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薇匆匆回到廚房,用碗舀了預先涼在陶瓷盆裡的白開水,咕嘟嘟仰頭灌下去,才覺得嘴裡的幹得有些難受的感覺好了點。陳薇拿了個水壺裝了白開水,又拿了個杯子,轉身出了廚房要往平臺去。
經過臥室門時,突然聽到裡面有響動,細一聽,卻是嘔嘔的嘔吐聲。陳薇有些詫異,難道是梨頭吐奶了?
連忙推開門,一看,只見梨頭好端端坐在牀上,卻是王比安扶着牀幫子,正在低頭嘔吐着。
陳薇嚇了一跳,在門邊的桌子上放下水壺和杯子,趕到牀邊,扶着王比安道:“這是怎麼了?”
王比安又幹嘔了幾聲,擡起頭擦了擦嘴邊的口水,道:“我沒事,剛纔爲了逗梨頭玩,我在牀上玩倒立呢,有點噁心了。”
陳薇哭笑不得,順手打了王比安屁股一下:“多大的人了,還玩這個把戲,你梨頭妹妹可是女生,和她玩些文靜的遊戲吧,要不然,長大以後和你一樣皮,你周春雨叔叔就該愁她嫁不了人了。”話纔出口,想到自己曾立志把梨頭養成人猿女泰山,不由笑起來。
陳薇又檢查了一下梨頭,見她精神十足,又叮囑了幾聲王比安,這才拎着水壺出了門。
回到平臺,謝玲和周春雨都有些等急了,謝玲先搶到了杯子,周春雨等不急,乾脆對着水壺就喝起來,陳薇不禁失笑,多大的人了,等一下都等不急。
正想着,突然覺得自己嘴巴又有些發乾,陳薇等謝玲喝完了水,有些忍不住,拿杯子倒了開水,又喝了一杯。謝玲奇道:“姐,你在廚房裡沒喝水啊?”
陳薇道:“喝了的,只是不知爲什麼,嘴巴有些發乾。”
謝玲咦了一聲:“我嘴巴也難受得很,有點象以前吃了沒用鹽水泡過的菠籮,有點刺痛。”
陳薇剛要說什麼,嘴一張,突然哇一聲嘔吐起來,可除了吐出些清水,並沒有吐出別的什麼東西。
謝玲連忙上前扶住陳薇:“姐你怎麼了?”
陳薇又是一陣噁心,掙扎着道:“王比安……”踉踉蹌蹌就向龍王廟跑。
謝玲正要跟上,頭一低,也嘔吐起來。
幾乎是同時,正在旁邊摸不着頭腦的周春雨也吐起來。
陳薇趕回臥室,只一眼,就看到王比安跪在牀前的地上吐得稀里嘩啦,看到陳薇的身影,只掙扎出一句話:“媽,我剛纔沒倒立。”又憋出一句:“肚子好痛。”
陳薇腦袋嗡的一聲,一切都很明顯了:食物中毒!
封海齊吃了兩個米飯糰後,就靠着懸崖騎在樹枝上閉目養神,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皺了皺眉,猛地睜開眼睛,快速地把食指捅到了喉嚨裡,哇一聲強迫自己嘔吐起來。
封海齊並沒有直接把嘔吐物吐到懸崖下,而是接在了掌心裡,他瞪着眼睛,在嘔吐物裡翻撿了一下,用指尖捏起了一段還算完整的芹菜莖,仔細看了一會兒,“見鬼!這不是芹菜,是石龍芮!”
封海齊一把抓過對講機:“小周!周春雨!飯糰有毒!不能吃!”封海齊其實明白,自己這是徒勞之舉,山上的幾個人肯定比自己更早吃飯糰,現在再呼叫,哪裡還來得及。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對講機裡沒有迴應聲。封海齊在懸崖下,自然沒法看到,平臺上的周春雨和謝玲米飯糰吃得最多,早已經毒性發作,兩人不但嘔吐得翻江倒海眼冒金星,甚至還腹痛如絞,連站立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封海齊第一次沒有了往日泰山崩於面前而不變色的神情,他一拉藤索,就想往山上爬,然而隨着他的拉動,藤索哧拉拉滑了下來一大截。
封海齊立刻住了手――見鬼,現在山上沒有人拉住藤索,自己就是想爬也爬不上去啊,再要是亂拉,萬一把整條藤索都給扯下來,那可是真得走上絕路了。
封海齊恐慌了,沒錯,他平生難得的恐慌了,石龍芮是神經類有毒植物,吃上100毫克,就能致人於死命,他不知道山上衆人吃了多少,但救治時間越晚,死亡率必定越高。
偏偏現在自己卻無法上山。
就在封海齊手足無措時,陳薇正在臥室裡試圖用指頭探到王比安嘴裡,讓他吐出肚裡的有毒食品,然而王比安已經出現吞嚥和呼吸困難的現象,牙關緊咬着,根本伸不進指頭。
與此同時,陳薇也覺得自己四肢無力,氣喘得厲害,毒性發作得越來越猛烈了。
陳薇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大家種了毒――米飯這幾天一直在吃,絕不可能是米中混入了什麼毒物,那就是謝玲摘來的野芹菜或者蘿蔔了。陳薇陣陣悔恨,早知道,就該讓王比安提前看一看野菜是不是正常,這小傢伙跟着封海齊還是學了很多東西的,最起碼,他摘來的野菜從來沒吃出過事來。
吃了有毒食物,除了嘔吐,還有什麼解毒方法?陳薇一時想不出來。
而且,王比安現在這樣子,根本連嘔吐都吐不出來。
陳薇又用食指捅了幾下自己的喉嚨,也一直只是吐出一些清水。
怎麼辦?怎麼辦?
陳薇能想像到,現在在平臺上,謝玲和周春雨也是一樣的狀況,要不然,兩人早就衝進臥室來照看王比安了。
陳薇是山上衆人中吃野菜最少的,和以往一樣,她除了給自己做了一個飯量最少的米糰子外,連夾在裡面的野菜也特意少了點,她的原意只是讓其他人多吃點,然而這一自衆人困在崖山上糧食供應緊張以來的習慣性行爲,卻無意中救了陳薇一命,她現在是中毒最輕的。
在萬般無奈中,陳薇突然想起民間流傳吃了有毒食品自救的一個土辦法,她掙扎着站了起來,無論如何,也只有這個辦法可以一試了。
陳薇甚至沒有力氣把王比安抱上牀,只得把他臉朝側面放在地面上,以免他的嘔吐物嗆進自己嘴裡,柔聲道:“王比安,堅持住,媽媽這就找藥來救你。”王比安眨了眨眼。他已經氣喘得說不出話來。
陳薇踉蹌着到了廚房,取了個長柄的勺子和碗來,然後跌跌撞撞出了龍王廟,向廟後跑去,途中,她往平臺瞟了一眼,果然看到兩個躺倒在地的人影,那是謝玲和周春雨。
陳薇跑到廟后王路設立的簡陋的廁所,探下身,從糞坑裡滿滿舀了一勺糞水,一閉眼,端到嘴邊就喝,這惡物剛一入肚,陳薇幾乎是反射性地嘔吐起來,這一吐,把胃裡的消化物都吐了出來,連芹菜葉都還能看到。
陳薇對王比安所說的“藥”,就是糞水。在民間傳說中,這玩意兒能在危急中解百毒,有沒有科學依據不知道,但最起碼,陳薇是吐了,吐得黃膽汁都反冒了出來。
陳薇沒有一點耽擱,急急往碗裡舀了幾勺子糞水,如端着靈芝妙功藥一樣跑回了臥室,王比安躺在自己的嘔吐物里正在拉稀,毒芹菜的毒性開始讓他腹泄,可憐王比安連站起來脫褲子的力氣都沒有,直接就拉在了褲子裡。狹窄的臥室內,嘔吐物和大便的臭氣攪在一起,簡直讓人窒息。
陳薇衝進臥室,撲到王比安身邊,扶起他的頭,捏着鼻子就往他嘴裡灌,王比安只被灌了兩口,就噴射一樣嘔吐起來,陳薇眼睜睜看着王比安把沒有完全消化的飯粒、芹菜根、蘿蔔莖都吐了出來,才稍稍放下心來。
放下王比安,也顧不上給他換下滿是髒物臭氣薰天的衣褲,陳薇又端着剩下的糞水匆匆跑向平臺。
平臺上,周春雨正扶着謝玲拍着她的背,想讓她吐出胃中的有毒食物。
周春雨一發現自己中毒後,捨得下狠手,用手指把喉嚨都捅出血來了,硬是把食物都吐了出來。
謝玲就差多了,到如今也只吐出了一點清水。
陳薇跑過去二話不說,塞給周春雨裝着糞水的碗:“快給謝玲灌下去。”
周春雨問是句:“這是什麼?”
陳薇急道:“是大便水,催吐用的。”
謝玲略有神志,一聽陳薇的話,掙扎道:“我不要,我自己會吐。”
陳薇哪裡容得謝玲這個時候撒嬌,捏着她的鼻子,在周春雨幫助下,硬是灌了好幾口糞水,陳薇一放手,謝玲立刻吐了個暈天黑地,一邊還眼淚鼻涕橫流,要多慘有多慘。
陳薇對周春雨道:“你也喝。”
周春雨也狠得下心,擔心自己沒吐乾淨,眼一閉,還真端起碗就喝,只是糞水才入口,就反射性嘔吐起來。
就在封海齊在懸崖下乾着急時,陳薇硬是用一碗糞水,將崖山衆人從毒芹菜下救了出來。
陳薇這時感覺自己的呼吸困難的症狀比剛纔要好了許多,知道糞水真起了作用,至於是因爲糞水刺激得大家嘔吐出了有毒食物,還是真象民間傳說中那樣能“解惡毒”,哪是天才知道了。
陳薇跑到龍王廟的臥室,一查王比安,發現他的呼吸也平穩多了,除了還在流口水,再沒有嘔吐腹泄的症狀,只是現在王比安一身髒東西,陳薇也無力給他清洗,只能抱着他,母子雙雙靠着牆,坐在地上。
牀上的梨頭並沒有中毒,一直精神得很,這孩子卻也乖,從王比安中毒起,似乎就知道出了事,不哭也不鬧,就靜靜趴在牀上,睜着雙大眼睛骨碌碌的看。
陳薇勉強向牀上看着自己的梨頭笑了笑,輕聲道:“梨頭乖,自己好好躺着啊,媽媽要陪哥哥。”
梨頭聽到這段時間自己已經很熟悉的聲音,咧嘴向陳薇無聲地笑了笑,真乖乖趴在牀上自顧自吹起了泡泡。
謝玲和周春雨躺在平臺上,任雨點打在自己的身上、臉上,謝玲吐得晚了點,在衆人中中毒最深,這時全身無力地躺在地上,周春雨撐起身,伸手推了推謝玲的肩膀:“快,我們要把藤索固定好,不然王哥和封所上不來了。”
謝玲哼了聲,半響才掙扎道:“我、我起不來,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手指都在發麻。”
周春雨只得放開謝玲,坐在泥地上,一點點挪到樟樹旁,把藤索末尾打了個死結,畢竟還不放心,又爬回平臺上打了木樁蹬腳的地方,將藤索在木樁一一繞了個圈,這才放下心來。
不說崖山上衆人躺了一地,正從中毒中慢慢恢復,懸崖下,封海齊正在發愁――他發現石龍芮雖然被自己吐了出來,但少量已經消化的,依然讓自己輕微中毒了。中毒反應並不劇烈,也就是呼吸有些困難,然而,這樣一來,自己就沒法和下面的喪屍智屍拼殺了――王路要是此時回來,可該怎麼辦?封海齊不無沮喪地閉上了眼。
就在這時,對講機響了:“封所,封所,我是小周。”
封海齊猛地睜開眼,舉起對講機急切地道:“小周,崖山還好吧?大家是不是中毒了?那米飯糰不能吃!芹菜有毒!”這番話顛三倒四,邏輯混亂,完全沒了往日的冷靜。
周春雨虛弱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封所,我們都中毒了,不過都沒事。我把藤索固定好了,你可以上來了。”
封海齊心中大定,可他又苦笑起來,舉起雙手看看,輕微的麻痹感覺依然存在,這樣子,自己可無法徒手攀爬上去。想來,崖山上的衆人也無法把自己拎上去。
封海齊不得不承認,這次下山搜索物資行動,有一大半是失敗了,現在就算是王路安全帶着糧食返回,也上不得山。他慘然一笑,對着對講機道:“小周,我暫時還上不來,你們在上面一定要堅持住!”
等了半天,卻沒聽到對講機裡傳來回復聲,仔細一看,對講機的電源燈不知何時滅了!禍不單行,在這緊急關頭,對講機居然沒電了!
就在這時,樹下突然傳來一聲招呼聲:“老封,你倒找了個好地方歇着。”
封海齊連翻震驚之下,差點失手把手裡的對講機掉到懸崖下,低頭一看,樹下站着的,不是王路又是哪個!
只見王路氣定神閒地站在成羣的喪屍和智屍之間,他身邊,還有一串手推車,車上滿滿地裝着米袋麪粉袋和其實食品。
王路仰着脖子道:“老封,快,得把這些糧食弄上山去,時間長了被雨淋壞了就慘了。”
王路空着手,站在喪屍智屍羣中,他居然一點不擔心自己的安危,而更擔心米麪要被淋壞了。
封海齊在心中搖了搖頭,他已經沒有心思去探究王路身上的秘密了,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兩人攜手面對。
封海齊解開自己身上的藤索,扔到樹下:“小王,你先上來。”
王路有種不妙的預感,一般來說,“先”怎麼怎麼着,“後”再怎麼怎麼樣,這個“後”肯定不會是啥好事。是藤索斷了?可看看從懸崖上吊下來的藤索,卻並無異狀。算了,先上去再說。
王路在腰上繫好藤索,封海齊用力把他拉了上去,幸好這樹與下面的盤山公路也就差10來米的高度,封海齊倒還勉強拉得王路上來。
王路剛靠着懸崖的石壁踩着樹根站穩,封海齊一句話就差點又讓他失足從樹上掉下去――這要真掉下去,就算現在感覺喪失異能有效,王路也照樣摔個腦漿四濺――封海齊道:“崖山上大家都中毒了!”
王路踩着樹根的腿一軟,眼見着就要出溜下去時,封海齊一把扯住了他:“冷靜,大家現在還平安,已經和我通過話了。”
王路定定神,手一伸:“把對講機給我,我要和陳薇通話。”
封海齊遞過對講機,也遞上一句話:“沒電了。”
王路不死心,擺弄了半天對講機,纔不得不承認這玩意成了一塊磚頭,他急得眼都紅了:“這他妹的到底怎麼回事!”
封海齊把大家吃了石龍芮中毒的事說了,道:“小周最後一次和我通話時,好像大家都救了過來,應該沒有性命之憂了。”
“放屁!放屁!”王路臉紅脖子粗:“你又沒上去過,怎麼知道已經沒事了?要真的大家都平安,這藤索能沒人管嗎?不行,我這就上去。”
封海齊勸阻道:“小王,你別急,藤索上的油太滑了,下來倒還勉強行,想攀爬上去,可就難了。”
王路怒罵道:“你他m的當然不急!中了毒的又不是你的老婆兒子你的親人!”
這話一出口,封海齊臉色頓時一變,王路話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豬!自己就是頭豬!封海齊一直以來全心全意幫助崖山上的衆人,每次有危險,他從來不比王路衝得慢。
自己怒急攻心中的無端指責,不僅僅傷了封海齊的心,更是對這位老兵人格的污辱。
王路和封海齊站在懸崖邊的樹上,腳下是成羣的喪屍,兩人之間,一時難堪地沉默了下來,半晌,王路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對不起,老封,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封海齊神色不動地搖了搖頭:“這事兒就撂下吧。小王,我知道你心急,可急也急不來,我現在中的毒還沒有完全緩解,估摸着到明天就沒事了。到時候我先爬上去,再把你拉上來。”
王路沉默了半晌,他自然知道在油膩的藤索上攀爬有多難。但是,他還是想試試,不立刻看到陳薇、王比安和謝玲,確認他們的平安,王路根本就靜不下心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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