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立刻明白了老封的打算,通過猛烈而短暫的突擊,讓智屍不敢冒然追擊,以贏得從容退去的時間。要不然,一窩蜂的無組織撤退是最危險的,古今中外多少戰爭史都證明,絕大多數傷亡是在亂哄哄的撤退逃亡時造成的。
鎮口防線到崖山雖然並不遠,又有車輛在,但崖山衆人中有老有少,出個萬一就糟了,再怎麼說,也得像影視劇裡演得那樣,一個都不放棄一個都不拋棄,纔算是一次完美的撤退。
王路沉吟了一下:“能不能讓老人女人和孩子先走?”
周春雨有些爲難:“幾處橋頭高壓電網全靠老人家們撐着,陳老伯老俞頭他們守得不錯,如果這幾個口子一開,我們撤退的後路就危險了,畢竟鎮口這道防線要等到老人女人孩子們上了山才能撤退,如果讓智屍在此前突破了幾處橋頭,那武裝部小夥子們的後路就算斷了。大夥兒如今個個精疲力竭,能不能殺出重圍,可不好說。”
王路沉思了一會兒:“看起來智屍是個大麻煩。”
周春雨嘆了口氣:“可不是,封所長剛纔想帶人進行最後的突擊,就想爭取多殺幾隻智屍,用以嚇阻它們的指揮,爲我們爭取撤退的時間。”
王路輕鬆地道:“這活就讓我幹吧。”
封海齊看了看王路吊在脖子上的胳膊,以及大衣裡肩膀上因爲打了石膏高高隆起的一塊,點了點頭:“好。”
包括謝玲在內,沒有人有任何異議,既然王路說了讓他來幹,那他一定能做到,這個網絡編輯,至今爲止,還沒有人讓人失望過。哪怕他重傷初愈還不得不坐在輪椅上。
封海齊突然道:“我有個主意,也許能在我們撤退前。給那些該死的智屍一個教訓,在它們自以爲聰明的腦袋瓜裡留下深刻的印象。”
王路笑道:“老封,你有什麼好辦法儘管說,我會全力配合你的。”
封海齊笑道:“也只不過是射人先射馬而已。我剛纔留意着屍潮的幾次進攻,發現智屍因爲我們抵抗程度的減弱,膽子也越來越大,有不少智屍已經離我們的防線只有數十米了。這一現象,在橋頭幾處防線就更爲明顯。因爲橋頭地盤太窄,爲了指揮喪屍更好的進攻,負責指揮的智屍離得非常近。我想着,等會兒屍潮再次進攻時,我們讓所有的老人女人孩子上到第一線,然後我會組織武裝部所有的人員分守在各處橋頭防線,一等有機會,就全體出擊,直取指揮智屍。”
周春雨琢磨着,封海齊這個辦法的關鍵是要在前期保證武裝部的突擊隊員得到充分的休息。而讓老弱用下駟對上駟的田忌賽巴之故智,消耗屍潮的進攻。
王路爲難了。封海齊這一辦法包含着極大的風險,要知道人力有時而盡,可喪屍們卻是不知疲倦的,老弱們在第一線消耗完了自己的力量能不能爲突擊隊爭取來那轉瞬即逝的戰機可實在不好說。
封海齊知道王路在猶豫什麼,他急切地道:“王路,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我相信你也同樣知道智屍的危險性有多大。殺一隻智屍頂得過我們殺100只1000只喪屍。我們不能讓智屍有更多的時間來覺醒智商,你已經看到了,離上次屍潮短短几個月的時間。智屍們就已經這樣聰明瞭,如果下次再相遇,天知道它們會變成怎樣的怪物。今天我們冒一點風險多殺幾隻智屍,說到底也是爲了明天不再受這些怪物的威脅。”
王路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問題是,被推上第一線的老弱會怎麼想?
這倒不是王路心有多善,不忍心將老弱當炮灰,王路如果願意完全可以強制命令大家上前線。但這強拉壯丁的後果用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老弱們根本不會全心全意防守,一有危險就會撒腿而逃。王路總不可能象兵臨城下那樣在防線後架挺機關槍吧。這樣一來,根本不用說什麼讓老弱們給武裝部的精銳創造出擊的條件了,崩潰的老弱們反而會衝亂精銳們的陣腳。
封海齊這下駟對上駟之計,必須是下駟――老弱們心甘情願站在殘酷的第一線纔有機會施展,要不然,再好的計策,讓心無戰意的士兵來實施,就是個屁!
要解決這個問題,王路的辦法很簡單:“讓我問問大夥兒吧,看他們願不願意。”這話說得,壓根兒沒有一點身爲人主的威嚴,但這恰恰是崖山的真實寫照,用堂皇大言去讓別人犧牲而自己穩坐高臺,這樣的事情王路連想也不敢想,他要敢這樣做,所有的人都會拍拍屁股就走――得了吧你哪,自己一個人撒泡尿玩泥巴創你的驚天偉業吧,爺不伺候。
沒有振臂一呼,沒有慷慨激昂的即興演說,王路招來正在休息的大夥兒,明明白白地用大實話,就將封海齊的計策說了,末了還加了一句:“其實大家想現在就撤回崖山也很方便的,坐上卡車分分秒秒就到了,我保證能替大家守好後路。”
沉默,難堪的沉默在衆人之間流淌。
周春雨的臉都綠了,封海齊也有些尷尬,王路撓了撓頭:“那個,啊,就這樣吧,沒關係,我能理解大夥兒的想法,這事兒是有風險,不過大家既然不願意,當我沒說……”
張麗梅站了出來:“王隊長,我想問一下,得讓我們在防線上堅守多長時間?”
王路啞然,他扭頭看看封海齊――封海齊上前一步道:“我觀察過智屍們的行動,我們在防線處抵抗得越頑強,它們爲了更好的指揮,就會靠得更近,只要大家撐過一個小時,智屍們接近防線的距離已經足以讓我們發起突擊了。”
張麗梅回頭問老俞頭:“喂,老不死的,你怎麼看,60分鐘,你能撐得住嗎?”
老俞頭嘆了口氣:“有點懸,老頭子我剛纔守在橋頭,虧得橋頭窄衝上的喪屍不多。再有關新他們幫忙,才堪堪守住,這要獨立守一個小時,我可不敢打包票。”
封海齊連忙道:“一個小時也是大概的估計,我會靈活根據前線的情況,抓住時間進行突擊的,如果真的有危險,突擊隊也不可能真放任不管。就算是不能殺智屍,我們也會保得大家平安。”
王路也道:“那是那是,老封的爲人大家不是不知道,怎麼也不是那種用別人的血染紅自己頂子的人啊,真有危險,我第一個下令放棄行動。”
張麗梅又看了看剩下的老弱,黃冬華搶着道:“我聽封部長的,他說行一定行。封部長可不會害人。”張麗梅瞪了他一眼:“大人說話,小屁孩子不要插嘴!”
她扭頭向徐薇薇:“徐薇薇,咱們這羣混飯吃的人中間。就你體質最差,你說說看。你能不能頂得住這一小時,要是頂不住,哪咱們啥都不說,以後就在崖山混個肚兒飽。”
徐薇薇翻了個白眼,張麗梅這娘們,也太有心計了,明着是向着老弱們說話。暗裡卻是含沙射影敲打大夥兒――咱們也得爲崖山做點貢獻出點心力,要不然,難道還真就混飯吃混到死啊。你要真有這個打算。王路就是把你一腳踢出去,武裝部的人也不會放個屁。
徐薇薇看看自己手裡的釘耙,一開始,她也只是跟着幾個娘們給前線端水送飯,但後來防線危急時,她也搶了一把釘耙,把幾隻喪屍推下了街壘,他孃的,老孃也不是吃素的。
徐薇薇咬了咬脣:“封部長,小女子要是頂不住喊救命時,你可得帶着武裝部的爺們來英雄救美啊,要不然,咱家男人可饒不了你,他現在可是夜夜要奴家暖被窩的。”
衆人都是一怔,沒想到原本應該是一番上刀山下火海的豪言壯語,到了徐薇薇嘴裡,卻成了色色的閨房話,當下忍俊不禁,齊聲大笑起來,李波赤紅着臉:“這婆娘,盡會混說,老子……我,哪裡夜夜要了?”裘韋琴衝着李波一抱拳:“老李你這是人生第二春啊,恭喜恭喜。”
崖山衆人商議定,就開始做準備工作,小夥子們着手穿上突擊用的防暴服,還在外面多加了幾塊鋁片盔甲,抽時間吃了些點心和水,周春雨帶着王德承等人,在鎮口和幾處橋頭防線外噴灑上了最後的幾桶汽油,反正是最後一搏,一切以儘量遲滯喪屍智屍的進攻,爲老弱爭取足夠的時間。
卡車開到了鎮口防線後,幾處橋頭也停好了殘疾車?改,以保證所有人員能在第一時機動化撤退,喪屍就算突破防線,它們也只有兩條腿,不信還能跑過四個輪子。機械化硬是要得,想當年半島戰爭,志願大軍面對着鐵心逃跑的白頭鷹,往往連一支十幾輛坦克的裝甲小分隊都堵不住,喪屍總不可能比最可愛的人還牛吧。
王路抽了個空,拉着封海齊到角落低聲問道:“那個傢伙,還老實吧?”
封海齊自然知道王路問的是誰,衝着三樓窗口點了點:“還行,有幾次危急關頭,幸好是他擾亂了對方智屍的指揮,要不然,還真可能頂不住了。”
王路鬆了口氣:“我倒沒想到,老封你居然也會動用這個傢伙啊。我一直以爲你對他的存在很反感的。”
封海齊皺了皺眉,斷然道:“我到現在依然對這種傢伙的存在極端厭惡,只不過,爲了勝利,我不會去顧忌任何手段。”
王路倒也認同這句話,他點了點頭:“是啊,我明白你的心思,非我同類其心必異,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只不過,他全家都在我們掌心裡,倒也不怕他搗鬼。你看,這次你用他協助防守戰線,不是很成功嗎?我看接下來的最後一戰中,也得繼續讓他動動筋骨爲咱崖山出點力。”
封海齊道:“噢,你有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王路笑道:“也沒什麼複雜的,我想着,等會兒讓人載着他,到橋頭等各處陣地都去轉悠一遍,讓他儘量干擾突前的喪屍進攻,這樣的話,爲了爭奪對喪屍的控制權,在後面指揮的智屍不得不盡量靠前,以方便我們突擊隊員的行動。”
封海齊稍一琢磨就同意了王路的辦法。奚加朝此前的全力相助。已經讓封海齊放低了對他的戒心,再說,奚加朝又是在防線之後行動,鬧不出什麼妖蛾子來。
即將迎來崖山衆與屍潮的最後一戰,雖然有老弱頂在第一線,而且最主要的鎮口防線由王路出戰,但封海齊指揮的突擊隊要在橋頭幾處防線同時開戰,人手還是較爲極緊張。封海齊想了想,叫來黃冬華。
黃冬華正在穿盔甲興奮地準備上街壘與喪屍對戰,這幾天來,他一直把守在奚加朝門口無所事事,看着別人特別是盧鍇、林久和喪屍殺得難解難分,早就饞得不得了。
他自認雖然個子小,但上封海齊的實戰課時可從來沒含糊過,就算不能象盧鍇那樣殺進屍潮中,在街壘上用長兵器招呼喪屍總也行啊。這次王隊長請老弱們上第一線佈防,別人心思如何不知道。黃冬華卻是積極性頗高,一心想着能剁幾隻喪屍頭下來。
聽得封海齊叫他。黃冬華興沖沖跑了過來:“封部長,你找我?”
封海齊臉一板,呵斥道:“虧你還是我的學生!一切行動聽指揮這句話聽到狗耳朵裡去了?我命令你守着三樓,你什麼時候自說自話跑下來了?”
黃冬華臉漲得通紅,半晌才喃喃道:“那、那個人的門關得好好的,有沒有我防守着都沒關係。我、我只是想幫大家一起守防線。”
封海齊厲聲道:“胡鬧,戰場上大家如果都像你這樣。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那還不亂套了?你是武裝部部長還是我是武裝部部長?需要你執行什麼任務是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
黃冬華眼眶含淚:“封部長你說了算。”
封海齊哼了一聲:“你這樣自由散漫,讓我怎麼可能放心給你安排任務。”
黃冬華眼淚剛忍不住流下來。聽得封海齊這句話,頓時大喜:“封部長,我一定聽你的命令,你說吧,要我幹什麼?我這次肯定不亂跑了。”
封海齊臉色稍爲緩和。哼了一聲道:“如果不是實在沒有人手,我可真不放心把這樣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一個毛孩子。”
黃冬華急了眼:“封部長,我肯定行的,你教的實習課上,我可也沒少殺喪屍。”
封海齊嚴肅地道:“黃冬華,等會兒喪屍們再次進攻時,我要你用輪椅推着樓上那個人,到橋頭以及鎮尾的各處防線去繞一圈,記住,在每處防線都要把他推到街壘後,呆上十分鐘。十分鐘後,就轉移到另一處。不允許你去殺喪屍,哪怕防線的情勢再危急也不許你相助,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推着那個人,到各防線去。然後,記住--然後一定要在一個小時前,回到鎮口防線。屍潮進攻後一個小時,我們就將全體撤退,如果你遲到了--你自己知道後果是什麼。我只會告訴你,卡車不會等任何人。”
黃冬華飛快地計算了一下,環鎮東路、水中東路、官池中路以及荷樑線共有四處防線,每處防線守十分鐘,留給自己在鎮子裡穿行奔跑的時間只有20分鐘,時間不是很富裕,而且還推着輪椅,但只要自己跑得足夠快,還是能完成任務。他毫不遲疑地道:“封部長,我保證完成任務!如果我、我沒有及時回來,大家用不着等我。”
封海齊直視黃冬華的眼睛,這個孩子的眼神裡有點恐懼,但是,並沒有退縮和懦弱,他重重點點頭:“好孩子,聽好,如果在行動中,你發現輪椅上的那個人有什麼異常,或者你不能及時趕回鎮口,那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出手砍下他的腦袋,記住,一定要砍腦袋!孩子,你能不能做到?如果不能,你可以退出這個任務。”
黃冬華臉色通紅,但這次不是委曲,而是激動,他重重喘着氣:“封部長,你放心,我、我可不是孬種--我媽媽就是被喪屍咬了變異後,又把爸爸活生生吃了,我、我親眼看到爸爸想殺媽媽又不忍心下手,最後自己也死了!我天天睡夢裡都想着殺那些鬼東西報仇咧。你放心吧,我就算死了,也一定完成任務!”
封海齊欣慰地拍了拍黃冬華的肩:“錯了,孩子,任務雖然很重要,但沒有什麼比你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如果有危險,你趕快逃,逃回崖山龍王廟去,那兒有陳薇老師在接應你們。記住,只有活下來,才能殺更多的喪屍。”
看着黃冬華牢牢握着斧頭,和謝玲一起上樓去將奚加朝搬下來,王路搖了搖頭:“老封啊,雖然我知道你是爲了鍛鍊孩子們,可看着你這樣嚇唬孩子,實在是不忍心。和屍潮對抗到現在,我們把鄞江鎮經營得鐵桶一般,至今沒有一隻喪屍潛進來過,就連幾處灘頭,也被關新和封詩琪防守得很好。橋頭與鎮尾幾處陣地之間的距離也並不遠,黃冬華在鎮內穿梭來往,哪裡有什麼危險。何苦這樣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