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兒消失了。
坐在沙發上的樺雙手交握抵着額頭,整個人沉靜得可怕。姬道坐在樺的對面,臉色很凝重。黑皮窩在沙發的一角,眼皮無神地耷拉着,嘴巴埋進崎兒的玩具小棕熊的絨毛內。
客廳內很靜,唯一發出聲音的就是五個月大的獸寶寶。此刻它正在地毯上一邊爬,一邊咿咿呀呀地叫着笑着,下巴處滴答着晶瑩的口水。
時間在無聲中流逝,等到樺和姬道終於想要活動一下身體時,卻發現天色已然暗黑了下來。又是滿月當空,金黃色的圓月分外明亮。客廳內沒有開燈,皎潔的月光自窗戶透進來,光線形成幾處中規中矩的幾何圖案。
沙發前的一株盆栽沐浴在月色中,地毯上的卡通圖標在光線下顯出一圈暗影。
姬道望着那圈暗影,總覺得自己似乎是忘記什麼事情了,待他突然想起時,才發現一直在地毯上爬着玩的獸寶寶不見了蹤影。
姬道的心臟猛地一抖,糟糕,他今天根本就是忘記了要給獸寶寶餵奶了,以前都是崎兒在提醒他,如今……
姬道“嚯”地站起身,鼻子嗅了嗅,竟發覺獸寶寶的氣息從蘇菲的臥室內傳出來。姬道看了樺一眼,向他請示自己是否可以進去抱出獸寶寶。樺沒出聲,站起身向臥室走去。
姬道的臉色消隱在黑暗中,藍眸閃爍。自從蘇菲死後,樺對蘇菲屍體的保護欲日漸增強,絲毫不亞於崎兒。因此,姬道自蘇菲死後,從來都不曾私自進入到她的臥室去。
樺推開虛掩的房門,發現獸寶寶躺在牀腳睡着了。樺彎腰抱起獸寶寶,卻發現它的小手緊抓着牀單不放,竟將牀單從大牀上扯起。
樺掰開它的小手,暗想,這小鬼的力氣還真大,跟崎兒有得拼!想到崎兒時,樺情不自禁地向牀上的蘇菲望去。
蘇菲曾經說過,如果她不在了,那麼他要代替她照顧好崎兒,可是現在崎兒卻莫名消失了,他連唯一可以爲她做的事情都做不好,他還真是夠遜的!
樺走到窗戶前,拉開窗簾,月光透進室內,投射在蘇菲的身體上。他又看了她一眼才抱着獸寶寶離開。當他走到門邊時,突然就感覺到身後有某樣東西在散出光芒,他猛地轉過身看向牀上躺着的蘇菲。這一看之下,他的眼睛驀地睜大,表情也顯出少有的震驚來。
只見蘇菲的身體正在月光下散發着灼目的白光,那光似是帶着超高的溫度,蘇菲身上的衣服漸漸熔化,最終消失不見。
樺不止一次見過蘇菲的身體,勻稱窈窕,是衆多女性向往追求的火辣身材。唯一的缺陷就是她的背部及胸口處遍佈着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傷疤。
兩個月前的一戰,讓她的身上添滿了新的傷口,也是永遠無法癒合成傷疤的傷口。他每次見到她胸口的那個駭人的血洞時,心臟都會劇烈地抽痛。他曾經試着用自己的力量幫她癒合傷口,可是那麼做根本就沒有任何效果。
此刻,他居然驚奇地發現,蘇菲身上的傷口竟在那灼目的白光中漸漸癒合,最終恢復爲完好的皮膚,連一絲傷疤都沒有留下。除此之外,她身上的那些舊的傷疤也一一蛻落乾淨。她的身體就像被重新整合了一般,皮膚再生,若嬰兒般細膩白皙,且閃着水潤的光澤。
樺站在門邊,忘記了呼吸,他隱隱有種預感,蘇菲可能會復活,但他又不敢去想,害怕自己的猜測會落空,到頭來只會讓自己更失望、更落寞而已。
蘇菲的身體持續發出光芒,除了身體被修復完好以外,她那一頭削薄的黑色短髮居然慢慢變爲亮紫色,緊接着便如春蠶吐絲一般漸漸抽長,直到拖至臀部,鋪滿了半張大牀。
此刻,樺的銀眸內閃着無法形容的興奮與激動,因爲他發現蘇菲那蒼白的臉色開始恢復光澤,臉頰上漾着淡淡的粉暈。她那乾裂無血色的嘴脣開始變得紅潤,如塗了一層晶亮的脣蜜一般誘人去採擷。
樺的腳步不由地向前邁出,他又聞到了,那種獨屬於蘇菲纔有的血液的芳香氣息。
光芒過後,一切恢復了平靜。樺已經走到了牀前,他將懷中的獸寶寶放在牀上,自己則帶着驚訝與狂喜的心情慢慢向蘇菲伸出大手。
快了,快了,他的手就要觸碰到她的額頭了,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蘇菲的額頭被一隻毛茸茸的小手給“捷足先登”了。
“咿……呀……嘿嘿……哈哈……”不知什麼時候醒來的獸寶寶爬到蘇菲的身邊,毛茸茸的小手拍打着蘇菲的額頭,不光如此,它還將小臉也湊向蘇菲,流着口水想要啃上她的嘴脣。
樺見了,急忙提着它的小衣領將它拎到了大牀的另一邊,皺眉瞪了它一眼,開什麼玩笑,居然想親他的人?!
沒錯,蘇菲是他的人!
樺伸出手覆在蘇菲的額頭上,霎時,他的心臟再度狂跳了起來,因爲他摸到了體溫,溫熱的體溫!
不會有錯,他現在完全可以確定蘇菲重生復活了!
“呀哈……嘿……呀……呀……”
正當樺沉浸在難以名狀的喜悅當中時,獸寶寶再次爬到了蘇菲的身邊。這次,它的目標是蘇菲那高聳的胸部,毛茸茸的小手拍了又拍,金色的虎目中透着一絲欣喜。接着,它便低下頭想要吮吸奶水了。
樺又一次將它拎了起來,薄脣幾無可微地抽了抽,真是大意不得,稍不留神就讓這小東西給趁虛而入了,可惡!
“姬道,把這小鬼抱過去餵奶水!”樺不悅地衝着客廳喊道,接着,他也不管姬道是否聽到,就這麼一把將獸寶寶給扔了出去,同時“呯”地一聲關上了房門,外加上了鎖。
姬道險險接住了獸寶寶,暗道,樺鴛大人是怎麼了,剛纔還好好的,爲什麼突然發起怒了?還有啊,那句話怎麼聽着那麼彆扭呢!
“嗚嗚……哇……”獸寶寶似是還想進到臥室去,一邊哭,一邊拼命在姬道的懷裡掙扎着。
“哦~哦,哦~哦……”姬道皺着眉頭,笨拙地哄着獸寶寶,抱着它的雙臂也不停地搖來晃去,“不哭,不哭,吃奶奶……”話音剛一出口,姬道就懵了,面部肌肉也狠狠地抽搐了幾下,完了,他已經被這小鬼折騰得不正常了,可悲啊可悲!
臥室內,沒了獸寶寶的搗蛋,樺和蘇菲終於可以單獨相處。樺的視線很難從蘇菲的身體上移開,尤其當他看到蘇菲的左邊胸ru被獸寶寶的小手拍出一個紅色的手掌印時,他的眸中陡然迸射出一抹惱怒之光來。
臭小鬼!
樺幾乎沒多想就走上前伸出手輕輕撫摸着那個紅色的手掌印,心想着要將它消去。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道冷漠且熟悉的女音——
“你這是在***嗎?”
樺的身體一僵,大手也不禁向下一按,繼而便緩緩地擡眼看向已然甦醒過來的蘇菲——漆黑的眼眸依舊那麼冷寒懾人。
樺一時呆愣住,腦中一片空白,喉嚨動了動,最終沒能發出聲音來。
“我說——”蘇菲不耐煩地覷着樺。
“什麼?”樺的聲音因興奮而顯出低啞。
“你可以將手拿開了嗎?我不需要按摩!”蘇菲坐起身,而樺也悻悻地收回大手,只不過垂在身側時下意識地抓了抓,爲那久違了的柔軟觸感而心蕩神馳着。
蘇菲下牀,赤腳走在地板上,一頭飄逸順直的亮紫色長髮披蓋在她的後背,圓翹性感的臀部在髮絲下若隱若現,撩人異常。蘇菲拉開衣櫃,拿出一件黑色的浴袍穿上,整個人像是黑夜的妖精一般,冷豔、妖冶、勾魂攝魄。
當蘇菲越過樺走向臥室的房門時,冷不防被樺從身後緊緊摟抱住。
“女人,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都不許你忽視我!”樺將臉孔埋在蘇菲的脖頸處,出口的聲音是霸道且強勢的。
蘇菲任樺摟着,忽而伸出白皙的手臂向後勾着樺的脖子,五根纖長的手指也隨即穿進他的紫發當中,臉一偏,吻上樺的薄脣,只輕輕一下便離開。
“那你把我抱進浴室去。”
樺頗爲驚訝地望着蘇菲,銀眸微眯,似是想看清楚蘇菲此刻的內心情緒。不過,他失敗了,因爲蘇菲已經閉上了眼睛,將整個身體的重量交給了他。
當樺抱着蘇菲走出臥室時,正抱着獸寶寶並給它餵奶的姬道愣住了,接着雙手一抖,差點沒讓獸寶寶掉到地上去。窩在沙發上的黑皮也訝異地尖叫一聲,繼而便飛到蘇菲的面前試探xing地喚道:“媽,媽咪?”
聞聲,蘇菲睜開眼,攤開掌心,黑皮乖順地落在上面,討好地用自己那毛茸茸的小腦袋蹭着蘇菲的大拇指。
“媽咪,你終於醒過來了!媽咪,你好像變漂亮了,你的頭髮跟小主人崎兒是一樣的顏色哎!”黑皮開心地說道。
蘇菲微微勾起嘴角,眼神中漾着一抹暖意。
“不過,小主人他不見了……”黑皮突然沮喪地垂下小腦袋,顯得很沒有精神。
蘇菲的表情一怔,掌心向上一拋,黑皮立刻會意地飛離開。
樺抱着蘇菲直接走進浴室,門關閉的一剎那,姬道也從驚愣中回神,他察覺到了,醒過來的蘇菲像是重生了一般,她的氣息已經不完全屬於人類,倒是與崎兒的氣息有些相同。對了,她那一頭紫色的長髮是怎麼回事?莫非……是因爲崎兒?
姬道爲自己腦中的猜測而震驚不已,會這樣嗎?真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嗎?太不可思議了!
浴室內,衝完澡的蘇菲站在鏡子前。鏡中的女人,眉目長相與之前的蘇菲一樣,只是多了幾分妖媚的氣息,一頭直順的紫色長髮則遮掩住她的妖媚,顯出幾分高淑女的味道來。
蘇菲看着鏡中人,突然說道:“你不問我爲什麼會醒過來嗎?”
樺衝完澡後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蘇菲,聽她問話,他只是深深地望着她的背影,口中吐出一句話:“是因爲崎兒嗎?”
“嗯,崎兒希望我能夠醒過來,天真地祈禱自己能夠再次回到我的肚子裡當小寶寶……然後,他消失了,而我,活了過來。”蘇菲笑着說道,“可是,我能感覺得到,這裡並沒有他的存在!”蘇菲撫摸上小腹,臉上的笑容慘淡異常,終至龜裂破碎,只留苦澀。
樺再度緊緊摟住蘇菲,寬闊的胸膛貼着她的背,他的冷與蘇菲的熱再度交融在一起。
“我感謝他讓你醒過來,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們的下一個孩子還是他!”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應該是擁有着與血族一樣長生不老的體質,而且你還擁有崎兒的所有力量,你能夠夜視,卻不用像我們一樣只能在夜晚活動,你也不用吸血……”
“夠了,別說了!”蘇菲打斷樺,“我不想要下一個孩子!如果下一個孩子不是崎兒的話,我沒有信心會做一個好媽咪!”
“如果是他呢?”
“只是如果而已,我不做這種沒有十足把握的事情。而且,崎兒已經不在了,我們,似乎也沒有必要糾纏在一起了。”
蘇菲掙脫開樺的懷抱,拿起浴袍穿在身上,拉開浴室的門走了出去。
樺氣壞了,兩隻手攥得骨骼“咔咔”作響。
是啊,他怎麼會忘了呢?蘇菲就是這麼一個反覆無常的冷心冷情的女人,她的行爲舉止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上一秒她可以熱情如火,溫柔似水,下一秒她卻陡然轉xing,翻臉不認人。
呵,想跟他撇開關係是嗎?事到如今,她想都別想!
樺也不管蘇菲的冷臉色,徑直走進臥室,翻身躺在她的身邊。他本以爲蘇菲會使用武力趕走他,豈料,她根本就是當他不存在,兀自打開牀頭的小燈看起書來。
樺想起自己晚上還有工作,不過他管不了那個了,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夜幽逃走了,那個叫夏草的女人也不見了,我懷疑是被夜幽抓走了!”樺沉聲說道。
聞言,蘇菲並沒有什麼反應。
“這兩個月來,我並未查到夜幽的蹤跡,不過我在夜幽的教堂內找到了這個——”樺將手中的一塊金色的懷錶遞給蘇菲,“好像是夜幽在逃跑時落下的!”
蘇菲終於放下書本,接過樺手中的懷錶。
那是一塊小巧別緻的心形金錶,正面表蓋上雕刻有一枚十字架,反面則是一個女性的英名字:maria(瑪利亞)。
蘇菲打開懷錶,發現裡面鑲嵌着一張女人的照片。看到照片的一剎那,蘇菲的黑眸一怔。
“你認識裡頭的女人嗎?和夏草有幾分相似。”樺注意到蘇菲僵硬的神情,銀眸內閃過一抹疑惑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