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通過兩頭豬輕輕鬆鬆地破獲了一樁懸案,讓真兇李桂香伏法,一時間名聲大噪,昌武縣令更是激動地讓師爺把破案過程寫入卷宗之中,其中增加對黑蝴蝶和其助手的描述,百姓們口口相傳,把破案過程稱之爲“黑蝴蝶燒豬”。
此刻,莫顏正在悠閒地吃着馮管事送來的水蜜桃,桃子是南方出產,還沒成熟就被採摘下來,以防止運輸途中變質,到京都之後,桃子被捂得熟了,又水靈又甜。
“小姐,奴婢覺得黑蝴蝶是一個很神秘的名字,爲啥配上燒豬兩個字,那麼違和呢?”
墨香搖着小團扇,一臉困惑。她爲自己沒有跟着去昌武縣感到十分的遺憾,箇中過程,還是出門採買的時候聽茶樓的百姓們議論得知,衆人七嘴八舌,繪聲繪色,甚至讓說書人說了一段。
莫顏翻了一個白眼,好好高大上的名字,愣是被帶的低俗,她若是用兩隻雞做試驗,是不是現在就成“黑蝴蝶燒雞”?那麼這樣的話,在京都開一個店鋪賣燒雞,連宣傳都省了。
那天在公堂上燒豬之後,李桂香辯無可辯。事情並不是湊巧發生,李桂香已經醞釀良久,村中到祠堂開會是早就通知下來的,而集市剛好也是那麼一天,李桂香很早便做了計劃,她在鎮上買一包迷藥,摻到了王鐵牛的茶杯裡。
本來,對於殺夫,李桂香很糾結,燒了屋子之後,失去住所,孃家無可依,她只能遠遠地離開王家村。
李桂香手裡有幾百個銅板的積蓄,她打算走遠一些,找個山清水秀的小鎮,賃住一間屋子,爲人縫補洗涮,閒暇之時打絡子到集市上賣,足夠自己吃用就好。
爲此,她下定決心。在計劃之後,有一段時間之內,王鐵牛並沒有毆打他,二人平時無交流,日子倒也平淡,李桂香坦言,那個時候,她甚至有過放棄殺人的想法。
就在她猶豫不決之際,王鐵牛變本加厲,她頭腦一熱,按照原計劃施行,先是下了迷藥,將王鐵牛推入竈間之中,並且在竈膛裡放入滿滿的柴火,旁邊有油紙,等她離開不久之後,竈間就會點燃。
李桂香在臨走之前,改變主意,王鐵牛昏迷着,萬一見到火發現自己早竈間,定能逃脫,而且會得知一切都是她所爲,李桂香一不做二不休,用竈間的蒸饅頭的屜布捂死了人,屍體表面無任何傷痕,臨走前放了一把火,保證萬無一失。
“小姐,李桂香太傻了,她孃家不得力,能跑的話跑遠一些,何必要殺人。”
墨香很是感慨,李桂香的被判秋後問斬,現在就等着刑部批文。既然決定要遠走高飛,王鐵牛就和她沒關係了。
“說走就走,談何容易?”
李桂香被賣到王家,卻是有孃家的人,若是逃跑,王家找上門,還有一番口舌官司打。李桂香並不是沒有牽掛,如果王鐵牛死了,那情況又是不一樣。
李桂香殺人是因王鐵牛有過錯在先,通常這種案件,在現代會酌情量刑,不過大越講究殺人償命,最輕的刑罰也是要流放大西北,到西北鹽場,責罵受辱,生不如死。
莫顏接管了案件之後,在回程之前曾經去牢房看過李桂香,兩個人攀談幾句,李桂香並不後悔,如果重新選擇,她仍舊無路可走,只求一死,祈禱自己下輩子可以投在一戶好人家。
主僕二人唏噓不已,而在永平侯府的莊子上,大呂氏已經能正常行走,將近一個月的調養,祝神醫每日對她的頭部和身上的穴位施針,大呂氏恢復很快。
從以前做姑娘到嫁人,大呂氏一直以勝利者的姿態示人,經過一番沉澱之後,她整個人的氣勢變了,原來的浮躁消失殆盡。
“娘,您好的差不多,咱們也該回府了。”
這一個月,夏若雪陪着大呂氏在莊子上,寸步不離的伺疾,她看清楚一件事,如果孃親倒下,她在永平侯府的地位直線降低,一切都不能指望她那個自以爲專情的爹爹。
“不急,等你爹請我回去。”
大呂氏微笑着抿着茶水,只要她在,那小吳氏就是個妾,翻不了天去。官員寵妾滅妻是重罪,被御史告到皇上面前,輕則被申飭一番失面子,重則丟官罷職。
近日大呂氏一直派人打聽京都的消息,她最討厭的左都御史莫中臣馬上回京,那些囂張的大人們該夾着尾巴做人了。
“娘,您說的對,爹爹一準兒請您回府。”
夏若雪眼神一亮,被奪了管家權能怎麼樣,永平侯府那羣奴才精明着呢,都是家生子,樹大根深,小吳氏光有男人的愛有什麼用,無子傍身,根本沒辦法和孃親爭。
“袁小將軍沒來莊子上看你?”
大呂氏拉着夏若雪的手,眉頭輕蹙,她是真爲女兒的親事憂心,畢竟永平侯府烏煙瘴氣,現在沒個好名聲,這一切都怪莫顏那個小崽子,她以爲莫顏是隻好欺負的綿羊,誰知道看走眼,對方就是一頭惡狼。
“娘,您用的補品都是袁小將軍送來的呢。”
夏若雪故作嬌羞,她不想讓大呂氏擔憂。最近一直沒有和袁煥之見面,她不知曉對方是什麼態度,若是她沒了利用價值,又是殘花敗柳之身,袁煥之還願意娶她做正妻?就算想騙自己,一面小銅鏡把她拉回到現實。
沒有美色,沒有家世,要是再沒有個聰明的頭腦,一定被啃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京都的消息被壓着,夏若雪通過於菲兒得知北地已經開戰了,現在形勢緊張,她以爲抱上於菲兒的大腿,能從太后面前得臉,也爲自己增加點籌碼,誰想到端午發生了龍舟事件,於菲兒不被待見。
“北地開戰,皇上不是派了陳老國公作爲督軍,想必袁小將軍軍務繁忙。”
對未來的女婿知冷知熱,給她送補品,大呂氏很是滿意,原來覺得上頭有死去的林苗月壓着,自家女兒受盡委屈,現在看,也許是一門好親,多虧她福大命大,有神醫相助,不然嚥氣,明軒和若雪都要守孝三年,兒子還好說,女兒卻是不能再耽誤了。
“柳葉那個小蹄子如何了?”
大呂氏對爬牀的丫鬟深惡痛絕,可是她忘記一點,柳葉可是她自己當初主動送給夏明軒做通房的。
“聽說足不出戶,安心養胎,很老實。”
前段的問診大會,現在還有人提起,風聲沒過,柳葉就不能出事。但是作爲永平侯府的當家主母,大呂氏想要收拾一個不安分的小妾再簡單不過,女人生產就是一道鬼門關,讓穩婆做點手腳,一屍兩命,別人懷疑也找不到證據。
莊子山水優美,吃食豐富,雖然不能和鮮花着錦的永平侯府相比,但是沒有那些勢利眼的丫鬟婆子,沒有每日處理不完的瑣事,也沒有蹦躂的庶子庶女,大呂氏心情平靜。
“夫人,侯爺派陳婆子接您回府。”
果然,大呂氏所料不假,永平侯得到了風聲,立刻派陳婆子過來接人。男子再喜歡女子,也比不過身份和地位重要。
“告訴陳婆子,本夫人頭疼的緊,還想在莊子上休養兩天。”
大呂氏微微一笑,很是篤定,當初她被趕到莊子上養病,府上的下人避之不及,甚至使銀子到吳氏面前求情,不想跟到莊上吃苦,現在她病好了,永平侯巴巴地派個婆子就來請人,誠意呢?當她是好糊弄的不成!
“娘,您這樣,爹爹會不會有什麼怨懟?”
夏若雪真怕自家爹爹一生氣,把娘丟在莊子上不管,這樣己方就不上不下了。
“他有什麼怨懟?我若是這樣回府,那些見風使陀的下人們還不一定怎麼輕視呢。”
既然能讓陳婆子來請人,說明永平侯很是着急,反正她是不急的,必須等他親自來莊上纔回府,大呂氏打定主意。
轉眼到了六月初十,距離陳老國公離開只有兩天的時間。莫顏終於坐不住了,給陳英送帖子,卻沒得到回覆,她想着,或許二人只能在離開之日相見。
好姐妹要到北地,這一去最快也要一年半載,莫顏有些傷感,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她和万俟玉翎一行人南下,是陳英送別她。
“墨冰,法華寺那種斂財地,籤文能準嗎?”
京都的夫人小姐都說籤文準,三月三有一位小姐抽籤得子,結果如願以償,又去添了香火銀子。只不過,法華寺出現季米分蝶和楊謙一案之後,香火明顯大不如前了。
“小姐,您在擔心什麼?”
墨冰爲莫顏倒上一杯薄荷涼茶,裡面加了一些碎冰。當時的籤文是禁止遠行,遠行必遭劫,也因此,陳英一直被拘在府中,連鄉下的莊子都沒去。
“當然擔心。”
有一萬士兵跟隨,一路上遇見山匪也不怕了,莫顏擔心的是,太后會不會對陳老國公不利,派人在路上劫殺。
陳英就是個倔強的人,不跟着去肯定不會安心,陳國公府上也就只有她能撐撐場面。
“小姐,大少爺剛進府,正往您院子來呢。”
墨棗手裡抓着一個莫顏賞的水蜜桃,小臉上有桃的汁水,正啃的不亦樂乎。
莫顏對府上的下人不錯,尤其是有了好吃食,習慣和衆人一起分享。墨棗這個丫鬟有些嬌憨,年紀小卻機靈,李嬤嬤說,好好調教一番,將來能堪大用。
“大哥回來了?”
今天似乎不是國子監的休沐日,正常情況,大哥不會請假外出,難不成爲了陳英?
說來也奇怪,剛纔還晴朗的天,頃刻之間烏雲密佈,風把樹葉吹得嘩嘩作響,莫顏站在窗邊,耳邊的碎髮隨風而起。
天色變得和傍晚時分一般黑暗,墨香點燃了油燈,唸叨着,“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
“顏顏,大哥有一事想求。”
莫輕風見李嬤嬤不在內室,直接進門,這次他破天荒沒有用“子曰”作爲開頭。
“大哥,咱們兄妹之間,還用如此客套?”
莫顏靠在窗邊,藉着油燈才能看清楚莫輕風的臉。莫輕風猶豫了片刻,沉默道,“我聽說陳英跟隨陳老國公出徵,在臨行前,我想見見她。”
見陳英?這個要求有些突兀。要知道未定親的男女私下幽會,是壞人名節的,除非大哥已經認定非陳英不娶。但是上次二人還在府上追打,這麼快,大哥就認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莫顏有些懷疑,她給陳英送了帖子,暫時沒得到任何回覆,心裡正七上八下着。
“這個……”
莫輕風不知道如何解釋,面對自家小妹疑惑的眸子,他低着頭,要求確實有些過分,私下見面被人看到,有損陳英的名節,但是有些話,他不吐不快,怕以後沒有機會。
“大哥,今日怕是不成了,你能在府上住幾天?”
國子監管理嚴格,無事不準告假。爹孃都離開小半年了,莫顏一個人在府中無聊寂寞,大哥莫輕風也沒說回來陪她說話。
“能停留兩三日,我和先生說你染上了風寒。”
莫輕風越說聲音越小,用手指拉着衣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
面對大哥這種轉變,莫顏囧了囧,她哪裡病了?現在還活蹦亂跳,既然大哥要請假,爲什麼不說自己病了?
“大少爺,小姐!喜事啊!”
門外進來的一個婆子,表面上歡呼雀躍,眼中卻沒有歡喜,不僅如此,還多了沮喪的情緒。
“何喜之有?”
莫輕風想要斥責婆子幾句,最後還是忍住沒有發言。
“老爺夫人回來了,正在前院呢!”
夫人回來,府上有個主事人,小姐也有了主心骨,這是喜事,可是老爺回來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們要回到從前,整天蘿蔔青菜度日?下人們相互使了一個眼色,眼中明瞭。
“爹孃回來了?”
莫顏騰地站起身,臉上掛着笑容,金色的流蘇蝴蝶簪襯托她的小臉熠熠生輝。
按照正常時間推算,爹孃要在六月十二到京都,也就是說,正好在陳老國公離開那日,想不到竟然提前了。
莫顏顧不得些許,吩咐墨香帶着兩把油紙傘,以防止一會兒下雨,她拉着還在呆愣之中的莫輕風,快步跑到前院去。
莫中臣離開御史府四個多月,在湖州城兩個來月,離開老家潁川十多年,有些不適應那邊的氣候,水土不服,上吐下瀉,多虧女兒莫顏送的藥丸。
湖州城正在慢慢地恢復秩序,有南平王送來的藥材和糧草,李德是個辦實事的人,監督湖州知府,糧草才能進入到災民的肚子裡。
這次接到皇上的調令,由李德陪着一同回程,在路上收到莫顏的加急書信,呂氏爲了莫輕風的親事,沒有在瀘州停留一刻。
莫中臣回府之後,敏感地發現有些不一樣,譬如,下人們的夏衫,衣衫料子比以前好一些,而且每個人都胖了一圈,是他太久沒回來,這些人躲懶了?
“老爺,您看前面的假山,這就是王爺送給咱們顏顏的生辰禮。”
天色昏暗,上面的幾個大字卻很顯眼,莫顏曾經摳過其中的寶石,但是後來她放棄了,寶石不知道用什麼工藝鑲嵌在石壁中,一顆也拆不下來。
“王爺真是大手筆!”
莫中臣眼神一亮,當着衆位下人的面,成“大”子形貼在假山上,用手指使勁摳着上面的珠寶。
面對如此財迷的自家老爺,下人們淡定地把掉了的下巴安放好,轉過頭各忙各的。
“老爺,您這是……”
呂氏無奈攤手,這麼多年了,莫中臣性子怎麼就改不過來呢?平日裝作兩袖清風,見到珠寶就破功。
“夫人,爲夫就是看看珠寶的鑲嵌工藝,真結實啊。嘿嘿。”
莫中臣使了半天力氣,一塊沒摳下來,他低下頭,看到指尖上被寶石的尖銳劃開一個小口,冒了血滴子,莫中臣呲牙咧嘴,尷尬地笑了兩聲。
“顏顏,看到前面的馬車了沒,自從收到你的信,我和你爹就開始沿途採買,多虧沒聽你爹爹的,娘帶夠了銀子。”
呂氏沿途買買買,莫中臣心疼錢,在臨走時,特地把荷包藏在梳妝檯的匣子裡,二人跟着朝廷的車隊,吃喝都不用自己出錢。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呂氏準備了兩個荷包,被莫中臣藏起來那個,裡面只有少量銀票,她自己貼身攜帶的纔是大頭。
聽說莫輕風和陳國公府上的孫小姐陳英投緣,呂氏很欣慰,陳英就是她理想中的兒媳人選,光明磊落,不做作,陳國公府也是規矩的人家,她當即決定快馬加鞭趕回來提親。
這一切多虧了李德管事,衆人在瀘州城換了馬車,甩掉朝中的車隊,晝夜不停,才提前一天多的時間趕到京都。
“娘,這些都是爲大哥準備的聘禮?”
馬車上各色物品俱全,呂氏很上心,綾羅綢緞等等沒少買,看爹爹一臉痛心的模樣,應該是花了大價錢的。
“是啊,等娘先喝口水,然後直接帶着馬車到陳國公府上提親。”
呂氏風風火火地進門,洗漱一番,又讓丫鬟墨梨幫着重新梳頭,很多壓箱底的寶貝全戴在頭上,看着珠光寶氣,富貴逼人。
莫顏搖搖頭,心裡嘆息一聲,也不知道娘何時才能和外婆和解,看這些陪嫁,裡面很多都是好東西,外婆是很疼孃親的,只是二人都憋着一股氣,這麼多年關係冷淡。
“娘,您直接上門好嗎?”
在京都提親,多半是找一位相熟的夫人上門說項,這樣萬一親事不成,兩方也不會傷了面子。
“就你爹那人緣,文武百官得罪遍了,娘能找誰?”
呂氏翻了一個白眼,看了看還在假山周圍轉悠研究寶石的莫中臣一眼,無奈地搖頭。
這種情況,確實應當請個人說項,呂氏交好的圈子基本上就她一位二品誥命,既然如此,直接上門,簡單粗暴一些,這個兒媳要定了,聘禮留下,庚帖搶來。
“娘……”
莫顏被說的無語,看娘這架勢,就好像從哪個山頭下來的。
“輕風,你跟着娘去,讓陳老國公看看,我兒不單單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
呂氏拍了拍胸脯,讓下人準備,半個時辰之後出發,務必請來一隊吹嗩吶的,她要聲勢浩大地上門去。
“娘,我還用去?”
莫輕風抖了幾抖,他身體不錯,得益於練習簡單的拳腳,強身健體,面對陳老國公的操練,恐怕會吃不消。
“當然,咱們御史府要有誠意。”
呂氏瞪了莫輕風一眼,穿着灰突突的國子監書生服,怎麼看怎麼窮酸,“我記得去年做了一套竹葉青的長衫,你趕緊換了去。”
莫輕風被呂氏趕到院子中準備,娘說還要有定親信物,需要私下交給陳英,他看了一眼書架,忍痛割愛,把新得的彩頁春宮圖用紅綢布包好。
對於陳英,莫輕風的心思很複雜,這個總讓他出醜的女子,他應該是厭惡的吧?回到國子監,仔細思量,又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似乎自己很想看到她那神采飛揚的模樣,就算是揍他,表情生動,氣勢很足,和京都古板規矩的小姐們不一樣。
再者,她已經知曉他的秘密,二人有肢體上的接觸,只能勉強湊合在一起,爲此,莫輕風在心裡默認。
爹孃趕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京,莫輕風必須承認,那一刻,他非常驚喜,或許能在陳英離京之前,把二人的名分定下來。
呂氏上門提親,莫顏也想跟着,但是她一個未出嫁的女兒家,上門於理不合,於是只能默默地站在門口,看着呂氏揚起手,嗩吶手們吹吹打打,正是她在宮宴上唱的那首《好日子》。
陳國公府,氣氛凝重。陳英的孃親抹了幾天的眼淚,眼睛都哭腫了,只是她沒有理由阻止女兒。
只要離開京都到北地,一年半載回不來,陳英已經及笄了,還要拖到什麼時候?難不成真和法華寺籤文所說,親事上難上加難。
“娘,我去看看祖父。”
讓娘憂心,陳英面露不忍,但是她沒選擇,陳國公府到了爹爹那一輩,幾乎都棄武從文了,府上除她之外,姐姐妹妹連刀都沒碰過。
“夫人,小姐,快到前面看看去吧,左都御史夫人上門了!”
婆子一臉是汗,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婆子顧不得擦,繼續道,“聽說還帶了雞毛撣子。”
“英兒,你欺負顏顏了?”
京都傳言,左都御史夫人的雞毛撣子使得出神入化,絕對不亞於戰場上的將軍,只要呂氏帶着雞毛撣子出現,風雲變幻,就算是葉相夫人也要退避三舍。
“這從何說起啊。”
陳英摸不着頭腦,怎麼也想不到呂氏是爲何而來,婆子也說,沒有帶莫顏上門。
“到正院去看看。”
等到二人到了正院,陳老國公滿面紅光地和莫輕風在院中交談,他伸出手,像拎小雞一樣抓住莫輕風的衣領,掂量道,“恩,不錯,有點重量,配着我孫女剛好。”
莫輕風內心已經淚流滿面,還要保持得體的微笑,什麼叫有重量,他又不是老母雞,越重越值錢,果然,陳國公府上都是粗人,陳英家學淵源。
“您來的正好,庚帖帶來了嗎?”
呂氏看到陳英的孃親,笑得眯縫了雙眼,招呼身邊的墨梨,呂氏接過莫輕風的庚帖,直接放入陳英孃的手中。
“這……”
陳英的娘一愣,這是什麼情況,她記得自己女兒並沒有定親,也沒有和御史府說定。
“快點啊,還愣着幹什麼?”
老國公不耐煩地催促陳英孃親,這個兒媳寬容大方,哪都好,就是辦事拖拉。
“哦,好。”
陳國公府上一切都由老國公做主,陳英的孃親不敢忤逆,瞟了莫輕風一眼,暗自點頭,這個女婿還不錯。
看到呂氏的做派,老國公以爲提前和陳英孃親說好,而陳英孃親誤認爲是老國公做的主,雙方沒有多想,只在一刻鐘以後便交換了庚帖。莫輕風和陳英二人始終插不上話,有些傻眼。
“你等着……”
長輩都在,陳英不好動手,她正手癢,想到日後去北地,找不到人收拾,連續兩日落寞地沒睡好,她對着莫輕風呲牙,用口型說了三個字。
“禮成,你們現在定親了,英兒,帶輕風到你院中說話吧。”
陳英的孃親對莫輕風越看越滿意,身長玉立,長相清俊,肚子裡有墨水,御史府又是正經人家,女兒和莫顏關係好,嫁過去得呂氏高看一眼,最重要的是,人家沒有嫌棄英兒要去北地。
“禮成?”
二人異口同聲,彼此對視一眼,剛纔都在走神,現在才猛然發現,庚帖交換過去了。
“你跟着我來吧。”
陳英在前面走,莫輕風緊隨其後。
陳英頗受寵愛,院子也是陳國公府上一衆小姐最好的,偏偏被她改造得簡明大氣,在院子前方有一個用大理石砌成的小廣場,陳英每天早晨都在此練武。
“今兒有長輩在,你別動手動腳。”
莫輕風退後兩步,與陳英保持安全距離,言下之意,必須給他留個面子。
“你放心,我還有東西讓你帶給顏顏。”
陳英進門之後,找了一個小箱子,裡面是她收集的小玩意,此去北地不知道多久,這些女兒家的東西,她用不上了。
“沒有東西給我?”
莫輕風眼中期待,他知道此行會分別好久,他也好趁此機會努力讀書,將來考上進士做官,不委屈她。
“你想要什麼?”
這種時候,莫家能來提親,陳英說不感動是假的,她執意跟隨祖父去北地,已經遭人詬病,衆人並不認同。
“貼身之物。”
分別的男女都是用貼身之物作爲念想,反正話本子和小黃書是這麼寫的,記得有一位將軍出征,他的紅顏知己送了一個肚兜。
“禽獸!”
陳英跺了跺腳,臉紅得和紅霞一般,又想到上次莫輕風諷刺她長的黑,臉色由紅轉青,陰森森地看着他。
明明是比禽獸還禽獸,難道降級了?莫輕風一直覺得禽獸是讚美之詞。
“戲本子上寫着,定親的男女分別,彼此要送上心愛之物作爲念想。”
這方面,莫輕風沒有經驗,他內心很複雜,表面上總是訓斥二弟莫輕雨風流,實際上,他也不想當一個只知道看書的迂腐書生。
“心愛之物?”
陳英看看手中的鞭子,很是不捨,她琢磨,既然莫輕風喜歡書,就送一本書吧。
彼此交換信物之後,二人都要求等分別之後再打開看。
“此行去北地,一路山高水長,盼君早日歸來。”
莫輕風不說子曰的時候,相當正常,他不太會關心女子,琢磨了半天,在話本子套用了一句應景的話。
莫輕風文縐縐的,陳英起了雞皮疙瘩,手中的鞭子蠢蠢欲動,爲什麼,就那麼想揍人呢?
二人說了幾句話,陳國公府上的婆子出現在外間,虎視眈眈,她倒是不怕小姐受什麼委屈,怕小姐給莫輕風氣受。
有人監視,話題自然就不能隨心所欲,呂氏那邊,已經商議好婚期,等陳英從北地歸來,就讓二人成親,御史府時刻準備着。
回到御史府,莫輕風迫不及待地拆開外面的包裹,這一看傻眼了,這本書是一套拳法,上面的配圖眼熟,仔細一看,那個把拳頭揮舞的虎虎生威的女子正是陳英,而書皮上寫着《女子防狼三十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