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冷兮然不管衆人聽到這番話有什麼感受,有什麼觸動,毫不猶豫的將自己包裹右手的紗布扯了下來,因爲剛剛結痂,所以手臂上的疤痕異常猙獰、可怕,冷兮然放下袖子,遮住傷口。
“小姐。”含夏捂着嘴巴,眼底帶着淚痕。
而楚非歡他們真的是沒有想到冷兮然的手受了這麼重的傷,看到那樣的傷口,也知道當時的傷勢有多重,而目睹過那一切的楚胤此時抿着嘴脣,深邃的黑眸看不出任何情緒。
冷兮然將雙手放到琴面上,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撥動起來……
高山流水是冷兮然喜歡的曲目,沒有之一。
虛微的移指換音與實音相間,旋律時隱時現,猶見高山之巔,雲霧繚繞,飄忽無定,清澈的泛音,活潑的節奏,猶如“淙淙錚錚,幽間之寒流;清清冷冷,鬆根之細流。”息心靜聽,愉悅之情油然而生
如歌的旋律,“其韻揚揚悠悠,儼若行雲流水。”
突然,冷兮然手下快了起來,跌宕起伏的旋律,真似極騰沸澎湃之觀,具蛟龍怒吼之象。息心靜聽,宛然坐危舟過巫峽,目眩神移,驚心動魄,幾疑此身已在羣山奔赴,萬壑爭流之際矣,稍快而有力的琴聲,音樂充滿着熱情,流水之聲復起,令人回味。頌歌般的旋律由低向上引發,富於激情,使人們沉浸於“洋洋乎,誠古調之希聲者乎”之思緒中。
跌宕起伏的旋律,震撼了所有人,觸動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心聆聽,生怕一不小心就錯過一個旋律,彷彿那樣會成爲人生一大憾事。
可是,所有人也看見了,那彈琴的人,整個右手的袖子已經浸滿了血,流向指尖,滴在琴絃之上,而彈琴的人彷彿沒有感覺一般,彷彿不知道疼痛一般,又彷彿思緒已經到了另一個境地一般,一個寧靜安然,沒有紛亂的世外桃源,這番話面,即便是再理智的人看了也忍不出有些心疼。
一曲完畢,全場鴉雀無聲。
如今這已經不是琴技能夠表達的了,不管是曲子還是感情還是琴技,每一個都達到了巔峰,他們相信,這個世上恐怕沒有人可以超越了。
冷兮然收回手,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走到衆人面前,清冷的聲音:“這首曲子是以前我看見過的一個高山流水的地方給我的觸動,隨性而作,當時,我就如這曲子一樣,只是,後來我明白了,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所以,自此之後,再也沒有彈奏過,今天若不是有所感觸,也不會再彈起,如今,我是不是已經證明了我的清白?”
垂着的手臂,血,一滴滴的落下,在這安靜的地方,竟是分外的清楚。
其實不用冷兮然說,其他人就明白,這些人之中誰都可能陷害冷世月,唯獨這個冷兮然是絕對不可能,一個是根本沒有理由,另一個是不屑,對,就是不屑,在場的人都是有文采的人,對於琴藝也是有精通和略通之說,可是都能聽明白剛剛冷兮然的那個高山流水所表達的一切,不爭不搶,隨性自然,能夠彈奏出這樣的琴的人,怎麼可能會用那種下作的手段。
還沒有等衆人開口,含夏又一次嗷嚎大哭起來,氣的指着冷世情和冷世月:“你們這些壞人,你們不陷害我家小姐可以死啊,我家小姐已經被你們弄得傷了胳膊,你們怎麼還不肯放過她,嗚嗚……小姐,我們不在這了,我們回去,他們太欺負人了,你這纔剛好,又變成了這樣了,以後胳膊要是廢了,怎麼辦啊,我們回去。”
含夏毫不顧形象的爬了上去,直接拉着冷兮然往下走。
若是平時,這裡的人肯定會覺得含夏粗鄙,冷兮然的婢女沒有規矩,可是如今,這裡的人也被含夏這毫不做作的直爽觸動了,一個這樣的人,他們絲毫不會懷疑含夏所說的話,看着冷兮然的已經浸滿血的衣袖,衆人微微蹙眉,一個嫡女,即便是再不受寵,也絕對不能被剛剛升上來的嫡女和庶女欺負,這簡直就是不像話,藐視尊卑之分,一時間,他們看向冷世月和冷世情的目光都變了。
畢竟能夠在這種大家存活下來的人都不是簡單的人,沒有幾分手段不是死了就是受欺負,顯然這兩個人也絕非是傳言一般。
冷世月沒有想到自己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她們怎麼也沒有想到冷兮然的琴藝居然會這麼高,看來,她們對冷兮然還是不瞭解,只是現在已經讓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這些了,心裡飛快的算計着,可是顯然冷兮然永遠是道高一籌的人,根本沒有給兩個人說話的機會。
對着文夫人點頭說道:“文夫人,不知道現在兮然是否可以離開了。”
文夫人也回過神來了,目光看向冷兮然的衣袖,看着冷兮然的臉色還帶着蒼白,嘴脣已經毫無血色,雖然還站在那裡,可是已經感覺出來那是在強撐了,對上那雙明亮的眼睛,即便是看慣了世間冷暖的她也是忍不住心裡疼惜一番,再看看遠處自家兒子,和那幾個人,眼底的擔憂也是不做假,點點頭:“本王妃派人送你回去吧。”
“多謝文夫人,不過,還是不用了,只是流了點血而已,不需要勞師動衆。”冷兮然對着文夫人感激的一笑,苦肉計,雖然她不喜歡,但是不得不說,有時候它卻是最好用的。
“那比試……”
冷兮然自然知道文夫人要說什麼,不等文夫人說完,就被冷兮然打斷了,溫和淡然:“我只是客串一下,接下來,大家繼續吧。”
冷兮然轉過身離開,只是轉身的一刻餘光掃了一眼冷世月,嘴角隱晦的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
冷兮然在衆目睽睽之下離開了,腳步有些蹌踉,卻沒有讓任何人攙扶,帶着知秋和含夏離開了,背影驕傲而挺拔。
雖然陳飛飛幾人也想要跟上去,可是蘇墨臣和柳之梅還要比賽,他們也就沒有跟去,倒是楚非歡想要去,只不過被楚胤搶先一步,看着楚胤的背影,楚非歡眉頭微蹙,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