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信使(下)
艾格尼絲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衣,袖子恰到好處地遮住了她的手背,她的裙子一直延伸到地板上。她的外面還套着一件天藍色的無袖上衣,用一條細腰帶繫着。
她的淡褐色頭髮被一條亞麻髮帶捆着,她本可以佩戴珠寶,但她不喜歡那樣:她從不佩戴任何浮誇的東西,她從上到下都是成熟的女性樸素的自然美麗。
安塔爾看着她, 不由自主地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儘管時間很趕,但足夠他們親熱一段時間。
他當時還幾乎是個孩子,大概是在十四歲的時候,安塔爾躺在布達的一家旅館裡,被壞疽病折磨着。那時候他遇上了大他兩歲的旅館老闆的女兒,她在他生病期間照顧着他。
從那時起已經過了二十多年, 他們一起經歷了好的和壞的,但安塔爾仍然像年輕時那樣熱烈地愛着她,儘管這麼多年以來因爲戰事他們很少在一起。
安塔爾愛着她那多年來變得不再那麼光滑的皮膚,和時間在她身上留下的小痕跡。爲了她,他離開了喧囂的世界、走出了富麗堂皇的王宮、拋下了色彩斑斕、熱鬧非凡的比武場。他們兩個人是彼此的慰藉,是彼此生活中堅如磐石的支柱。
“他們說,”安塔爾在他妻子的耳邊輕語,“王后不超過十六歲,是一朵小花,一朵芬芳的玫瑰,但她的花蜜可沒有你的甜……”
“你剛穿好衣服,我的好大人。”艾格尼絲紅着臉低聲說,即使沒有言語,她也能在他親密的懷抱中感受到安塔爾的渴望。“國王的使者可在往這趕來。”
“他們不是還沒來嗎?”安塔爾在她的脖子上輕輕一吻, “查理一定會理解的……”
在那坐立不安的眉毛底下是一雙閃亮又警覺的眼睛,裡面閃過一絲奇特的惡作劇般的得意。
在他們旁邊是騎士的兩個養子,賽普克和科爾塔,他們踉踉蹌蹌地走過來,遍體鱗傷,渾身髒的像是剛從泥土裡出生一般。
“你的土地?”那人笑了,他的兩個騎士也跟着笑了。“這傢伙說‘我的土地’!”
十幾個僕人好奇地站在離莊園入口稍遠一點的地方,只有還在外面幹活的農民們沒受到打擾。反正平民與貴族沒有任何關係,在某種程度上,家僕們則是個例外。
安塔爾身後站着他那沉默寡言的高大侍從,粗壯的西蒙,還有他的莊園管家,舉止優雅的米科拉伊。
莊園裡的人發出一陣低沉的交頭接耳聲,這頓時讓莊園主紅了臉。他不知道該怎麼迴應這種嘲弄。
“你是誰,我的大人?”安塔爾有些緊張地問道,“我有什麼能夠幫上忙的嗎?”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盯着安塔爾,他的棕色捲髮從頭巾下面伸出來,溼漉漉地貼着他乾溼的額頭。
騎兵們留在石牆外,只有兩名身穿盔甲的騎士緊跟着他們的首領,騎着戰馬緩慢而莊重地進入了院子,在離安塔爾大概五步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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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戴着一頂頭盔,帽檐擦得鋥亮,而他的面孔則被帽檐遮擋着,安塔爾看不到這人長什麼樣。
“當然了,”艾格尼絲掙脫開他的懷抱,“當你在這裡放飛自我的時候,你的農民會去接待宮廷的使者, 我想國王他一定會理解的。”
“我……”他們同時開口,但又被安塔爾直接打斷,示意讓他們安靜。
安塔爾假裝痛苦地嘆了口氣, 但還是向他的妻子妥協了,她略帶諷刺的抱怨是對的,現在是時候去弄清楚那些舉着國王旗幟的人來他的莊園幹什麼,以及查理·安茹想從他的前首席騎士那得到什麼。
大門敞開,安塔爾站在院子中間歡迎着來訪者們,他的妻子站在他的右邊,他的兒子在他的左邊。他的三十名長槍兵沿着敞開的大門的左右兩側排成兩列。
“我在找安塔爾·巴託。”戴頭盔的男人用一種奇怪的沙啞生硬說道。“以國王之名,讓曾經在朝中任職的騎士站出來吧!”
站在他們身後的西蒙不明白眼前的事態會如何進展,但他總覺得有什麼詭計。爲了不被坐在馬鞍上的鎧甲騎士們發現,他緩緩地移動着一直懸在腰間的左臂,將手掌滑向短刀的劍柄。他試圖保持冷靜,以便在必要時能以閃電般的速度採取行動。
男人在馬鞍上起身,把一條腿從馬鐙里拉出來,搭在馬兒的尾巴上,然後猛地一躍跳到地上。他一言不發地走向安塔爾,並在他面前停下,那人的頭盔幾乎碰到了他的鼻子。
下一刻,陌生人舉起帶着精緻皮手套的手,將他的帽檐擡了上去。
他的斗篷上鑲着銀線,腰間掛着一把裝飾用的寶劍。就連他的戰馬也有着閃亮的馬具,一看便知道這可能要比一個城裡民兵一年的薪水還要值錢。
“我便是安塔爾·巴託。”安塔爾走上前。“但我需要踏上我的土地的人先介紹他們自己。”
這讓院子裡的衆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當伊雷好奇地眨着眼睛看着他的母親時,艾格尼絲直視着她的前方,無論她有什麼感覺,她都完美地隱藏了起來。
“該死的!”安塔爾看到他們的邋遢樣子後喊道,“你們做了些什麼?”
他從他的祖先那繼承了一個粗鼻子和一張肉嘟嘟的嘴巴,儘管他很刻意地將後者藏在細心梳理的鬍子下面。
就在這時, 騎兵的首領穿過大門, 他身穿絲綢和昂貴的布料,衣服上裝飾着華貴的金紋和鑽石。
“你忘人忘得這麼快嗎?”眼前的貴族問道,他那充滿陽剛的低沉嗓音裡和剛剛刻意扭曲的沙啞聲音完全是兩個樣。
看到這張臉的安塔爾就像被閃電一樣擊中了,他的妻子也一樣,這張臉他們再也熟悉不過了,雖然他們已經有將近整整十年沒有見過面了。
他的五官變得更堅毅了,眉頭的皺紋更深了,眼底的黑影比以前更多了,但他們還是能從人羣中一眼認出他。
匈牙利的三冕君王,查理·羅貝爾·安茹正站在他們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