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進入到了二月裡,春風和煦,冰雪消融,也才幾天的時間,莫顏明顯感覺到天氣暖了一些,她已經脫掉身上厚厚的襖子。
正月十五的花燈會過去有半個多月,那天觀景臺憑空出現的刺客,似乎正如那天一般,突然的消失,沒有留下半點蹤跡。
皇上萬俟御風十分惱火,竟然有人趕在太歲頭上動土,每次早朝問詢的結果都是沒有消息,爲此,掌管京都城防的京兆尹李大人吃了不少掛落。
李大人最近的日子水深火熱,皇上沒有治罪,算是給他留了臉面,他在苦於沒有線索的同時,後院起火,女兒月娥因爲中了火流箭差點喪生,兩位太醫真是用盡全力,才讓李月娥撿回來一條命,但是鎖骨上留下很長的一塊傷疤,是再也去不掉了,以後婚嫁恐怕會成爲麻煩,正室和平妻因爲此吵鬧不休,找他告狀,李大人下衙不想回府,在外面的別院居住。
朝中局勢多變,分出幾派,每日在早朝上脣槍舌劍,左都御史莫中臣牟足勁,得誰參誰,只要上奏都被皇上採納,言辭激烈地申飭幾個倒黴蛋,以永平侯爲首,可算恨透了莫中臣。
湖州城緊閉,疫病流行,依然沒有有效的手段控制,湖州知府瞞報實情,万俟御風現在得到的只是片面的消息,必須在百官之中推舉出一名欽差大臣,去湖州瞭解情況。
從京都到湖州,路途遙遠不說,要命的是那裡流行疫病,稍有不測就交代了,百官正愁怕火燒到自己身上,紛紛推舉和他們有仇的莫中臣,皇上見選的是自己的心腹,欣然同意。
左都御史府上,呂氏正在爲家人打點行囊。過了年之後不久,潁川就到了播種的時候,莫顏爺奶放心不下家裡,琢磨着在京都住上了兩個來月,領略了京都的繁華和喧鬧,也見到了貴人,是該到返程的時候。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莫顏不想和家人分離。整日和莫玉湊在一起,有個知心的小姐妹說說話,偶爾去陳國公府上找陳英騎馬,日子平淡溫馨美好。
陳國公府上還有幾位小姐,莫顏不是很熟悉,點頭之交,世家大族的禮儀修養,在接觸的時候就能看出,陳家的女兒們十分守禮,不會因爲她的名聲不好而表露出輕視的神色,也不會因爲她被賜婚南平王而巴結。
一家子姐妹,閒暇在一起談談心,之後各做各的,莫顏特別喜歡這樣的相處模式,平淡中不缺親情。
就在家中人準備離開京都之時,皇上恰好到處地下了聖旨,派左都御史莫中臣南下湖州體察民情,欽天監特地挑選了二月初四爲啓程的黃道吉日。
聖旨下達,呂氏吃了一驚。她到潁川的路上,遇見太多流民,以此看出湖州的情況定是不好,那湖州知府和護國將軍府有關聯,自家老爺前幾天還參了袁家一本,對方沒準因此記恨,給他使絆子。
湖州疫病流行,最缺的還是藥材,國庫空虛,全靠各地的百姓們籌集善款銀子,但是能不能變成藥材送到湖州,是否被一層層地剋扣,那就不好說了,皇上萬俟御風不是很放心,他已經把莫中臣當成心腹,覺得莫府一家都是他的人,因此才放心大膽地賜婚莫顏。
“老爺,皇上怎麼選了您?”
呂氏很是憂慮,路途遙遠,行程中定然有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要露宿荒郊野外,這個時候天還冷着,很容易感染上風寒。
“唉,這還用說,葉相那個猴精的推舉爲夫,衆人附和唄,永平侯那個老傢伙是蹦躂最歡的!”
自家夫人和永平侯有過婚約,雖然最後嫁了他,可莫中臣經常吃醋,這麼多年過去,言談間還帶着一股酸味。
呂氏嗔了他一眼,心裡明白莫中臣的小心眼兒,看着忠厚耿直,內裡蔫壞,這次能作爲欽差南下,剛好和家人順路,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不錯的,至少有官差護送,確保家人安全。
聽說在青州一帶,有一夥兒流竄的山匪,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官府出兵多次,不曉得是不是其中有內應,有人通風報信,對方比泥鰍還滑溜,一直抓不到。家人能和官差一起同行,正好解決了呂氏的煩惱。
天氣晴好,莫顏陪着陳英去了一趟陳家的莊子,正好趕上陳英姑姑陳氏製藥,莫顏在旁邊觀看,有些流程自己做的粗糙一些,藥材的耗損大,藥效也一般。
聽說府上有人來傳旨,莫顏着急回府,回來就聽二門上的婆子說爹爹要作爲欽差去湖州。
“顏顏,你回來了!”
呂氏見莫顏打了簾子進門,招呼墨梨上了茶水點心,因爲親人在京都,御史府上的伙食好了幾倍不止,雞鴨魚肉,頓頓都有,可便宜了府上的下人們,聽說莫家人要離京,府上的奴僕十分不捨,等人一走,他們又要蘿蔔白菜度日了。
“是啊,娘,聽說爹爹要去湖州,二月初四,也太趕了些。”
算算日子,沒有幾天了,此行往返要兩個月,算上在湖州的日子,一去就要小半年。
出行的車馬由京兆尹衙門準備,可也是要打點一些衣物和備用藥材的,還有能帶上路的吃食。
“你回來的正好,娘正要和你說這個事。”
正月底,莫輕雨的傷勢大爲好轉,傷口結痂已經掉了,長出米分嫩的新肉,莫顏這才准許二哥下牀,正好能在親人離京之前,彼此間相處幾天。
呂氏很是欣慰,莫輕雨看着吊兒郎當,實則是個心有成算的,她不擔心,而女兒莫顏,現在是未來的南平王妃,南平王府的管家隔幾天跑一趟,送一些吃食,布匹,釵環首飾之物,自家剛騰出來的庫房已經裝滿了。
“李嬤嬤有點事耽擱了,這兩日就來咱們府上,到時候讓她住在你的院子裡。”
也才幾天的工夫,院子裡開了金燦燦的迎春花,打開窗戶的一角,如眼便是那一簇簇的金黃色,呂氏讓丫鬟折了幾枝,插在廣口的福祿壽喜瓷瓶裡,擺在桌上做點綴,偏廳內頓時多了一絲生機。
呂氏嗅了嗅了花香,繼續叮囑道,“李嬤嬤雖是下人,卻是個有本事的。娘知道你對醫有興趣,不如和李嬤嬤學着點。”
凡是大戶人家,都有些見不得光的陰私,更何況是皇宮內院,那些女人們整日沒事,就在盤算如何讓對方失寵,作爲宮女嬤嬤,若是跟錯了人,只能做替死鬼,能平安活到老的人,不是運氣太好就是真正有本事的,而李嬤嬤是後者。
治病救人,這是郎中才乾的事,莫顏就是個小女子,將來入王府做正妃,堂堂南平王,總不能就娶一個妃子,如是有其他女子的存在,必然會爭寵,就算心胸坦蕩之人,也要多留幾個心眼,防止對方的暗算。
御史府上沒有姨娘小妾,那是因爲莫中臣貧苦人家出身,本身接受這個思想,而呂氏出身名門,身份高,又能抓住莫中臣的心,所以府上纔會清淨。
不想當姨娘的丫鬟不是好丫鬟,可惜府上下人都知道老爺摳門,就算做了姨娘,每天也是蘿蔔白菜,不如嫁到外頭的商戶人家,有魚有肉的。
呂氏身邊的墨梨年紀不小了,呂氏已經幫着她說了一門親事,對方是京都一個商戶人家,有個小雜貨鋪子,嫁進去就是老闆娘,而且那家人口簡單,爹孃都是和善的人,必然會善待墨梨,御史府未出嫁的丫鬟都以墨梨作爲榜樣,毫無旁的心思。
“娘總不會害你,你到底是單純了些,也怪我,咱們府上女人少,沒那麼多的彎彎道。”
呂氏拍了拍莫顏的手,覺得這有時候不是一件好事。宅鬥是高門大戶貴女們的必備技能,她們大多從小耳濡目染,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反觀她的顏顏,已經十三歲了,眼神中時常帶着霧氣,看着還和孩子一樣。
莫顏深以爲然,穿越過來之後,見識了這羣女子的不同,例如李月娥,夏若雪,也才十幾歲吧,莫顏想,前世她十幾歲的時候,都不曉得什麼什麼是暗戀,更別提算計人了。
“娘,女兒會和李嬤嬤好好學的。”
未雨綢繆,多聽多看多學總不會有錯,千萬不要小瞧本土的女子,以穿越人士自居,很多時候,莫顏覺得自己挺吃虧。
至於未來的事情,万俟玉翎會有幾個小妾姨娘,這些都不是目前能考慮的,計劃沒變化快,萬一他有了小妾,她就踹了他自己過日子,只要有銀子,到哪裡不能瀟灑。
“你這麼想,娘就放心了。”
莫中臣一個人離開這麼久,呂氏不太放心,當年他進京趕考,就犯了水土不服的毛病,這次去湖州,路上得有人照應,墨青是男子,到底不如女子細心。
御史府上事務繁多,呂氏其實是走不開的,可府裡的事情再重要,也比不過自家老爺,所以她立刻在心裡做了一個決定,陪同莫中臣去湖州。
“娘,您的意思讓我管家?”
莫顏的嘴巴張成“O”字形,從前呂氏聽丫鬟婆子回事的時候,莫顏都在偏廳,府上的事務繁雜而瑣碎,衣裳首飾,下人們的月例銀子,和各府的人情往來,還有器皿的保管,大廚房的採買等等。
“你十三了,早晚也要學習管家,李嬤嬤當年是太皇太后身邊的總管嬤嬤,教導你綽綽有餘。”
這點,呂氏很是放心,希望她回來的時候,自家女兒已經能挑起御史府的擔子,在莫顏出嫁之前,呂氏還想鬆快兩年。
天啊!學禮儀,學制藥,學武功,還要管家,這些事堆疊起來,莫顏覺得她出門逛街的時間都沒有了。儘管如此,莫顏還是支持孃親去湖州的,只得硬着頭皮應承下來。
前兩天王府的總管來送東西,万俟玉翎最近到汴州莊子上小住,給府上送了消息,記得她喜歡吃汴州城的麻花,便派人騎快馬送過來,她打開層層包裹的食盒,裡面竟然是溫熱的。
多寶閣辦事效率不錯,吳匠人所製作的鏤空玉簪剛好用五天的時間完工,立刻派人送到御史府,前幾天京都的小姐們聚會,莫顏特地戴着前去,氣得葉宛西眼睛裡冒着紅血絲。
如是以前,肯定有喜歡拍馬逢迎之人來找莫顏的麻煩,可惜今非昔比,她是未來的南平王妃,身份高貴,就是皇上也要尊稱一聲“皇嬸孃”這輩分不是一般的高。
李月娥傷勢嚴重,龜縮在府上養傷,趙桂花沒了同盟,蔫了不少,永平侯千金夏若雪已經和護國將軍府的袁小將軍定親,用一天的時間就完成了禮儀,很是匆忙。
趙桂花想找人商議,她進不去京兆尹府上,無人訴說,內心悽苦,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色慘白慘白的。
算計來算計去,到最後仍舊是一場空。弄死了一個林苗月,不可能再用同樣的手段整死夏若雪,在她和李月娥同盟之時,已經得知了事情的真相,這一次,她不再有把握。
最近京都着實不平靜,觀景臺刺殺一事,鮮少有百姓知情,衆人的目光全部放在蝴蝶班的《雙鳳奇案》上,用連載的形勢唱戲,是大越戲班子的一種突破,很快被百姓們接受。
有了市場,就不缺寫戲本子的人,大案子寫不出來,一般的兇案還是會寫的,但是免不了有些低俗,其中一些情節上,缺乏刺激感,百姓們反應平淡。
《雙鳳奇案》中有很多非常專業的知識,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有很多仵作對其中死亡時間的推測表示非常有興趣,他們特地花銀錢找了一具屍身,用來研究,果然,和戲中闡述得一模一樣,他們各方打聽,聽說給蝴蝶班供應戲本子是一個名叫黑蝴蝶的神秘人。
蝴蝶班太有名氣,吸引了很多戲子自願加入其中,但是胡班主是個謹慎人,人品不好的堅決不要,未來蝴蝶班會紅遍大越,那種好吃懶做之徒只能給戲班子拖後腿。
十五燈會之後沒幾天,趙東海帶着孫女趙小倩找到戲班子,莫顏提前知會了張大姑娘,張大姑娘和胡班主又進行了一番考覈,最後決定錄用,二人分別簽訂了死契。
其實說是死契,還是比較公平的,就相當於一個鐵飯碗,戲班子並不限制人身自由,空閒的時候,衆人可背臺詞,排練新戲,也能去街上買自己喜歡的東西。
年過了之後,染髮坊不如年前火爆,但是每天生意爆滿,只是等位置的人少了很多,見到賺銀子,染髮鋪子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他們的配方差一些,但是價錢便宜,很多花甲之年的百姓過壽,在之前都會去染個頭發,讓自己看上去年輕一些。
生意不如之前是莫顏早已經預料的,她並不沮喪,染髮只是其中的一個項目,若是可以,需要繼續開拓,目前她正研究染成其他顏色的配方,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接受。或許有一天,染成五顏六色的頭髮,成爲京都的一種流行趨勢。
申時末,太陽落山,把天邊染成一片火紅的顏色。莫中臣匆匆從衙門歸來,呂氏見狀,趕緊安排廚房端上晚膳。
偏廳裡,一家人聚在一起,正在說着臨別的話題。爺奶得知還能和二兒子相處一段時間,很是高興,若是有機會,莫中臣還能回到潁川去看看,離家多年,村中已經有了變化。
“不過湖州那邊水患,流行疫病,皇上爲啥讓你去呢?”
奶奶劉氏的語氣中帶着埋怨,說完之後,自己覺得不妥,皇上所作所爲不是她一個老太太置喙的。
“娘,您別憂心,這次我陪着老爺一起去,帶上多多的藥材。”
呂氏在晚膳時分宣佈了這個決定,正好麗娘在潁川,藥材不夠可以聯繫麗娘,自從分別到現在也有兩三個月,呂氏不知道她過得如何。如今這世道,家中沒個男子立門戶,容易被欺負,也多虧麗娘性格潑辣。
“夫人,這是真的?”
莫中臣曾經想過,萬一感染上疫病回不來怎麼辦,又覺得自己應該沒那麼倒黴。湖州流行疫病,呂氏毅然陪同他一起南下,莫中臣很是感動,夫妻多年,他沒給她帶來什麼好日子,現在想想,有些慚愧。
“是啊,墨青一個小子,又是個愛躲懶的,我怕照顧不周。”
家中沒有小妾姨娘,呂氏不可能讓丫鬟伺候着,只得自己親自出馬,上次夫妻分別了小半年,這次不能再分開了。
“府上的事務就交給顏顏打理,左右就這些下人。”
御史府的下人只有三十個左右,不似京都那些鐘鳴鼎食的人家,一個院子裡就要十幾個下人,府上光的丫鬟婆子就有個幾百,還有無數等着當差的家生子。
“爹,我會寫家書,順便和娘報賬。”
飯桌上,莫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莫中臣吹了吹鬍子,瞪了自家小閨女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南平王慣的,越發的無法無天,連他這個當爹的都打趣。
那封家書是莫中臣故意湊字數,因爲偷偷喝酒被墨青出賣,着實過了一段苦日子,呂氏回府之後,人前給他留了臉面,等晚上的時候,讓他在地下打鋪蓋,長夜漫漫,莫中臣空虛寂寞冷。
定好了回程的日子,家中人忙亂,莫玉收拾的東西的時候嚇了一跳,在京都呆了兩個月,來的時候只有一個小包裹,回去要帶兩三個大箱籠,裡面有各色的小玩意,布料綢緞,還有一些精美的首飾,她很是羞澀,到京都給府上添了不少麻煩,走的時候又吃又拿的。
“堂姐,你們隨着爹爹的隊伍一起走,有拉貨的馬車。”
見莫玉愁眉苦臉,莫顏安慰了幾句,短時間內,她應該沒機會再去潁川,而堂姐快嫁人了,以後出遠門的可能性不大,以後還不一定何時相見。
說到臨別,氣氛低迷,連平時愛說愛笑的莫玉都低垂着頭,眼裡閃着淚花,不捨的模樣。還是莫顏看不下去,說笑調節氣氛,又不是以後永遠都見不到了。
“堂姐,明日國子監休沐,我大哥應該能回來。”
一提莫輕風,莫玉臉色一變,以前家中她最怕爺爺莫守仁,現在改成了莫輕風,莫輕風說她不守禮,和她一個鄉下丫頭說“子曰”,第一次她不懂,愣是低頭聽訓半個時候,頭暈暈乎乎的,晚膳都沒用。
沒過幾天,家中人已經習慣,莫顏見到大哥莫輕風絕對繞路走,能沒有正面交集最好。莫玉摸出了點門道,只要聽到“子曰”二字,拔腿就跑。
時間不多,家中人都在準備包裹行囊,莫顏無所事事,帶上墨冰出門閒逛,剛走出二門,正好碰到南平王府的馮管事。
自從莫顏被賜給南平王做正妃之後,馮官事把左都御史府當成了王府後院,隔三差五地來一趟,送點東西,噓寒問暖,這些雖然都不是王爺明着交代的,但是他的所做多爲,万俟玉翎看在眼裡,並沒有說什麼,應該很是滿意。
馮管事人老成精,一看便知這二人肯定有點什麼,但是聰明如他,選擇在暗地裡觀察,順便提點莫顏,在他眼裡,莫家小姐天真嬌憨,可能因此被誤會成草包。
“馮管事,您又來了。”
莫顏迎着人進入到待客的偏廳,都說在宰相門房三品官,王府的管家地位更高,開始的時候呂氏還在接待着,等人來的次數多了,自家也就不那麼看重。
“是啊,老奴過來看看莫小姐需要什麼。”
現在到了做春裝的時候,馮管事帶着一個繡娘,想要給莫顏做上幾十套春衫。左都御史莫中臣是京都有名氣的清流,說白了就是寒酸,莫顏一套春衫所用的布料,就是莫中臣一年的俸祿銀子了。
“不用做那麼多,冬日裡的衣衫還有剩下的,馬上又開春了。”
天氣暖和起來,那些精緻的小襖,披風全部堆在箱子裡,莫顏愛不釋手,沒有多少女子是對華美的衣裳首飾不上心的,前世整日裡穿着白大褂,到大越應該彌補回來。
莫顏總是搞不明白,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們,做出的衣衫都是穿不完的,一年過去,來年再次做新的,那些沒上過身的衣衫決計不會再碰,每次參加各種詩會茶會,都像是觀看一場時裝秀。
“莫小姐,您現在地位與以往不同。”
馮管事畢恭畢敬,言外之意,莫顏代表了南平王府,若是穿着寒酸,丟的是南平王的臉面,他們府上缺一個女主人,但是就是不差錢。
有人出銀子,莫顏不再糾結,万俟玉翎不在府上,王府的下人各司其職,內院裡的丫鬟婆子很少,並且話不多,都是個鋸了嘴的葫蘆。
“莫小姐,三月三是個好日子,據說是王母娘娘的生辰……”
馮管事扯了一些用不着的,重點提到三月三這個日子,他的小眼睛放着精光,給了莫顏一個暗含深意的眼神。
三月三?有什麼特別的嗎?莫顏眨眨眼,見馮管事神秘的模樣,道,“聽聞每年三月三都有廟會,那天定是分外熱鬧。”
到底真傻還是裝傻,馮管事也摸不着頭腦了,至少作爲未來的南平王妃,王爺的生辰,喜好等應該知曉吧,他已經說得這麼明白,重點是最後“生辰”兩個字。
算了,和莫家小姐說話,不能繞彎子,不然定會被誤解,也不曉得到底是對王爺不上心還是真傻,馮管事分析,有可能是前者。
京都的小姐們,誰不想削減了腦袋嫁給他們王爺,正妃做不成,願意做妾的大有人在,万俟玉翎是個神仙一般的人物,潔身自好,馮管事想,沒過兩年,就要被莫家小姐染指了。“莫小姐,三月三不單單是王母娘娘的生辰,也是我們王爺的。”
未婚夫生辰,總要有些表示吧?馮管事提前告知,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用來佈置什麼也夠用了。
“哦,我想起來了,嘿嘿。”
万俟玉翎的生辰莫顏根本沒打聽過,至於有什麼喜好,暫時沒看出來,既然馮管事給了提示,她也不好繼續裝傻,可是要送什麼禮物好呢?
聽說,一般定親的男女,女子會親手做一些小物件送給男子,可莫顏水平有限,只能找丫鬟婆子幫忙,而她身邊有一個隨時可能出賣她的墨冰,萬一找万俟玉翎打小報告……
“莫小姐,親手製作之物才能體現出心意,咱們王府什麼都不缺。”
馮管事再次提示,這次莫顏鄭重地點點頭,自己做的物件更好,若是買祝壽的擺件,便宜的拿不出手,貴一些的千八百兩銀子,她又要肉疼好久。
罷了,有舍纔有得,佔了万俟玉翎這麼久的便宜,總該做點什麼。可是尺寸呢?她並沒有万俟玉翎的尺寸。
馮管事老臉一紅,真真是恨鐵不成鋼,這個缺心眼的莫家小姐,有着得天獨厚的條件不知道利用,尺寸這個還用問別人?不會自己親手測量嗎?
莫顏察言觀色,立刻明白馮管事的意思,問題是,她想做的是褲頭啊,節省布料,穿在裡面,針腳不好也看不出來,這讓她怎麼測量,上次最多摸摸皇叔的腹肌,要是毛手毛腳,確定不會被拍飛嗎?
“莫小姐,既如此,老奴就先行一步了。”
馮管事訕訕地,覺得自己出了個餿主意,他也不確定王爺會有什麼反應,看了王爺的冷臉有將盡十年了,能改變一下也不錯,期待莫小姐的表現。
馮管事離開後,墨香在外面拿進來一捧白色花,不知其名,但是香氣逼人,這是万俟玉翎莊子上派人送過來的,聽說在暖房裡長大,花朵很是嬌貴。
“真是香啊,奴婢插屏了。”
墨冰端上了茶點,立在一旁,眼睛打量着自家小姐,她雖然沒說話,卻是期待莫顏能有所表示。
在万俟玉翎身邊做了幾年暗衛,她知曉一些隱秘,雖然高高在上如南平王,每年的這個日子都是格外孤單的,能記得他生辰的只有太皇太后,最多會派人送一碗長壽麪,宮中帶出東西不是很方便,而王爺多年都在邊境打仗,這個日子早已經被遺忘。
“墨冰,王爺他什麼時候回來?”
莫顏打定主意,就送與衆不同的東西,一個褲頭太少,她就送上一組,在每個褲頭上繡可愛的卡通人物。
“您要是不能去汴州的話,應該這兩天就會回京。”
墨冰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您是不是有了主意?”
“當然,本小姐已經決定好了,在此之前,必須見他一面。”
親手測量啊,嘿嘿,皇叔的腰肢是不是如她一般纖細柔軟呢?臀部翹不翹,捏起來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前世莫顏觸碰的都是死者,解剖縫合,活人她還真沒摸過。
莫顏賣了一個關子,暫時保密,墨冰和墨香雖好奇,卻沒繼續追問,反正也就一個月了,早晚得拿出來見人。
進入二月裡,一天一個樣,昨日迎春花含苞待放花骨朵,今日就開得正豔,微風輕拂,莫顏站在後花園裡,能看到天上飛的風箏。
早膳不久,大哥莫輕風從國子監歸來,揹着一個書箱,步履匆匆地進府,見到莫顏,破天荒地沒有說“子曰”,而是一副焦急的模樣。
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大哥如此反常呢。莫顏站在原地,回頭問墨香,“難道說大哥沒看到我?”
這麼輕易過關,莫顏簡直不相信她有如此的好運氣。
“不會吧,大少爺和您快撞上的時候還躲了一下呢。”
墨香眼角眉梢帶着笑意,爲自家小姐能躲過一劫而高興,大少爺爲人耿直,用夫人話說,榆木腦袋,眼裡只有四書五經,或許書中真能有個顏如玉也說不定。
後花園的長出不少小草,除了迎春花,桃花冒着骨朵,也有個別的已經開了,空氣清新,陽光並不刺眼,莫顏走了幾步,做伸展的動作。
最近習武進步神速,莫顏身形靈活,因爲經常運動的關係,她身量又抽高了一些,和十五歲的夏若雪一般高了。湯水還要滋補着,豆漿每天必須喝上一杯,胸前明顯地有了起伏,這讓她暗地裡歡喜很久。
“小姐,大少爺是不是在後花園的角門進府的?”
呂氏身邊的丫鬟墨梨端着一個小瓷罐,苦着臉,好在大少爺不時常回府,不然做下人的一定會崩潰的,還是留在國子監,去禍害那幫同窗吧。
“對啊,娘又派你送湯水了?”
莫顏點頭,難得好心地道,“娘要幫着爹爹打點行囊,你那忙,不如我幫着你送去吧。”
“謝謝小姐!”
墨梨一聽,如獲大赦一般,托盤交給墨香,匆忙行了一禮,然後轉過頭,提着裙角步履匆匆,莫顏嘆了一口氣,大哥總是有如此威力。
聽說要給大少爺送湯水,墨香退後兩步,不是她不願意送,她肚子裡沒墨水,完全聽不懂說什麼,要聽上一個時辰的話,一定會瞌睡的。
“行了,本小姐親自去送!”
莫顏有一種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之感,但願大哥莫輕風沒有茶水喝,這樣或許可以比平日減少一刻鐘。
莫輕風的院子需要穿過二進門,距離後花園不算遠,順着鵝卵石的小路一直走就是,他的院子裡只有石屏作爲裝飾,院中有幾顆松柏,聽聞讀書人總是把自己比作松樹,無論風雨嚴寒,四季常綠,屹立不倒,有氣節。
院中靜悄悄的,並沒有人。平日只有一個灑掃的婆子,因爲莫輕風一個月纔回來一次,所以院子有的時候會上鎖,婆子到別處幫忙。莫顏在穿越之後,只來過一次,書房裡有一個大書架,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書籍,莫顏隨便抽出幾本,發現言語晦澀,她看不懂,就沒有再關注。
房門虛掩着,內裡靜悄悄地,不曉得大哥在不在,莫顏把托盤放在遊廊下的橫椅上,順着門縫,向裡面看。
莫輕風正坐在書房的角落,桌前是一摞子書,他低着頭,不曉得看什麼,看得津津有味,偶爾搖頭晃腦,嘴裡唸叨着。莫顏是第一次看到大哥這幅表情,眼底帶着笑意和恍然大悟的神色,難道說是參悟了書本中的學問?
讀書人,把讀書看得比吃飯還重要,大哥就是認真了一些,有些迂腐,以後考上進士當官,他這個性子若接替爹爹的班,定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妙,哈哈,真是妙啊!”
莫輕風突然拍手大喊,莫顏沒有心裡準備,嚇得一個趔趄,她突然來了好奇心,想看看大哥到底在看什麼書。
很快,書房再次靜默,莫輕風聚精會神地低着頭,連莫顏進門都沒有發現。習武之後,身輕如燕,莫顏走路沒有聲音,但是內室陽光好,她的身體在地上有一個投影,若是大哥稍微分心,定能看見。
好奇心佔了上風,就算被大哥發現,大不了就是教育一個時辰的子曰,反正明日大哥還要到國子監去,想到此,莫顏貼着窗戶的方向挪動,很快悄無聲地地來到莫輕風身後。莫輕風手上有一本厚實的書,還是彩頁的插圖版,價值定然不菲,莫顏定睛一看,頓時囧了又囧,男女交疊的姿勢多種多樣,描繪清晰,絕對和傳說中不露點的春宮不一樣,無論男子還是女子,關鍵部位做了放大處理,下面還有一些介紹姿勢的小字,什麼觀音坐蓮,寫得格外詳細。
妹妹在身後,莫輕風渾然不覺,他已經進入到忘我的境地,難得得來兩本好春宮,聽說是國手所作,在國子監他怕被衆人看到,有損形象,所以特地帶回家,在午時之前定要看完,領略其中的真諦,方便有機會的時候學以致用。
不愧是國手所作,插圖不大卻異常清晰,莫輕風看得很是興奮,翻了一頁,手不釋卷。
誰說古人保守來的?這都什麼和什麼啊。莫顏捂臉,臉色通紅,她雖然因爲職業關係,對男女的身體結構瞭解的透徹,卻是個徹頭徹尾的黃花大閨女,女流氓都算不上。
站在身後跟着看了幾頁,莫顏深深折服,原來春宮也是一門深厚的學問,光是那些招式,就能讓人眼花繚亂。
偷偷出門,莫顏端起托盤,做了一個深呼吸,儘量讓自己看得正常一些,她輕輕地叩門,“大哥在嗎,娘讓我送湯水過來了。”
“哦。”
莫輕風被打斷,十分不悅,他緊繃了臉色,咳嗽兩聲,“進來吧。”
得到准許,莫顏端着托盤,邁着小步進入其中,四處打量大哥書房的佈置,牆壁上的字畫都是大哥所作,確實有幾分風骨,難怪是京都有名氣的才子。
“大哥,在國子監的日子辛苦,你也要注意身體,回府就鬆快一下吧。”
莫顏說着,走到書桌前,做勢要收起大哥的春宮圖,莫輕風面色一緊,趕緊抱着寶貝不放手,一本要五十兩銀子呢,他可替別人寫了好幾篇的策論才賺得的,萬一碰壞了,沒地方修補。
二人你來我往,春宮圖被打開,男女交疊的身體呈現於人前,莫顏假裝看不明白,疑惑道,“大哥,這是什麼?”“妖精打架,子曰,非禮勿視……”
莫輕風皺眉,絲毫沒有被發現的尷尬,自家小妹的教養嬤嬤還沒來,她懂什麼,隨便敷衍兩句就好,但是她怎麼能隨便翻看東西呢,房內的書本中,含有大量春宮和限制級香豔的話本,莫輕風決定離開之時,把門多上幾道鎖,這些都是他的寶貝,了不能讓人看了去。
“大哥,你知道小妹最喜歡雜談鬼怪故事,這個還是帶插圖的,不如借我回去看看。”
得到機會能惡整大哥,莫顏怎麼都不會放過,哼,平時裝作一副老古董的刻板模樣,張口閉口“子曰”,現在露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