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御風聽了夏若雪所言,沉默半晌,這才讓她起身。若是普通的小物件,他根本不會在意,可能是有人手滑,不小心在窗戶上扔下了東西,可這次的物件不同,是觀景臺的上的絲絛,万俟御風覺得其中有點貓膩,這條路是他從皇宮到朱雀南街觀景臺的必經之地,若是那個絲絛是衝着他來的呢?
“皇上,那人應該在觀景臺上。”
袁煥之想知道到底是何人暗地裡搞鬼,又添了一把火,“臣無事,可到底驚擾到聖駕,臣有責任抓住背後之人。”
万俟御風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日是個喜慶的日子,查探此事,等花燈節過去也不晚,誰知道袁煥之不識相,非要再次強調。
“既然這樣,袁愛卿,夏小姐隨着朕到觀景臺看看,也給你二人一個交代。”
万俟御風帶了幾名貼身侍衛保護,其餘人在留下,在觀景臺樓下巡視。衆位小姐公子們爲了看熱鬧,全部擠在兩側,他們也想知道是誰在背後放冷箭。
“皇上,徹查此事很簡單,每盞宮燈都有四個絲絛,只要看哪盞宮燈缺少即可。”
先鎖定範圍,然後挨個盤問,希望那些大人們不會介意。剛纔若是他反應慢些,恐怕也會和夏若雪一樣,倒在地上人事不省,雖然不能造成重傷,卻會丟了個大臉。此刻夏若雪的臉上還有一塊黑漆漆的灰,是剛纔某位小姐的鞋印。
万俟御風點點頭,一樓只有少量的侍衛,進入到二樓,他眼睛尖,在葉相身邊不遠處的宮燈,發現兩個缺口。莫非偷襲之人是葉相?
衆位官員見皇上親臨,下跪磕頭,万俟御風敷衍了幾句,問道,“葉相,今兒好閒情雅緻。”
“皇上,花燈節是咱們大越一年一度的盛世,老臣得您的眷顧,才能到光景臺,這裡四周開闊,景緻是極好的。”
葉相躬身施了一禮,面帶和藹的微笑,主動給皇上萬俟御風介紹樓下的花燈,葉相不愧是百官之首,說話帶有藝術性,利用幾個典故,讓万俟御風龍顏大悅,彷彿透過花燈,看到大越四海昇平的景象。
“對了,葉相,你身邊的宮燈的絲絛怎麼缺了兩個?”
万俟御風清了清嗓子,狀似不經意地問了一句。葉相這才轉身,他剛纔沒注意,四角宮燈垂下的絲絛,只能下後面兩個。不過這和他有什麼關係?皇上不會懷疑他偷了吧?觀景臺要比普通的二樓高近一倍,剛纔下面紛亂,葉相在二樓盡收眼底,但是因爲什麼引發騷亂,卻並不知情。
“這個,老臣不知。”
葉相一頭霧水,絲絛丟了關他什麼事,又不是金子,他拿着也沒有用處。
“哦。”
万俟御風摸摸下巴,看葉相的模樣不似作假,而且他和袁煥之並沒有仇怨,二樓的幾位大人都是朝中的重臣,應該不會做這種事。袁煥之見皇上似乎不打算繼續追查,他首先發話,對着葉相施了一禮,“葉大人,剛纔有人用絲絛砸人,下官和夏小姐不幸被砸中,夏小姐暈了過去。”
“哦?”
難怪剛剛亂成一團,夏若雪突然躺倒在地,之前葉相看了半天熱鬧,以爲是夏若雪撒潑,他家裡那位母夜叉就是人前賢惠,人後撒潑打滾,若是不能滿足其要求,定是要躺在地上滾上幾圈的,葉相有苦難言。這麼說,皇上問話的意思,是懷疑他?葉相趕緊站出來澄清,他轉了轉眼睛,計上心來,低頭道,“皇上,剛纔是林大人一直站在此處。”
吏部尚書林大人,林苗月的親爹,袁煥之差點成他女婿。林尚書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誰料一把火燒到他身上,葉相給他使眼色,不言而喻,想用他來頂缸。
老不死的!每次出了點問題就讓別人背黑鍋,活該葉宛西當不成南平王妃!林尚書腹誹了幾句,剛纔袁煥之抱起夏若雪的那一幕很是刺眼,如果月兒還活着,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站在袁煥之身邊的,應當是他的女兒!
“皇上,剛纔的絲絛是老臣丟下去的。”
皇上到二樓,万俟玉翎拉着莫顏一起下樓看熱鬧,剛出現在樓梯口,正好趕上林尚書老淚縱橫,他不是演戲,對袁煥之不滿,又思女心切,一時間忍不住內心的悲涼。
“林愛卿,朕相信你是有原因的,說來聽聽。”
皇上也八卦,万俟御風隱隱猜到了原因。最近護國將軍府不太老實,皇上對袁煥之放心不下,趁此,正好修理一下,給他個沒臉,算是警告。
林尚書混跡在朝堂,身居高位,早已經能揣摩聖意,皇上的意思是想爲他做主,那麼他倒是真想說說自己的冤屈。
“皇上,今兒是個喜慶的日子,臣不該說這些喪氣話影響您的心情。”
林尚書哽咽了,言語中帶着莫大的悲涼,女兒林苗月死得不明不白,丫鬟繡兒逃跑,成爲一樁懸案。
林苗月的性格強勢,他這個當爹的知曉,可此事也不是一天兩天,絕對不到被殺害的地步,一切都是因爲和袁煥之定親之後才引起。他私下裡拷問院中的丫鬟,丫鬟表示,袁煥之經常跳牆進入到府上,和月兒花前月下。
林尚書悔不當初,雖然二人定親,可女子都是要名節的,怎能如此糊塗!都怪他一門心思的爲皇上效忠,忽略了對女兒的管束。
林苗月暴斃,給林尚書的打擊很大,他是老來得女,一直對這個寶貝疙瘩萬千寵愛,就算到這個時候,他也不願意說出實情,爲了女兒的名節,忍氣吞聲,打落了牙齒往肚子裡咽。
“臣見袁小將軍和夏小姐行爲親密,想到了臣那可憐早逝的女兒……”
當着衆人的面,林尚書泣不成聲。莫顏深有感觸,雖然林苗月那個人刻薄了點,但是卻是林尚書的心頭肉,做爹孃的,最怕白髮人送黑髮人,現在看到準女婿馬上有了新歡,意難平。
有人願意頂缸,莫顏樂得看熱鬧,她站在万俟玉翎的身後,露出半個腦袋,小聲地道,“看林尚書也怪可憐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万俟玉翎臉上是萬年不變的冰寒,他拉着莫顏,二人站在圓柱後面,繼續強勢圍觀。
“袁愛卿,可有此事?”
万俟御風面帶驚奇之色,林苗月已經去了小半年,讓袁煥之背上了個克妻的名頭,京都傳言,袁煥之徵戰沙場,手上有太多的人命,所以老天看不過去,特地收走他最在意的東西。
這種傳言毫無根據,可是範圍又很廣泛,万俟御風覺得有些對不住袁煥之,一直琢磨再賜一樁親事,在此之前,他爲了考慮老臣的心情,得問問林尚書的意見。
林尚書說得直接,這讓袁煥之很是尷尬,他沒想到此事能被拿到明面上說,有心想否認,身邊夏若雪一直盯着他,而且否認之後,他得罪了永平侯府和夏家,之前所用努力就要白白做了無用功。
爲今之計,寧可揹負罵名,也要咬牙承認。袁煥之心裡恨透了那個拋絲絛之人,他不認爲林尚書有這個準頭,如若不是用了內力,夏若雪不會暈過去。
“皇上,臣對夏小姐一見鍾情,所以今日約夏小姐出門賞燈。”
袁煥之低垂着頭,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這個時候他作爲男子主動站出來,一力承擔,或許會讓夏若雪感動,女人啊,總是敏感脆弱而又多情的。
果然,夏若雪聽到袁煥之如是說,有那麼一瞬間幾乎停止了心跳,她知道,袁煥之是爲了利用她,可是這個時候,在皇上和衆位大人面前,他能站出來,讓夏若雪很意外。
有人保護的感覺真好!如果換了南平王,會不會如袁小將軍一樣體貼?夏若雪想着,餘光看到樓梯口的方向,莫顏正躲在万俟玉翎的身後,探出半個身子,二人低着頭交流,莫顏偶爾會露出女子的嬌羞的神色。
今日真是夏若雪的災難,不過沒有關係,莫顏蹦躂不了幾天,很快,袁煥之會找人教訓她,到時候,莫顏成了一個人儘可夫的婊子,看她有什麼臉面站在南平王的身側!
“臣雖然愛慕夏小姐,但是合乎情止乎禮,並沒有做什麼逾越的舉動。”
袁煥之非常維護夏若雪,言語間,對她能代表各府千金去南邊送賑災物資很是讚賞。從京都到湖州,路上要耽擱一個月,那會正是暑氣正旺的時候,定是吃了不少苦。
“袁愛卿,朕能瞭解你的心情,但是還有一個疑問。”
万俟御風點點頭,既然是林尚書所爲,他總不能爲了一個女子懲治老臣,此事不了了之,但是爲了給林尚書交代,他沉默片刻繼續問道,“你鍾情於夏小姐,是在林小姐之前還是?”
這個問題很是刁鑽,袁煥之在衡量利弊,怎麼說纔對自己有利,目前的情況,肯定是要得罪林尚書,二人已經撕破臉,再難拉攏,不如把賭注下在夏家。
“是在林小姐之前。”
袁煥之眼中閃過一抹悲痛,當時西園詩會,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林苗月溺死,所以捨身相救,那個時候他已經對夏若雪暗生情愫,爲了負責,他不得已請求皇上賜婚,誰知道後來事情有了變故,袁煥之強調,林苗月的死讓他悲痛萬分,曾經夜夜買醉,萬念俱灰,那個時候夏若雪大病初癒,毅然決定南下,二人重逢確定彼此的感情,是在前幾日。
袁煥之再次塑造了一個情深意重的形象,周圍的大人門聽聞後唏噓不已,感嘆造化弄人。
“王爺,我始終覺得蝴蝶班差點什麼,今日我算是明白了。”
莫顏抱着胳膊,冷眼看着袁煥之表演,說來說去,他袁煥之就是千古第一大情聖,把算計林苗月說成了萬不得已,而夏若雪委曲求全,一度祝福二人百年好合,林子大了,真是什麼鳥都有。
“恩,什麼?”
万俟玉翎比較淡定,他了解袁煥之的爲人,此人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爲了目的不擇手段,但是也不是沒有弱點,他的弱點是北部部落首領的千金,那纔是他的心頭好。
“缺一個袁煥之這樣的戲子。”
搬弄是非,顛倒黑白,舌燦蓮花,而且隨時可以即興演出,莫顏真想鼓掌叫好,扔出一錠銀子砸雜袁煥之身上,大叫,再來一場!
夜色正濃,突然起了風,吹着四周的宮燈左右搖擺轉動,上面用金線刺繡的大字,不住地變換着。
万俟御風瞭然,這麼說袁煥之在這之前對夏小姐就有點意思,他的初衷是警告袁家,夏家也不是很老實,所以趁着這個機會,讓二人下不來臺。
“林愛卿,朕金口玉言,既然賜婚袁愛卿和令愛,就不能更改,找個黃道吉日,讓令愛的棺槨遷移到袁家祖墳,以少將軍夫人之禮下葬。”
万俟御風是變相承認林苗月的身份,而將來夏若雪進門,以繼室的身份,對原配林苗月執妾禮,永遠低人一等。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林尚書激動得雙膝跪地,不住地磕頭,這樣女兒名正言順,不再是孤魂野鬼,將來夏若雪有了孩兒,也要叫自家女兒一聲母親,由袁家後人祭拜。
袁煥之沒想到皇上會有此決定,愣神片刻,也跟着跪地謝恩,夏若雪聽到之後如晴天霹靂,她是尊貴的侯門千金,就算入宮都能撈個貴妃之位噹噹,現在讓她做人繼室,以後還有什麼臉面見人!可惜聖命難違,夏若雪只覺得氣血上涌,眼前發黑,再次暈了過去。
万俟御風不理會倒地的夏若雪,嘴角微微揚起,揹着手走在前面,身後跟着一衆大臣和侍衛,浩浩蕩蕩地上到三樓。
莫顏看了一眼,袁煥之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蹙着眉頭,在一旁呼喚着暈倒的表姐,整日算計別人,反倒成了繼室,天意弄人啊。
三樓的視野更顯得開闊,四面環風,站在憑欄處,遠處的河流便是京都的護城河,在護城河兩側,每隔一段距離,有隱隱閃現的火把,河裡,是各式各樣的花燈。
每逢正月十五,京都的百姓們帶自己親手做的花燈到護城河邊上祈福,這是大越的一個民俗傳統,傳言,此條河在某個地方和天上的銀河相接,因此可被天神看到,百姓們許下美好的願望,能得天神庇佑。
因爲皇上歸來,樓下聚集着衆多百姓,人們都想一睹天顏,可惜前面是凶神惡煞,一臉嚴肅的大內侍衛,他們只能看到龍袍的一角。
看臺上太過空曠,身後是一羣畢恭畢敬的老臣,万俟御風覺得很是無趣,正月十五出行,爲的就是一年一度難得的熱鬧,他從皇宮出來,爲了體察民情,感受大越的盛世。
“去,下樓傳旨,五品以上的官家小姐公子們,皆可上樓,陪朕一起賞燈。”
万俟御風對着一旁的總管太監宣旨,轉過頭的看到了一身白衣的皇叔,万俟玉翎正和莫顏在一處角落,二人的身前有一個粗大的柱子,遮擋住一大半的身形。
万俟御風對待這個皇叔,心態是比較複雜的,一方面,他不希望有人的聲望超過自己,這樣顯得他很沒作爲,皇叔的存在是一個莫大的威脅。可是當年父皇駕崩,把大越軍權的將盡二分之一交給了皇叔,對他這個皇子卻不屑一顧,以至於他一直沒有什麼底氣。
邊境小國動亂,一戰多年,万俟御風派南平王出征,削弱其軍權,同時他自己趁着這個機會韜光養晦,暗中招兵買馬,在西北鹽場那裡招收了十萬大軍,各個勇猛彪悍,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一直在等待良機。
大越只能有一個皇上,南平王功高震主,万俟御風絕對不能容忍,所以,爲了讓皇叔不再被衆人仰望,他給皇叔找了個拖後腿的皇嫂,京都聞名的草包小姐莫顏。
這麼做不是沒理由,左都御史莫中臣是個言官,靠嘴皮子混飯吃,朝堂上的百官得罪遍了,只能依賴於他,可以說是万俟御風的心腹,這樣以後南平王府有什麼風吹草動,他都會知情。
南平王是必須要剷除的,但是不是現在。他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只等時機成熟,一切水到渠成。
後宮空虛,子嗣不豐,只有一個低等級的嬪妃生了一個病弱的小公主,太醫看過,說是活不到及笄,早夭的命格。
皇后洛荷已死,万俟御風的確傷感了一段時日,形容憔悴,或許做天子的就不該有感情,他要的,僅僅是這個天下。
“皇叔,得知你能回來,朕心甚慰,可見今兒真是個喜慶的日子!”
万俟御風滿面春風,眼中閃爍着笑花,更顯得俊朗。難怪京都的各位小姐都想參加選秀,皇權至上,万俟御風又是如此風流的人物,早已讓衆多的芳心淪陷,但是不包括莫顏,她一直對這個冒牌貨的野種無任何好感,和袁煥之歸爲一類人。
“讓皇上擔心了。”
万俟玉翎的眼眸黯淡,淡漠地望着遠方,他站在燈火闌珊處,身量筆直,一身白衫隨着夜風飄起,莫顏站在他的身側,聽到他那聲從喉嚨深處傳來的幽幽嘆息,瞬間有了一種領略世間滄桑之感。
万俟御風剛想繼續應付幾句,樓下傳來了腳步聲,一羣公子小姐們上臺,衆人跪倒再次行禮。
看臺上瞬間多了幾十號人,仍舊不顯得擁擠,万俟御風讓衆人不必拘謹,他喜歡活躍的氣氛。
十來歲的小姐公子們居多,愛說愛笑的年紀,彼此又不陌生,衆人登高,對着遠處的景色指指點點。
“夏小姐,你還好嗎?剛纔你暈倒,着實把我們嚇了一跳呢!”
李月娥眼帶水光,一副小兔子般受驚的模樣,她用手摸着前胸順氣,語帶關切,“剛纔也不知道是哪個粗心大意地,在你臉上踩了一腳,天啊!”
周圍的小姐公子們有一部分是後來纔到,根本不清楚發生何事,聽到說話聲,疑惑地盯着夏若雪的臉,上面確實有一道黑印子。
“被踩到了臉?夏小姐真是運氣不好呢!”
有李月娥打頭陣,趙桂花立刻接上,二人一唱一和,明着是關心,可是有心人那麼一琢磨,這無異於揭短,不給人臉面。
“無礙,李小姐,趙小姐,你們是不是眼花了?”
夏若雪才醒來不久,還沒吸收那個被賜袁煥之做繼室的消息,她在衣袖下面的手攥成拳頭,手背上青筋突起,強忍着怒火纔沒上去扇二人的巴掌。
一個兩個,都踩到她的頭上去了!什麼東西!尤其李月娥,一個妾生女,總是認不清自己的身份,挑撥是非,李月娥是不是當她是麪人?給林苗月下毒那個把柄,還掌握在她的手裡呢!
“雖火燭明亮,可畢竟不是白日,有可能眼花了吧。”
接到夏若雪暗含威脅的眼神,李月娥莞爾一笑,識時務者爲俊傑,她可不想激怒夏若雪,那件事,現在還不能被抖出來。就在昨天,她的人已經趕往了湖州,關於春情因何而逃,想必馬上有消息傳回來。
万俟玉翎不喜人多,他找到一個角落,擺出一副生人勿近,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態,周身帶着寒霜,讓很多想上前攀談的小姐公子們望而卻步。
那邊,莫顏看到了陳英,她低頭小聲地對着万俟玉翎說了幾句,然後拿着自己的美人宮燈,到陳英處炫耀。
“這盞燈真是好看呢!顏顏,你和王爺看起來真的很登對!”
陳英眨眨眼,拉着莫顏竊竊私語,她在後面跟着,莫顏的身高只到南平王的肩膀下方,卻也是這個年紀比較高的了。
“是啊,是他送給我的。”
莫顏一臉得意,看到很多小姐假裝看風景,故意湊到她這裡,她眨眨眼,“王爺給我預定了多寶閣吳匠人做的鏤空玉簪,說是作爲定情信物。”
話畢,莫顏低垂着眼睛,捲翹的睫毛不住地抖動,當衆秀恩愛,成爲大衆情敵,這壓力還不是一般的大。
“哇,真的嗎?那根簪子我都想要很久了呢!”
陳英脾氣和男兒家差不多,對華麗的金銀釵環沒有興趣,看上了吳匠人做的鏤空簪子,可多寶閣說早已經定給了貴人。
“什麼?鏤空釵環怎麼可能是你的!”
葉宛西連連驚呼,那根釵環她等了三個月之久,定金已經交付完畢,吳匠人來大越不長時間,不可能有其他作品!
“怎麼就不是了,難道你在京都的名聲好,釵環就必須給你?這是哪門子的規矩?”
莫顏揹着手,睨了葉宛西一眼,以前還覺得這個葉相千金做事穩重有度,現在看來,不過是個愛衝昏頭腦的草包,光有才學有什麼用,將來出嫁,整日對着空房琴棋書畫,誰理會啊!
“莫顏,你現在還不是南平王妃,便猖狂到如此地步,小心雞飛蛋打!”
面對莫顏,自己瞧不起的人,葉宛西很是強硬,她爹是葉相,百官之首,還怕區區一個二品御史家的小姐?
“猖狂怎麼了?猖狂礙到你了?你可以用棉花堵住耳朵啊,別聽別看不好了,本小姐再次重申一遍,鏤空玉釵是王爺送本小姐的定親信物!”
後面四個大字,莫顏着重強調,就算對万俟玉翎沒有什麼感情,自己的東西,也不想被任何人覬覦!
“葉宛西,我警告你,不該說的別說,不該留的別留,不是自己的別碰!”
非要把話說明白?葉宛西曾經送過自家未婚夫一個荷包,當初管家又不好送回去,十分爲難,二人定親之後,荷包轉給了莫顏,被她賞給伺候二哥的聾啞婆子當擺放的小物件了。
一句話,包含很多暗示,那是葉宛西做得最後悔的一件事,雖然莫顏沒說得很明白,她仍舊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眼中不自覺地擠出眼淚,但是此刻爹爹就在不遠處,她不能懦弱,必須拿出丞相千金的氣派,想到此,葉宛西擡頭,就要對着莫顏的臉扇巴掌。
“口渴了沒有?不要對不相干的人廢話。”
就在葉宛西擡起手的一瞬間,万俟玉翎恰到好處地出現,他用冰冷不帶任何感情的眸子,掃了葉宛西一眼,對方頓時如被凍結一般,一直保持着揚手的姿勢,一動不動。
“還好,我想去城北大街,想喝老孫家的酸梅湯。”
莫顏嘟嘟嘴,挎着万俟玉翎的手臂,心中暗笑,這人最不喜歡被碰觸,眼下這種場合,她篤定自己不會被拍飛,佔佔便宜,順便吃點豆腐,就當是爲了他得罪人的利息。
“好。”
万俟玉翎身子有一瞬間的僵硬,見莫顏笑得和一隻偷腥的貓,立刻明白她心中所想,只能無奈地搖搖頭,眼神不自覺帶了寵溺的意味。
這一切,刺痛了兩個人的眼睛,葉宛西雖然氣憤,她卻是個正直的人,不喜歡來陰的,夏若雪不同,她盤算的袁煥之什麼時候才能下手,在這之前,就讓莫顏先被捧到天上吧,要知道那樣落下去,纔是摔得最慘的!
“不好了!有刺客!保護皇上!”
樓下有御林軍大聲喊道,瞬間,四面八方涌出成批的黑衣人,樓下傳來打鬥之聲。
目前黑衣人還沒有到觀景臺上來,万俟御風顯得很淡定,他回過頭,安排一衆老臣下樓,到二樓去,若是刺客上到三樓,衆人墜落,這個高度必將殞命。
“招招狠辣,是死士。”
莫顏看了黑衣人的動作,琢磨自己招式的過人之處,万俟玉翎教給她的套路主要爲進攻,同時偏重防守,這些黑衣人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把自己的缺陷完完全全暴露出來。
“跟在我的身後,此次刺殺不簡單。”
情況緊急,万俟玉翎拉着莫顏的手,在對面鋪子的屋檐上,埋伏着大量的弓箭手,蓄勢待發,在樓上的大內侍衛疲於應對。
“啊!殺人了,快跑了!”
樓下一團混亂,傳來一片哭爹叫孃的喊聲,有些人嬌弱的,被人流踩在下方,衆人爲了逃命,顧不得腳下的路,造成踩踏的慘案,初步估計死傷慘重。黑衣人見人就殺,殺紅了眼睛,部分開始往樓上進攻。
“弓箭手,放箭!”
屋檐上埋伏的黑衣人全部現身,莫顏這纔看清楚,這些人用的竟然是火流箭!
不知何時,身邊傳來刺鼻的味道,莫顏暗道不好,有人在觀景臺上潑了燈油!
“不好,走水了!保護皇上!”
衆人已經跑到了二樓,憑欄都是木頭製成,火流箭射穿了宮燈,掉落在憑欄附近,很快,四周起火,衆人被圍困在觀景臺內,寸步難行。
在場的公子小姐們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有膽小的,小聲地啜泣,李月娥帶着趙桂花躲避在人羣中間,她看着袁煥之和夏若雪的方向,她多麼希望袁郎可以來到她的身側,把她緊緊地擁在懷中,可是,他身邊的那個人爲什麼是夏若雪呢。
“別擔心,一切有本王。”
場面混亂,万俟玉翎只保護莫顏一人,二人迅速地跟在万俟御風身後下樓,袁煥之見狀,拉着夏若雪的胳膊緊緊跟隨。
“放箭,給我狠狠射,射死大越的狗皇帝,哈哈哈哈!”
有人仰天發出癲狂的笑聲,在這個夜裡格外的滲人,剛下樓的時候,莫顏向遠方眺望,隔着一條街,那邊的百姓們還在歡喜地逛着市集,根本不知道朱雀南街已經成爲了修羅場。
地下一片橫七豎八的屍體,血跡染紅兩側的宮燈,連天上的圓月,都變得如血紅一般的顏色。
觀景的臺四周已經被熊熊的火焰包圍,而黑衣人不停地向上丟棄一些易燃的物品。
“咳咳!”
黑色的濃煙嗆人,不少小姐公子們被薰得流出了眼淚,衆人像無頭蒼蠅一般驚慌失措。
樓下,密密麻麻,全部都是黑衣人,在觀景臺,等着被火燒死,若是跑下樓,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黑衣人不斷地射箭,大內侍衛組成人牆,擋在皇上萬俟御風身前,衆人謹慎地向着一樓轉移。
“不好了,快點撤,御林軍來了!”
濃煙驚動了在京都巡城的御林軍,黑衣人見勢不好,準備撤退,他們在做最後的收尾,把帶來的所有箭矣全部射向人羣的方向。
突然,有人在身後推了莫顏一下,讓她身體失去重心前傾,立刻被當成了靶子,和大內侍衛一般站在皇上萬俟御風身側,眼瞅着一支帶着火光的箭以勁風襲來,莫顏暗道不好!剛纔李月娥和夏若雪分別站在她的身後,幕後的黑手,定是二人之一。
火流箭衝着莫顏的咽喉處而來,若是射中,必死無疑,千鈞一髮之際,万俟玉翎出現她的身後用力一帶,莫顏只覺得自己身子一飄,被帶入一個並不溫暖卻寬闊懷抱中。
有驚無險,莫顏嗅着淡淡的梅花香味,覺得格外的安心,剛剛的箭太快,根本來不及躲閃,她被推到前面,箭已經到了她眼前一米處。
“啊!”
万俟玉翎很清楚地看到李月娥的手,他本來可以用手夾住箭,阻止繼續射程,但是他不想那麼放過害莫顏的人,所以並沒有理會,莫顏身後的李月娥被火箭射中了肩膀處,衣衫也跟着着了火。
“袁郎,救救我,救救我!”
皮肉被燒焦的氣味穿來,李月娥想在地上滾一圈,見肩膀插箭,她用力一手拔下,血順着箭頭的方向噴灑出去!
莫顏眸子暗了暗,李月娥想要害她,很好!她記住了,得罪她莫顏的人,就算是活體解剖,也使得!
李月娥在地上打滾,莫顏趁此機會,在她的手上踩了幾腳,她練習了小半年的基本功,小有成績,剛纔已經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十指連心,李月娥必定享受那錐心刺骨的痛楚!
莫顏不是個狠心的人,前世的職業關係,讓她始終保留最起碼的良知,絕對不會我因爲某種目的,對無辜的人下手,但是她也不是聖母,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她纔不會傻到原諒這種人,必將千萬倍償還回去!
“安心,已經沒事了。”
莫顏一直是一個姿勢依偎在万俟玉翎的懷中,他低着頭,看着懷中的小腦袋,突然多了一種保護的慾望,她,究竟還是和那些官家小姐不同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可是他竟然可以懂她。
部分黑衣人來不及撤退,在御林軍到來之時,吞藥自盡,儘管万俟御風一再強調留活口,可片刻後,地下已經是成片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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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頂紅,回天乏術。”
莫顏低着頭,用手帕掰開黑衣人的嘴角,聞着其中的氣味,立刻確定,這種毒藥很是邪門,卻也稀少,一般普通的鋪子裡並沒有,可見幕後之人,來頭很大。
夜晚的風很大,吹亂了莫顏的發,空氣中傳來濃煙和血腥摻雜的味道,令人作嘔。在場的公子小姐們,何時見過這等場面,臉色蒼白,瑟瑟發抖,有些人白眼一翻,立刻暈死過去。
幾位朝中的老臣鎮定一些,顫顫巍巍地安撫皇上,衆人在御林軍的護送下撤退。
“這些人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玩意。”
万俟玉翎不想踩着腳下的鮮血,他抱起了莫顏,二人一路從房檐上飛過,等到朱雀南街的一頭,這才放她下來。
就算有值錢的玩意,莫顏也沒有心情,她還未從剛纔的驚魂未定中走出,真的好險!銀子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能要錢不要命,她的命,豈是那點蠅頭小利能換來的!未來的南平王妃,什麼概念,整個南平王府所有的產業都是她的!
“還好,觀景臺距離染髮坊比較遠,不然的話,換屋頂的瓦片,還要一筆銀子。”
那些黑衣人爲了能更好的隱藏,早早地卸下屋頂的瓦片,在打鬥的時候,很多鋪子被砸門,窗戶上破洞,有的牌匾掉落,這都需要銀子修復的。
万俟玉翎抽抽嘴角,覺得她的話沒什麼可信度,剛纔還在擔憂自己那條小命,轉頭就能碎碎念鋪子,變化之快,讓他差點反應不過來。
“看你袖兜鼓鼓的,是不是帶了點心?”
“恩,有的有的,你是不是餓了?”
莫顏趕緊從袖口掏出一個小帕子,裡面包着幾塊紅豆酥,壓得有些變形,外皮不是那麼完整,只不過影響美觀,味道不變。
“你應該吃紅豆酥了,按照莫大人的意思。”
万俟玉翎拉着莫顏的一條手臂,即便是發生刺殺一事,也不能浪費大好時光,剛纔他答應帶她到城北大街去喝老孫家的酸梅湯。
莫顏囧了囧,這是嫌棄她聒噪,要用糕餅堵住她的嘴?剛纔人前無限寵溺,原來是逢場作戲,人後立刻變了一副模樣,收放自如。看來,蝴蝶班最想引進的人才不是袁小將軍,而是南平王万俟玉翎。
皇上被刺殺的消息被封鎖,百姓們並不知情,拖家帶口的在人海中閒逛,偶爾看到合心意的小物件,與攤主討價還價,集市上喧鬧着。
城北大街距離昌平坊比較近,那邊更爲繁華,只是距離二人所在地要行上半個時辰,万俟玉翎吹響了一個笛子,立刻從角落中跑來一匹白色的高頭駿馬,讓莫顏的腦海中閃現一句話,“騎白馬的不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
莫顏肚子有些餓了,叫喚了一聲,她捂着臉,尷尬地縮在万俟玉翎懷中,才用過晚膳沒多久,她覺得有些尷尬。
“恩,想吃什麼?”
看來,未來的王妃不好養,比較嬌氣,晚膳用了那麼多的粥啊,小菜,這纔多久,又餓得前胸貼後背,也難怪怎麼都吃不胖了。
“我想吃唐僧肉。”
莫顏心裡正尋思唐僧,若是把皇叔大人換成自家大哥莫輕風就完美了,二哥莫輕雨可以做二師兄。見万俟玉翎沉默,她解釋,是一本類似《大越異聞錄》的書,裡面有一個取經的和尚,吃唐僧肉可以長生不老,在現代的時候,莫顏記得朋友圈有人發過小段子,“長大了要嫁給唐僧,能玩就玩,不能玩就把他吃掉”,同理,她要改成,“及笄了要嫁給南平王,能玩就玩,不能玩就花他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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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別覺得我女主不強,咱是爲了給皇叔機會,促其感情進展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