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五月,京都的天氣就好像下了火一般,一天熱過一天。
正午時分,莫顏正在小榻上小憩。窗外的樹葉蔫着,沒精打采地打着卷兒,一條肥胖的青蟲正在慢悠悠地蠕動着。
莫顏託着腮,盯着青蟲好一會兒。身後,丫鬟墨香正在打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不自覺地神遊天外。
自從自家小姐生辰過後,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可若是仔細觀察,又發現毫無蹤跡,這讓一向喜歡八卦的她心癢癢的,總想作爲蝴蝶班戲本子裡的神探,去查證一番,憑藉她敏銳的直覺,這一切來自於自家小姐和王爺的關係上。
“唉。”
莫顏幽幽地嘆口氣,一想到那天她的所作所爲,不禁面熱,臉頰滾燙的。都是月亮惹的禍,她怎麼就禁不住美色的誘惑呢,抱着万俟玉翎的腰身,飛快地親了一口,結果身形不穩,向後仰倒,若是摔了個四仰八叉,那臉可丟大了。
關鍵時刻,還靠皇叔大人出手如電,快步將莫顏抱在懷中,二人的脣碰到了一處。
於是,御史府的下人就看到了這麼一幕,月光把大地披上了一層輕紗,前院的書房,三座大山上面的珠寶閃亮着,而在假山邊上,自家小姐正摟抱着南平王的腰身,二人四目相對,柔情似水,脣也相接在一處。
小姐,您是女子,爲什麼不懂得矜持?御史府的下人們在心裡流淚,尋思着作爲一個忠僕,忠言逆耳也要說,大不了……大不了最多一個月不吃肉了!僕人們內心分外悲壯,可又不得不承認,他們還想多看兩眼。
四目相對,二人眼中都有一些驚詫,万俟玉翎柔和地接受了這個吻,並且變得主動起來,於是,莫顏覺得自己心跳快要停止了!
以前都說妖妃禍國,美色害人,莫顏想,要是她是一國之君,也希望身邊陪伴的是美人,更何況是大越第一美男的万俟玉翎,皇叔的優點多多,關鍵很土豪,必須緊抱大腿。“小姐,今兒從早上到現在,這已經是您第十八聲嘆息了。”丫鬟墨香打扇的手一頓,她甩了甩髮酸的手臂,換上門口看門的小丫鬟墨棗。下晌還要學習禮儀規矩,莫顏被李嬤嬤碎碎唸的耳朵都起繭子了,這程度和大哥莫輕風有一拼。
“天這麼熱,本小姐心浮氣躁。”
莫顏慵懶地側過身,打了一個呵欠。都好幾天了,王爺也沒出現,不會是生氣了吧?按理說,這都是男子佔便宜的事兒,王爺千萬別想不開。
“咳咳,小姐,墨冰在薄荷茶中加了點冰塊,要不您喝一碗降降火?”
至於到底是什麼火氣,墨香就不得而知了。她上前幾步,放下鏤空花紋的窗紗,把那條肥肥的青蟲阻隔在外。
御史府上供應的冰有限,往年府上幾乎不用冰,爹莫中臣是個有頭腦的,把皇上賞賜的份例高價轉讓給其餘府上,得的銀子正好填補御史府的家用。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若不是爹爹頭腦靈活又節約,府上的銀子根本就不夠過日子。丫鬟婆子的月俸銀子,還有佔了大頭的人情往來,即便是莫顏不差錢,也覺得有些頭疼。
“不喝了,女子貪涼可沒好處。”
莫顏煩躁地擺擺手,她的院子是御史府最好的,冬暖夏涼,打開窗戶就能看到不遠處的池塘,而後窗,與後花園相接,一年四季,別有一番景緻。大哥送的生辰禮,是一本關於膳食方面的手抄本,關於食物的相生相剋,一次她在看書的時候被李嬤嬤發現。
李嬤嬤接過看後,大爲讚賞,有些她這個在後宮中摸爬滾打多年的人都不知曉,可見這本書定是某位大師做作。
別小看這本書,學問大着呢,尤其是嫁入高門的女子,更應該學習技能,就算不想害人,也不能被人算計了去,多掌握點學問是好事。
於是,李嬤嬤逼着莫顏,把一本厚厚的冊子背了遍,不時地還要考校一番。對李嬤嬤來說,醫術只是輔助,畢竟尋常生活中作用不太大,若是有人生病,府上有專門的郎中,而膳食不同,這是人的根本。
“我記得大哥休沐就在這兩天吧?抓緊時間,給英姐姐下個帖子。”
莫顏有段日子沒見到陳英,五月初五端午節,陳英躲在府中,沒有出門,莫顏想,可能是在法華寺的籤文,成了陳英的心結,心中暗罵那羣坑人又愛斂財的老和尚。
這個時候的人都迷信,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籤文上說陳英出府必遭打劫,這好像是詛咒一樣,讓人心裡不痛快。
“小姐,大少爺休沐,和陳小姐有什麼關係啊?”
墨香喝了一口茶涼,隨口問道。
莫不是二位有點什麼?上次莫輕風的話,墨香可是聽了個音,似乎說陳小姐舉止粗魯,沒有大家閨秀文雅的做派。
想起府上的大少爺,墨香呲牙,京都有哪家閨秀願意嫁進來?不如坑了陳英小姐,至少陳小姐爲人爽利,沒架子,是個頂好的人,和自家大少爺湊成一對,正好擺脫那個“嫁不出去小姐”的名頭。“這個……”
莫顏眼神閃爍,有什麼關係,當然要製造一個狹路相逢的機會,然後有仇的報仇,有冤的報冤,她在一旁加油助威,看看熱鬧。
最近的日子太單調了,莫顏揉揉額角,甚至有些想念那個滿口之乎者也的大哥了。墨冰打了簾子從外面進門,天氣熱,她卻沒出一滴汗,身上帶着一股子涼風。她打開一個箱子,尋了個廣口的細瓷瓶,插上一束黃色的小花。
“小姐,您要是熱,就把寒玉找出來。”
墨冰提醒之後,莫顏纔想到這麼一茬,因爲寒玉貴重,去年她就收起來,放到一個帶鎖的匣子裡,鑰匙由她貼身保管。
有了寒玉,能緩解不少暑氣,至少針對身體由內而發的燥熱,有奇效。帶上寒玉之後,靜氣凝神,莫顏歇了個晌。
下晌,城西雜貨鋪的掌櫃徐伯來府上一趟,和莫顏請示,上次說找的男女夥計全部到位,一共六十人,目前安排在雜貨鋪的後院。
這次找的人都是京都土生土長的百姓,有幾戶人家的娘子,曾經給大戶人家做過幫傭,稍微懂一些藥理和人體的經脈走向,相信學習來事半功倍。不愧是万俟玉翎的手下,辦事有條理,莫顏半分都不用操心。其實刮痧比較簡單,主要是能否掌握人體經絡穴位,還需要巧勁兒和一些基本常識。
刮痧後不得馬上沐浴,見風,根據各個部位出痧的顏色來判斷到底是身體哪方面有問題,病情是否嚴重。“既然這樣,就晚一些吧,我去城西。”莫顏拍板決定,在這之前,她要先教會墨冰,畢竟她一個小姐,去親自指導那些夥計有些不妥當,教會墨冰,再由墨冰去教導就方便多了。近期,京都處於一片低氣壓中,端午節龍舟事件,皇上萬俟御風氣得罷朝兩日,這是羣體事件,文官和武官的衝突,處置哪一方,都會讓另一方寒心,尤其此關頭,不定什麼時候就爆發戰爭,良將難尋。
可若不處置,死的是三個文官。万俟御風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只得暫時躲避着,進宮選秀的秀女們每日在路上苦苦等他,開口閉口都是於菲兒的錯,難不成還能讓表妹做替罪羊?這些事,摻和不進去,莫顏默默地打探京都的動向,現在急需一件大事轉移百官的注意力,而一般大事,肯定沒好事。
和掌櫃徐伯約定好之後,李嬤嬤來找莫顏請假,算算時日,她侄女剛好在這兩天生產,女子生產,就是一道鬼門關,李嬤嬤放心不下,想過去住幾天。“李嬤嬤,庫房有一根老參,你切片帶過去一些,再準備一些上好的藥材和補品。”
這種時候,不能小氣了。自從爹孃走後,御史府的庫房日益壯大,絲綢布匹等,莫顏蒐羅很多,有些是用低價從季寶珠家採買的,她想着以後肯定能用得上。頭幾天,麗娘跟着商隊來京都,給染髮坊送藥材,順便送莫顏一些潁川的出產。不過麗娘事忙,來去匆匆,只在府上住了幾天就回去了。“老奴替侄女兒謝謝小姐。”
李嬤嬤從後宮出來,當然不是眼皮子淺的,她小有家產,不是買不起,這是態度問題,莫顏給她尊重和體面,李嬤嬤看着越發水靈的小姐,暗暗點點頭,將來作爲南平王妃,重要的是氣度,寵辱不驚,小姐還得歷練兩年。李嬤嬤一走,墨香立刻在院子裡瘋跑一圈兒,最近跟着練習禮儀規矩,把她也操練得夠嗆,胳膊腿痠疼痠疼的,得知李嬤嬤請假回鄉,有可能幾天不回來,她的眼睛一直眯着。“墨香,來來來。”
青璃給了墨香一個狐狸般的微笑,墨香頓時背後一寒,全身警惕起來,心裡琢磨,自家小姐沒準又要有什麼餿主意了。“好事兒。”
莫顏把墨香按到小榻上,開始扒衣服,習武之後,莫顏力氣增長不少,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小姐。
墨香默默垂淚,好好的,小姐就要扒衣服,這做派倒像是個強搶民女的山大王,就算要扒,也得提前給人個心理準備啊。“好了!”
莫顏拍拍手,招呼墨冰,關於刮痧,她已經和墨冰講解過了,並且用墨冰做過示範,讓墨冰感受上牛角在經絡上掛的滋味。經脈不通的人,刮痧會疼一些,刮痧之後,背部有很多小小的痧點,晚間睡覺會刺痛,但是這種症狀最多一天便會消除。“墨棗,去把窗戶和門都關上。”
墨香勉強扭過頭,見墨冰正在摩挲着刮痧板,嚇得一哆嗦,她覺得自己此刻就是砧板上的肥肉,而墨冰就是磨刀霍霍的屠夫。刮痧之前,墨冰淨手,接着,在墨香的後背上均勻塗抹了一層油。目前爲止,沒有太適合的,反正就起到潤滑作用,用花生油就可以替代。
完了完了,上油了,下一步是不是得放油鍋裡炸了?墨香胡思亂想,腦子也亂糟糟的,見自家小姐抱着胳膊一派淡定的模樣,突然就放鬆下來了。墨冰從墨香的脖頸開始,按照經絡的順序刮,刮到肩甲兩側,墨香疼得大呼小叫,可這種疼過之後就舒服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墨香,忍忍,你肩甲不怎麼好。”
莫顏輕聲安慰,平日端茶遞水做粗活,多少有點職業病。墨香聽後,趴着不動了,等墨冰刮完之後,指點了幾處墨香的身體上的問題。“墨香,你是不是小日子不太正常啊?”莫顏仔細看了一下墨香的情況,除肩甲處有結節之外,在臀部坐骨區出痧較多,這個部位一般代表月經不調,婦科病,痛經,坐骨神經痛等病症,她排除之後進行篩選。
“小姐,您……您怎麼知道?”
墨香弱弱地,刮痧這種療法到底是怎麼發明出來的,這麼神,她不但小日子不準,而且經常會腹痛,不過墨香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她都兩三個月纔來一次葵水。“當然是看出來的。”
刮痧不是萬能的包治百病,主要是作用的通經絡,排毒養生,順便能察覺身體哪項機能出了問題。
墨香年紀不大,剛來小日子沒多久,應該喝一些中藥調節下。高門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生養困難,寒冬臘月在外面走動,寒氣入體,很多人都有宮寒的毛病。將來,墨香是要陪嫁到王府去的,莫顏不想輕易給自己的丫鬟配人,定要找一處好人家。“墨香,你對將來有什麼打算?”
莫顏問得很隱晦,在大越,高門大戶的小姐出嫁,身邊總會跟着幾名陪嫁丫鬟,這些丫鬟賣身契捏在小姐們手中,只得乖乖聽話,一般都是做夫君通房小妾的人選,這是心照不宣的。
雖然這是規矩,可莫顏接受不了,想到神仙一般的皇叔身邊渾身赤裸地躺着丫鬟,她就覺得膈應,心裡不怎麼舒服。
“打算?奴婢沒打算啊。”
墨香好不容易爬起來,懵懵懂懂,她一個丫鬟,當然是跟着小姐,如果可能要跟着一輩子的,作爲奴婢,哪能有自己的打算,她可不是心大的丫鬟。“我的意思是說,將來我出嫁之後……”
這丫鬟平時挺機靈的,怎麼現在就犯傻了呢?莫顏再次點明,說的很直接。
墨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紅了臉頰,眼神中還帶着一抹惶恐,“小姐,奴婢自從被您和夫人救下,就沒想過要離開您了,奴婢知道自己不算太伶俐,等以後您嫁給了王爺,奴婢就跟着您,配個王府的小子,或則自梳一輩子不嫁人都行。”墨香誠惶誠恐,生怕自家小姐不要她,差點哭出來了,以前,她的心向着夫人,那是怕自家小姐受委屈,現在小姐變得聰明,而且很體貼,對她也好,墨香更離不開小姐了。“就算夏日,這地上也是涼的,趕緊起來!”
莫顏伸出手,把墨香拉起來,按到一旁的椅子上,嗔道,“我們墨香這麼美,若是自梳一輩子不嫁人,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埋怨我呢。”“可若是讓你嫁給王府的小子,本小姐於心不忍。”
墨香好歹是大丫鬟,怎麼能配普通的小廝,莫顏的臉面都過不去。
墨香咧咧嘴,差點哭出來,小姐是什麼意思,不是讓她做王爺的小妾吧?嗚嗚,不要啊,還不如自梳呢!王爺是天邊的雲彩,她就是腳下的塵土,高攀不起,而且,她這麼聒噪,王爺會拍死她的。
“你放心吧,我是說將來給你找個管事。”
莫顏現在就開始琢磨起丫鬟的婚事,總得找戶人口簡單的好人家,聽說万俟玉翎的暗衛還沒娶親,暗一,暗三,暗四,可這三位的性子……她搖了搖頭,說到底,暗衛見不得光的,而且危險也要大些,她不能坑了丫鬟。万俟玉翎身邊的人,莫顏接觸的並不多,王府的馮管事得有三四十歲了吧?其餘的人要麼是車伕,要麼是打雜的,莫顏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一位,遠在湖州的李德。墨香是個隨和的性子,只要遇見李德,立刻變成烏雞眼,二人誰也不讓着誰,吵翻天,莫顏琢磨,吵着吵着沒準就到一起去了。“小姐……”
墨香期期艾艾,總覺得哪點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什麼來,搖搖腦袋,把剛纔奇怪的感覺拋到了腦後。第二日,張大姑娘上門請安。蝴蝶班從正月開始忙到現在,衆人幾乎沒有一日得閒,這樣下去,對嗓子不利,莫顏做主讓衆人休息幾天,結果從早上開始,就有人拍響城西宅邸的大門,要求加戲,還有不少人是從遠道而來的鄉紳,花費重金請蝴蝶班上路,爲他們老爺太太的唱戲。“小姐,當初我就想一定會火爆,可沒想到是這個樣子。”
張大姑娘眼底帶着青黑,一臉疲憊,眼中隱隱有紅血絲。好在,楊小花的案子,已經在京城唱完了,現在缺少合適的戲本子。
每日盤點賬目要到深夜,除去正常的花銷之外,增添道具,油彩,胭脂水米分等也需要投入一筆銀錢,不過對於收入來說,投入點不算什麼了。“銀子誰也不嫌多,但是也不能爲了賺錢而不顧自己的身體。”
莫顏一向主張身體第一,若是身體垮了,得不償失。最近她一直在嘗試寫話本,卻總不能靜下心來,前世幾個轟動的案子都屬於高科技犯罪,似乎不太適應這個時代。其中的DNA,指紋比對,用高科技手段尋找屍源等等,在大越用不上。除非是外鄉人剋死他鄉,否則找個人還是挺容易的。
百姓人家,鄉里鄉親,大家都熟悉,經常走家串戶的閒聊,不像現代人那麼冷漠,一個樓的居民,在電梯裡相遇,招呼不打,各種漠視。“小姐,咱們今兒休息,胡班主想來和您商討一下未來的戲路。”
懸疑目前很火爆,但是不曉得可以火爆多久,或許未來百姓們口味會變化,蝴蝶班總要做好隨時轉變戲路的準備。“這個我有想法,等過一段時間,咱們再商量。”
莫顏很篤定,本來想寫一些言情的肥皂劇,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可發現,對這個時代的女子,是一種思想上的毒害。
蝴蝶班是爲了賺銀子,但這不是根本的利益,她給百姓們茶餘飯後找點樂子,想給仵作們提供一條新的思路,傳統的驗屍手段,有諸多漏洞,仵作們需要接受新的思維。季米分蝶一案,被寫成了卷宗,發往大越各個城池,作爲仵作們學習的教材,以後在勒死和自縊而亡上,有更好的判定。莫顏發現,因果報應,天道循環這是個很好的觀點。至少人們相信善惡終有報,所以這成爲百姓們的信仰,還是善良的人居多。“小姐,那咱們下個戲本子,您……”
張大姑娘眨眨眼,有些迫不及待,這兩部戲在京都造成了轟動,已經火到周圍城池,相信在南邊,百姓們也有所耳聞。
“你們先休息幾天,過幾天咱們再排練新戲。”
莫顏低着頭,思索一番,太簡單的案件沒辦法作爲連載的模式,其實蝴蝶班也可以唱幾齣短戲的,不過這樣就搶了京都戲班子的生意,現在大家都在自己的領域發展,安安分分挺好,她不想節外生枝。蝴蝶班的老老少少都比較辛苦,起早貪黑,唱戲的能得到一部分賞錢,而後勤負責道具的只有基本的工錢,同樣付出勞力,非常不平衡。莫顏知曉這點,所以更大力宣傳後勤人員的辛苦,月錢定的很高,而大家都有上臺做羣衆演員的機會,蝴蝶班個人所得的收入並不是很大。
等懸疑火過之後,莫顏有其他的想法,她想在蝴蝶班的戲裡,宣傳一些民間比較簡單的方子,例如風寒,風熱,腹痛等,一些基本草藥的辨認,尤其是村裡人家,田地中很多野菜都有各自的功效,根本不需要花銀錢到藥鋪採買。
“小姐,您心裡有數就好,胡班主一直因爲沒有新戲而着急上火呢。”
張大姑娘調侃幾句,胡班主真是一顆心全部撲在上面,眼瞅着快火遍大越了,突然斷掉戲本子,着急上火,牙都腫了。“火遍大越算什麼?或許有天可以火遍天下呢。”
莫顏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胡班主就是心思太重,也太心急了些,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而且能適應大越這裡的案子,她還需要琢磨琢磨。送走了張大姑娘,莫顏託着腮,琢磨的現代的案例,最近忙着城西鋪子的事,忽略了蝴蝶班,這戲本子拖不了幾天了。又到了一天的正午時分,屋內如蒸籠一般悶熱,王府送來了冰塊,莫顏放在冰窖中捨不得用,才農曆五月就這樣了,等到了酷暑時分,出門走幾步都要暈頭轉向,也不曉得爹孃在湖州如何,過了夏,總要回來了吧。“小姐,奴婢幫您收拾幾件衣物,王爺的馬車停在垂花門處等您呢。”
墨冰進門之後,手腳麻利地翻箱倒櫃,快速收拾出兩個包裹來,見莫顏沒動靜,催促道,“首飾匣子的鑰匙在墨香手中,奴婢沒有。”墨香剛剛出門不久,去陳國公府上給陳英送消息,後日大哥莫輕風休沐,肯定要回家一趟,莫顏安排一個二人相見的機會。“恩?出門一趟,帶這麼多東西作甚?”
莫顏迷糊着,万俟玉翎上門之前也不通知一下,每次都是,直接到府裡,讓她措手不及。“王爺帶您去汴州幾日,奴婢跟去伺候。”
墨冰接過莫顏手中的備用鑰匙,快速打開首飾匣子,找了幾支輕便的朱釵,出門在外,一些從簡。“可是,可是我已經告訴陳姐姐明日來做客了啊!”
莫顏扶額,墨香纔出門送信,她這麼快就反悔,不好吧?
“小姐,現在也來不及過去送信,不如您寫書信一封交給門房。”
眨眼的工夫,墨冰收拾妥當,莫顏那邊也寫好了書信,二人一同來到垂花門處,莫顏上了馬車。果然,万俟玉翎是夏日居家旅行必備利器,馬車上沒有放冰盆,卻分外涼爽,還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莫顏自覺坐在一側。“咳咳,王爺,您帶我去汴州莊子上消暑?”
万俟玉翎低着頭,烏髮凌亂地散在兩肩之上,他修長的手執着白子,正對着棋盤苦思冥想,沒有理會莫顏的話。“王爺,您聽不到?”
莫顏提高了嗓音,這下,坐在馬車外的車伕和墨冰都聽到了,二人對視一眼。
“桌上有點心。”
万俟玉翎擡起寒眸,狀似不經意地看了莫顏一眼,再次低頭,聲音冷硬。這丫頭,怎麼就不知道害羞呢?她以爲那天是小孩子過家家?李嬤嬤到底有沒有教導所謂的男女之事?“您是嫌棄我聒噪了嗎?”
莫顏苦着臉,裝可憐,然後毫不客氣地拈起一塊點心,恩,味道不錯,王府的廚子就是不一般,聽馮管事說,還有一位在宮中退下來做點心的御廚。万俟玉翎沒有回話,內心萬分糾結,這幾天確實在處理一些事務。
在大越開國之時,万俟家的老祖宗留下一部分隱衛,誓死效忠万俟家,而隱衛分爲明衛和暗衛,明衛多半已經成爲大越的各個世家家主,這並不是秘密,而暗衛十分隱秘,是一股相當神秘而龐大的勢力。万俟家每一位皇帝登基,都要得到明衛和暗衛的支持,這是慣例,可到父皇那輩,隱衛便不知所終,不曉得其中出現什麼差錯,或是隱衛內部出現了動亂,隱衛已經幾十年沒有出現過了。万俟玉翎仔細查探,當年万俟家老祖宗的藏寶圖在機緣巧合之下落入他手中,現在缺少的,正是這隱衛的勢力。
隱衛有多少人,分別藏在什麼地方,有可能在廟堂,也有可能藏匿於市井,万俟玉翎完全猜測不到,大越各地的暗樁遍佈,卻沒一點線索,相信太后和皇上萬俟御風的人也在追查,萬萬不可讓他們的人先下手爲強。這次去汴州,是接到汴州傳來的消息,万俟玉翎要去前往查證,可他一人出行,目標太大,就借用了帶着未婚妻遊山玩水的名頭。另外一點,他也考慮到了,讓手下將領見見莫顏,萬一日後若他出事,虎符無法調動軍隊之時,只得讓她跑一趟了。万俟玉翎不答話,莫顏就安心吃着糕點。既來之,則安之,皇叔大人會把一些都安排好,她需要跟着服從就好。
雙駕馬車寬大,車廂內佈置奢華,走在官道上非常平穩,莫顏倒在小榻上,睡得正香甜,迷迷糊糊,感覺馬車出了城。万俟玉翎放下手中的棋子,在拉門裡找了一條毛毯,車廂內的溫度有些低,若是就這麼睡着,興許會染上風寒。沉睡中的莫顏,朱脣微微翹起,明眸緊閉,纖長而濃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一般,發出勻稱的呼吸,万俟玉翎無奈地搖搖頭,從懷中掏出一方純白的帕子,這丫鬟,吃了點心之後不擦嘴,紅潤的脣上,還有糕餅的碎屑。
輕輕地用帕子掃了一下,莫顏眉頭皺了皺,卻沒醒過來,一轉身,用後背對着万俟玉翎。
還能不能行了?竟然偷看她睡覺,莫顏自從習武之後,很是敏感,有人接近定能感覺出來,尤其被皇叔大人氣場那麼強大的人注視,她想到脣上有碎末,臉都紅了,馬車上哪有縫隙,讓她鑽進去吧,再也不想出來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