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潮之中, 整個老亢村周七叔等上了年歲的老人,幾乎全去了。如原身裴淑芬和周建業這樣六十來歲的,還活着的五個手指都不夠數。沒了周七叔等老一輩的人掌事, 張羅救災事宜就比較麻煩, 俞蘅就讓周清榮去幫忙,配合着僅剩的幾個村幹部一起幹活。
等俞蘅爲村民診治之後,周家在村子的地位越來越高, 周清榮說話辦事服他的人就更多了。俞蘅在家擺桌子看病,周清榮就喊上堂兄弟一起去檢查村子,因爲大寒潮之前剛好遭過狼災, 所以他們得將圍牆檢查一遍, 還要在圍牆上重新插火把。第二件事就是村裡着許多屍體該怎麼處置?
現在路實在不好走,上隔壁村接人就已經冒了很大的風險。也不知道火葬場那邊是什麼情況, 俞蘅猜測那裡肯定沒有人上班。倒不如在後山自行火化了,反正柴火都是現成的,不夠的話就上山砍。
“屍體這麼放着不是事, 你看你清湖姐,現在都不能見到屍體, 不然肯定又大喊大叫。”俞蘅都有些同情周清湖了,那麼好強的女人,現在一說到公婆的屍體就精神崩潰, 也不知道在地窖時發生了什麼,竟然給她造成這麼大的刺激。後來聽她的丈夫說,好像是經常做噩夢, 還出現了幻覺。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和公婆掐架掐太多了,在公婆相繼死去之後,周清湖竟然時常夢見婆婆。和屍體相處一個環境,又是有積年矛盾的,周清湖的心理壓力挺大,這才變成這樣。
這叫人怎麼說?只好幫她疏導心理,再讓孩子去分她的心。
周清水失去雙胞胎中的一個小的,他的妻子精神也離崩潰差不多了,還有雙胞胎的大姐周月涵,現在一天一句話都不說,親弟弟在她眼前死去,在她幼小的心靈留下了不小的創傷。
所以俞蘅才建議先將亡者的喪事辦了,讓生者能開始新的生活。現在外面情況不明,沉浸在悲慟之中是沒辦法向前走的。
聽了他的建議,周清榮也覺得有道理,他現在都不敢到三叔家裡去,那裡的氣氛太悲傷了。再加上清水對他姐姐有怨懟,姐弟情分破裂,家裡一直在吵。在這樣的前提下,周清榮便覺得先把喪事辦了挺好的。周清榮就去和其他村裡人商量、勸說,於是老亢村的喪事陸陸續續辦了起來。
後山的濃煙一刻不停,本來周清水的妻子是不願意的,她抱着孩子的屍體不肯放,周清水怕她大悲傷身,強硬做主將屍體抱走。
因爲村裡事情多,俞蘅忙碌得暫時沒時間去村外打探,他最想知道的是鎮上的駐軍現在怎麼樣了,更想知道,那場恐怖寒潮到底是什麼情況。
等手頭工作告一段落,需要參加的葬禮也參加之後,俞蘅和周清榮再次到鎮上去。路過其他村子的時候,遠遠地看見有煙氣在飄,看來避災的災民也察覺到寒潮已經退去了。到鎮上這一路只有他們這一輛車,周清榮不敢開太快,路面太滑了,稍微快一點車就可能會失控側翻。
鎮裡一個人都沒有,俞蘅敲敲玻璃窗上的冰往裡看,沒有人。街道上連腳印都看不見,看起來毫無活人活動的痕跡,周清榮覺得滲人,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媽,我們直接到學校去看看吧?”
“行。”
到了學校,學校大門開着,門口那條街停着一整排的軍車,還有兩輛坦克,全部都披冰結霜,很明顯已經很久沒人動過他們了。
這樣的軍方設備不管看幾次都讓人心中澎湃,周清榮忍不住伸手出窗過去摸摸坦克,真想偷回家啊。他們的車子停在門口不敢開進去,到底是軍團駐地,俞蘅也怕兩人被當做入侵份子給突突了。
開車門下去,俞蘅爬上車頂看向學校裡,學校大門裡面是一條大通道,左邊是操場右邊是籃球場,大通道的盡頭就是一整排的辦公樓,辦公樓後面纔是教室。他站在車頂上,能夠看見大通道左右兩邊同樣停着大量的車,中間還有類似帳篷形狀的東西,全部都蒙着一層冰霜。隨着寒潮退去氣溫回升,大通道有些潮溼,可還是能很明顯地看出來,並沒有人或者車走過這條路。
他的心一個咯噔,示意周清榮開車直接進學校。
開車進去一路暢通,好像這個駐地完全沒有人。車停在辦公樓前,俞蘅爬臺階上樓去,一邊找一邊喊,完全沒有人迴應。他隨便推開一間辦公室,這些辦公室明顯已經被改造成士兵宿舍,兩層的架子牀上拱着厚厚的被子。他慢慢地揭開下鋪的被子,然後再蓋回去,如此將一整間辦公室十張牀都檢查了一遍。
“媽,沒有人啊。”周清榮在門口喊,“我找了好多間,沒人應!”
“不用找了,如果沒有一個人應的話,這個學校應該沒有活人了。”
“啊?”周清榮皺眉,“怎麼會?外面的車都在呢,他們怎麼走的?”
俞蘅走到窗戶處,用力地將窗戶推開,窗戶玻璃突然呈碎片裂開,嘩啦啦地往樓下掉。前面是教學樓,那裡大部分的窗戶都緊閉着,只有一小部分明顯是窗戶玻璃碎了。即使窗戶玻璃破碎,教室裡黑暗一片,站在這裡什麼都看不見。只是俞蘅心中已經有最壞的猜測。
如老亢村等村子,幾乎家家有田有地,都種植水稻番薯玉米等,爲了方便儲存一般都有地窖,就算是這些年新起的新樓座,也會按照習慣在一樓挖個地窖。可是鎮上是極少有人家挖地窖的,挖了也空着,沒必要。這間學校就更加不可能會有地窖這種東西了。
這個軍團入住學校,將辦公樓教學樓改造成士兵宿舍,上個月寒潮來時,他們是沒有別的地方能躲避的。
“走吧,我們到後面再看看。”
兩個小時之後,周清榮臉色鐵青,站都站不穩了。他看着火堆旁邊的一圈屍體,在路上挖開絆倒自己的雪塊時發現的屍體等,第一次覺得這麼冷。即使在地窖躲的那一個多月裡,他都對未來充滿希望。他有媽有妻子,也有兩個孩子,其中有一個是嬌嬌軟軟的小閨女啊!有親人在他心中做盾,他就覺得自己有銅筋鐵骨,可以抵抗一切的嚴寒。
可是看着這些被子下面的、抱着電暖氣等等的屍體,他終於感覺到害怕。
那樣恐怖的力量帶走了許多人,他在老亢村和隔壁村子就看到了。只是沒想到連以前可以說是碾壓他們這些普通民衆的軍團,也在這股力量下毫無抵抗之力,看起來竟然是全軍覆沒?!他在之前還對這個軍團心存畏懼和怨懟,可此時看他們這麼悄無聲息地躺在這裡,他心中卻只有無邊的恐懼!自己和軍團相比又能厲害到哪裡去呢?差一點,就差一點他就會失去他愛的這些人!
這個認知讓周清榮臉色蒼白,雙眼愣怔。
見周清榮受打擊太大,俞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說:“我們再找找別的地方,我想找他們的武器庫,以後遇到狼羣咱們可以防身。”周清榮現在聽什麼都聽不進去,只點頭。俞蘅便不管他了,徑直去找。
武器沒找到,他先找到食物倉庫。禮堂被充作倉庫,裡面堆積如山都是糧食!看來之前徵的糧食都在這裡了。禮堂裡也有十幾具屍體,同樣是凍死的,糧食保存得不好,按上去硬硬冰冰的,稍微一戳就能將米袋戳破,裡面的米在忽冷忽熱中已經受潮發黴了。有蟲子跌跌撞撞地從團團的黴米中爬出來,展示着強大至極的生命力。
“太可惜了!徵了這麼多都爛在這裡。”周清榮心疼地說,“爲了徵糧死傷了多少人……”
看着這滿滿的糧倉,簡直心疼得說不出話來。俞蘅粗粗檢查一遍,確定這只是糧倉之後才離開。
“媽,這些糧食都不理會嗎?多可惜!”
“裡面可能會有還能吃的,等我們回去告訴其他人,讓他們自己來弄吧。”他們家還不缺糧。
找武器庫破費了些功夫,找到之後俞蘅將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回村的時候再看鎮上安靜的建築羣,俞蘅心中有些感慨,這些房子的主人是不是都已經沉睡在裡面了呢?寒潮來的方向是北方,那麼他是從北方哪個地方開始擴散的?其他地方的居民還好嗎?
他不敢想象南方都遭受這樣大的損失,北方之境會更嚴重到何種程度?
回到村子之後,周清榮去跟村裡其他人說鎮上的消息,俞蘅就到地窖裡將拿到的武器整理一遍。他打算在村子裡找一些穩重可靠的村民,教授他們如何用槍。現在鎮上的軍團全軍潰散,不評價他們之前的不合理徵糧對村民的剝削,只說他們在殺狼保護民衆安危的工作上,確實盡到了責任。現在他們沒了,今後自保就只能靠自己!
至於那個禮堂裡的糧食,不用等到第二天,周清榮回來的時候就說,村裡人已經出發了。
各家的食物已經只剩下一層薄薄的底了,現在聽聞學校禮堂有大量發黴的糧食,村民們都快激動瘋了!根本等不了,相互吆喝着就往鎮上去。至於周清榮說的武器庫的事情,已經被糧倉的消息擠到角落。
他們看中的是糧食!武器還是次要的。
“來兒子,媽教你開槍。”
俞蘅將槍塞到周清榮手裡,從鎮上回來後就一直神思不屬的周清榮終於被炸醒了,他雙手託着槍一動不敢動,懵懵地看着俞蘅:“啥?”
“開槍。”他糾正周清榮握槍的姿勢,周清榮緊張得渾身僵硬,死命盯着槍怕走火。
“沒開保險栓放心。你先練練怎麼握槍吧,記住這個姿勢和手法。”
“……”周清榮像捧着燙手山芋一樣保持着握槍姿勢,他心裡剛剛還在想鎮上的事情,此時所有注意力都被手上的東西所吸引。他定了定神咽口水,低聲喊:“媽,你怎麼連這個都會?”他還以爲他媽將軍團武器庫摸一遍,只是想存武器而已,根本沒想到他媽握槍竟然一副嫺熟的樣子。
“因爲我是你媽。”俞蘅低頭整理武器,“這些東西暫時先放這裡,除了你老婆別人都不能告訴。回頭你看看村裡誰比較可靠穩重就帶給我看看,我打算也給他們武器,以後如果村子裡又來了狼就不用怕了。”
“哦,我知道了。”周清榮想了想,“清水清山和清峰哥都可以,又是咱們周家人……”他說了一堆名字,俞蘅在心裡和自己記憶中的人對上,都挺滿意的。周清榮果然已經鍛煉出來了,說的這十來個名字都是比較親緣近的周氏族人,和周清榮一輩的。
“行,回頭你都給叫家裡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