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身看去,卻見一人手拿長劍劈開擋路的荊棘,朝我們走來,正是那天早上不遲而別的男子。我示意煥煥不要攻擊他,慢慢朝他走去,他見到我,鬆口氣地笑了,揚了揚手中的包裹,道:“原來你真的在這,我給你帶了些東西來!”他今日衣着樸素卻很考究,臉上的抓痕褪去,英俊的臉龐光彩四溢,他在我的身前停下,我需要高高仰着頭,才能和他對視,道:“你又來做什麼?”
這時煥煥已不再發出威脅的聲音,反而饒有興趣地盯着他手中的包裹看,其他的猴子也安靜下來,我轉頭看向他的包裹,指着道:“這裡面有食物!”
他笑道:“你怎麼知道?的確有一些糕點和蒸羊羔!還有一套衣物,都是給你的!”他熱切的看着我,本不想接受他的東西,卻不知怎麼看着他的眼睛就接了下來,道:“拿些給煥煥它們吃吧!”
他取了些糕點出來,道:“我可以去餵它嗎?”我點了點頭,道:“它們的攻擊性很強,還沒忘記那日和你交戰,但你如果是好意接近它們,它們會接受你的,先拿去給煥煥吧,就是那隻猴王,只有它接受了,其他的猴子纔會接受。記住,不要對着他直走過去,你是陌生人,會讓它感覺你對它有威脅,要裝作不在意,斜着走,靠近它時再把食物拿出來!”
他認真的聽了,拿着糕點小心地斜着朝煥煥走去。煥煥在樹梢上不安起來,又開始呲牙咧嘴,我喊了些話,告訴它這個男子是給它吃的,煥煥似乎沒有沒有感覺到男子的威脅,這才慢慢地跳下來,迅速從男子手中抓起糕點,又竄到樹上。
男子回頭向我展顏一笑,我笑着拿出些糕點分給了其它猴子,向煥煥招了招手,道:“我走了煥煥!”男子還在饒有興致地看着猴子吃食,我轉頭看向他道:“走吧!想加入猴羣嗎?煥煥是不會要你的,你不符合要求!”
男子向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拿起包裹,跟我往小屋木走去。
“我叫高壽!”他走到屋裡,站了一會兒,見我不愛搭理他,忽然說道,“從昨日到現在你一直沒有問過我的名字,我只好自己說出來了!”
我撲哧一笑,道:“高壽?請問你高壽啊?”他一愣,也笑了起來,忽而又正經地道:“二十有一了!”
高壽打開包裹,拿出食物,捧着一套衣裙走到我的面前,道:“穿穿看!”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破爛的麻布衣裙,半個左臂和兩條小腿都在外面,面前的衣裙光鮮亮麗,和我卻是格格不入,我撇開臉,道:“拿走吧,那不適合我的。”
他依舊捧着衣服,並沒有拿回去,道:“你的願望我很難實現,只好送你這套衣裙,它是在雲裳坊專門訂做的,你可以現在不穿,但是請你收下它!”
我緩緩地轉過身子,他在我面前展開了那套衣裙,裙襬如流水一樣傾瀉下來,白色的軟羅上衣,配着鵝黃色的披帛,袖口處繡上了清雅的纏枝蓮花,白色的裡裙底也繡上了精緻的蓮葉,襯裙外是輕薄飄逸的淡藍色煙紋細紗,我一時看傻了,若是穿上它一定飄然若仙。
我想我的臉上一定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高壽笑着將柔軟的衣裙交到我的手上,我恍然如夢地接過,他又急急地走回包裹旁,又從包裹裡取出了一雙白色錦緞繡鞋,遞到我面前,道:“這鞋上的蓮花也是叫繡女精心繡上,剛好配這套衣裙!”
我愣愣的接過,轉身走進了裡屋,將衣裙放在牀上,疊了起來,高壽走進來一看,忙道:“你不喜歡?”我搖了搖頭,道:“不!很喜歡。只是穿上這麼精美的衣服只能坐在屋子裡,啥也幹不了。你要我穿着這樣的衣服在山林裡亂竄嗎?還是偷食被人抓住時讓人用骯髒的棒子打在這衣服上?你放心,這麼好看的衣服我會好好的收起來的!”
高壽鬆了一口氣,看我把衣服和鞋子收進了一隻藤木箱子裡,忽道:“原諒我那天早上不告而別!我只是擔心同伴,等不及和你道別就走了,還好他沒事!”我道:“這沒什麼,我們本也不認識!你也沒有必要再來了!”高壽道:“我們爲何不能做朋友?”
我轉身看向他,上下打量,指着他道:“你看看你,衣服考究,腰上佩戴的玉佩也不是尋常物品,長劍鋒利有光芒,和猴羣對打時武功也不錯,分析起天下局勢頭頭是道,這樣的人,必定不是普通百姓,爲何要與我這山裡野人打交代,難不成有什麼目的?可我這個醜陋的女子也沒什麼值得你動腦子!”
高壽低頭看了看自己,笑說:“那可說不定,說不定日後你略經雕磨,也是塊寶貝!”我冷哼一聲,道:“我自己都沒看不出來,請吧!”我站在門口,示意他出去。
他走到門口,忽然轉頭對着我一笑,道:“你這塊璞玉,日後發光了,要先留給我啊?”這個油腔滑調的高壽,纔好了傷,就這麼調侃我,我頓時火冒三丈,對着他的屁股踢去,他畢竟是練武的人,像是身後長了眼睛,輕鬆地往旁邊一躍,避了開來,我一個重心不穩,雙腳開叉地跌在地上,頓時覺得腿筋都拉斷了,痛得我咧嘴大叫。
高壽朝着我哈哈大笑,在我痛罵聲中漸漸遠去。
我拖着受傷的腿,回到屋裡,把藤木箱子打開,重新捧出那套美麗的衣服,用手不停地摩挲,輕柔滑潤的質感讓我愛不釋手,又怕自己的手太髒,弄髒了衣服,卻仍忍不住去觸碰,看了半響,還是嘆口氣,把它放回箱子,用荊條捆好,也許再也不會打開了,這樣的夢還是早醒爲好!
我以爲在我企圖踹高壽屁股而沒得逞後,他再也不會光臨這個寒磣的小木屋,半月過後,當他的嬉皮笑臉出現在我屋前的竹林裡的時,我知道我錯了,是不能用常理來推斷他的,於是我第一句話喊道:“公子,你高壽啊?”他扒開竹枝,向我笑道:“二十有一了!”
隨後,他竟然一次次地來上了癮,有時是半月來一次,有時一月,有時只隔幾天,他美其名曰找了個山中書齋,敢情是來避暑度日?也沒見他帶來一兩本書,唯一不離身的是那把長劍。更可惡的是,來了後不要臉地霸佔我的牀鋪賴上一晚上不回去,害我在外屋打地鋪。
不過他唯一的好處是每次都給我帶來很多食物和用具,我常常半月都不用去偷食物,害的小花都快不認識我了。於是……好吧!他成爲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朋友,他的重要性主要取決於他手中食物的多少。
盛夏的夜空繁星密佈,明月皓潔,如溪水般清涼的夜風,輕柔地滑過我的肌膚,帶來幾分涼爽。斜躺在石階上,耳聽竹林翠吟,沒有高壽在的夜晚,說不出的清淨自在。
頭頂星光閃爍,腦中忽然浮現起一雙如星眸般璀璨的眼睛,高貴英俊的面龐,裁剪合身的華貴衣衫雖破碎污穢,仍聖潔如初,是怎樣的人才配得上那樣的非凡氣度。不過,他雙眸中綻放的光彩是爲了另一個少女,一個比朝霞、比彩虹、比山泉、比明月、星星更美麗的少女。
如果那位公子是太陽,那少女一定是圍繞着它的所有美好的事物,而我,只是一顆微不足道的小小塵埃,卑小而醜陋。
他現在在哪兒呢?或者他們現在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