瀘州城裡要說酒樓,首選醉仙樓,這是一家老字號,聽聞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到底有多久,那誰也說不清楚,瀘州百姓中還健在的老者,只能說出這家酒樓在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時候,就存在過,並且百年來,一直深受推崇。
這幾日趕路,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再好的飯菜,到了嘴裡都沒有滋味,就好比前世在解剖臺加班,吃泡麪和排骨是一個味道。難得有空閒時間,莫顏勢必要好好消遣一番,也算不枉此行。
已經到了晚膳時分,醉仙樓上下爆滿,座無虛席,因爲之前在門口處找老頭兒測事,最後一桌也被人後來者居上地預訂出去,主僕二人只能在廳堂處放置茶水的小間等候。
“小姐,這醉仙樓的菜品有這麼出名?您可是二品大員家的小姐,竟然要在這等位置。”
墨香撇嘴,很是不爽,問題是,瀘州城不是京都,外來的和尚不好唸經,表明小姐的身份也沒有多大的必要,再說她也好奇,京都味道最好的酒樓,也沒有如此火爆的時候。
“等就等一會兒,左右閒來無事。”
莫顏對此不在乎,在現代,生意好一些的飯店,都有專門設置等位置的沙發,以叫號的形式進場,只不過她工作太繁忙,根本沒有充裕的時間和耐心等候。
茶水間很是雅緻,四周的牆壁上掛着山水花鳥畫,那小鳥單爪落在枝頭,眼神靈動,好比從畫中飛出來一般,而在縹緲的雲霧之後,有一個淡淡的影子,美麗如仙子。
“哇,這女子雖然看不清楚臉上的神態,可真是好美啊!”
墨香直直地盯着牆壁,用手指着那個縹緲的美人,一身白色的衣裙,衣袂翻飛,周身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莫顏也有同感,她站起身,仔細打量畫卷,突然對作畫人來了興致,有這等造詣,實屬不凡。
女子的臉蒙着面紗,眼神又看得不是很真切,不知道爲什麼,莫顏的腦海裡自動把女子替換成了南平王,那身段,那眼神,她囧了囧,覺得四體寒涼。
“這位小姐,抱歉,讓您久等。”
輕聲叩門之後,進來一個身穿墨綠色綢緞衣衫的男子,他頭上戴着一個玉冠,眼眸清亮如水,映着淡淡的笑意,如春天的小溪一般緩緩流動,讓人感到非常舒服。
“這位公子,您是?”
墨香趕忙擋在自家小姐身前,雖然此人長相不錯,看着也不像壞人,可萬一是登徒子呢?小姐小小年紀,已經初具風華,不能平白讓人佔便宜。
“在下是醉仙樓的東家,請這位小姐去雅間用餐。”
面對墨香眼裡的戒備,慕白好脾氣地一笑,施了一禮,解釋道。往常雅間都有存留,今日卻因爲來了貴人,所以全部爆滿,剛剛有位置騰出來,他趕緊讓夥計打掃好,又擺上了果盤。
從茶水間的後面有直達二樓的樓梯,莫顏跟着引領的夥計上了樓,進入到雅間之後,又看到牆壁上掛着和茶水間一模一樣的畫,她好奇地道,“這幅畫真美,難道每個雅間都有嗎?”
“回這位客官的話,這都是咱們東家親手所作,也是醉仙樓的一大特色。”
小夥計滿面笑容,眼裡帶着得意,東家博學多才,儒雅風流,簡直是難得的大好人。去年他的爹出門做工被磚頭砸到了腦袋,他因沒有銀子,偷偷在後堂痛哭,被慕東家看到,二話不說,讓賬房支了銀子,又給他十天的假期,這樣的大善人,到哪裡去找?
“哦?”
莫顏坐在椅子上,墨香伺候她淨手,見桌上的果盤有荔枝,笑眯了眼睛,黑炭頭不勻給她也沒關係,醉仙樓有,整整一大盤,可以痛快吃個夠。
“醉仙樓最大的特色就是酒,在瀘州,咱們敢說第二,絕對沒人自稱第一!”
小夥計自我感覺良好,是個開朗性子,聽莫顏不是本地口音,便開始滔滔不絕的介紹,特色菜,各種好酒,聽得墨香在旁邊瞪着大眼睛,就差流口水了。
“有一種叫醉酒,遠近聞名,瀘州只有咱們醉仙樓纔有,是用古法釀製。”
小夥計說得手舞足蹈,並且指着牆上的畫,神神秘秘地道,“喝了咱們的醉酒之後,便能看清楚牆上美人的面龐,很多客人都來爭相試驗呢。”
“是嗎,還有此玄機!”
最後,主僕二人不約而同地肚子響了幾聲,立刻點菜,特色菜都是和酒有關係,酒釀圓子,酒釀田螺,還有醉蟹等等,莫顏覺得來瀘州不喝酒,算是一種遺憾,便半推半就地點了夥計強烈推薦的醉酒,和溫和一些的荔枝酒。
“小姐,您說這醉酒這麼神奇?”
等菜上來,墨香開始還不肯上桌,有些拘謹,非要在一邊伺候莫顏,幫着夾菜,這樣前後繞來繞去,讓莫顏也沒辦法安心吃飯,頭暈的很。
“墨香,你趕緊坐下,吃了飯我們還能去轉轉,別耽擱時間。”
莫顏發話,把墨香按在桌上,一大桌子菜,敞開了肚皮吃,這醉仙樓的菜品精緻,菜量卻不大,每道菜,有自己獨特的風情,也難怪生意如此火爆。
醉酒味道清爽甘冽,莫顏喝上一口,胃裡有些涼爽,在這炎炎夏日,竟然能感受到清透的滋味,這讓她頻頻舉杯,一小壺酒,很快就見了底。
主僕二人飽餐一頓,一路的疲憊一掃而空,莫顏的心情飛舞起來,她站起身,突然感到頭重腳輕,身邊的墨香趕緊上前攙扶,關切道,“小姐,您怎麼了?可有不適?”
“還好,夥計說喝了醉酒能看到畫上女子的臉,我看到了。”
何止是看到一個人的臉啊,一共有好幾張臉。莫顏揉揉眼睛,發現自己被小夥計忽悠了,醉仙樓的服務態度沒的說,想不到也坑騙外地路過的人,醉酒價格最高,喝上一小壺要好幾兩銀子,不過價格雖然貴,物有所值,連她這種不喜歡的酒的人,都被那種味道折服。
墨香十分後悔,都是她多嘴多舌,慫恿小姐點了醉酒,她耷拉着腦袋到下面結賬,卻被告知,雅間有人先一步買單了,追問是誰,對方緘口不言,只說是貴人。
“貴人?能比我們小姐還貴?”
既然有冤大頭願意買單,銀子省了,墨香就沒和夥計計較醉酒之事,扶着莫顏下樓。
莫顏喝酒有一個優點,就是她的酒品好,就算喝多了頭重腳輕,可頭腦仍舊保持冷靜,這種時候直接回去也要睡大覺,不如在外面走走透透風,散散酒氣。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滿天火紅的顏色,空氣間隱隱雜糅着花香的味道,莫顏做了一個深呼吸,突然覺得心胸寬闊不少。這個時候路上的行人不多,偶爾有幾個趕路人,在旁邊百姓人家的居住地,大樹底下,坐着搖着蒲扇的男女老少,話家常。
或許是因這個時候沒有電燈,街道兩側鋪子,除一些酒樓,酒館全部打烊,只餘下兩三家雜貨鋪,夥計正在打掃鋪子前的一畝三分地。
“小姐,天要黑了,咱們還是回到客棧吧。”
墨香一臉糾結,她也想到處去看看,可主僕二人對瀘州人生地不熟,出行也沒帶其餘下人,若是回去晚了,夫人那邊交代不過去。
“好,聽說明日要在瀘州補給一些糧草,恐怕要後日才能出發。”
若是這麼算,明天還有一天時間,可以早早的在街上轉悠,今日也趕了大半天的路,多少有些疲累。離開京都好幾天了,不知道豬隊友們會不會氣得跳腳,送林苗月首飾那件事穿幫了沒有,不過這些都不是莫顏所擔心的。
正如莫顏所想,京都這幾天不太平,比之前更加壓抑,連千金小姐們定期的詩會茶會,都被勒令停止,宮內還是無任何消息傳出來,李月娥只好叫上趙桂花,沒事往永平侯府跑,希望能在夏若雪那邊打探一些消息。
夏若雪表明心跡,大呂氏那天晚上便找永平侯聊過,與其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讓夏若雪去選秀,不如靠上南平王万俟玉翎,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候,手中有軍權絕對不會錯。太皇太后健在一天,南平王的地位不變,他可是皇上萬俟御風的親皇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或許,將來有什麼特別的造化也說不定。
這個時候再去進宮陪伴太后,沒準被遷怒,夏若雪無奈,用自虐的法子洗了冰水浴,凍得嘴脣發白,又吹了冷風,徹底病倒,連太后派出的御醫過府都沒發現異樣。
說到底,還是遭了大罪,如果莫顏在,有了擋箭牌,她夏若雪還能受此等委屈?人悄無聲息地就在京都消失了,一堆爛攤子留下給她,還有兩個自以爲是的狗皮膏藥李月娥和趙桂花。
對於此等庸俗之人,夏若雪嗤之以鼻,可二人不識相,明知道她重病,假惺惺地帶着禮物上門探看,話裡話外打探宮內的消息,真真是可恨之極!
莫顏突然離開,夏若雪不認爲是莫顏有如此心機,一定是姨母小呂氏出的主意,二人躲出門,更可氣的是,竟然和她心目中那個人同行,或許,或許可以看到他,和他說一句話,每當想到此,夏若雪更是氣得吃不下飯,原來胖乎乎的圓臉,也因爲重病,熬了個面黃肌瘦。
這邊,主僕二人回到仙客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掌燈時分,在一樓大堂有幾個小夥計,湊在一起打牌,見二人進門,趕忙招呼過來一個婆子擡水,這些從京都來的大人物嬌氣,浴桶等物都是新購置而來,已經擺放好放在客房。
“小姐,您先進門,奴婢去去就來。”
墨香突然想起,要和夫人呂氏報備一下,正好看到她在走廊的盡頭看到墨梨的影子,“您現在喝醉了酒,一身酒氣,若是讓夫人知道,肯定要罵奴婢了。”
走廊裡的燭火昏暗,在牆壁上,每隔幾米,擺放着吉祥如意銅質鏤空外罩的油燈,莫顏點點頭,覺得還是不過去爲妙,省得讓墨香跟着吃掛落。
醉酒酒如其名,喝了就醉,莫顏眼前發黑,一片天旋地轉,看來喝多了只能扶牆,她邁着碎小的步子,推開房門,誰知道用力過猛,房門大開,慣性作用,她身體前傾,整個人撲了進去。
剛從呂氏房間出來的墨香正要喊人,見自家小姐已經進門,她呆愣地站在原地,頓時欲哭無淚,都怪她辦事不利,做事不周全,怎麼能把喝醉的小姐一個人留在房門口,可明明是在房門口,爲什麼自家小姐進了南平王的房間,不會是借酒裝瘋,非禮大越第一美男吧?她要怎麼辦?可她真是沒有勇氣進門去找人啊!
“婆子應該擡上來水了吧?”
莫顏輕聲唸叨一聲,進門左轉,快步來到盥洗室,眼前的一切,讓她大腦頓時短路。
空氣中飄着白色清冷的霧氣,雜揉着梅花的暗香,在木質的牆壁上,一朵朵用冰棱結成的白梅,一點點用肉眼可見的速度爬開。
透過鏤空的屏風,在霧氣的正中間,坐着一個淡雅出塵的男子,長髮飄逸,閉眼凝神,安靜而美好,他的身材瘦削卻結實,在腹部處,完美的肌肉輪廓……
叮噹!莫顏的腦海裡頓時敲響警鐘,她看到屏風上掛着白色的衣衫和玉帶,頓時明白過來,這個時候把這位皇叔大人看光光,不會被殺人滅口吧?
前幾日在汴州仙客來,雖然万俟玉翎秒殺了刺客,可他後來才發現,自己中了寒毒。最近幾天一直在壓制中,這個時候是他練功的關鍵時刻,已經囑咐李德在門外看守,禁止一切人打擾,誰知,到底還是發生了意外。
“看夠了嗎?”
突然,万俟玉翎從浴桶之中飛出,伸出手,在屏風上的衣物奇蹟般的順着他的方向,形成一個優美的弧度,準確地套在他的身上。
即便是冷靜的莫顏,腦中也有片刻的空白,前面的浴桶裡,並沒有水,而是冰,南平王是破冰而出,許久之後,她才找回自己的知覺,空氣中溫度低得不正常,如冬天般寒冷,冷得刺骨。
万俟玉翎的眉毛上已經結成冰霜,變得蒼白,他站在原地,冰冷的眼神掃視着莫顏,嘴角微動。
“對不住。”
該死的醉仙樓,可惡的醉酒,都說酒壯人膽,莫顏覺得自己的腿和灌了鉛一樣,意識清醒,可絲毫不能移動位置,畢竟是自己理虧,她只好低三下四地道歉。
“你看到了什麼?”
万俟玉翎見莫顏緊閉雙眼,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突然心中起了興味,他想起這個神秘的御史千金,在西園詩會,在兇案現場,在汴州仙客來,二人每次相遇,都沒有什麼好事。
京都曾經傳言他万俟玉翎是天煞孤星,瘟神,他倒覺得,這個草包的莫顏也是同道中人,這次莫中臣曾經懇求過他帶着御史府家眷一起隨行,他竟然答應了,當時李德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該看的都看到了。”
莫顏心中默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前世的法醫,什麼屍體沒見過,怎麼面對活人,突然沒了底氣呢?一直以爲男子就應該有小麥色的肌膚,可是她不得不承認,眼前之人,那身材,真是極其美好。
“王爺,您不會要求小女子負責吧?”
莫顏實在不知道怎麼自稱,她和万俟玉翎雖然遇見幾次,卻很少有正面碰撞的時候。看情況,應該不會殺人滅口,到底是封建社會,男子三妻四妾,女子才重視名節,她看光了他,應該是她受了委屈。
“負責?你想怎麼對本王負責?”
寒毒已經被逼出,万俟玉翎倒退幾步,站在一旁,身上凌亂的衣衫被打理整齊,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
房間內,二人正在對峙,而門外,墨香已經哆嗦地扶在牆角,她抹了一把眼淚,決定寧可被拍死,也要先解救自家小姐。
“潑婦,你怎麼在我們主子的門口?”
李德捂着肚子,剛從茅廁出來。剛剛不久前,他和主子到醉仙樓用晚膳,貪嘴多吃了幾樣海鮮,結果腸胃受不住,不得不跑了一趟茅廁,只是很短暫的瞬間,回來後,看到房門大開,他頓時黑了臉色,覺得情況不妙,莫非是被鑽了空子?在仙客來門外有暗衛把手,而門口處交給他一人看守,李德大驚,連忙出聲質問。
“黑炭頭,有些不好……”
墨香結結巴巴,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她揉揉額角,努力控制自己哆嗦的雙腿,靠着牆,“你先別進去,我們小姐在裡面。”
“什麼?”
李德大驚失色,一陣風一樣闖進房門,天啊,他們主子中了寒毒,是最脆弱的時候,就這樣被那個草包非禮了嗎?都是他失職,只能以死謝罪。
莫顏和万俟玉翎的對話,以李德闖入而終止。莫顏沉默點頭,什麼話也沒說,翩然退出,留下李德一人跪在原地,用手指着她的背影,咧着嘴。
天色完全黑了,房內點燃上燈火,墨香伺候莫顏洗漱之後,一直支支吾吾地在原地轉圈,她倒是不擔心南平王非禮自家小姐,畢竟小姐才十二歲,可是自家小姐醉酒,萬一做了什麼不好的事……
“小姐,您……”
這話可怎麼問?墨香吞吞吐吐,臉色通紅,頭都快埋到胸口上了。千錯萬錯,都是醉仙樓的錯,什麼醉酒,喝了一小壺,果真就醉了,這要是做出什麼意外,她如何對夫人交代?
“恩?”
莫顏在燈下看了一會兒書,這才擡起頭來,其實她的內心也十分不平靜。剛剛本來就是誤闖万俟玉翎的房間,當時就應該趕緊退出去,然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結果呢,那雙腿就是邁不動。
在墨香和李德門口敘話的時候,万俟玉翎從懷中拿出一塊玉佩,她只覺得自己暈了一下,便知曉他的心意,這塊玉佩非常重要,需要她幫助暫時保管,而今日之事,沒有任何人會知曉,不會有礙她的名聲。幫助保管一塊玉佩,莫顏沒有意見,人家是至尊的皇親國戚,在他面前,她不過是臣女而已,服從本沒什麼了不起,可是他爲什麼信任她?還是說,這塊玉佩……剛纔洗漱的時候,莫顏悄悄地攤開手掌,玉佩上有皇家的印記,一塊活靈活現的虎頭,就算她再傻,也明白其中含義,那是統領千軍萬馬的虎符。
一路上,並不太平,才走了幾天,發生很多怪事,莫顏總覺得,其中某些陰謀快要浮出水面,她現在就是靠着直覺,管中窺豹,還有出門遊歷,沒有消息的二哥,都是她所擔心的。
“小姐。”
墨香搬了個小墩子坐在自家小姐對面,見莫顏的臉上神色變來變去,不由得心一涼,難道說,還是發生了什麼?
“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莫顏吹了油燈,輕描淡寫,她脫下外衫,躺在牀上。牀上的紗帳,被褥都是新換的,應該曬過,有太陽暖暖的味道。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她以爲會失眠,誰想到躺下便睡了過去,在深夜隔壁霹靂啪啦的響聲,也沒能把她弄醒。
第二日一早,陽光明媚。主僕二人用過早膳,墨香這才說了昨夜之事,她抱怨着,“這仙客來看着不錯,誰想到半夜裡還冒出來了老鼠,奴婢最怕那黑溜溜的東西了!”
墨香也是迷迷糊糊之中聽見了響動,見不是小姐的房間,就沒理會。早上出門打水碰見了黑炭頭,黑炭頭形容說那老鼠長得極其壯實,和小狗一般大小。
“不管是多大的老鼠,都會變成死老鼠。”
莫顏眯了眯眼,喝了一杯清茶漱口,那些宵小之徒又坐不住了,大半夜的來折騰,這次解決的迅速,只有幾聲響動而已,看來,一路同行,不用想得到清淨,但願回程的時候,千萬不要和麻煩精遇上。
進入七月之後,越往南邊走,天氣越熱。不過莫顏覺得還好,瀘州山水衆多,日頭也不那麼毒,聽聞賑災隊伍要在瀘州城調配糧草,主僕二人決定去街上轉轉,採買點禮品。
“小姐,夫人讓您過去一趟,今日要出門見客。”
墨梨挑了簾子進門,傳達呂氏的吩咐。原本昨日晚上墨香去報備的時候已經說了,主僕二人要去街道上轉悠一天,可今兒一大早,瀘州知府夫人得知自家夫人小姐暫停在瀘州,特地派人送了帖子來。
“可是剛纔孃親沒有提起啊。”
莫顏有些疑惑,自家的親朋好友多數在京都,剩下的就是爹爹在老家的親人,沒聽說和瀘州知府有什麼交情。而且爹爹莫中臣爲人正直,很難和這些官員們打好關係,以至於她在京都千金小姐們的圈子人緣不怎麼樣。
既然出門見客,不能失禮,莫顏重新換了一套淡米分色的花朵衣裙,又讓墨香梳頭,頭上斜插一支雲朵形狀的玉簪,顯得俏皮,符合她十二歲少女的年紀。
樓下,瀘州知府府上已經派來了車馬,並四個婆子,一個大丫鬟,顯得很是重視。莫顏攙扶呂氏一起上了馬車,見馬車內無外人,這才得了機會問道,“娘,咱們就停留片刻,不用去人家府上做客吧?”
“是娘糊塗了。”
呂氏嘴角翹起,眼眸帶笑,和莫顏坐在一起,倒像是一對姐妹花。她用手溫柔的撫平莫顏飄起的碎髮,“瀘州知府夫人可不是別人,是娘未出嫁時候最好的姐妹。”
當年呂氏還是帝師之女,與京都刑部侍郎劉家小姐關係十分要好,後來,刑部侍郎辭官回鄉,劉氏也跟着離開,由於路途遙遠,二人只靠着書信往來,後來聽說劉氏嫁給了北地一個小縣令,日子過的不錯。
成親之後,府上的事情焦頭爛額,呂氏作爲當家主母,忙碌多年,就和劉氏淡了聯繫。彼時呂氏已經是二品誥命夫人,而劉氏仍舊是七品芝麻官的夫人,地位差距甚大。
呂氏知曉劉氏那人自尊心強,不和她聯繫,不代表不想念,而是怕被人詬病,劉氏想用曾經的關係攀爬,作爲好姐妹,呂氏很理解,彼此之間只在年節的時候寫上幾封書信,訴說一下思念之情。
也就是前不久,劉氏的夫君因爲考覈優等,被任命爲瀘州知府,也才走馬上任兩個來月,呂氏曾經聽莫中臣提起過,這次路上出了大事,她的心思不在上面,差點忘記了。
“你劉姨母曾經也是風光霽月的人物。”
呂氏眼裡浮現出一抹水光,懷念從前的日子,一轉眼,二人嫁人十多年,若是大兒子莫輕風成親的早,恐怕她已經做上祖母了。
莫顏饒有興趣地聽着呂氏講述當年之事,原來孃親並不是天生性格強勢,曾經她是比較柔弱的,不喜歡爭搶,因此很受欺負,每當這個時候,劉氏就會站出來保護她,爲此和一品大員的千金對着幹也無所謂。
劉氏是刑部侍郎的女兒,膽子大,聽說她夫君之所以能有政績升遷,和她出謀劃策密不可分,正是因爲在北地,破了一起連環的兇殺案,最後通過蛛絲馬跡找到兇手,一時間名聲大作。
“娘,劉姨母真真是女中豪傑。”
莫顏讚歎幾句,想起來陳英。其實二人見面不過幾次,可出來幾天,她最想念的除了親人之外,就是陳英,不知道京都的低氣壓,陳國公府有沒有受到影響。
知府衙門的後宅就在瀘州城的正中心,離仙客來也就一刻鐘左右的車程。莫顏扶着呂氏剛下馬車,一陣脂米分的香氣襲來,緊接着,一個身材高大,滿頭珠翠的婦人快步上前,緊緊擁住呂氏。
“妹妹,這些年,可讓姐姐好想啊!”
劉氏約莫比呂氏虛長兩歲,歲月並未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她身量高,胖胖的,眼睛細長,看着富態慈愛。都說相由心生,莫顏第一眼,就對這個劉姨母充滿好感。
“劉姐姐!”
呂氏也哽咽得說不出話,嬌小的身體埋在劉氏的懷裡,周圍的丫鬟婆子在旁邊勸說,二人十幾年未見,再次相遇是一件大喜事纔對。
莫顏囧了囧,只覺得場面有些怪異,孃親一向強勢,第一次在她的面前哭泣,那真真是梨花帶雨,再強硬的人都會軟了心思。
相擁哭泣片刻,劉氏這才掏出帕子拭淚,拉着呂氏的手,打量着莫顏,“這就是顏顏吧,是個小美人胚子,長得像你娘。”
“劉姨母。”
莫顏上前行禮,禮貌問好。
“娘,呂姨母來咱們府上做客,您可到好,在二門處就哭開了。”
劉氏旁邊,站着一個約莫十四歲的少女,身穿藕色的衣裙,頭飾簡單,未施米分黛,她的臉頰有點嬰兒肥,言談之中雙眸含笑,如一彎新月。
“你這個丫頭,又來打趣你娘!”
劉氏嗔了兩句,對着莫顏介紹,這是她的小女兒,叫衛子纖,雖然起了這個淡雅出塵的名字,但是這丫頭在北地時間久了,琴棋書畫一概不通,就是喜歡往衙門跑,跟着捕快一起破案。
莫顏抿嘴輕笑,光看相貌真是看不出,她一直以爲古代的女子就是三從四德,大家小姐,連看到殺雞都要連連驚叫,衛子纖竟然有膽子到案發現場,不過得了這樣的名聲,恐以後嫁人難。
一行人一路閒聊,來到正廳。瀘州知府的後宅不大,也就是小三進的院子。莫顏開始還規矩着,後來被衛子纖的小動作逗得頻頻發笑。
“行了,反正你們也坐不住,纖纖,你帶着顏顏去你的院子坐會,娘和你呂姨母敘舊。”
莫顏得了劉氏的見面禮,是一套鏤空雕琢的首飾,材料一般,但是這做工,就算是京都最具實力的匠人,也未必有此功力。據說這是大吳匠人所做,前幾年到大越北地易貨,攤上了一宗離奇的命案,而當時還是知縣的衛大人幫助此人洗刷冤屈,那人投桃報李,送了劉姨母很多精雕細琢的首飾。
衛子纖的小院只有三間正房,不過衛家算是世家大族,在北地頗有名氣,多年積累不少財富,地方雖然不大,光丫鬟婆子就有七八個,是莫顏的二倍還多。
“顏顏,你就叫衛家姐姐或者纖纖吧。”
衛子纖是個開朗性子,很快自來熟起來,她隨着爹孃離開北地,到瀘州不過一個多月,沒有相熟的姐妹,整日被拘在府裡,無聊的很,今兒總算能看到一個年紀相仿的,她想和莫顏說說話。
“衛家姐姐。”
莫顏點點頭,這衛子纖的名字和她的性格完全相反,若是叫對方“纖纖”,總有說不出的彆扭。
二人進了偏廳,丫鬟婆子訓練有素地關好門窗,拉上窗紗,擺上冰盆,又上了茶水點心等小食,然後統一行禮之後退下。聽說劉姨母曾經是刑部侍郎之女,出身高門,作爲當家主母,府上丫鬟婆子禮儀方面調教的相當不錯。
“顏顏,這些都是我喜歡的,早上廚娘起早趕製。”
江米條,沙琪瑪等,都是北地的吃食,或許做工上不是那麼細緻,但是味道是頂好的,細細的江米條酥脆,上面裹着一層糖霜和芝麻,咀嚼起來香甜可口。
“京都這些點心買的不多。”
莫顏連續吃了幾個江米條,連連稱讚。在京都,菜品和糕點,都講究精雕細琢,無論是葉府還是陳國公府上的廚娘,做點心都是以精緻爲主,那綠豆糕做的如翡翠一般,讓人下不去口,不忍心破快那份美感。而北地吃食不同,粗糙一些,講究的是味道,各有各的優點。
偏廳內的擺設富麗堂皇,有很多古玩字畫,莫顏環視一週,頻頻點頭,從這裡就能看出衛家的底蘊,她覺得,寒門出身想要爬上高位,幾乎不可能,就是爹爹莫中臣,也是靠着娶了孃親,背靠着外公這顆大樹,才能得到皇上青眼。
“顏顏,孃親說她當年在京都,每日要去女學,學習琴棋書畫,你們是不是都要去的?”
衛子纖在北地,經常去衙門溜達,什麼女子不得拋頭露面,那邊不太講究這些,這次到瀘州來,風土人情不同,大街上很少有出門閒逛的女子,男女大防十分嚴謹,讓她有些不適應。
前幾天,孃親劉氏教導她,快要到定親的年紀,萬萬不可和從前一樣肆意,就算不懂琴棋書畫,女子最基礎的女紅也要學習,不可能什麼都靠丫鬟婆子來做。
衛子纖最近因爲此事處於鬱悶中,那些銀針,只要拈在她的手裡,準能扎到她的指頭,別看出不了多少血,可是會疼上好久。所以她十分好奇,這麼折磨人的事,京都的千金小姐們是如何學習的。
“我沒有去。”
莫顏用手握拳,輕輕咳嗽了兩聲。京都女學確實是個好地方,可前身任性,又是個草包,一直對那些沒興趣,去參加詩會,花會,完全是爲了湊數顯得人多。
“是嗎,那你在府上,每日裡都做什麼?”
衛子纖一點沒看出莫顏的尷尬,還在興致勃勃地打聽,“女學有什麼意思,咱們將來出嫁,管理府上事務,哪有那閒情逸致地吟詩作對?”
“這……我看醫書。”
莫顏很是尷尬,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面對豬隊友她可以隨便說謊,欺瞞,可衛子纖不同,是個活潑的真性情姑娘,應該在府上頗爲受寵,所以行事有幾分自我,但卻並不引起人反感。
“真的!”
衛子纖眼睛一亮,細長的眉眼又眯成了新月,她站起身,抓着帕子在內室走了幾圈,似乎有些糾結,最後心一橫,一跺腳,進入到內間,片刻之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個紅布蒙着的東西。
“顏顏,我給你看我的寶貝,但是你別嚇到。”
一向大方不做作的衛子纖,突然變得扭捏起來,直到莫顏堅定點頭之後,她這才上前揭開了紅布。一個骷髏頭出現在二人的面前,眼睛是無盡的黑洞,下面的牙齒支出來,雖然是白日,看着仍舊滲人。
“這……”
莫顏身經百戰,對一個小小的骷髏頭沒有任何反應,何況,這東西明顯不是人體的骨骼,好像是石膏之類的東西打造而成。
“顏顏,你不害怕?”
衛子纖眨眨眼,先是好奇地盯着莫顏看,片刻之後,她臉上出現一抹狂喜,上前一把拉住莫顏的手,激動道,“好妹妹,你真是我的知己!”
以前在北地的時候,衛子纖曾經跟隨捕快大哥去過案發現場,可是屍體年代久遠,腦袋已經變成了骷髏,她不但不怕,還覺得挺有意思,回府就請了匠人,製作一模一樣的,當作擺件。
偶爾,北地的姐妹來府上找她說話,看到這個詭異的擺件都會嚇得尖叫,有部分人,後來和她走動就不那麼頻繁了,只是礙於當時她還是知縣的千金,所以沒表現出那麼明顯而已,衛子纖很受打擊,但是她仍舊捨不得,這次舉家南下,也捨不得丟開,平時放在臥房,就用紅布蒙着。
“裡面好像是空的啊。”
莫顏接過骷髏頭,好心情地摸摸,雖然是假的,也能過過手癮,前世法醫課上那真實的人頭骨,那種觸感,都快想不起來了。
“是空的,其實,裡面裝着我的私房。”
衛子纖聲音突然變得很小,她把骷髏倒過來,底座的部分有一個小皮塞,打開之後,裡面有很多張銀票,她臉色微紅地和莫顏分享秘密。
莫顏一臉黑線,誰說古人沒腦子,她一定和那人拼命,藏私房錢真是各有奇招,她突然想起現代的笑話,土豪把家中的金條,藏在骨灰盒裡,和小偷鬥智鬥勇。
分享過秘密之後,衛子纖立刻把莫顏當成知己看待,得知她明日就要離開瀘州,衛子纖愁眉苦臉,好不容易遇見個姐妹,結果又要離開了。
“衛家姐姐,你可以等我回來啊。”
莫顏拉着衛子纖安慰,這次離開瀘州南下,等參加完大堂哥的婚禮,她和孃親還是會順原路返回的,而瀘州是回到京都的必經之地,回來路程不用那麼趕了,可以在瀘州停下,多玩幾天。
“那敢情好,我等你。”
衛子纖拍了拍胸脯,豪爽地道,“我也是剛來瀘州,人生地不熟,先探探路,等你回來,咱們好好出門轉轉。”
瀘州的山水不錯,民風淳樸,酒香十里,那真是一個好地方。這裡沒有京都的繁華和浮躁,百姓們生活得很是安逸自得。
提到瀘州的酒,不得不想起那個醉仙樓,莫顏對昨日的醉酒悔不當初,可天下沒有後悔藥,她看光了南平王万俟玉翎,沒被滅口,反倒被要挾藏匿虎符。
“小姐,夫人讓您帶着莫小姐去正院。”
一個眉眼靈活的小丫鬟進門稟報,“馬上到了晌午,後廚那邊準備了點吃食。”
在北地,由於氣候寒冷,消耗過快,百姓們都習慣一日三餐,在正午時分用午膳,之後小憩片刻,而京都不同,只有早晚膳,其他時辰若是肚腹空空,都用點心填,這也是御史府節衣縮食,可是點心上卻從不短缺的原因。
姐妹二人攜手一起去正院,劉氏看到二人手拉手進門,很是高興,當年她就是看不得呂氏受氣,所以才挺身相護,二人成了好姐妹,希望這種感情能一直延續到兒女的身上。
衛子纖還有兩個哥哥,大哥已經成親,帶着家眷留在北地,掌管家族的生意,衛子纖的二哥今年十八,還未說親,去年剛剛考中了秀才,雖然和莫顏大哥莫輕風不能比,也算是個青年才俊了。
這年頭,科舉是學子們唯一的出路,正常情況下,考中秀才也得到而立之年,十來歲的秀才,那除非是有名師指教或者家中富貴者,不然,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趕緊淨手吧,今兒做了幾樣北地的特色,不知道顏顏能不能吃習慣。”
莫顏跟着衛子纖淨手,立刻有丫鬟婆子遞上乾淨的布巾,擦乾手上的水滴,分主次落座,莫顏這纔看到桌上的菜。
滿滿的一大桌子,很豐盛,分量不小,可其中很多菜色,莫顏也沒有見過,還是得靠衛子纖在一旁介紹。其中有一樣,辣炒燜子,格外的和莫顏胃口。
“這是北地特色,京都應該沒有。”
劉氏幫着呂氏和莫顏夾菜,介紹道,“這燜子,北地百姓人家經常吃,不算是精細吃食。”
燜子是用地瓜米分熬製的,看起來有些墨綠色,並不透明,有些厚重,用油煎出金黃色,配上調稀的芝麻醬,蒜水,辣醬和蝦油,爆炒入鍋,盛盤即可食用。
“味道確實好,回頭給我一份方子,讓府上廚娘也學學。”
呂氏和劉氏感情深厚,最基本的場面話都不用說,劉氏聞言點點頭,笑道,“可惜你明日就走了,不然在瀘州多住些的日子,好吃的豈止這些?”
“娘,我和顏顏約好了,她在南邊回來的時候,還會路過瀘州,到時候必定多住些時日。”
衛子纖笑眯眯地往莫顏的碗裡夾了一塊排骨,熱情的催促,在北地,女子都以豐滿爲美,而莫顏身材清瘦,瓜子臉,相貌有江南女子的秀麗出塵。
劉氏微微眯了眯眼,眼裡浮現一抹懷念之色,對着呂氏道,“只是可惜我們老爺做了瀘州知府,恐怕最近幾年無法回京,咱們姐妹以後相見的時日不多了。”
“好在瀘州離京都不過幾日路程,來往會方便得多。”
曾經閨中密友相聚千里之遙,如今才幾日路程,呂氏已經很滿足,這樣二人來往通信方便,偶爾可以派人來接衛子纖到京都小住,她看的出來,自家女兒似乎和衛子纖很對脾氣。
飯畢,莫顏和衛子纖一直跟在偏廳,聽着呂氏和劉氏閒聊,說起當年未出嫁的美好時光,莫顏從中得到一些消息,原來孃親當年也是京都有名氣的才女,本來定給了永平侯。
“娘,那您爲什麼會嫁給爹爹?”
莫顏心中疑惑,便問出口。其中定然發生了一些事情,不然現在的永平侯夫人,怎麼可能是她的姨母,孃的嫡親姐姐呢?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段往事。
“那是因爲,娘被你大姨母算計。”
提起當年之事,呂氏嘆息了一聲,本來這事在京都也不算是秘密,她堂堂帝師嫡女,最後卻嫁給了一個寒門子弟,門不當戶不對,傳言她和莫中臣有了私情,所以呂家沒有辦法,才用她的嫡姐代嫁。
當然,傳言終究是傳言,沒有根據,永遠做不得真。呂氏被定給永平侯做夫人,卻有此事,可是她的嫡姐大呂氏不甘心比妹妹差,同一個爹孃生的,呂氏小巧玲瓏,容顏出衆,而大呂氏又高又壯,眉毛稀疏,一張大餅子臉,相貌平平。
永平侯也不算什麼好人,一次去呂家,被大呂氏的丫鬟算計醉酒,走錯了庭院,誤闖大呂氏房間,彼時大呂氏正在沐浴,又是一個破壞名節的狗血橋段,永平侯自知理虧,沒有辦法只能認倒黴。
帝師之女無比尊貴,怎麼可能姐妹共侍一夫?於是,這門親事就落到大呂氏身上,而原本屬於大呂氏的親事,落到妹妹頭上。
“能嫁給你爹爹是極好的。”
這麼多年,日子雖然貧窮了一點,但是夫妻二人同心,爲了彌補呂氏這個女兒,莫顏的外祖父送出非常豐厚的陪嫁,可以說呂氏手底下有的是田莊和商鋪。
永平侯府外表光鮮,內地裡夏家早已經腐朽,成破敗不堪之勢,大呂氏作爲府上當家主母,爲了自己的賢明,這麼多年,小妾,通房一個個往永平侯那裡送,庶子庶女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
而御史府,莫中臣只有呂氏一人,什麼小妾,姨娘統統沒有,即便是呂氏生莫顏難產,傷了身子,莫中臣仍舊無二心,一生一世一雙人足矣。
想不到其中還有這段淵源,這也是所謂的緣分。但莫顏對夏若雪更看不上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像李月娥的娘,小三上位,所以李月娥總想那點子齷齪事,同理,夏若雪也不是什麼好鳥。
“從那以後,什麼三從四德和娘都沒有關係,自己痛快纔是真的。”
呂氏臉上掛着滿足的微笑,從此,她就變得無比潑辣,誰欺負她,她便加倍償還回來,欺負她的心肝寶貝莫顏,什麼話都不用講,直接打上門去,那些多嘴的長舌婦,全部都老實。
“對,說的好!”
劉氏一拍大腿,豪氣地站起身,頗有些巾幗英雄的氣勢,她哈哈大笑,“所以我們子纖就是不受氣,就當小子養。”
莫顏囧了囧,她撕着小手帕,一臉糾結,劉氏的爹爹確定是前刑部侍郎,而不是哪裡山頭上的大王麼?
一直在知府後衙做客到下晌,眼瞅着到了晚膳時分,呂氏不肯停留,這次母女二人是跟着南平王的賑災車隊,不知道幾時離開,恐有事,再說也呆了一天,也該到了臨別的時刻。
莫顏上了馬車,對着衛子纖揮手告別,才接觸一天時間,二人嫣然成了好閨蜜。衛子纖不做作,爲人爽朗,和那些京都的貴女整日悲傷春秋的貴女不同,讓莫顏想起在現代的幾個好友。
回到仙客來,草草用了晚膳,洗漱過後,墨香點燃了內室的燭火,邊整理衣物,邊道,“奴婢剛纔擡水的時候碰到了黑炭頭,他說糧草準備妥當,明天一早天剛亮就離開。”
再一次上路,又開始馬車上的生活,莫顏嘆了一口氣,本想今天到瀘州街上轉轉,誰想到遇見孃親多年未見的姐妹,她和衛子纖也算投緣,衛子纖用骷髏頭藏私房錢的舉動,讓莫顏另眼相看。
“那今日就早點休息吧,墨香,記得臨走時候和後廚要點薑片。”
天一熱,馬車行駛緩慢,不太通風,更容易眩暈,生薑貼肚臍雖然是土方子,但是非常管用,有墨香在,主僕二人也可以說說話,閒來無事,莫顏也會拿出醫書,教會墨香識別一些簡單的草藥,預備以後給她打個下手。
“小姐,對門好像一直黑着。”
墨香臉色複雜地看了自家小姐一眼,黑炭頭很是不平,非要說自家小姐藉着醉酒非禮他主子南平王,可是吃虧的明明是自家小姐好吧?二人只要見面,定要爲此吵個面紅耳赤。
“可能不在吧。”
莫顏輕輕咳嗽兩聲,以緩解尷尬,她站起身,熄滅了火燭,催促墨香到小榻上休息,她一個人,推開露臺的門,想要透透氣。
“你……你怎麼在這?”
晚上,露臺上有一個輕飄飄的白影,衣袂隨風飛舞,烏髮如畫,清冷的眉眼,不帶絲毫情感,就算是莫顏心理素質再強大,面對突如其來的場面,仍舊嚇了一跳。
“等你。”
万俟玉翎轉過身,衝着街邊的方向眺望,良久之後,莫顏好像聽到一聲嘆氣,她以爲自己聽錯了,到底有什麼事情能難道大越最尊貴的皇叔?
莫顏沒有說話,二人就一直沉默,一前一後,在露臺上看着景色。房間內的墨香迷迷糊糊地,推開露臺的門,頓時像被釘子釘上一樣,好半天反應過來,啪地一聲關上門。
“這丫頭,真是沒禮貌。”
莫顏開玩笑地嘆息一聲,看來明日在馬車上,又要忍受那丫頭探究的眼神,昨日之事她輕描淡寫,根本沒提看到万俟玉翎沐浴之事,不然墨香一定會嚇暈過去。
夏日的夜晚,寧靜而美好,偶爾有幾聲蟬鳴,街道上沒有幾個行人,周圍一片漆黑,只有黑絲絨的天空,掛着細小的而不甚明亮的月牙。
“等我,不會是爲了在露臺欣賞景色吧?”
等了好久,莫顏終於沒了耐心,她覺得如果不開口,南平王不會答話,二人要僵持到後半夜。她現在沒那些精力,想馬上回到牀上去睡覺。
“那個東西很重要,定不要落在任何人手上。”
万俟玉翎轉過頭,居高臨下地對着莫顏,清冷的眼眸神色莫測,他擡起手,僵硬地摸了一下莫顏的頭,囑咐道,“或許會有危險,等回到京都,交給你爹莫大人,他會明白。”
“只是這樣嗎?”
莫顏有太多的疑問,一直問不出口,她以爲一切都是巧合,現在涉及到爹爹,難道說,爹和南平王万俟玉翎有什麼聯繫?好像很多事情,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變得不確定起來。
“只是這樣便好,聽到任何消息,都不要慌張。”
万俟玉翎已經考驗了莫顏很久,從最開始的西園詩會,到後來的兇案現場巧合相遇,還有那天在昌平坊一事,現在到了大越風雨飄搖之時,內憂外患,隨時有被滅國的徵兆,大越象徵兵權的虎符,絕對不能落入他人手中,而他自己,這一路上兇險,自身難保。只能託付一人。
內部出現了叛徒,可究竟是誰,還沒有查明。有人提前透露他的路線,無論怎麼變換,都躲不過黑衣人的追殺,不如將計就計,尋找適當的時機詐死,以引出幕後那條大魚。
万俟玉翎的話雲裡霧裡,可莫顏還是聽懂了,既然爹爹是南平王的人,那麼她有責任幫助他,雖然這任務艱鉅,她會盡可能的去保護,未來的路不太平又如何,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一夜過的如此平靜,讓莫顏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一大早,墨香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她實在想不明白,自家小姐怎麼能和南平王在露臺約會,難道說袁小將軍和林苗月定親,自家小姐受了刺激,立志找個更好的?那麼南平王絕對符合條件。
早膳十分豐盛,光是各式各樣的餅就有七八種,雞蛋餅,蔥花餅,千層餅等等,用竹子編織的小筐子,每樣上了一些。莫顏就着酸辣黃瓜條等幾樣小菜,喝了一碗粥並幾塊餅子,一直感覺到撐,這才放下筷子。
“墨香,你怎麼這副模樣,沒睡好?”
莫顏裝糊塗,絕口不提昨日之事,她對着梳妝檯整理好衣衫,順便把二哥送的匕首放進袖兜之中,隨身攜帶,而虎符被她串上的結實的紅繩,戴在脖子上,不離身。
“小姐,有蚊子,所以奴婢沒睡好。”
墨香對着銅鏡一照,也被自己的黑眼圈嚇了一跳,她紅着臉打好了包袱,跟在莫顏身後下樓,一路上遇見對面的李德,她沒擡起頭,怕這個樣子被對方攻擊。
賑災的車隊離開,莫顏在上馬車的時候看到瀘州知府夫人劉氏和衛子纖,二人特地起了個大早相送,莫顏收到衛子纖送的食盒,裡面有各式各樣的糕餅,都是北地比較有名的特色,香酥可口,讓她留着路上打發時間吃用。
“顏顏,我等你,早點回來!”
馬車緩緩地移動,莫顏探出頭,對着衛子纖揮手,她這次行程匆忙,沒帶什麼好物件,就把前身做的一個蝴蝶扇面送給衛子纖做紀念。
本來最是普通的東西,衛子纖反倒很開心,衛子纖對着莫顏表明,這幾月定要好好學習刺繡,等到莫顏歸來,她也要能送出一個拿得出手的荷包。
跟着賑災的車隊,馬車行駛緩慢。趁着白日裡光線好,莫顏看了幾頁醫書,昨日她對衛子纖說自己正在習醫,衛子纖特地在書房翻找,找到一本關於民間偏方和疑難雜症的小本子。
這書是以前在北地之時,一個老郎中送給她爹爹的,不過家裡沒人習醫,也沒大用處,她曾經翻看幾頁,上面上的藥材,衛子纖不懂,便隨手扔在書箱裡。
“小姐,這本手札記載的都是土方子吧,能做得真嗎?”
墨香壓低頭,看了上面一排密密麻麻地小字,只覺得腦仁疼,她這個做丫鬟的都無法靜心,而小姐已經盯着翻看有一個多時辰了。
“墨香,你現在還暈馬車嗎?”
莫顏隨手翻看了一頁,把上面的偏方記在心裡,她閉着眼睛,靠在車壁上,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不暈了,奴婢精神着呢!”
墨香倒了一杯涼茶,這才恍然大悟,“小姐,是奴婢想差了,之前覺得這些山野郎中沒見過世面,定不能醫治疑難雜症,可奴婢剛纔想到,生薑貼肚臍,有是土方子,卻真的有效果。”
暈馬車,其實不算大問題,但是嚴重起來,每日嘔吐,也夠要命。一般醫館都有湯藥,但是這種炎熱的天氣,喝上點苦藥湯,茶飯不思,沒病也能熬出病來。
“你知道就好。”
莫顏點點頭,孺子可教也。其實高手在民間,尤其是中醫中藥,都是百姓們智慧的結晶,從生活中點滴積累而成,切莫輕視。至於上面偏方的驗證,抱着嚴謹的態度,以後有的是機會。
藉着這個話題,莫顏對墨香進行了教育。這個丫鬟非常機靈,聰慧,可能是前身不着調,從沒好好的雕琢,以至於還有很大的開發空間。
中醫是神奇的,莫顏雖然瞭解不太多,卻十分推崇,人體五臟即五行,肝與木,心與火,脾與土,金與肺,水與腎,五臟與五行相生相剋,和諧相處,若是發生失調,便是人生病的根源,通過中藥,按摩,鍼灸等一系列的療法治療。
莫顏的強項是能抓住人體的穴位,經絡,鍼灸,按摩等不在話下,但是對於中藥,她的確是個半吊子,現在只能說勉強認識藥材,還沒經過試驗,而炮製和配藥纔是難點,沒個幾年的積累,根本不能出師。
“小姐,您能認識點藥材,也是有好處的。”
墨香以爲,自家小姐是突來的三分鐘熱度,堅持不長久。京都的高門千金,從小就會被培養這些,或者身邊得一個教養嬤嬤,將來跟過去陪嫁。畢竟大戶人家水深,內裡彎彎道道太多,就像那二三品官員的府上,小妾姨娘幾十號人,每年都要擡出去幾個,庶子庶女卻只有一兩人,其中那點貓膩不言而喻。
當家主母大方的,會讓小妾姨娘留個庶女做念想,若是庶子,說道就多了,爲了怕與嫡子爭家產,主母要麼嚴厲打壓,把庶子養成一副小家子氣的樣子,見人不敢說話,要麼就是溺愛,培養成紈絝子弟,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大出息。
“是啊,大姨母屬於前者。”
天氣炎熱,莫顏透了一個帕子擦臉,又抿了一口涼茶。墨香說的這些有點意思,而永平侯夫人大呂氏外表故作賢明,所以侯府內的小妾姨娘們一個個的生產,庶女庶子多了,就不值錢了,就和蘿蔔白菜一樣,住在府上最偏僻的院落,過的也就稍微比下人們強點,還不如體面的大丫鬟。
莫顏去侯府做客的時候,曾經碰見過表姐的庶妹,和莫顏一般年紀,長的瘦瘦小小,就像個八九歲的女童,見人大氣都不敢喘,見面匆匆行禮之後,便跑得不見蹤影。
自從得知大呂氏當年所作所爲之後,莫顏更看不上永平侯府一家人,不過表哥夏明軒那個人還算正直,可惜近墨者黑,將來怎麼樣還難說。
正午的太陽格外刺眼,空氣中瀰漫着暑氣,莫顏覺得馬車的竹墊都沾染上了溫度,她只好站起身,讓墨香用冷水擦洗,再用乾布巾擦乾,以此來降溫。
“小姐,馬車上無人,不如您把領子解開吧。”
墨香見自家小姐臉色酡紅,眼裡瀰漫着霧氣,喘息個不停,很是困擾。這一路上在荒郊野嶺,車隊又沒有停下,想找一條小溪洗把臉都不成,也難怪出門之前夫人再三強調,這一路上肯定要吃些苦頭。
“無礙。”
領口有紅繩,上面可是掛着虎符,這麼重要的東西,莫顏不敢掉以輕心,她擺擺手,用帕子抹了一把汗,再忍耐一段時間,等進入到林蔭路,有樹木遮擋,會好一些。
馬車外,李德手裡提着一個小木箱子,一臉糾結。自從離京開始,主子就變得不太正常,上次在醉仙樓用膳,竟然交代他替那草包小姐和潑辣丫鬟結賬,這次又主動讓他送冰塊解暑。
前天晚上,當他闖入內室的時候,主子已經穿好衣衫,可盥洗室的一片狼藉,預示曾經發生了什麼。難道說,貞操不只女子纔有,男子也極爲重視?被草包小姐看光,主子要以身相許?
因爲此事,李德懊惱了兩天,若不是他非要去茅廁,怎麼會讓草包小姐鑽了空子?自家主子是什麼人物,大越第一美男,當今皇上的親皇叔,不知道爲何,他的腦海裡總是出現那句不合時宜的鄉下土話,好白菜都讓豬拱了。
“莫小姐,這是我們主子讓送來的冰塊。”
李德說話有氣無力,整個人懨懨的,他見墨香探出腦袋,也沒了吵架的衝動,像一隻鬥敗的公雞,耷拉着腦袋,遞上小箱子,轉頭策馬離開。
“黑炭頭,替我們小姐謝謝王爺。”
有了冰塊,墨香也沒計較李德的態度,喜滋滋地拎進馬車內,用帕子包着冰塊,“小姐,您看,有冰塊呢,真涼爽,上面還冒着冷氣!”
“王爺心裡還是惦記小姐的!”
這些冰塊晶瑩滴透,墨香忍不住放進嘴裡,感受到冰涼的滋味,她舒服地眯了眯眼睛,手舞足蹈,“放在涼茶裡,喝上幾口透心涼,解暑!”
莫顏滿臉黑線,不知道說什麼好,墨香的話聽上去有點曖昧,不過南平王既然能惦記她,也算他有良心,揹負那麼大的使命,總得給個不錯的待遇吧。
有了解暑的冰塊,果然要比剛纔好過多了,莫顏睡了個午覺,起身之後,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她的要求不高,以後每天能供應這麼多的冰塊最好。
馬車一路前行,一刻沒有停歇,從日出到日落,賑災的車隊終於找了樹林邊的官道停下。爲了趕路,一行人錯過了驛站,今夜要在這裡露宿。
呂氏被墨梨攙扶着下了馬車走一圈,坐一整天馬車,腰痠腿疼,要不是靠着墨梨和跟着的婆子捶腿,恐怕腿都腫了。
傍晚夕陽西下,空氣中瀰漫着青草的香氣,路邊不知名的小野花開得正豔,在不遠處,有一條緩緩流動的小溪。士兵和護衛們爭相到溪邊洗臉洗手,有人打着赤膊,說說笑笑。
“草……莫小姐,您可和我們主子一同用膳?”
李德一驚,多虧自己反應快,不然草包二字脫口而出,還不太好解釋。他並不怕莫顏,而是怕身後那個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噴火跳腳的潑辣丫鬟。衆目睽睽之下,和小女子吵架,會顯得他很沒品。
“不用了,馬車上有吃食,替我謝謝你們主子。”
莫顏態度平和,她非常瞭解李德這類人,爲了自己的名聲,她也不會傻得裝清高。早上離開瀘州,衛子纖送了很多吃的,天熱,放不住,正好用做晚膳。
“小姐,咱們有炒燜子,還有醬牛肉片,糖醋魚段,酒釀田螺……”
墨香故意揚着腦袋,當着李德的面報菜名,如願聽到對方肚子咕嚕一聲,墨香眼底劃過一抹狐狸般的微笑,轉身回到馬車上準備。
衛子纖平時咋咋呼呼,實則非常細心,她知曉在馬車上帶東西不容易,特地挑了幾樣沒有湯的菜色,葷素搭配,莫顏這頓晚膳又吃得撐了,趁着天色還沒黑得徹底,她搭着墨香的手臂,四處散步消食。
日落西山,暑氣漸消,空氣中流動着涼風。莫顏沿着一條小路,向小溪邊走,墨香也跟着四處張望。以往在府上,日子每天都是一樣度過,根本無心欣賞美景,而這次出門,大半時間在馬車上,能在外面走上幾步,主僕二人很是輕鬆。
從溪水的盡頭,傳來絲竹之聲,那聲音舒緩清明,直擊人的心底深處,莫顏閉着眼睛,用心聆聽,她好像到了一個世外桃源,桃源裡住着無憂無慮生活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憨厚淳樸而又滿足的笑意,沒有戰爭,沒有壓迫,也沒有剝削,桃源裡到處是青磚瓦房,門口種着五顏六色的花花草草。
“小姐,您看……”
莫顏已經癡迷在這縹緲的絲竹聲裡,直到墨香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纔在樂曲聲中走出來,順着墨香指着的方向,万俟玉翎手裡拿着一把通體碧綠的玉笛,修長的手指飛舞着,他的白色衣衫迎風起舞,眼神凝望着遠方,帶着淡淡的漠然。
“墨香,我們回去吧。”
莫顏搖搖頭,準備順着原路返回,對於這個人,真的是讓她琢磨不透,作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崇高而尊貴的皇親國戚,怎麼可能有如此淡然的心思?
“小姐,奴婢爲什麼會覺得,王爺要羽化而登仙了呢。”
墨香一頭霧水,想了很久,才找到合適的詞語。南平王在大越是一個傳說,墨香有時候都會以爲,根本沒有這個人,她是看到了神仙。
天色越來越暗,終於,大地上最後一抹光亮被剝奪,進入了無盡的黑夜。
馬車上點燃了油燈和防止蚊蟲的薰香,莫顏去盥洗室洗漱,好在白日天氣熱,放置的涼水有了溫度,不用另外生火。在荒郊野外,夜裡寒涼,丫鬟墨香從車凳底下的拉門,找出來一牀絲被。
“小姐,您怎麼不睡?”
墨香從車凳改造的牀鋪上坐起身,歪着頭,見自家小姐正在油燈下看書,她問道,“您又看《大越異聞錄》了嗎?”
“恩,睡不着。”
下晌的時候睡了一覺,莫顏現在還精神着。馬車內的薰香有些刺鼻,她把車窗拉開一個縫隙。車窗外,士兵們已經原地休息,地下鋪着油氈布,只留下幾人舉着火把值夜,防止夜晚有什麼突發情況。
《大越異聞錄》都是些奇聞異志,鬼怪之事,是一個秀才蒐集整理而成,雖然那個秀才最終沒考上舉人,可憑着這一本書,一夜成名,賺了不少銀子的潤筆費,跑到鄉下買了大片良田,安心在家裡做個地主。
其中的故事,說得有鼻子有眼,鬼打牆,鬼怪報恩等等,傳播是因果報應的思想,其中有一篇很有意思,講述一個做生意的王姓商人,被妻子和好友合謀害死,爲了他的家產,結果二人在跑路的時候,意外從山崖墜下,死於非命,後來官府介入,其中一個捕快夢到王府後院花壇有一具屍身,第二日半信半疑,帶着其他官差前去,結果真的挖出。
諸如此類的例子,數不勝數,在現代的時候,也有此類方面的案例,用科學根本無法解釋。莫顏饒有興致地講了幾個,嚇得墨香抱緊了被子,抖了又抖,臉色發白。
“小姐,進了農曆七月,就是鬼月,這荒郊野嶺的,萬一有鬼怪,怎生是好?”
墨香真是想不通,一向膽小的小姐,爲什麼喜歡這些民間怪談,一定是受二少爺影響,總是接觸此類神神叨叨的東西。幾年前,二少爺莫輕雨曾經拿回府上一把桃木劍,每天晚上在府上提着劍轉悠,說御史府有妖氣。
哪裡來的妖怪?當時呂氏差點以爲莫輕雨魔怔了,準備找個跳大神的來看看,結果沒幾天,家裡失蹤一個下人,而莫輕雨徹底好了。
“怕什麼,不是還有南平王在。”
有万俟玉翎,不管是人是鬼都無法接近,絕對辟邪。莫顏把書放在枕頭下,用手支着頭,前身的記憶有些模糊,隱約記得前幾年家裡確實是少了一個丫鬟,具體爲何,她也沒有過問。
“小姐,這話奴婢怎麼好意思說。”
墨香滿臉尷尬,她一個做奴婢的,怎麼能非議主子,但是去廚房取膳的時候,曾經聽廚娘嘴碎嘮叨過,當年失蹤的丫鬟,是外院端茶遞水的,對老爺莫中臣暗生情愫,夫人一直不知曉。
“哦?後來被孃親送走了?”
莫顏怎麼也想不起這號人,印象裡,爹爹最是正直,而且有些懼內,府上都是孃親做主,只有遇見大事,二人才坐在一起商量。爹爹摳門的很,就算孃親主動幫着爹爹納妾,恐怕他也不肯。
“是被老爺送走的。”
這件事被莫輕雨挑出來,整天有妖氣有妖氣的說,那個丫鬟也臊得很,莫中臣覺得自家人手夠用,就找個可靠的人牙子,把人賣了,事後也沒有告知呂氏,怕她心裡不舒服。
“哈哈,估計賣了丫鬟的銀子,爹爹藏着當私房了!”
莫顏笑得合不攏嘴,銀子是爹爹的死穴,什麼小妾姨娘,就算不要銀子,也要供着吃喝,爹爹絕對不能做出那種事來,與其說不告訴孃親怕她傷心,不如說賣了丫鬟的銀子可以藏私,必要的時候偷喝上二兩好酒。
“這……”
墨香眨眨眼,衝着自家小姐豎起大拇指,知父莫若女,小姐言辭犀利,一針見血。
“可惜二哥去遊歷了,不然我們能提早賺銀子大計。”
有了銀子,可以買很多很多東西,沒有銀子寸步難行,莫顏正是十二歲嬌花一樣的年紀,就該穿最漂亮的衣裙,戴精緻的首飾。御史府能提供的那些都是娘呂氏的陪嫁,過於厚重,不太適合她。
“小姐,您上次說要寫戲本子,真的嗎?”
墨香兩眼放光,她就是個戲迷,可惜府上很少舉行宴會,沒有機會請戲班子,跟着小姐到其他官員的府上,她又提心吊膽,片刻不敢離開莫顏左右,擔心小姐惹麻煩不好收場,她這個做丫鬟的,也是操碎心。
“確切的說,是連續性的戲本子。”
大越的戲班子唱戲,一個時辰左右,可以表達一個獨立的小故事,而莫顏想到當年火爆的電視劇《雙鳳奇案》,她想進行改變,讓推理和破案更爲嫺熟,完美的展現出來,在大越,形成一股熱潮。
目的不僅僅是豐富百姓們的生活,也給那些官員一個警示,特別是這個時候,沒有指紋,沒有DNA,最容易出冤假錯案,而結果就是,無辜的人殞命,兇徒逍遙法外。
當法醫多年,莫顏很有正義感,雖然她無法改變這個落後的時代,也不能作爲一名仵作,爲死者找真兇,但是她可以把這個理念傳出去,若是日後有機會,她也可以編寫一本關於仵作學習之用的書。
袁煥之殺死紅兒和琴音兩個丫鬟,這事不算完,一定還有後續,袁煥之好比一枚炸彈,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引爆,他和永平侯府夏若雪的丫鬟春情勾三搭四,絕不可能沒有目的。
“小姐,您這點子真是太棒了!”
墨香眼睛亮晶晶的,一臉崇拜地看着莫顏,自家小姐自從摔破腦袋,真真是因禍得福,她以前就覺得,一部戲一個時辰太快了,看不過癮,有些後續的東西沒有表達出來,全靠着自己想象。若是戲迷,看到了開頭,一定想繼續看下去,這樣一出連着一出,會更加火爆,到時候銀子滾滾來,只是這個潤筆的人,千萬不能用自家小姐的名諱。
“那是肯定,你當你家小姐缺心眼?”
莫顏摩挲着下巴,嗔了墨香一句,當時一切讓二哥幫忙,這個倒是忘記了,既然將來可能成名,就應該起一個筆名,高端大氣,低調奢華均可,最好是響亮而又文雅的。
“小姐,您喜歡吃綠豆糕,不如就叫綠豆糕如何?”
墨香靈機一動,拍了拍腦袋,綠豆糕這個名字最好,京都人皆喜歡,可消暑,簡單又朗朗上口。
“黑蝴蝶,對,就叫黑蝴蝶。”
莫顏不理會流口水的墨香,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黑蝴蝶這個名字最好,有些黑暗,有些神秘,正是符合她劇本的主題,期待未來的大越,那股鋪天蓋地的懸疑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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