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薇漫不經心道:“他昨兒剛和喪屍近距離接觸過,身上有暴露性傷口,爲了預防萬一,這才臨時綁上隔離的。”
王路剛纔雖然嘴裡說着要睡覺,其實哪裡睡得着,也就是迷糊一下,這時聽到聲音,連忙睜開眼:“你們兩個來這裡做什麼?喪屍已經退走了嗎?”
陳薇重重嘆了口氣:“退走了――可又回來了。”把剛纔大門口古怪的場景說了一遍。
王路直盯着奚加朝:“這是怎麼回事?”他眯起了眼睛:“我想你不會愚蠢到搞什麼鬼吧?”
奚加朝帶着口罩,並看不出他的神情,只是語氣卻不急不燥,他道:“一條狗有兩個主人,現在兩個主人同時發令,這狗聽誰的?”
王路一愣,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奚加朝話中之意:那圍攻衛生院的喪屍是聽從智屍指揮的,奚加朝前去指揮它們後,兩者的指令發生了衝突,以至於出現喪屍反覆前進後退的現象。
王路嘆了口氣,顯然,在爭奪指令權的鬥爭中,奚加朝面對着鄞江鎮的喪屍敗退下來。
王路遲疑了一下,默默在心中理了理頭緒,這才緩緩道:“智屍當中應該也有高下之別的吧?我一直以爲智商高的智屍,等級以及能力也就越高呢。你的智商是相當罕見的,怎麼,居然還鬥不過鄞江鎮上的那些智屍嗎?”
奚加朝啞着嗓子道:“放心,我並沒有放水,的確是鬥不過鎮上的智屍。你說得沒錯,智屍中也分等級和能力的,當然這種區分並沒有硬性的規定,如果我推測得沒錯的話,智商越高的智屍,發出的腦電波越強大,能夠指揮的喪屍也就越多,相應的,喪屍的‘忠誠度’也越高。”
陳薇在旁邊聽得瞠目結舌,這時忍不住插話道:“那你爲什麼還鬥不過鎮子上的喪屍?”
奚加朝慢條斯理地道:“一條狗如果有新舊兩個主人,你說是聽老主人的,還是聽新主人的?”
陳薇一怔,奚加朝緊接着道:“當然這個比喻有些不妥當,但差不多是這個理兒,那些喪屍原本就是鄞江鎮上智屍的手下,習慣聽從它們的命令,我雖然能夠指揮喪屍,但相比之下喪屍們更願意服從鎮上智屍的命令。”
王路喃喃道:“這就是所謂的忠誠度嗎?”
奚加朝點點頭:“忠誠度這個詞很貼切,智屍指揮喪屍的時間越長,兩者腦電波的頻率就越契合,相對的,所謂忠誠度就越高。而且,鄞江鎮上的智屍可不止一隻,它們合作指揮門外喪屍的進攻,我是獨木難支啊。”
王路明白了,鄞江鎮上的智屍雖然單個拉出來智商都不及奚加朝,但問題對方藉着“屍多勢衆”羣毆奚加朝,奚加朝猛虎難敵羣狼,在爭奪喪屍指揮權上,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王路苦笑,自己還是把喪屍、智屍想得太簡單了啊,可笑自己還想着像童話故事裡的吹笛人一樣對付喪屍,在鎮上智屍的全力指揮下,喪屍根本不會老老實實“被自殺”。
王路突然心中一動――如果鄞江鎮上的智屍全力合作,它們會不會反過頭來指揮奚加朝呢?1加1等於2,多重腦電波的疊加肯定會影響甚至壓倒比較弱的腦電波吧,腦電波也是一種“波”,通俗一點說就像你往水裡扔石子,一塊磚頭濺起的水波肯定壓倒一粒小石子的水波。
王路盯着奚加朝:“如果鎮外的智屍聯合起來指揮你,你會服從它們的命令嗎?”
奚加朝沒想到王路會問這樣一個問題,明顯一愣,但很快道:“你領導讓你吃屎你會不會去吃?”
王路哈哈大笑起來,奚加朝這個比喻真是妙不可言。
智屍可不是呆頭呆腦的白癡喪屍,象奚加朝這樣的智屍,早就已經有了獨立的個人意識,對方的腦電波就算是合力起來變得很強大,也不可能完全抹殺自己的個人意識。
就象你的領導威權再重,他叫你吃屎你也不會去。
王路人在笑,心卻在下沉,他原本考慮過,可不可以讓奚加朝用腦電波“偷襲”落單的個別智屍,讓對方“被自殺”,可現在看起來,這一招根本沒用。
果然,隨着智商的覺醒,原本用來對付喪屍的種種手段面對着智屍時,正在一一失效。
王路對陳薇點點頭:“送小奚回去吧。”
陳薇應了聲,推着輪椅出了門,不一會兒,她匆匆回到了手術室:“現在我們怎麼辦?”
王路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若有所思地道:“你有沒有發現奚加朝越來越――嗯,該怎麼說――越來越像個人了?”
陳薇一滯,模棱兩可道:“還行,也就這樣子吧,你覺得他怎麼了?”
王路嘆了口氣:“也沒什麼。只是如今和他說話,感覺上幾乎和平常人沒什麼區別了。他的智商,覺醒得真快。對了,那個大肚婆有什麼變化沒有?”
陳薇細細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還是不會說話,只會像普通喪屍一樣吼叫。”
王路眉頭深鎖,這早打血清和晚打血清的區別難道真的那樣大?同樣的血清,同樣的成份,奚加朝的智商幾乎與常人無異,而大肚婆卻依然是喪屍?當然,這並不是沒有可能,就算是特效藥,也有個有效的使用期,病入膏肓了,神仙藥也救不回來。
可這樣一來,如果自己變成喪屍後,再注射從奚加朝身上抽來的黑液還會有效嗎?但如果讓自己現在就注射,那也太瘋狂一點了。
王路突然很佩服奚加朝,他當時有那樣大的勇氣在感染前就注射血清,實在是膽大包天,但正是因爲如此,才造就了這樣獨一無二的智屍奚加朝。
王路很慶幸,自己一夥人在奚加朝智商完全覺醒之初就抓住了他,如果以現在奚加朝聰明程度,當初他不是死守衛生院而是潛入鄞江鎮,融入喪屍的汪洋大海,王路等人肯定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幸好,憐子如何不丈夫,奚加朝一方面因爲智商沒有全面覺醒,一方面出於守護妻子和女兒的需要,一直呆在衛生院裡,這才讓王路等人甕中捉鱉,得了先手。
陳薇不知道王路心中思慮萬千,她心中只是着急大門口被喪屍重重包圍的危機,連忙問道:“王路,奚加朝現在幫不上忙,我們該怎麼辦?”
王路一笑:“靠天天塌,靠山山倒,從來靠別人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你倒也不用擔心,現在看起來,外面的喪屍也沒有好手段能突破鐵欄杆,你先去弄點吃的,給大家填填肚子,吃飽了纔好幹活啊。”
陳薇沒想到王路想了半天就想出了一個吃飯的主意,但一回想,周春雨等人的確是餓得慌了,剛纔周春雨就嚷嚷着餓死了,得,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陳薇忙道:“我這就去做飯。”
王路躺在牀上道:“別弄得太麻煩,麪條湯湯水水的就算了,弄雞蛋烙餅吧,手一抓就能吃。”
陳薇應了聲“好”,臨出門時轉頭問道:“要不要給你也烙幾個餅?”
王路閉上眼道:“我倒不餓,還是繼續睡覺吧,見鬼,今晚就沒好好睡着過。”
陳薇把裹了香腸的烙餅送到大門口去時,正在和喪屍僵持的周春雨和錢正昂大聲叫好,單手抓着就大吃起來,陳薇道:“我把沈慕古叫來,這隻熱水瓶裡是剛磨好的豆漿,慢慢吃,別噎着了。”
沈慕古從對講機裡聽到消息趕來後,連聲向陳薇道謝:“還是陳姐體貼人,要不,沒被喪屍咬死,餓都餓死了。”
周春雨嘴裡塞着烙餅含糊地笑罵道:“你小子要怕餓就去當喪屍好了,喪屍才經餓呢,幾個月不吃東西都沒問題。”
吃着撒了蔥花噴香的雞蛋烙餅,喝着暖暖的加了大棗紅糖的豆漿,衆人輕鬆地說笑着,喪屍圍城到如今手段也不過如此,幾乎是虛驚一場,就連沈慕古,也在後牆捅殺了10多隻喪屍。
吃飽喝足,周春雨寫意地摸着肚子,瞟着門外的喪屍道:“要我說,乾脆就留兩一個人開着車巡邏值守,其他人都去睡覺好了,反正這些喪屍除了折騰點動靜出來,對我們一點威脅都沒有。”
陳薇連忙道:“再堅持一會兒吧,反正再等一會兒天也該亮了,等王路解除隔離後,人手寬鬆點,我們是可以輪換休息了。”
周春雨笑了笑:“行,王哥頭上的傷怎麼樣了?”
陳薇道:“好着呢,沒再流血了。”
兩人正說着,沈慕古突然直起身:“好像又有新的一批喪屍接近了。”他閉上了眼:“沒錯,是有一批喪屍從鎮子裡來了,大概有6、70只。”
周春雨擺擺手:“沈慕古,你緊張什麼?不早跟你說了,喪屍根本過不了鐵欄杆嗎?再說了,既然能被你感應到,說明那並不是鐵桶喪屍,真要上來,正好讓它們嚐嚐螺紋鋼的味道。”
沈慕古嘿嘿笑了笑:“周哥說得對,是我沉不住氣。”
這時,鐵欄杆外的喪屍羣果然騷動起來,周春雨不屑一顧地瞟了眼:“瞧瞧,這堆爛肉又在整什麼妖蛾子了。”
周春雨只看了一眼,立刻呆住了,其實不僅是他,陳薇等人也都看傻了眼,沈慕古手裡的豆漿碗還噹啷一聲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只見鐵欄杆外蹣跚過來一羣幼兒喪屍,年齡都極小,搖搖擺擺地走到欄杆邊,趴着欄杆縫隙就鑽了進來。
那鐵欄杆,也就是防成年人穿越的,幼兒喪屍輕輕鬆鬆就從縫隙裡穿了過來,越過欄杆後,這羣幼兒喪屍就分散開來,有的向周春雨、陳薇等人撲來,有的則向大廳跑去。
周春雨大叫一聲:“還愣着幹什麼?快上啊,要被這羣鬼東西躲到衛生院的角落裡,可是個麻煩事兒!”
大家這才醒悟過來,齊齊答應一聲,拎起斧頭、螺紋鋼就向着幼兒喪屍們撲過去。
可憐幼兒喪屍們,走路還搖搖擺擺的,雖然在本能的驅動下,向着周春雨、陳薇等人咧着嘴,可嘴裡的牙比玉米粒大不了多少,衆人就是站着不動讓它們咬,也咬不穿盔甲。面對斧頭和螺紋鋼,幼兒喪屍們被砍瓜切菜一樣剁翻在地。
周春雨邊用雙斧亂剁邊對沈慕古道:“快去巡邏,我估計後牆處也會有這種幼兒喪屍鑽進來。”
沈慕古向來是拳打北山幼兒園,腳踢南山敬老院的好手,對上能撕會咬的成年喪屍雖然害怕,但對付幼兒喪屍卻是易如反掌,此前在圍剿鄞江鎮上的幼兒園時,早就克服了心理障礙,這時答應一聲,跳上三輪車就去了。
幼兒喪屍不堪一擊,但數量卻不少,6、70只喪屍從欄杆縫裡不斷擠進來,需要防守的鐵欄杆防線又長,周春雨、陳薇、奚加朝還要防備它們乘亂跑進衛生院,好一通忙亂,等到再也沒有幼兒喪屍鑽過欄杆,大夥兒一場東奔西跑下來都累得夠嗆。
周春雨邊喘氣邊掏出對講機:“小沈,你那兒怎麼樣?”
對講機裡一樣傳來大喘氣聲:“殺了20來只,這些小傢伙滿後院亂跑,有的還鑽到垃圾回收站裡去了,可費了老鼻子勁了。”
周春雨道:“別慌,這些幼兒喪屍你都能感應到,你仔細搜索一遍,確保不讓一隻幼兒喪屍偷空躲在衛生院裡。”
放下對講機後,周春雨回頭看看鐵欄杆到衛生院大廳的空地上,橫七豎八躺着的一地幼兒喪屍,不禁一陣後怕,這些幼兒喪屍如果躲到衛生院內,找個角角落落躲起來,沒有沈慕古的感覺能力的話,還真不好找出來,大家也不可能隨時隨地穿着盔甲,如果在半夜睡着時,被潛入的幼兒喪屍咬上一口,也不用咬太狠,只要破個小口子,就完蛋了。周春雨突然決定,對沈慕古要客氣着一點,雖然說他的喪屍感應能力有缺陷,但好歹也管點用不是。
陳薇很想摘下頭盔擦把額頭的汗,但王路前車之鑑不遠,她還是硬生生忍住了,只是用手指擦了下脖子下的汗水,那汗一直流到胸口,把胸罩都浸溼了,她不無急躁地問:“小周,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現在主動權都在喪屍手裡了,我們簡直就是被它們牽着鼻子走,這樣子可不行啊。”
周春雨也有些惱怒,大家兒的戰力並說不上弱,卻被一羣爛肉耍得團團轉,他咬着牙道:“要不,我們集合起來開門殺出去?好歹殺一批喪屍!”
錢正昂揉了揉發酸的胳膊:“周哥,這話要是一開始說還行,現在……”
周春雨知道自己這是被喪屍給氣糊塗了,話本小說裡因怒出戰可是爲將者的大忌,他深吸了幾口氣:“我錯了,不該太激動,好吧,我們繼續在裡面堅守。回頭看看,我們急,那智屍肯定比我們更急,不得不承認它們很聰明,這智商程度和小學生差不多了,但也不過如此,攻擊我們的手法還是太小兒科。咱們就以不變應萬變,由着智屍折騰,看它們還能出什麼花招。”
但是,直到天光發亮,牆外的喪屍們就再沒有組織起進攻,似乎智屍們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進攻辦法了。
陳薇不斷地在看錶,離王路解除隔離時間只有一小時了,不知爲什麼,她堅信,王路肯定有辦法能解除這次喪屍圍困的危機。這是一種信任,更是一種信念。
隱隱一陣電話鈴聲傳來,陳薇側耳四顧,錢正昂也聽到了,他擡頭向四樓院長辦公室望去:“陳姐,是辦公室裡的電話在響。”
陳薇連忙道:“肯定是謝玲她們放心不下我們,打電話來問了,我這就去接。”說着匆匆上樓。
陳薇接起磁石電話,果然是謝玲的聲音:“姐,哥怎麼樣了?你們還好吧?”
陳薇忙道:“王路好着呢,兩處傷口休息了一夜都沒大礙了,只是還沒解除生化病毒感染的觀察隔離,到現在也還綁着。”
“一羣蠢豬。”謝玲乾脆利落地道――陳薇知道,她是在罵周春雨他們呢――“要不要我回來?”
陳薇忙道:“別,現在衛生院外面還圍着不少喪屍呢,再說,兩輛機動車都在衛生院裡,你怎麼回得來?你在鳴鳳山莊照顧好王比安和梨頭,我們才能安心放開手腳對抗喪屍。”
謝玲不情願地應了,陳薇岔開話題道:“對了,這次圍困衛生院的喪屍在智屍指揮下可比以前聰明多了,你在鳴鳳山莊可也要小心防備。”說着,將昨晚衆人遇上的種種古怪都說了,謝玲在聽到幼兒喪屍時也不禁毫毛倒豎,幼兒喪屍攻擊力雖弱到家了,可勝在防不勝防啊,她嚷嚷道:“我們上次不是把一所幼兒園裡的喪屍都殺了嗎?這些幼兒喪屍又是從哪兒來的?”
陳薇苦笑道:“鄞江鎮上可不止一所幼兒園啊。”
謝玲嘿了一聲:“早知道會這樣,我和哥就該在智屍還沒出現前,把鎮上所有的幼兒園都給清洗了,那時候的喪屍多笨啊。”
這種馬後炮不說也罷。
任誰也沒想到過,這智屍出現後,只不過對喪屍進行了最簡單不過的整合,崖山上的抗屍形勢就急轉而下。
這就是知識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