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知縣派來人手的時候,張舉還在爲保護貞操做奮鬥,他都和胡老爺說過一百二十遍了,對女色沒興趣。
“別蒙老爺我,人都有所求,你不愛美色,難道喜歡清秀的小廝?”
胡老爺摸摸鬍子哈哈大笑,擠眉弄眼,一副曖昧的神色。
有錢的大戶人家,女色玩遍了,早已厭倦,更喜歡猥褻男童,他就是靠着特殊的門路,才踏上京都的一條線,現在不靠禮州曾知府,他的生意同樣風生水起。
胡老爺是喜歡鑽營之人,府上專門養了一批美人和男童,每次談生意,根據對方的喜好帶在身邊幾個,滿足不同夥伴的需求。
“沒興趣。”
張舉眉心跳了跳,有他這麼倒黴的人嗎?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胡老爺是想抓皇后娘娘,而他無緣無故地成了炮灰。
本想對着暗衛呼救,張舉想,胡老爺作威作福有恃無恐,他在京都的靠山是誰?
留下說不定能打探,況且皇后娘娘也不會睜眼看着他受折磨,所以張舉估計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
“你這人怎麼回事?不愛女色,不要小廝,難道是看上了老爺我?”
獐頭鼠目的胡老爺倒退幾步,二人同樣三十來歲,張舉比他顯得年輕些,一張圓臉比原來清瘦,看着很無害而討喜。
“噗……”
張舉一口茶全部噴出,一個趔趄從椅子上摔下,抽動嘴角,半晌沒說出話。
老天,胡老爺是哪個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奇葩,到底有沒有腦子?
“府上剛辦喪事,胡家就這麼一顆獨苗,絕不能有閃失,不然我怎麼對得起胡家的列祖列宗?”
胡老爺軟硬兼施,張舉就是不透露一行人的來路,抵擋任何當糖衣炮彈的進攻,無奈之下,胡老爺使用苦肉計。
“嗚嗚,胡家家大業大,百年之後,偌大的家業誰來繼承?”
胡老爺彎下腰,瘦小的身子不住地顫抖,本來是裝裝而已,他太入戲,說到情動之處,雙肩抖動,失聲痛哭。
“充公不是更好。”
張舉心中嘀咕,胡家惡事沒少做,十幾萬兩銀子的身家,若是能用在賑災或百姓身上,國庫就少支出一大筆銀子。
胡老爺沒有搭理張舉,正沉浸在悲痛中,胡百靈的死讓他痛惜,更多的是失望,他怎麼養了這個蠢貨!
楚秋月原來的身份再高,都是曾經,現下不過是個低賤的丫鬟,只要百靈嫁到曾家,怎麼拿捏還不是她說的算。
偏偏非用最下作的手段,漏洞百出,被嫉妒衝昏了頭腦,胡老爺思來想去,最後心裡有點懷疑。
以前胡百靈雖然嬌蠻,卻沒那麼陰狠,都是他娶了續絃過後,才逐漸地發生變化。
爲胡家生意,胡老爺常年在外奔波,也是一個沒看住,胡百靈就被後上位的胡夫人養歪了。
眼下胡夫人正懷着身孕,胡老爺不好收拾她,等她生下兒子,再決定如何處置。
天下着小雨,冷風順着窗口的縫隙鑽入內室,天剛破曉,又有兩個身着暴露的女子進入到內室中服侍張舉。
胡老爺對張舉拒絕美色上很執着,一定要送到對方滿意爲止。
官差趕到的時候,張舉冒着雨在院中和豔麗女子玩捉迷藏,實際上是他跑,那兩個女子前後夾擊。
院牆太高,周圍有胡府的侍衛,個個人高馬大,彪悍無比,張舉審時度勢,沒有進行多餘的掙扎,他跑不出去。
墨粉擊鼓鳴冤,鮑知縣審理此案,派人把胡老爺帶到衙門調查。
本不是大事,雙方扯皮,胡老爺不承認拘禁,他口口聲聲咬定是客氣地請人回來的。
張舉在上丘等候審理此案,而莫顏一行人正在下丘的一個小村子裡。
回家送藥並且答應帶人進山的小子叫章天,家住下丘縣章家村,村裡都是祖輩在此的人家,他們對外來者非常排斥。
章天的娘大腿處有很深的傷口,血肉模糊,好在沒傷到動脈上,不然凶多吉少。
“不能直接上藥,必須先清洗傷口,內裡有竹子的倒刺,得剔除乾淨再說。”
傷口在婦人比較私密的部位,莫顏一人進到內室中,吩咐章天燒熱水。
竹屋裡不潮,佈置很簡單,角落裡放着竹牀,內室很空曠,前後都開了角門,方便出行。
“姑娘,聽老婦人一句,不要進山,山裡兇險,可不只有猛獸……”
章天的娘面色柔和,歲月在眼角周圍爬上了細紋,失血過多,讓她的嘴脣發白,看起來很是虛弱,她輕輕地咳嗽兩聲,重複道,“不要去……”
姑娘?莫顏忽然想起,在路上她的盤發突然散了,她索性就把頭髮放下來,披散到腦後。
墨紫能把簡單的食材烹製得美味,梳頭卻是一竅不通,只比莫顏本人好上些許。
“大娘,先要給你挑上面的竹刺,可能有點疼。”
很快,章天送來水,莫顏先是在傷口擦洗一遍,去除泥土,又在隨身的荷包取出尖尖的小鑷子。
章大娘是天不亮上山採野菜的時候滑下來的,傷口被雨水泡過,若是不及時處理,有感染的可能。
“咱們都是外鄉人,來下丘還真的不太習慣。”
莫顏見章大娘額角淌汗,遞給她一個帕子,不着痕跡地打探村裡和縣上的情況。
“姑娘,你是善心人,若沒有重要的事,還是早點離開吧。”
章大娘嘆息一聲,因爲鑷子在傷口處攪動,而疼的咬牙,她用莫顏遞過來的帕子抹了把汗,感激道,“村裡對外鄉人很排斥,還是因爲……”
傷口剛剛處理好,莫顏用溫水淨手,小心地幫助章大娘上藥,但是這個家裡太窮,連一塊細棉布的衣衫都沒有。
莫顏手裡有一匹剛買來的粗布,上面的紋理太粗糙,容易劃破傷口。
“就用這個吧。”
想到此,她擡起手臂,擼着袖子,露出純白色柔軟的裡衣,撕下去好大一塊。
“姑娘……”
章大娘流着眼淚,非親非故的,即使對方有目的而來,能不遺餘力地幫助她,她還是非常感動。
章天從小就沒了爹爹,他爹也是在山裡失蹤,兩年後村裡人找到白骨,白骨旁邊有一個帶着銅錢的絡子。
後來又發生很多事,村裡人心照不宣,誰也不去深山裡,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着,章家村幾乎與世隔絕。
“娘,娘,不好了!”
章天在樓下,焦急地大喊一聲,“村長帶着人過來了!”
小雨霏霏,在山腳下的小村落,空氣中雜糅泥土和竹子的香氣,一棟棟小竹樓坐落在雨中,格外雅緻。
遠處一撥人,人人凶神惡煞,手中提着砍刀,木棒等,邁着大步而來,眼瞅着就到了章家門前。
“姑娘,你們在後門出去,趕緊走,等過了風頭,我讓章天去找你們!”
章大娘倒抽一口冷氣,顧不得太多,推着莫顏,“快走,這些人不講人情,真的會殺人!”
說完,淚流滿面,她顧不得傷口的疼痛,打開後面的房門。
可惜,一切已經晚了,來者比想象的更快,幾十個壯漢,前後包圍章家的小竹樓。
“村長,這是咋回事?”
章天皺眉,村裡有規定,不準帶外鄉人回來,但是今兒事情有巧合,如果他不出去找人,他娘怎麼辦?
這些人都自私,只顧着自己的利益,從不管別人的死活。
當年他爹爹爲村裡人去打獵,在山裡再沒回來,那會兒他還小,只有他娘一個人做工,有誰說幫襯一把,管管他們孤兒寡母了?
章天印象裡,他拿着自家的幾捧菜到村長家換一個雞蛋,村長娘子把菜丟了出來,破口大罵,“窮酸伢子還想佔老孃的便宜?一把破菜,誰家缺?都要爛到後院了!”
爹一失蹤,娘一度精神恍惚,小小的他只知道雞蛋能調理身子,特地送了後院最水靈的菜,每一根他都洗好,摘好。
被羞辱後回來的路上,村人看到他身上都是泥土,嘆口氣,冷漠地轉身離開。
章天至今都不明白,爲什麼村裡人會這樣,還是天下所有人都是爲了自己,不管別人死活。
等長大,他明白一個道理,要靠自己,別人沒有義務要對你施捨。
可是在縣裡找工,他曾經得到過很多好心人的幫助,街頭賣菜餅子的大娘見他總是吃不飽,會偷偷地給他留一個。
章天知道不能平白接受人家好處的道理,去大娘家打水,劈柴,拾掇院子,讓凌亂的小院井井有條。
或許是始終記着兒時村人的冷漠,他對這些人不親近,有時候走到對面,敷衍地點頭,擦肩而過。
“咋回事?你私自帶着外鄉人回村,俺還想問你是咋回事!”
村長眉頭打了個死結,擡起頭,看着倚靠在二層上的人影。
隔着雨幕,那人的輪廓,竟然有淡淡的光澤,漆黑的雙眸彷彿萬年古井,平淡無波。
一張臉平凡而刻板,可那種氣勢,讓村長不自覺地提高警惕,他腦海中只有四個字閃現,得罪不起。
可是那又能如何?這些人來村裡定然是奔着進山,他們祖輩守護這片土地,不可能讓外鄉人掠奪!所以,他們,全部都要死!
村長眼中一閃而逝的陰狠讓章天心驚,他忽然更加深切地體會到這些人的薄涼,根本沒有道理可講。
章大娘在低頭小聲啜泣,拉着莫顏的手,斷斷續續地說出往事。
“你是村長?這樣可不夠友好。”
莫顏走出門,站在万俟玉翎身側,居高臨下地看着章家村村民。
帶的傢伙事都是可以致命的,看來這些人是真打算置人於死地了。
一個偏僻的小村而已,若真有人誤闖,是不是同樣的結果?
“友好?哄騙村民帶你們入村,爲啥要友好?都去死!”
村長大喊一聲,村民們跟隨,吶喊道,“外來者都去死,去死!”
寡不敵衆,章天不想看一行人吃虧,只得道,“村長,是不是有啥誤會?”
“誤會?他們是人不,是人進來就不能活着出去。”
章家村後山上有秘密,他就知道,不能讓任何人進來,在進入村口的必經之路上立下牌匾,“擅闖者死。”
“看到沒,別說你們死的冤枉!”
後面的大喊舉起牌匾,竹子上用刻刀,刻上很深的印記,又有硃砂塗抹,這幾個大字,觸目驚心。
來的時候匆忙,不過莫顏的確看到了,她當時還在吐槽,現在看到牌匾後,只想罵一句,“什麼鬼!”
“靠,你們不識字?那就別怪俺們手下無情了。”
舉牌子的大漢抱着牌匾,喜滋滋地,眼中閃過一道狡猾的光。
他媽的,到底是誰不認識字?
莫顏真想破口大罵,礙於皇叔大人在身側,她忍了忍。
“擅闖者死”,寫成了“羶馬着死”,除去“死”字還完整,剩下的都缺胳膊少腿,誰能看的明白?
“俺也不識字。”
章天紅了眼眶,這條規矩他真的不曉得,因爲平日和村民疏遠,他覺得自己要負全部的責任。
“就你認字,你寫個你名字給我看看?”
莫顏抱着胳膊,挑釁地衝着舉牌匾的大漢道,“臨死前總要做個明白鬼吧?”
“靠,章老大,俺就叫老大!”
漢子臉紅脖子粗,他當然不認識字,再說了識字也沒必要,他們用不上。
牌匾是在縣裡找個讀書人,那人幫着寫的,然後他臨摹到竹子上,因爲這幾個字,他在村中得到不少人崇拜的眼神,風光無限。
“當年俺家阿貴在山中失蹤,你們不是說被野獸吃了嗎,和外鄉人有啥關係?”
章大娘的腿受傷,拄着竹子,走到門前,她冷眼掃視樓下一羣人,“有些話,本不該俺說。”
“當年阿貴失蹤後,你們可到山上尋找過?”
章天的爹爹叫章貴,是村裡唯一一個手藝人,懂得用竹篾編織,做好的物件用來交換。不僅如此,他還會打獵,有時候打了山雞野兔,分給村民們一些。
人活着,衆人都在巴結,人走茶涼,留下他們沒有利用價值的母子,無人問津。
這些年,有誰在乎過他們的死活?
當年章貴之所以要進入到後山打獵,還是村長有所求,村長的閨女要出嫁,總得做出一桌好的。
肉是金貴東西,用一菜園子的菜都換不到幾條肉,村長求着章貴幫忙。
提及這些,村裡人泄氣幾分,他們都得到過章貴的好處,可是這和不殺外鄉人有啥關係?
“天不亮,俺去採摘野菜,從山坡上滑下來。”
章大娘傷心地用帕子抹着眼淚,說出一個她不願意承認的事實。
當時她傷勢嚴重,根本挪動不了,村長家的兒媳路過,就在她身邊,假裝沒看到,都不說回來告訴章天一聲。
章大娘在原地趴了許久,章天發覺孃親還沒回來,去找人的時候,她已經昏迷過去。
“娘!”
十幾歲的小子,正是衝動的時候,章天哭了,痛不欲生地抱着頭,蹲在地上。
記得小時候,爹爹總是把肉送到鄰里家,章天自己都沒有解饞,他不解地問,“爹爹,爲啥要給別人送呢?”
“因爲咱們村裡的都是親人,血濃於水。”
章貴笑眯眯地摸着章天的腦袋,如此回答。
這就是親人?親人不能互幫互助,卻冷漠地旁觀,多麼讓人寒心啊!
“或許是沒看見。”
村長還在強詞奪理,他揹着手,厲聲道,“不管怎麼說,你兒子章天帶着外鄉人回來,總要給咱們個交代!”
“俺們也不爲難你們母子,要麼交出人,要麼你們滾出章家村!”
村長覺得自己非常大度,已經留下餘地,他就不信章家母子願意離開村子。
孤兒寡母的沒有族人庇護,到外更容易被欺凌,而章天是章家的血脈,被除族,是比死還讓人無法接受的。
莫顏看着這一幕鬧劇,沒有說話,一羣烏合之衆,翻十倍也無法阻擋她和万俟玉翎,只是她想看看章天母子如何抉擇。
剛纔還痛哭流涕的章大娘面容平靜,淡淡地問,“村長,他們都是俺的救命恩人,一定要這樣嗎?”
“誰管他們是誰,只要違反村規就得死,要不是看在章貴的面子上……”
提起章貴,章大娘的淚水奔涌而出,她心灰意冷,爲自己的相公不值。
當初如果不做老好人,早看出這些人的真面目,就不會落得如此悲慘的境地。
“章天,去帶着你爹爹的靈位和骨灰。”
幾乎是一瞬間,章大娘有了決定,當年找到章貴的屍骨,但是村長不承認,一直沒落到章家的祖墳。
章大娘咬牙把屍骨煉成灰,放在一個小罈子中,那是她最珍貴的東西。
這種沒有人情味的冷漠村落,留着有什麼意思?除族就除族,他還姓章,他爹是章貴,這就夠了!
章天沒有絲毫猶豫,轉身離開。
村長在下面等得不耐煩,他可不相信這母子能離開村裡,“想好沒,想好趕緊把人送下來。”
“章丙你急什麼?”
章大娘哈哈一笑,笑聲中帶着委屈,怨恨,失落,沮喪以及一絲輕鬆,都要離開章家村,她也不用捧着村長。
一句話,讓衆人面色大變,有漢子怒道,“你個沒見識的婦道人家,章天要被除族,知道意味着啥子不?”
“這不是你們逼着俺們母子選擇的嗎?”
章大娘冷冷一笑,轉過身不再看他們,天下之大,就不信沒有母子的容身之處,若是恩將仇報,和這些泯滅人性的東西有什麼不同?
章天似乎是迫不及待地離開這裡,他收拾好幾個包裹,全部背在身上,打量着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這裡有他爹爹留下的印記。
“爹,俺走了,希望你別怪兒子。”
章天心裡默唸幾聲,把包袱都背在一個肩膀上,另一隻手扶着張大娘,緩緩地走下臺階。
“帶進山的事還作數,在那邊有個山口,村裡人都不知道,等把俺娘送到縣裡,俺帶你們去。”
章天抓抓頭,沉思片刻,他能帶着他娘到哪裡去呢?去給他菜餅子的大娘家借住兩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滾了就別後悔,以後你進章家村,也是死路一條!”
村長當着衆人的面放下狠話,村民們不理解章天,認爲他得到好處忘本,有人甚至想用棍棒偷襲,被墨紫回頭諷刺地看了一眼。
“放心,不會回來。”
撕破臉了,也沒什麼好說的,衆人帶着刀槍棍棒相送,應該是驅逐和防備,甚至有人在商議瓜分章天家的竹樓。
到村口後,万俟玉翎發射信號,有侍衛駕着馬車趕來,章大娘腿上有傷,就讓她暫時坐在墨紫的馬車中。
“臥槽,有了有錢人當靠山,章天這個王八蛋!”
村長反悔,想殺死章天和一行人,但是見到有侍衛來護送後,按捺着沒動手。
“玉翎,咱們無意中又要發現大秘密了!”
下丘地處偏遠,莫顏打算停一天就回去,誰知道誤打誤撞,她總覺得中間有點什麼事,正等待一行人去解決。
万俟玉翎反手握住莫顏,眸中清冷暗沉不減,何止是大秘密,說不定此行還能揭露一個驚天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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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美人們,三八女生節,女王節,女神節快樂,O(n_n)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