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臥室內的蠟燭早就被謝玲熄滅了。
只有窗戶處傳來極昏暗的光。
兩扇窗戶中,有一扇窗戶上裝的不是玻璃,而是一塊塑料布。
這還是王路當初剛上崖山時,爲了進臥室魯莽地砸了窗戶玻璃的後果,雖然說山下鎮子上有的是玻璃,可王路沒換玻璃的傢什啊,而且一時也找不到和臥室窗戶大小相同的玻璃,於是偷懶的王路乾脆用塊塑料布代替玻璃蒙上。反正只要能擋擋風雨就行了。
這個房間裡,不,是這整座崖山上,都能看到這個男人爲了守護一家人笨拙有時甚至稱得上愚蠢的所作所爲。
謝玲無聲地嘆了口氣。
她撩起牀邊的圍着的被單,捏手捏腳下了牀。
謝玲站在高低牀邊,微微踮起腳,注視着睡在上鋪的王比安。
小傢伙睡得正沉,都打起了小呼嚕,連個身都沒有翻。
謝玲自然知道王比安有多累,先是揮砍柴刀,後拎了兩趟水,接着又是一路小跑着上下山,回到龍王廟後還沒喘上口氣,再滿後山轉悠着低頭哈腰去撿柴――那小煤氣罐裡的氣,是自己悄悄放掉的,那桶水,也是自己故意失手掉地上的。一切的一切就是爲了讓王比安筋疲力盡。
現在,王比安的兩條胳膊一定又酸又痛,嗯,等他睡醒後,這兩條胳膊會更酸更痛,一時半會連舉都舉不起來了吧。小傢伙一定沒法像那天聽說陳薇會變成喪屍那樣,又吵又鬧了吧。
在所有的事情發生後,在所有的事情結束前,王比安你就在房間裡好好安睡吧。
謝玲向着沉睡中的王比安伸出手――把他踢到一邊的毯子輕輕給蓋上。
彎腰從高低牀下輕輕地取出砍柴刀。
謝玲悄無聲息地出了臥室。
謝玲走到廚房前,隔着窗戶向裡張望了一下,裡面一支蠟燭如豆,隱隱能看到陳薇正趴在王路牀頭睡着的身影。
謝玲緩步走到廚房門前,推門而入,隨手把砍柴刀放到蠟燭照不到的一處陰影裡。
謝玲走到陳薇身後,推了推她的肩膀,輕輕喚道:“姐,姐。”
陳薇迷迷糊糊地應了聲,接着又猛地擡起了頭:“怎麼了?怎麼了?王路還好嗎?”
謝玲雙手握住了陳薇亂摸索的手,柔聲道:“姐,哥沒事――王路沒事,他睡得好好的呢,藥起作用了。”
陳薇這時才勉強開眼,看到身前的王路果然安安靜靜地躺着,長長鬆了口氣。
謝玲扶着陳薇的肩,湊在她耳後悄聲道:“姐,你累了,去睡吧。我來看着哥。”
陳薇迷迷糊糊道:“沒關係,我撐得住。”
謝玲依然輕聲細語:“姐,你去睡吧,你這樣子強撐着不但管不好哥,反而連自己身體也弄壞了。我已經小睡了一覺,正好接替你看着哥,等你明天睡醒了再來替我。”
陳薇眯着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嘟囔着道:“那行,你可看着點王路,有什麼動靜就來叫我。”
謝玲攙起陳薇:“有我看着哥,姐你就安心睡吧。”
陳薇嘴裡像含着個核桃,含糊道七地應了聲,在謝玲半攙半扶中起了身,一路陪着出了廚房,又轉進了臥室,在漆黑一片中,被謝玲護上了牀。
陳薇其實早就疲憊得一塌糊塗,人剛一沾着枕頭,謝玲才過一條毯子還沒上身,陳薇已經發出了沉沉的鼻息。
萬事俱備。
謝玲轉身出門,反鎖上臥室門,快步進了廚房,掩門,把裡面的插銷插上了。
如今,房裡只剩下她和王路兩人。
謝玲緩步走到王路身邊,半蹲下來,注視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王路安安靜靜地躺着,其實,與其說是安安靜靜不如說是死氣沉沉。
他的胸膛起伏得幾乎無法目視。
謝玲伸出手指,拭了拭王路的鼻孔,氣息微弱得根本感覺不到。
謝玲想了想,伸手拔下了一根髮絲,放在王路鼻下,好半天才看到髮絲動了動。
也不知道是王路的呼吸還是謝玲自己的手在顫抖。
謝玲剛扔下手指上的髮絲,突然目光一凝――王路的眼角緩緩流下了兩道黑色的陰影。
陰影爬過王路的臉頰、耳垂,一滴一滴,無聲地滴落在地上。
謝玲的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顫抖着,來了嗎?!
幸好自己及時哄走了陳薇。
她伸出發抖的手指,微微觸碰了一下王路眼角的一道陰影,又猛地像火燙着了一樣縮回。
手指端粘粘的感覺告訴她,那陰影是血。
王路身上所有的表現,所有的步驟都和謝玲曾經看到過的一模一樣!
兩道眼淚從謝玲眼裡無聲無息的劃落,一滴一滴,沿着她的下巴滴到鋼絲牀的席子上,滴到王路一動不動攤開的掌心。
謝玲伸出了右手,摸着王路鬍子拉碴的臉,指尖傳來的是毛扎扎的感覺,心裡想着的,是這個男人嬉皮笑臉地對自己說:“這把鬍子不刮纔好啊,你看這樣子,嚇都能把人嚇死。呵,嚇不死喪屍,嚇嚇活人也好嘛。”
謝玲悲從中來,摟住王路的頭抽泣起來,大顆大顆的淚珠落到王路的臉上、眼窩中。
突然,謝玲做了個瘋狂的舉動,她一把抱住王路的頭,笨拙地吻了上去。
她的柔軟的脣碰觸到的乾枯的如硬紙板一樣的脣,上面全是綻成一道道的裂紋,縫隙中滲出的紫黑色的血已經乾硬了。
謝玲試探着伸出自己的舌,卻被王路緊咬着的牙關擋住了。
一點反應都沒有。
謝玲把脣壓在王路脣上,似乎要把自己擠進這個男人的身體,嗚嗚咽咽如一頭小獸一樣壓抑着嘶喊:“你不是老是喜歡背後偷偷摸摸看我嗎?你這個沒膽子的男人!你就這樣想走了嗎?來啊來啊,我就在這裡,你要是個男人,就要了我。你動一動啊!你這個窩囊廢!”
王路一動不動。
謝玲一把掀開自己的衣服,扯下了胸罩,兩團豐潤立刻暴露在搖晃的燭光下。
她狂亂地抓起王路的左手,重重壓在自己的胸口,壓在那粒堅挺上,按着那隻手又揉又抓,然而,她的手一鬆,王路的手就如枯木一樣硬挺挺地掉落下來。
撲地一聲,磕在鋼絲牀的牀沿。
謝玲雙膝一軟,重重跪在了牀前。
呵呵,她突然輕笑起來。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反正,我們大家都是要死的。王路,你只不過比我、比陳薇、比王比安先走一步罷了。不要怪我。”
謝玲撐起身,走到蠟燭的陰影處,撿起了那把砍柴刀,回身,一步一步向躺在牀上的王路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