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屍人的木屋非常破，也非常陰暗。整個屋子沒有窗戶，氣息陳腐。門一關，裡頭就黑洞洞的。屋外寒風吹襲，屋子的木板便吱吱嘎嘎，彷彿隨時垮塌。
屋內沒有牀，十幾個收屍人就睡着冰冷的地面。他們用乾草鋪成堆鑽進去睡，可寒風還是從木板縫隙吹進來，吹的人渾身僵硬。
女妖堡的燃料普遍靠木材，可伐木是辛苦的體力活。爲了取暖和日常生活，城市周邊被砍伐的光禿禿，所以燃料特別貴。
窮人燒不起柴火，只能有什麼燒什麼。最便宜的是大牲口的糞便，這玩意燒起來煙太大，室內能嗆死個人。但作爲收屍人壓根沒得選，要麼凍死，要麼薰死。
阿德里安在收屍人的小屋內被薰的兩眼發澀直流淚。他暗想自己過去也不是嬌貴的人，怎麼就受不了？
思索片刻，只能是寒風城的生活已經大幅提升，女妖堡的底層則連狗都不如。
收屍人的午餐是一種麪糊糊，市面上最廉價的食品。這玩意看不出原本是啥，味道則一言難盡。
阿德里安過去吃過很多難吃的東西。但他今天這餐絕對是最難吃，沒有之一。
“你們過的太辛苦了。”阿德里安放下手裡的破木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銀幣，“現在城裡還能買到糧食嗎？”
“可以的。去布契老爺的糧店就有，但我們從來買不起。這些麪糊是市政廳發給我們的，是難吃了點，但好處是不要錢。”
收屍人中年齡最小的說話了。他大概只有十一二歲，瘦瘦小小的，手裡的木碗早就吃了個乾淨。
旁邊的老收屍人見到阿德里安的銀幣，搖頭道：“我們平時只用銅幣，如果拿銀幣去買糧，一定會被治安官認爲是偷的。除非......分他一半。”
這情況真是一點不意外，貴族狗腿子的正常操作。
阿德里安想想自家領主是怎麼做的——雨果閣下只要有空，必然騎着他的機械地行龍到處巡視，城裡城外轉悠。
宣傳，教育，清除，領主以一己之力強行對官僚公務體系進行革新。爲了表示與過去的不同，寒風城的治安官甚至換了個名字，叫警察。
再看看女妖堡的狀況，阿德里安只能搖搖頭，從口袋裡再多掏出幾枚硬幣給收屍人，讓他們想法換成銅幣去買點食物。
“拿去吧，吃飽了才能活着，才能逃到寒風城去過好日子。”
十幾個收屍人感激萬分，小心的接過銀幣，併發誓盡一切所能效忠雨果閣下。阿德里安臉上在笑，心裡卻搖頭。他跟收屍人叮囑了幾句便離開。
寒風城不想打仗，但現實逼着它去擴張。爲了在戰事爆發時能給布契家族來個背後一擊，半年前對女妖堡的侵蝕滲透就正式開始。
阿德里安負責此事，專門尋找敵人內部的潛在盟友。上到貴族豪門，下至販夫走卒，任何對布契家族心存不滿的羣體都是他的聯絡對象。
寒風城專門培養了一支諜報隊伍，有數百人潛入北地各個城市。作爲重點的女妖堡就有一百多，發展了不同等級的內線近兩千。
目前女妖堡內部設立有十幾個安全屋，幾十條不同路徑的聯絡線。情報網猶如水銀瀉地般在城市內擴張。
收屍人小屋便是一個情報點，這裡不爲注意，備受歧視。只要稍加宣傳，生活極度困苦的收屍人就全面倒向寒風城。他們其實只爲一口吃食，別的根本不多想。
阿德里安建立這個情報點則是爲了完成領主交代的任務——處決犯下戰爭罪行的畢肖普男爵。
半年前，畢肖普率領數千兵力進犯寒風城領地。在濃霧鎮駐紮期間，其手下多支部隊製造了駭人聽聞的屠村事件。
濃霧鎮兩千多人口，有三分之一死在畢肖普的直屬部隊手下。強姦，搶劫，縱火，屠殺，種種髮指的罪行都跟他有關。
維克多.雨果在寒風城簽發了領主令，缺席審判畢肖普死刑，並拿出一萬金幣作爲懸賞，要這名男爵的性命。
這份領主令在幾個月前就在寒風城報紙上刊發了。但跟其他引起熱烈討論的政策不同，這份命令壓根沒多少人關注，大家都當是雨果閣下在打嘴炮。
畢肖普本身實力強橫，身邊有重重保護，還待在女妖堡內，這哪裡是想殺就能殺的？就連視財如命的北地冒險者們都沒興趣。
但大家不當回事，不代表這道命令不執行。
阿德里安花了半年時間在女妖堡織網，不但爲了獲取情報，設立地下戰線，也爲了時機成熟時能把畢肖普幹掉。
布契家族就一座城，男爵是家族所能授予的最高爵位。在敵人老巢除掉畢肖普，必然造成巨大的心理震盪。
畢肖普在貴族中就以蠻橫兇殘著稱。他爲布契家族立下不少功勞。鎮壓暴動，清除異己，橫徵暴斂，每一次立功都意味着大量的死亡，痛恨他的人數不勝數。
除掉這麼一個目標，有利於收攏人心，也必然遭受布契家族的瘋狂報復。阿德里安爲完成此事謀劃良久，一直沒拿定注意，直到跟收屍人建立聯繫。
離開收屍人小屋，阿德里安裹着件爛袍子在城內街道緩緩走動。這座城市比寒風城大的多，每個城區都相對獨立。
布契家族過去一直很有錢，城市建設也比寒風城更好。街道兩旁的建築大多是石制的，堅固耐久，保暖性遠優於木頭。
過去人們都希望到女妖堡來居住，因爲這裡生活條件和工作機會都比寒風城強得多，匯聚了人才和資金。現在麼.....稍稍有些改變。
繞着幾條商業街轉了兩圈，確定身後無人跟蹤，阿德里安抵達城內一間傢俱店的後門。這是個小貴族的私人產業，靠從北面購買成品木材賺了不少錢。
傢俱店有三層高，後門的屋頂上有個小閣樓。閣樓的木窗後時刻有人盯着，見到阿德里安出現，店內的人以預案做好準備。
後門打開，兩名店夥計出來跟阿德里安擦身而過。前者會在附近街道走動，確保沒人盯梢，同時警惕外面動靜。後者不大招呼，直接進門。
由於布契家族封鎖了邊境，店裡買不到北面的廉價材料，生意慘淡。幾個木匠學徒在閒聊，對外人進來也不多看。
阿德里安穿過後院，有個穿黑袍的人在等着。他連忙驚呼道：“蒙迪諾大師，您也來了？”
黑袍者微微擡頭，露出半張骷髏面孔，“領主閣下收到了你的行動計劃，他批准了。
但考慮到畢肖普不是個尋常目標，所以給你派來支援。不單單有我，還有老班克，以及......，喵喵。”
死靈首席的身後，是再次就任寒風城預言首席的老班克。老班克後頭的桌上還有一隻在舔爪子的黑貓。
這隊伍相當豪華，顯然是要鬧一把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