒有放下。
“她已經隨奴婢來了榮禧堂,正在外面候着。”白芷低着頭,她只是個二等丫鬟,而銀葉卻是一等,有些事不該她管的,她也不能多嘴。
“讓她進來!”洛傾雪強忍着怒火,眉心狠狠地抽搐了兩下;轉頭朝着孟氏和姚佳氏,勉強地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傾雪失態,讓祖母和大伯母看笑話了。”
見狀,姚佳氏有心想問問發生了什麼,可看到孟氏那眼含精光的模樣,話到了舌尖打了三個轉兒又咽了回去。
“沒事沒事,彆着急。”孟氏心中猜測着,難道是這丫頭捨不得那兩隻烏骨雞?所以合着丫鬟演了這場戲給自己?
畢竟這烏骨雞可是可望而不可得的好東西,一年才上貢那麼丁點,光是後宮的那些妃嬪就不夠分的,上面還有王公貴胄,一品大員;她會捨不得也是正常;可既然捨不得,那剛纔幹什麼會做出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樣。
洛傾雪眼眶酸酸的,眸底氤氳起了霧氣,神色間很是着急,都快哭出來了,笑得比哭還難看,眼角甚至已經滲出了淚意,“我,我……”
“奴婢見過老夫人,大夫人,小姐。”銀葉隨白芷進屋後,從始至終都低着頭,恭敬地行李問安。
不等話音落地,洛傾雪單手撐着座椅的扶手立刻起身,上身前傾,顧不得孟氏、姚佳氏以及其他人的目光,急切地問道,“剛纔白芷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烏骨雞不見了?”
“……”果然如此!
聞言,孟氏心中不由得泛着些許酸澀,對洛傾雪又有了意見;哼,剛還當她是個好的,沒想到卻是這般奸猾。
“……”就知道會出事。
聞言,姚佳氏也低着頭,心裡慶幸還好自己剛纔的話沒有問出口,不然現在孟氏也該恨上自己了。
“……”活該!
聞言,跪在地上的小孟氏,只覺得心裡爽快到了極點,原本憋在胸口的那口悶氣瞬間發泄出來,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銀葉低着頭,“回小姐話,奴婢也不知道;那烏骨雞白日裡都是在院子裡放養的,晚上會自己回籠;可今兒早上放出去之後,剛白芷回來時,奴婢尋遍了整個小院也沒有找到。”
語氣帶着無辜,透着委屈,甚至還帶着些許的迷茫和叫冤。
“難道你們的下院還除了賊不成!”聞言,洛傾雪出言不善,帶着濃濃壓抑的怒火。
“砰——”
銀葉雙膝跪地,“奴婢不敢說謊,小姐明鑑。”
“這還是算了吧,烏骨雞珍貴無比,也不是我們這等身份的人能沾染的。”孟氏這話酸溜溜的,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祖母,您這說的是什麼話;若是咱們鎮北侯府出了賊,那還得了。”洛傾雪面色很是難看,單手死死地抓着座椅的扶手;視線掠過小孟氏的臉,眼底猛然劃過一道意味深長的味道,垂下眼瞼,“那可是兩隻烏骨雞,聖上欽賜下來的,竟然有人膽敢做出這等偷雞摸狗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讓我鎮北侯府的臉面往哪兒擱?”
孟氏出身原也不算差了;兄長位及刑部侍郎,從二品官職;若是換了在其他地方,說不定就是盛極一時的名門望族;只可惜在雲都這個地方,多得是王公貴胄,名流勳貴,更別說從二品上的二品、從一品、一品大員更是。再加上,孟家原本依附的靜王府近年來越發低調,甚至嫌少摻和朝堂上的事情,沒有了依靠的孟家,戰戰兢兢也只能勉強在雲都立足而已。
她抿着脣,臉上神色意味不明,片刻後才淡淡道,“說得也是這麼個理兒;姚佳氏,既然如今府中中饋歸你掌管,那這事兒你交給你去處理吧。”
“……這,兒媳惶恐。”姚佳氏低着頭。
這件事情明顯是燙手的山芋,不管洛傾雪時不是故意,她與孟氏兩個人,得罪誰她都不願,只能打着太極。
孟氏沉着臉,“難道還要我親自出馬不成?”
“這……”姚佳氏猶豫了下,轉頭看過去卻剛好看到立在孟氏身旁的錢嬤嬤,頓時眼前一亮,開口道,“娘您這說的是哪裡話;這點小事兒媳怎敢勞您大駕,不如讓錢嬤嬤隨我們一起去素瑤居看看;一來,也是爲了公正公平,沒得最後有人怨憤說兒媳徇私枉法;二來,錢嬤嬤是您的人代表的自然也是您;任是誰都不能說什麼的。”
孟氏轉念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點點頭,“如此也好。”
於是,片刻之後。
姚佳氏領着一羣人浩浩蕩蕩地朝着素瑤居而去。
“大堂姐放心,咱們鎮北侯府戒備森嚴;定是有那吃裡扒外的,母親會將她揪出來,這等下人,發賣也就是了。”洛秀月故意落後半步,來到洛傾雪面前,握着她的手低聲安慰着。
洛傾雪的身子頓時愣怔了下,點點頭,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語氣中卻帶着沮喪,“月妹妹說得是。”
“別擔心了。”洛秀月也不是個多話的,只能這麼安慰着。
“嗯。”
素瑤居中。
已經迴轉的姜嬤嬤聞訊之後,領着錦書此刻正侯在素瑤居的大門口處。
“老奴/奴婢見過大夫人,幾位小姐。”
“行了,都免禮罷。”姚佳氏沉着臉,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這大宅後院,哪個當家的不往其他院子裡安插人來着,這素瑤居內,自然也有她的耳目;是以她的心也緊緊地懸着,不知道是不是洛傾雪發現了什麼,藉此發難。
姜嬤嬤等人趕緊起身,退開。
“這,大伯母我院子裡除了畏罪自盡的半夏,其餘三十二人皆在此處;您儘管搜,儘管查。”洛傾雪聲音幽幽,很是空洞,又好似九天之外飄來的靡靡之音,帶着哀怨和憂傷。
姚佳氏心中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傾雪放心,大伯母定會將事情查清楚的。”
“嗯。”她低着頭,聲音幽幽的,似是在哭泣般。
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尤其是趁着那一身素雅的衫裙,原本就欺霜賽雪的肌膚更是襯得幾近透明般,讓人見了都忍不住摟進懷中好好呵護一番。可現在,卻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她轉頭細細地佈置了一番,而後對着錢嬤嬤點點頭。
帶來的丫鬟、小廝和護院兵分思路,從四個不同的方向搜查着。
姚佳氏則領着人坐在素瑤居內的涼亭裡,旁邊坐着錢嬤嬤,洛傾雪則側身坐在美人靠上,整個人蔫蔫的,好似沒有精神般,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平靜的湖面,不知是在看對面那白玉砌成的湖心迴廊,還是在兀自發呆着,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股濃郁得近乎實質的哀傷。
“……”
夕陽徹底落下,天邊的最後一絲餘暉都消失不見;鎮北侯府內,各個地方的宮燈燭盞全都亮了起來;素瑤居內更甚;橘黃色的燭火搖曳着,整個素瑤居內燈火通明。
“啓稟大夫人,奴婢沒有找到。”
“……”
“啓稟大夫人,奴才沒有找到!”
“……”
四路人馬先後來報,竟都像是統一了口徑般,整個素瑤居內連草坪都不知給他們翻找了多少次,別說烏骨雞,連半絲烏骨雞的毛都沒有看到。
“這,天色也晚了,不如明日再說吧。”
堂屋內,坐在上方的姚佳氏看向錢嬤嬤,徵詢似的口氣;之前她們在院子裡的涼亭就等了約莫一個時辰,轉戰到堂屋又是半個多時辰,如今天色也實在晚了,就算要找只怕也找不出來什麼。
錢嬤嬤眼神突然閃爍了下,似是在猶豫,又似是在思考般,“你們可都查仔細了,咱們大小姐那可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若是這素瑤居進了什麼歹人傷着郡主的金貴之身,可是那你們是問!”
“錢嬤嬤,你這是?”姚佳氏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這話可不是輕易能說的。
若是傳到外人的耳朵裡,還以爲洛傾雪怎麼了呢;在戒備森嚴的鎮北侯府發生這樣的事情,雖然事情發生在素瑤居,但傷的可是整個鎮北侯府的臉面;連平安和樂郡主的院子都能被賊人混摸進去,其他院子呢?
這樣以訛傳訛傳出去,鎮北侯府的臉面要不要,整個鎮北侯府的小姐姑娘們還要不要說親了?
錢嬤嬤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大小姐何其金貴,自然是要好好查查的;這些小子丫鬟們,做事向來馬虎,老奴也只是敲打敲打他們罷了。”
“……”
一時間,姚佳氏竟是說不出話來;畢竟錢嬤嬤,現在代表的那可是孟氏。
洛傾雪淡笑着,“那本小姐倒是要多謝錢嬤嬤的關心了。”
“大小姐客氣,老奴這是應分應當的。”錢嬤嬤臉上帶着些許傲氣,斜睨了那些仍舊跪在地上的丫鬟小廝們,“你們可都聽到了?”
“聽,聽到了。”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應着聲。
“這素瑤居可都搜查完了?記住是每個地方都要仔仔細細地搜查!”錢嬤嬤厲聲。
“……這,能找的奴婢們都,都找過了。”磕磕巴巴的聲音,帶着顫音,明顯很是恐懼。
她剛開口,就有人接過話頭,“只,只有大小姐的房間,沒人去過。”
“混賬!大小姐的屋子也是你們這些下人能進去的。”姚佳氏頓時揚手狠狠一拍桌子。
“奴婢知錯!”那人趕緊將頭磕到地上。
洛傾雪心中頓時劃過一道冷意,她的房間若是讓這些五大三粗的小廝、護院隨意進去,以後傳出去當真是不用做人了;她斜睨了錢嬤嬤一眼,看來馮素煙當真是恨上自己了呀!
不,不對。
她早就恨上自己了吧,不然爲何會那般汲汲於各種陷害自己,毀她聲名的行爲中。
錢嬤嬤面色變了變,擡頭瞧着洛傾雪,很是有不卑不亢的架勢,“大小姐,這……您看……”
“呵呵,原來錢嬤嬤以爲竟是本小姐將那烏骨雞藏起來了不成。”洛傾雪皮笑肉不笑,聲音更是冷然,“姜嬤嬤,我們走;大伯母,錢嬤嬤,本郡主的房間可不是誰都能進的,所以勞煩你們二位移駕吧。”
姚佳氏猶豫了下,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應下。
“長這麼大,我還沒去過大堂姐的房間呢,大堂姐不介意我們姐妹去看看吧。”洛秀月適時地開口。
“自然不介意,請!”洛傾雪對她笑笑,前世她對大房的人關注很少,直到大堂哥、二堂哥爲了她身亡之後,她才稍微關注了些,可那時候洛秀月早已經出嫁,至於過得好不好她也沒在意過;不過現在看來,倒是個聰明的姑娘。
瞧着洛傾雪面上柔和了些,姚佳氏這才起身,“也好,錢嬤嬤,我們就走一趟吧。”
推門,進屋,燃燭。
洛傾雪大大方方地任由她們參觀着,“大伯母,錢嬤嬤,你們可要瞧好了,別到時候又說沒有看明白,此事唯有一次,若再有第二次,哼!”
“大小姐,您這說得是哪裡話;老奴也是遵從老夫人的吩咐,整個素瑤居要仔仔細細的查清楚了,無比保證大小姐您的安全。”錢嬤嬤抿着脣,擡手竟然去翻洛傾雪的衣衫。
洛傾雪眸色頓時一暗。
“放肆!”姜嬤嬤立刻輕喝一聲,“就算老夫人讓您搜查,可沒有讓您連大小姐的衣衫都要一件一件攤開來檢查吧。”
錢嬤嬤剛伸出去的手愣怔了下,她死死地咬着牙,眼底厲色一閃而逝,心中暗道,哼,洛傾雪這是你自找的。
“咦,這是什麼東西?”
很快又兩個人走過去,立在姚佳氏身側的丫鬟湊上前,瞧了兩眼又仔細地聞了下,壓低了嗓音,“聞着有些腥甜,好,好像是雞血的味道。”
“是嗎?”錢嬤嬤眼底劃過一抹解氣。
“知琴,你說什麼渾話!”姚佳氏輕喝一聲。
那位被喚作知琴的丫鬟又湊上去仔細地聞了聞,轉頭對着姚佳氏道,“夫人,這的確是雞血的味道;而且不是普通的雞血,普通的雞血沒有這麼大的藥味,應當就是您們口中那烏骨雞的雞血了。”
“你怎麼知道不是鴨血,鵝血,非得是雞血。”姜嬤嬤咬着牙。
“這……奴婢以前家裡是殺雞的,自幼聞着雞血的味道長大,對雞血的味道更敏感些。”知琴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帶着小意的顫抖。
“呵呵,原來如此;老奴就說,咱們鎮北侯府怎麼會有歹人潛進來,既然事情已經真相大白,那老奴就先回榮禧堂了;老夫人還等着老奴彙報真相呢。”錢嬤嬤很是志得意滿。
姚佳氏有些爲難,“可是這烏骨雞並沒有尋到,單憑這一滴血跡並不能說明什麼。”
“那大夫人以爲如何?”錢嬤嬤也來了三分氣性,“老夫人可是還在榮禧堂等着老奴服侍呢。”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明日再說吧。”
時辰的確也有些晚了,此刻外面天色盡暗,她也該回院子了;不過縱使心中有些焦急,她仍舊轉頭徵求了洛傾雪的意見,“傾雪,你以爲這樣可好?”
“呵呵,大伯母,傾雪以爲這事情要查還是趁熱打鐵得好;免得到了明日,有人會以爲是本郡主將那烏骨雞毀屍滅跡了呢。”洛傾雪話裡話外,意味分明。
錢嬤嬤頓時愣怔了下,不過臉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怯意,好似十拿九穩吧;看向洛傾雪的眼神中還帶着點點囂張和幸災樂禍。
洛傾雪抿着脣,轉頭對着錦書,面色一垮,“房間是誰負責打掃的,怎麼這腌臢的東西會出現在本郡主的衣櫃裡。”
“這……”錦書愣了下,立刻就有一名婢女跪倒在衆人面前,“是奴婢。”
“白薇,你倒是說說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本郡主衣櫃裡的,今日只是一滴雞血,改明日是不是被人塞一個死人進來你們都不知道?這等偷奸耍滑的丫鬟,本郡主可使用不起。”
洛傾雪這話連敲帶打。
白薇跪在地上,眼眶通紅,簡直都快哭出來了,“奴婢不敢,小姐,這……今天奴婢打掃的時候明明沒有這滴雞血的,求小姐明察。”
“……”
“這滴雞血的確是新鮮的。”知琴上前,端詳了片刻,伸出手指沾了沾,“染上去的時間應該不超過兩個時辰。”
聞言,錢嬤嬤的身子頓時僵了一下。
“知琴姑娘可是瞧仔細了。”錢嬤嬤聲音帶着生冷。
“的確是要瞧仔細了,這自下半晌未時本郡主便去了榮禧堂,現在已經酉時已過,兩個時辰之內,本小姐可是分身乏術。”洛傾雪深吸口氣,語氣不鹹不淡的。
姚佳氏也有些爲難了,“這……”
“既是如此,若非有外人潛入,那必是素瑤居內部出了問題,不如就將這些下人統統發賣,重新換上一批新的不就好了。”
聲音輕輕柔柔,卻好似帶着些許淡笑。
衆人回過頭去,說話的卻是大房洛永康的貴妾,向來少言寡語,雖然也晨昏定省但卻好似個隱形人般,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的唐姨娘。
只是她一開口,有人同意,但有人卻是驚駭。
“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啊。”求救聲此起彼伏。
要知道因爲這種事情被髮賣的丫鬟,凡是有些姿色的大都會被賣去那些三教九流、煙花之地;沒有姿色的也只會被賤賣;更何況,從素瑤居內出去的丫鬟,誰敢要?
就連錦笙、錦書、銀葉、銀珂幾個大丫鬟也都不由得跪倒在地。
洛傾雪面色沉了沉,視線掃過唐姨娘那雲淡風輕的表情,心中更是不解,不知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今兒就出事了,呵呵。”唐姨娘淡笑着,聲音低低沉沉的,“夫人,郡主,請允許婢妾現行告退。”
洛傾雪深深滴打量着唐姨娘,半晌也沒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只淡淡的頷首,“也好,我記得傾北才兩歲吧,別待會兒哭着找姨娘了;大伯母,您覺着呢?”
“左右也幫不上什麼忙,退下吧。”姚佳氏面色微微沉着。
唐姨娘領着丫鬟,靜靜地退場;可洛傾雪屋內,其他人的心情卻並沒有好過很多,反而越發的緊張和不自然,尤其是原本素瑤居的那些下人。
“既然大小姐非要拿出個結果來,那大小姐您說着烏骨雞在哪兒?”
許是因爲洛傾雪之前的話,錢嬤嬤也有些惱了。
“若是本郡主知道在哪兒,還由得你對本郡主大呼小叫!”洛傾雪沉着臉,瞬間眼眶變得通紅,擡起手拭了拭眼角的淚珠;那受盡委屈的可憐模樣。
錢嬤嬤剛想開口說話,忽然只聽見一聲帶着急切的聲音。
“發生什麼事了?”洛青雲剛進屋,就覺察到氣氛的不對;洛傾寒已經直直地朝着洛傾雪而去,輕輕地替她擦拭着臉上的淚珠,面色很沉難看,宛若冰山的臉上此刻更是風雪肆虐。
所有人都只覺得這屋內的溫度,驟然下降了幾分。
“別哭,妹妹。”洛傾寒不會說話,安慰也很是生硬。
洛傾雪貝齒輕咬下脣,眼角眼淚一滴一滴,卻倔強得並不哭;半晌,她終於從洛傾寒壞中擡起頭來,語氣酸酸帶着三分賭氣的模樣,對着姜嬤嬤道,“嬤嬤,即刻去太長公主府,告訴外祖母,我要兩隻烏骨雞,趁夜送來最好。”
“是。”姜嬤嬤應聲。
姚佳氏趕緊阻止,“傾雪你這是做什麼,現在可不是賭氣的時候;只是兩隻烏骨雞而已,沒了就沒了,誰都沒有怪你。”
“那可不是,沒了就沒了;大小姐您可千萬別當真,老夫人也並不是非要吃這烏骨雞不可。”錢嬤嬤皮笑肉不笑的。
“……”姚佳氏聞言,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錢嬤嬤你這是什麼意思。”
“嘿嘿。”錢嬤嬤只是憨笑着。
洛青雲那向來溫潤的臉上也不由得染上了三分怒意,“烏骨雞?就爲了兩隻烏骨雞,你們就這般大張旗鼓的搜查傾雪的院子,當真以爲母親不在,我們兄妹沒了依仗就能讓你們肆意欺負了不成!姜嬤嬤,妹妹的話你沒聽到嗎?還不快去!”
“是,老奴立刻就去。”姜嬤嬤聞言趕緊退走。
“姜嬤嬤,且慢!”姚佳氏見事不對,趕緊讓曉樂、知琴兩人攔住姜嬤嬤的去路,另一邊卻對着洛傾雪道,“傾雪,你倒是說句話呀;大伯母知道你的委屈,可這事若是鬧大對誰都是不好的。”
------題外話------
心兒:大家猜一猜,烏骨雞到底在哪兒哈!直接在文文下留言,凡是正版訂閱的親們,答對問題皆有驚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