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裡,綠蔭濃密,花開得正豔,位於御史府前院的小路兩側,幾個丫鬟婆子正在小聲地議論,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狀況。
“咱們怎麼辦?出去救場?”
一個掌管庫房的婆子面有難色,從心裡上,她是希望自家大少爺被小小的收拾一下,若是能改掉滿口之乎者也的毛病,那麼再好不過了。
“這恐怕不好吧?來者是客,咱們出去,大少爺臉上掛不住啊。”
另個婆子說着,眼珠不轉地觀察滾在一起的陳英和莫輕風二人,祈禱陳小姐手下留情,別把大少爺打個生活不能自理,若是不能去國子監,留在府上休養,倒黴的還是他們這些下人。
“看情況好像很嚴重,大少爺身體瘦弱,架不住陳小姐的拳頭吧?”
小丫鬟眼中閃過一抹憂心。莫輕風今年剛好十八,身量比較高,清瘦,平時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長衫,身上常年帶着墨香氣,舉手投足盡顯讀書人的風骨。
“我看不見得,大少爺已經開始反攻了呢。”
場面有些混亂,陳英完全忘記自己會武藝這一茬,和莫輕風展開一場肉搏戰,她騎在莫輕風的身上動拳頭,結果這廝竟然喊着打人不打臉,她纔不管這些,一股子氣血上涌,左右開弓,把莫輕風湊成烏雞眼。
“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陳英你個潑婦,別怪我不客氣!”
臉上受傷,莫輕風不能忍,這樣如何見人?他虛張聲勢,快速翻身,手直接衝着陳英的胸口而去。
“你……下作!”
陳英面色通紅,一時間,竟然愣住,沒有閃躲。
“你想的太多了!”
莫輕風的手轉移方向,從陳英的頭上拔掉一根金簪,插在土中,用這股巧勁爬起身,鄙視地看了陳英一眼,扭頭就跑。“莫輕風,你禽獸不如!”
御史府上下人稀少,人少有少的好處,二人扭打一刻鐘,也不見有人出面阻止。
陳英羞愧地面色通紅,爲什麼手到了胸前轉移方向?那嘲諷的眼神是怎麼回事,這廝到底是不是男人,竟然瞧不起她!難道,她很小嗎?陳英低下頭,看着自己高聳的胸脯,遲疑了。
“那也比禽獸強!”
莫輕風跑到一處安全地帶,見陳英衣衫不整,不怕死地繼續嘴賤挑釁,“有本事你來抓我啊!”
“莫輕風,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陳英氣得跺腳,提着鞭子從後面追趕,她的裙角處開了線,倒是方便邁開大步,這下莫輕風急了,往自己的書房鑽。
沒人知道,御史府書房裡藏着一條暗道,他也是想藏匿春宮圖的時候才發現,看來今日,得用暗道才能躲避陳英那個潑婦。
鬧了這麼久,顏顏呢?這丫頭,不會是躲在暗處看他的笑話吧?
“哪裡逃!”
莫輕風前腳剛進書房,來不及關門,陳英隨後便到,二人推搡在一處,旁邊的書架承受不住重量,搖搖晃晃,咣噹一聲,倒在地上,上面的書噼裡啪啦地掉落。
祖父曾經說過,書是讀書人的命根子,沾上一點茶水弄髒了,都要肉痛好幾天的,眼下她把這麼幾百本書推到在地,倒是沒有底氣了。
“抱歉,我不知道……”
陳英眼神飄移,摸了摸鼻子,她和莫輕風之間有仇,卻是和這些書沒仇的,眼瞅着幾本書掉落在水盆中,她趕緊撈出來,卻是已經被水打的徹底,上面的字全花了。
“天啊!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孤本,孤本!”
莫輕風摸着胸口,臉色一白,子曰也沒心情說了,他面色頹然,突然用刀子一般殺人的目光看向陳英。
“這個,對不住,大不了我賠你就是!”
陳英挺了挺胸脯,輸人不輸陣,再說是書架倒了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兒,莫輕風自己也有責任。
“賠,你用什麼賠?把你賣了都不夠!”
莫輕風咬牙切齒,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幾個字,他站起身,緩緩地走到陳英的面前。
“喂,看在你是顏顏大哥的面上,我對你算客氣的!”
陳英對於損壞別人心愛之物很是心虛,但是莫輕風這個態度,讓她極爲不爽,什麼把她賣了都不夠?她好歹是陳國公府尊貴的孫小姐!
“咦?你這裡還有《雙鳳奇案》啊!”
氣氛冷凝至冰點,陳英皺眉,她退後幾步,故意不看莫輕風的眼睛,這麼一掃,發現了精裝版的《雙鳳奇案》。
這本書,書局還沒出,陳英是蝴蝶班的忠實戲迷,一直想買一本印刷體作爲收藏,見此,她大喜,臉上立刻有了笑模樣。“別動!”
莫輕風瞪大雙眼,撲上去快步上前阻止,可此時已經爲時已晚,陳英打開了第一頁,又是一個藍色的封面,上書“鴛鴦三十六式”。
“怎麼不記得有這齣戲呢?”
陳英唸叨了一句,繼續翻看,上面是男女交疊在一起的身體,在私密部位無限放大,並且畫工細緻。她已經及笄,有教養嬤嬤專門教導男女之事,當然知曉這意味着什麼。
“你這個沒教養的潑婦,未經主人允許……”
莫輕風異常尷尬,這本書是他新得的,還沒來得及看完,爲了不被人發現,他特地找了一個書皮包上了。
“莫輕風,你……你比禽獸還禽獸!”
陳英忍無可忍,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逼真的春宮圖,莫輕風這個表裡不一,人面獸心之輩!
二人在書房中吵架,丫鬟婆子們在外面聽牆角,比禽獸還禽獸,這意思,大少爺非禮了陳英小姐?
“看不出來啊,一向呆板的大少爺竟然有這本事!”
“嘖嘖,這是好事呢,以後夫人可少了一樁心事,咱們寫書信吧,讓夫人到陳國公府上提親!”
丫鬟婆子們順着窗戶的縫隙看,自家大少爺莫輕風已經把陳英逼到牆角,二人眉目傳情,眼神火熱。
看來書信是必須要寫了,但是作爲御史府的下人,胳膊肘絕對不能向外拐,衆人商議,書信上寫,莫輕風對陳英一見鍾情,已經到達了一日不見岸如隔三秋,茶飯不思的地步。
此刻,被丫鬟婆子們誤會的莫輕風一手扶牆,眯着眼睛,聲音充滿了魅惑,“到底那個被殺人滅口的應該是誰?”
陳英:……
郊外的馬車上,莫顏正在哼着小調,吃飽喝足,沒有李嬤嬤在一旁指手畫腳的操練,日子過的逍遙快活。
今早醒來之時,她發現自己竟然又躺在万俟玉翎懷中,一回生,二回熟,莫顏已經沒有任何緊張的感覺,她很是淡定地和他打招呼,順便狗腿地替他捶腿。
整晚都是一個姿勢,血液流動不暢,皇叔大人腿已經僵硬了吧。用過早膳,前面就是汴州大營所在的西山縣。當年徵兵,因爲汴州距離京都近,很多士兵都是汴州人,而西山,十之七八都是軍戶人家。
馬車進了縣城之後,這種差異就體現出來了,百姓們似乎要更加爽利,一些豆蔻年華的小娘子們手裡拎着提籃,走街串巷地叫賣,這在京都或者沿途的城池,是看不到的。
聽衛子纖說,北地女子也是如此,那地方苦寒,一年有半年都處在冰雪之中,所以其實一年真正能勞作的時間不多,家家戶戶都是一個人頂兩個人用,在過冬之前,存夠口糧銀子。
莫顏很羨慕北地生活,本想和於菲兒打聽,但是看於菲兒那惺惺作態的模樣,想來也不會說什麼,沒準還要哄騙於她。
“白麪饅頭,好吃的白麪饅頭!”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揭開提籃上的白布,頓時,空氣中瀰漫着麥香味兒,這些饅頭又圓又大,剛剛出鍋,路過的行腳商人紛紛停下來購買。
西山縣不大,卻是從北地通往京都的必經之地,常年有來往的客商路過,客棧酒樓的生意火爆,經常滿員,有時候吃上一口熱乎飯菜都難。慢慢的,百姓們咂摸出味道,自己在路邊支小攤子,走街串戶,重點和路過商人推銷自家吃食。
“王爺,今夜咱們在哪裡投宿?”
莫顏撩開車簾,縣城的路並不太寬,兩邊酒樓茶館林立,客棧門口停着車馬,看窗子都開着,貌似已經沒有空餘的房間了。
“西山大營。”
万俟玉翎端了一杯茶,卻沒送入口中,他順着車簾一角看了看天色,陰沉着,涼風陣陣,沒準要下雨了。
西山大營有萬間營房,士兵們按照等級,普通士兵睡着通鋪,屋子大就十幾人一間,高級將領有單獨的院子,可以拖家帶口,院子有專門的竈間,一般都不跟着士兵們吃大鍋飯。
在營房不遠處,有碩大的校場,平日風雨無阻地操練。万俟玉翎原本手下三十四萬大軍,經此一戰,人數直線下降,不到三十萬人了。
“您也有自己的院子?”
莫顏並不意外,她以前覺得万俟玉翎是個很矯情的人,接觸過後,發現自己的主觀臆斷容易存在偏差,在戰場上殺敵幾年的人,又能對環境有多挑剔?真正的戰爭是殘酷的,殘酷到她想象不到的地步。
“恩。”
万俟玉翎是軍中主帥,當然有自己的院子。不過並沒有多特殊,就是一個小兩進的院落,前面有放置車馬和僕從居住的地方,後院正房三間,還有一個單獨的竈間。無論是將士還是士兵,在營地都不是來享受的,每日裡有殘酷的訓練。
一年四季,難得休沐幾日,有探親假,這還是在沒有戰爭的時候,一旦上了戰場,十年八年與親人斷了聯繫的大有人在。
西山大營是重地,門口處有一隊士兵們正在站崗,見到馬車,立刻要求其停下,下車檢查。
莫顏以爲,万俟玉翎會坐在馬車上打個招呼,但是出乎意料,他站起身走了出去。“將軍!”
士兵們立正行禮,眼裡帶着一抹激動之色。在西山大營,万俟玉翎只有這一個身份。
“恩。”
万俟玉翎點點頭,接過士兵牽過來的一匹馬,身子利落地策馬在前面帶路,而車伕駕着馬車在後面跟隨。
第一次來到軍營,莫顏很是好奇,地下鋪着青石板路,兩邊一排排整齊的青磚瓦房,看着還很新,聽墨冰說以前的大營在京郊,是皇上萬俟御風覺得不太穩妥,才把衆人趕出京都。
那點小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無非是怕万俟玉翎造反,大軍在京都,隨時可能包圍皇宮,若是在汴州就安全多了,京都內,除去御林軍之外,還有十萬精英城防軍。
此時,士兵們正在校場上訓練,遠遠地傳來氣勢恢宏的吼叫聲,營地偶爾有管理後勤的士兵送糧食和蔬菜,見到万俟玉翎,無一不是激動萬分。
一行人來到万俟玉翎的院子,在軍營的一角,爲了顯示軍中主帥地位的不同,房屋要高大一些,不知道誰有雅趣,竟然在前院種上了蔬菜瓜果。
這個時節,菜地裡的菜品豐富,黃瓜,茄子,豆角,還有各種綠色的菜蔬,窗前有一個葡萄架子,一串串的葡萄正青着,若是不看周圍的環境,莫顏以爲到了一戶農家。
“小姐,您跟奴婢來吧。”
下了馬車,墨冰身上揹着幾個包裹在前面帶路。汴州大營她不是第一次來,因此很熟悉,別看這沒有被營房包圍,四周都是巡邏的士兵,很安全。
万俟玉翎已經提前打好了招呼,營房已經被打掃得乾淨整潔,在莫顏的房間,窗紗,牀帳和被褥都是新置換的,小几上擺放着幾盆鮮花,內室頓時顯得有些生動起來。
窗外刮來了一股涼風,墨冰進門之後,放下支起的窗戶,遠處的烏雲滾滾而來,快下雨了。
屋內的擺設雖然不比御史府舒心,勝在乾淨整潔,莫顏坐在椅子上喝茶,心裡琢磨着晚上的伙食。軍中有專門的議事大帳,万俟玉翎似乎有事情處理,一直到華燈初上,才匆匆而歸。
“轟隆隆……”
一道閃電劃破了天際,緊接着是怒吼的雷聲。莫顏站在屋檐下,左側不遠就是竈間,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糾結着,“晚飯到底何時開?”
万俟玉翎邁着大步進門,面上看不出情緒。剛纔召集衆位將領議事,很明顯發現呂副將心不在焉。
呂副將今年約莫有三十歲出頭,是万俟玉翎一手提拔的將士,一手家傳的槍法使得出神入化,在戰場上勇猛無敵,更加難能可貴的是,此人不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之輩,心中有謀略,與袁煥之並稱爲大週二儒將。
素日,呂副將是最認真那個,今兒不知道怎麼了,如坐鍼氈,總像是心裡有點事,會議結束之後,他草草地往營房趕。
万俟玉翎平日不言不語,實則非常關心下屬的情況,尤其是將士們的家人。前朝有多少將領臨陣倒戈都是因爲家人被敵方抓起來威脅。
軍營重地,不得帶女眷的規矩也被万俟玉翎打破,只有照顧好家人,將士們才能更一門心思的撲在戰事上。如今箭在弦上,不能有任何意外。
“晚膳?你沒做?”
万俟玉翎反問,莫顏瞪大眼睛,把手指着自己的臉頰,“王爺,您說什麼?我做?”
皇叔大人帶着她來,和着是爲了有個使喚丫頭?莫顏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讓她做下人的活計,有些爲難。
“不然呢?李嬤嬤教導你小半年,總得有點成果。”
万俟玉翎淡定喝茶,說得理所當然,營地有專門做飯的婦人和火頭兵,他都打發了,不知道爲什麼,心裡期待莫顏像平頭百姓的夫妻一樣,給他做一頓飯。
“那您不早說。”
莫顏鼓着臉頰,做飯當然沒問題,在御史府上有專門生火的小丫鬟,菜也會洗淨切好,她不過是做做樣子,在鍋裡劃拉兩下,哪有大家閨秀進廚房煙熏火燎的,李嬤嬤教會的主要是做點心和燉湯。
“廚房裡有新送來的鹿肉,你看着做了吧。”
万俟玉翎說完,扭頭進了離間,只留下莫顏一臉忐忑地拉着衣襬,心中默唸:皇叔大人,您血氣方剛,還需要吃鹿肉滋補?也不怕流鼻血。
莫顏認命地招呼墨冰陪着進了竈間,鹿肉是新鮮的,她切成薄片,又讓墨冰在後院摘了一些新鮮的蔬菜,切了土豆,泡發了木耳,竈間裡還有新鮮的蓮藕,全部切片端盤。
“小姐,您……”
墨冰揉了揉額角,不是說做幾樣小菜,就這麼生着端上去了?
“火鍋,懂不懂?”
在御史府上,自家人曾經吃過一次,但是那會是夏天,出了一身汗,家裡人就用的少了,莫顏是看到廚房有芝麻油和芝麻醬,這纔想起來。
天色晚了,若是做菜還得半個時辰,莫顏已經餓的受不住,正好這會下了雨,吃火鍋正好。
“王爺,出來吃飯!”
莫顏擺好碗筷,見鍋內的水已經開了,趕緊下了一些青菜,這次因爲材料有限,做的是清湯鍋,其實老雞湯的鍋底更香。万俟玉翎對火鍋不陌生,用筷子夾起幾樣菜蔬,從容不迫地放在鍋內。
火鍋,他很少吃,因爲潔癖的關係,總是不能忍受其餘人的筷子在裡面攪合,若是自己吃,又失去了樂趣。
“恩,這鹿肉已經醃漬過了,滋味不錯。”
莫顏主動給万俟玉翎夾菜,這段在汴州的日子,全靠他照顧,這尊大佛千萬不能得罪了。
外面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內室點着明亮的油燈,火鍋冒着的熱氣,万俟玉翎置身在一片白色的霧氣中,感覺暖暖的,這麼吃着,常年沒有溫度的身體,竟然感覺到暖意,額角上見了薄汗。莫顏吃得暢快淋漓,鹿肉滋補,肉片細滑。這個時候的鹿很少有養殖,都是獵戶們在山中打來,物以稀爲貴,一碗小小的鹿肉湯就要買上幾兩銀子。
万俟玉翎邊吃,邊打量莫顏,臉色被白色的水汽染得如胭脂一般,筷子不停地涮着肉片,似乎這桌子上幾樣青菜都是美味珍饈,讓人不知不覺地跟着多吃了一些。
以前,在軍營中,万俟玉翎都是一個人用飯。出門在外,沒那麼多的講究,偶爾叫上李德一起,但是李德畢竟是下人,有些拘謹,見他放下筷子,即便是吃飽,也跟着停下。万俟玉翎知曉他不自在,就不會刻意要求了,原來有人陪伴的滋味是那麼的不同。
第二日,雨過天晴。莫顏是被校場裡的喊聲吵醒的,她揉揉眼睛,盯着頭頂的雙喜絡子發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御史府。
昨天用膳之後,莫顏覺得不夠盡興,非要拉着万俟玉翎一起喝酒,然後她好像喝多了,具體做了什麼,她自己也不知曉。
莫顏眨眨眼,草草洗漱一番,換上一身輕便的衣裙。
不遠處的青菜葉子已經被雨水洗刷過,變得綠油油的,上面沒有一點泥土,翠綠惹人愛。湛藍的天空飄着潔白的雲朵。
莫顏深吸一口氣,故作輕鬆地問,“墨冰,我昨夜沒做什麼出格的舉動吧?是你送我回房的吧?”
“沒有,小姐您安心。”
墨冰暗暗翻了個白眼。如果說喝醉了拉着主子的手不放,非要主子摟抱才肯睡覺,對着主子摸來摸去的不算出格舉動的話,那真的沒有,一切都很正常。
“那我就放心了,嘿嘿,我就說嘛,我酒品還是很好的。”
莫顏心虛地笑笑,發現小几上有一封書信。墨冰解釋說,這是早上收到的,御史府傳來的消息。
“哈哈,大哥暴露了,怎生是好?”
莫顏抿着嘴偷笑,上面詳細地記錄府上的情況,尤其是陳英那句經典,“比禽獸還禽獸”。
這二人彼此都掌握了對方的秘密,恨不得滅口,最好的辦法就是湊成一對,有共同的秘密。
早膳是墨冰煮的粥,配着幾樣清淡的小鹹菜。鹹菜就是軍營們的士兵每頓都有的,除了鹹就是鹹,這滋味真不怎麼樣。万俟玉翎去軍中議事,在晌午的時候回來,對莫顏說了一件事。早年在邊關打仗,呂副將一直沒得閒,好不容易得勝歸朝,才能和自己娘子有朝夕相處的時間。
二人一直沒有孩兒,現在形勢吃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要上戰場了,說句不好聽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呂家就成了絕戶。
古人云,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這是男子都容忍不了的。呂副將讓自己娘子獨守空房,不可能去找小妾姨娘,可在爹孃那裡又過不去。
好不容易苦熬着,呂副將的娘子有孕,這可高興壞了一家人,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前幾天開始,他娘子身體突然虛弱下來,郎中說有小產的先兆。
“哦?”
莫顏摩挲着下巴,沒見到人,這個不好說,她現在不過是學到一些皮毛,跟着麗娘,李嬤嬤都學習一些,家裡還有孤本。小產徵兆是多種原因造成的。
“王爺,那我帶着墨冰去看看吧。”
莫顏思慮片刻,站起身,整理一下,上門也不好空手,馬車裡有準備的精緻的點心匣子,她讓墨冰提着。按理說,不過是一個下屬的娘子,就算身上有誥命,也不用莫顏這個未來的南平王妃探望,她主要是去瞧病,後宅不穩,將領無心訓練,作爲將軍,還要操心這些瑣事,莫顏真心感到不易。
呂副將的小院在營房的最後一排,院子用細密的籬笆圍着,籬笆上爬滿花藤,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況,只聽到一聲聲的嘆息。墨冰敲門,片刻後有一個頭發花白的大娘開門,大娘的面色愁苦,見到莫顏一愣,“您就是將軍的未婚妻,莫家小姐嗎?”
“快請進,本來應當是老婦人上門拜見,無奈家中忙亂。”
“大娘,您不用客氣。”
莫顏知道這些軍戶人家並不是很講究規矩,她也是怕老婦人拘謹,話了幾句家常。
說到在西山大營的日常瑣事,大娘面上帶了笑,話也多了起來。呂副將職務不小,家眷可以在京都生活,但是大娘就這麼一個兒子,當年千難萬難才生出來,自此難產傷了身子,所以對呂副將疼的很眼珠子似的。
同爲女子,當然理解女子的不易,可是她是個當孃的,又不好讓呂家絕後,兒媳病病歪歪,這孩兒萬一生不下來,都三十多了,以後有孕還是不容易的,只能化作一聲嘆息。
莫顏跟隨着走進偏廳,普通將領人家,只有一進院子,分東西廂房,西廂房被用作竈間,東廂房一間放雜物,一間留着住人。
“大郎媳婦,快快起來,莫小姐來了!”
莫顏連連擺手,內室的牀上,躺着一個病弱的婦人,臉色慘白,有些脫相了,莫顏想,孩子現在沒小產,還勉強能保住,也算是運氣。
“莫小姐,真是失禮了,您請坐。”
呂副將的娘子說話柔柔弱弱,勉強勾起一抹笑。莫顏見她眉眼打結,一副鬱結於心的模樣,心中憐惜了幾分。
這個時候應該壓力很大吧,孩兒若保不住,以她這個年紀,是很難生產了,莫顏琢磨着。
屋中並沒有什麼值錢的物事,擺設簡單,聽大娘說,呂副將的俸祿有一多半都接濟了手底下的士兵,家裡只要有口糧就好,一窮二白,自家想吃肉,都靠自己養的老母雞。
“文娘,看,剛纔有士兵送來了鯽魚,還是活的,最是新鮮滋補,你喝了一準兒能好。”
大娘面色興奮,自家的銀子接濟了士兵們,士兵們也不是沒心的,投桃報李,經常得閒過來幫着打柴挑水,聽說文娘身子弱,跑到十幾裡的河邊抓魚。這鯽魚難得,是個滋補的好東西,比藥材吃了安心。
“文娘,你陪着莫小姐說話,我去把鯽魚燉了。”
老婦人用手擦了擦圍裙,眉眼帶笑,“莫小姐若是不嫌棄,就在這裡用飯吧!老婦人別的能耐沒有,做的鯽魚湯可是頂呱呱的呢!”
“大娘,辛苦了。”
不是惡婆婆,手也是粗的,爲這個家操勞不容易,沒有孩兒,能怪誰?文娘在最好的年華獨守空房,而呂副將在外打仗,只能說,造化弄人,好在老天開眼,讓他們有了孩兒,千萬不能失去了。大娘走後,莫顏幫着文娘號脈,文孃的身體極其虛弱,這纔是要造成小產的主要原因。
內室裡並沒有如大戶人家所用的麝香,紅花等物,莫顏的嗅覺靈敏,並未發現異常。
“咦,冬瓜的味道?”
兩個人閒聊幾句,莫顏這才問,“大娘在做什麼呢,這麼香?”
“鯽魚冬瓜湯,娘在市集上聽人說的,很是滋補……”文娘說了一半,見莫顏變了臉色,她突然說不下去了,心下奇怪。“我去廚房看看,這味道鮮香,忍不住了。”
莫顏表現得和十幾歲小姑娘一般天真爛漫,文娘歡喜着,臉上有了笑模樣,若是自己的孩兒能早點出生,也該這麼大了。來到廚房,莫顏先是看了魚湯,之後拉着大娘,直奔主題,“鯽魚性味甘,和胃補虛,消腫去毒,利水通乳,是不錯的。”
大娘點點頭,正想說什麼,就見莫顏神情嚴肅地轉折,“但是,與冬瓜同食,容易造成脫水,身體虛的不能用。”
“莫小姐,您懂醫?”
大娘的眼神立刻變了,額角上冒了汗滴子,都是她的錯,在集市上聽人說這是個好方子,才巴巴地回來給兒媳用,她之前一直找不到原因,尋思這兩樣都是常見的菜,沒想到摻和在一起,反倒變成了一張催命符,她的孫子啊,差點因爲她的大意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