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鈞是那樣的激動,他在焦灼着彷彿隨時都會被摧毀的家族企業,也在痛心着做這一切的竟然是他的孫子。
相比起來,駱少騰臉上的表情卻平靜的多,眼底甚至沒有起絲毫的波瀾,彷彿不管是飛凰集團,駱鈞都是與他不相干的人。
病房裡的氣氛很糟糕,駱鈞幾乎要岔過氣去。駱鈞他如果有力氣,一定會掄起柺杖打在這個不肖子的背脊上,一定罵的他狗血淋頭。但是此時他又無比清晰地知道,自己沒有力氣了,他這樣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早就不是孫子的對手。
“多久了?”壓抑着心頭翻涌,將要將他淹沒的情緒,他閉上眼睛,極力剋制着,也在努力地接受着現實,卻還是想要死個明白。
其實說真的,印象中的駱鈞除了嚴厲一點,事事習慣站在駱家的角度看待問題,會偏袒駱子揚之外,其實並沒有刻待過駱少騰。
眼前的老人,待他不薄。
駱少騰卻始終對他喜歡不起來,大概是因爲他是那個自己恨的那個男人的父親,他姓駱吧。
“從我回駱家開始。”駱少騰回答。
駱鈞聞言睜開眼睛,眼前彷彿又呈現出那一年,那個站在駱家門外的少年。他從別墅裡走出來,遠遠地看着他,那時他也分明從駱少騰眼中看到濃烈的恨意。
這麼多年,他在駱家早就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早就學會了用淬滿笑的眸子隱藏。他那麼優秀,連駱鈞都忍不住去喜歡這個孫子。可是他還是太天真,或者說不願意去面對這樣的事實。
明明,在餘小西與他假結婚的事曝光後,他就曾懷疑過駱少騰依舊恨着駱家。可是他以爲就算再恨,他畢竟是姓駱的,而且現在駱家的一切都已經給了他。他以爲已經足夠,卻沒料到駱少騰志不在此。
“你居然還恨着駱家?”
“我從來沒有說過原諒。”駱少騰回答,清淡的神色間終於透出毫不掩飾的疏離冷意。
“可是你爸爸他已經死了,難道死都不能抵消你對駱家的怨恨?”
駱鈞這輩子最不願意面對和提到的就是兒子,白髮人送黑髮人,那是怎樣一種痛?這讓他常常覺得自己這輩子作孽太深,纔會有這樣的報應。可是直到此刻他看着駱少騰才知道,原來還有更大的報應等着自己。
“他是死有餘辜,我媽纔是枉死。”
這是這麼多年來,駱少騰第一次正面提起父親、母親,他的眼睛那麼沉,說話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吐出來的每個字都在極力地控制着。
駱鈞有些怔楞地瞧着他。
駱少騰卻撇開眼睛,只留給他一個冷冽的側面,他說:“你好奇我爲什麼會牽怒駱家、會牽怒飛凰集團嗎?因爲他當初若是駱家的太子爺,他就不會來招惹我媽,然後對我們始亂始棄。”母親當初怎麼死的,他不會忘記。
“葛雲和你當年用這個栓住了他,那麼我今天就親手來摧毀。”話語不多,卻傾注了他這麼多年來在心裡積壓了十幾年的怨恨和所有。
駱少騰說完,大步離去。
電梯的門還沒有關閉,走廊上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的是管家慌亂的叫聲……
——分隔線——
餘小西這幾天在忙着陸周出國治療的事,那邊駱少騰已經都安排的差不多,她能想到的也都親自過問來檢查過來。只待姑姑和姑父的簽證下來,便可以起飛。
當然,飛凰集團的事鬧的這麼大,她也不是沒有耳聞。畢竟對於駱家來說,這次的風波已經是空前的。駱家與政府各個部門也不是沒有連接,幾乎感覺整個m市都在動盪。
記者更是全部圍堵在公司、駱家老宅,甚至去監獄裡採訪駱子揚這樣的事都乾的出來,就更別說餘小西和駱少騰所住的公寓外了。
初聞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曾經有過擔心。畢竟她與駱少騰現在是合作關係,如果駱家被佟家扼制,說明他們未來的日子並不好過。
可是連日來,不管外面鬧的多麼兇,新聞形容的飛凰彷彿已經倒閉般,駱少騰的反應都感覺與事實不附,簡直可以用穩如泰山來形容。
餘小西不知道具體的事情,更不知道他有什麼打算,但是她看着每天在面前出現的駱少騰,覺得那些他都可以應對便足夠了。因爲她別的不瞭解他,卻有一點可以篤定。
駱少騰不管與佟家的較量中,還是公司,絕對不會讓自己處於被動的地位。
這天中午從外面回來後,她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裡面又在播放飛凰集團的新聞。項目被卡,公司內部資料外泄,銀行催貸,新聞中那橦高聳入雲的飛凰大樓都好像不再屹立似的。
畫面中,駱少騰從大樓裡出來,正在被記者圍堵。保鏢開路,他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
這時,臥室的門開了,駱少騰走出來,聽到聲音時也看了眼電視屏幕,然後轉回餘小西臉上,她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不由伸手,從後面擁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頭,問:“你難道沒有什麼可問我的?”
公司如今這麼岌岌可危,他這樣的反應完全不像一個執行總裁該有的反應。
餘小西轉頭看着他,問:“我問你就會說嗎?”
並非是說駱少騰不信任自己,而是她對飛凰集團、甚至於整個駱家的產業都沒有動過心思,所以是倒閉還是什麼樣的動亂,其實她沒有太大的感覺。反而是駱少騰的表現給她踏實的感覺,她在乎的只要保障他們的利益就可以了。至於駱少騰在弄什麼,並不是她可以好奇和參與的。
“別忘了咱們還沒離婚呢,你這事不關已的態度,就不怕我把債務全轉給你?”駱少騰開玩笑地說。
“我又不在你們公司任職,任何違法的事都不牽扯不到我的頭上。更何況你忘了?我們簽過婚前協議,駱家的財產沒有我的份,同理,以後所產生的任何債務問題也與我無關……唔……”話沒說完,她那張翕的紅脣就被駱少騰封住。
其實有時候他還是恨她這張嘴,什麼時候都能這樣冷靜漠然。明明知道,她就是不得已纔回來的,可是還是不喜歡她說着與他撇清關係的話。
吻,火熱纏綿,帶着懲罰的味道。
餘小西再也不若貞潔烈女般排斥、反抗,他想要從她身上索取什麼,她都乖乖奉上。不迴應也不拒絕,駱少騰雖然覺得還是遠遠不夠,但這情況也比一直僵着要好。牀上的時候,他大多變着花樣讓她爲自己失控。
至於其它的,慢慢來。
一個吻結束後,空間裡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如果不是白天,如果不是他趕着出門,他一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又抱了她一會兒,壓制了下身體裡被勾出來的火苗,這才鬆開了她。
“我出門了,乖乖在家休息,養好精神。”明明就是聽上去也沒什麼叮囑話,楞是被他說的很具暗示性。
門輕聲關上,他逕自走向電梯。
布加迪就停在樓下,發動引擎後,身上的手機再次響起來。他看了一眼是駱家的管家,臉色頓時變的不好。他知道駱鈞這幾天必定過的不會太舒服,更不會放棄說服自己來挽回飛凰。
想到這個,所以直接掐斷了通話。
弄挎飛凰集團的事,他蓄謀已久,那個新能源計劃的啓動開始,現在這個局面就是他設定好的結局。事情的每一步都在按照他設定的那樣走,除了佟家是個意外。不過也好,佟青撞進來成了催化劑,倒也省得他再動手。
明明一切那麼順利,心頭卻不若想像中那樣暢快,相信李志也感覺到了,所以纔會一再向他確認,真的要那麼做嗎?當然要那麼做,不然自己能對不起自己在駱家的蟄伏?
脣角勾着諷刺的弧度,電話再次響起時,便設成了免打擾的模式。藍色的布加迪開出去,直奔飛凰集團的方向,還有很多的後續需要處理。
果不其然,剛剛進入頂層,公司的幾大股東已經聚在他的辦公室外等着興師問罪。
公司高層也不乏在這裡工作了幾十年的人,對飛凰有着比他更深厚的感情的人,紛紛跑來勸他極力挽飛凰。因爲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自出事至今,駱少騰沒有做出任何挽救措施。
“駱少騰,我們將錢投進這個項目是爲了賺錢的,現在因爲你個人的原因把項目卡了,你總要給我們一個交待吧?”
“駱少,你一定還有辦法的是吧?”
“少騰啊,不管你怎麼恨駱家,公司的員工是無辜的。”
“你知道公司倒閉,到底有多少人會失業嗎?他們信奉着飛凰是他們鐵飯碗,是屹立不倒的神話,他們每個月有房貸、車貸、孩子的育兒費等等,都靠着這份工作來支撐。駱少騰,你到底有沒有想過?”
“飛凰集團幾代人的心血,付出的不止是駱家的。”
安保出動將那些隔開,駱少騰纔回到辦公室裡。門板關閉,仍阻不住外面那些股東的爭吵,高層臉上更是一片愁雲慘霧。
他將筆電打開,飛凰的新聞下也是各種心碎的評論,以及咒罵、惋惜聲等等不斷而來。他抿脣一逐個看着,忍不住點了一支香菸。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漸漸安靜下來。可是時間不長,秘書就闖了進來,說:“駱少,有人上了天台要跳樓。”
駱少騰眉心一跳,從辦公椅上起身,便跟着她也上了去。
跳樓的是個男子,飛凰集團的中層幹部。駱少騰到的時候,上面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尤其是他工作的部門,都在勸着他。
“駱少來了。”
“駱少來了。”
駱少騰上來,他們自動讓出一條路。
“下來。”駱少騰比任何人都直接,吐出的這兩個字也都冰冷。
男子顫了顫,卻沒有動。
駱少騰皺起眉頭。
男人壯着膽子回視着他,說:“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一個大男人居然要死要活。那是因爲你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飛凰就算倒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也不會餓死,甚至去國外照樣過優渥的生活。
可是我不一樣,我熬了十年,終於熬到個部門經理當當。我剛買了房,我兒子才五歲,我很驕傲地把他送進了國際幼兒園。
可是現在飛凰要垮了,我的房貸怎麼辦?我兒子怎麼辦?他有病的,每個月都需要很多錢。“
男人一副被生活壓垮的模樣,崩潰地吼着,吼的所有人都不忍直視着這個哭的難看的男人。只有駱少騰一臉冰冷,他說:“那你就跳吧,跳了之後,你兒子會被人從房子裡趕出去,醫院也不會接收。”
“啊——”男子或許只是想得到一點安慰,聽了他的話後徹底崩潰,大叫一聲便縱身一躍。幸好消防來的及時,氣墊接住了他,然後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裡。
駱少騰讓人封鎖了去天台的門,回到辦公室,公司內部卻更加惶惶不安起來。
駱少騰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樓下那些還沒散去的市民,以及收拾殘局的消防人員。
李志敲門進來,看到他繃緊的側面,頭微低了下。剛剛的事件,他心裡也不好受。
“什麼事?”駱少騰問,終於收回了目光。
李志終於想起自己進來的正事,報告,說:“駱少,有人在收購公司的股票。”
如今的飛凰集團使很多人都避之唯恐不及,股票跌至到低點,拋售的也比比皆是,這時候居然還有人在搞收購,雖然做的不太明顯,但是還是被他們注意到了。
駱少騰做這些事的時候,本來就已經預測到很多後果,聽到這個消息也並不意外,只是快速打開自己的筆電,目光落在鋪滿數據動態的屏幕上,問:“查到是誰了嗎?”
“還沒,剛發現就來報告你了。”李志說。
駱少騰微微頷首,說:“儘快查。”
李志微微頷首,見他沒有別的吩咐便準備退下去。腳剛挪動了下,又有點遲疑停住,對他地說:“駱少,管家剛剛來過一次,說駱老那邊的情況好像不太好。”
駱少騰握着鼠標的手頓了下,脣色微抿,半晌沒有說話。
——分隔線——
這天,餘小西去了機場。
駱少騰申請的航線,專機送陸周出去治撩,包括表嫂和小豆包,還有姑夫姑丈全部跟着離開了,國內可以稱之爲她的家人的只剩下餘媽媽和餘小北。
畢竟是共同生活了幾十年的親人,就這麼驟然分別。雖然陸週一家不可以不會回來,還是難免讓人傷感。看着機身慢慢衝上雲霄,餘媽媽還是忍不住抹了淚。
“媽。”餘小北抱住她,也一副很難過的模樣。
餘小西將陸周害成這樣,不管做到哪種程度,這輩子也都難以填滿心裡的愧疚。她將目光從機坪轉回來,看着抱在一起的兩人。
“媽,小北,你們不要這樣。陸周痊癒了自然會回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她這樣安慰着媽媽和妹妹,將愧疚積壓在了心裡,表情的雲淡風清。
一個人的情緒總是可以影響到周圍的人,母女倆聽了果然一邊抹眼睛一邊笑起來。
餘媽媽附和,說:“是啊,早晚都會回來的。”然後拍拍餘小北的手。
餘小北點頭,也控制自己的情緒,笑了笑。
“走吧,回酒店好好休息。”餘小西說。
自陸周出事後,家人真的就沒睡過一個好覺。現在陸周也不需要照顧了,他們也該好好休息。
母女三人相攜從機場出來,沒料到一出門就遭到媒體圍堵。
飛凰集團的事鬧的很大,今天又曝出因爲無力償還貸款,銀行已經向法院提起訴訟,資產可能會被抵押等等,所以媒體更加瘋狂。
他們甚至問餘小西帶自己的家人來機場,是否有轉移家人和資產的嫌疑?
幸好這次出行駱少騰做了準備,保鏢護航,她們費了好大的勁才離開機場,然後回到駱少騰給她們安排的酒店。媒體窮追不捨,一直追到酒店外。
看着外面的情景,餘小西覺得自己暫時出不去,就在客房裡陪着母親。
餘小北將電視打開,裡面也正在播放着飛凰集團的新聞。播音員的每字每句,彷彿都在隱射着飛凰集團走向末路的命途。
“小西,駱家這次真的……”餘媽媽欲言又止。
看着外面那些記者,報紙上也登滿了這種新聞,餘媽媽雖然不懂,但也會忍不住擔心。
“沒事的媽,我們可以應對,就是這幾天要委屈你了,不能出去。”餘小西安慰。
餘媽媽看着她,認真地問:“小西,媽媽這幾天一直有句話想問你。”
“媽,你說。”
四目相望,餘媽媽看進女兒的眼底,問:“你這次回到駱少騰的身邊是自願的嗎?”
“爲什麼這麼問?”
“佟青雖然流產的,但是那個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也沒人弄清楚?前幾天的報紙我也看了,他以前有很多女人。俗話說的好,本性難移……”說到底,她還是在爲自己的女兒叫屈。
她是很普通、粗俗的女人不錯,但是她也看中婚姻的忠誠,且,這是一塊心病。
“媽。”餘小西喊了她一聲,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便說:這些事你別操心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好的。”
佟青的事她知道還沒有完,後面將要面對的更多。
餘媽媽張嘴想說些什麼,卻見她心意已定的樣子,也便也沒有再說。
畢竟,她不能逼着自己的女兒離婚是不是?
這時客房的門被敲響,駱家的管家出現在門口,有點畏諾地喊了聲:“少奶奶。”
餘小西側目看到他有點意外,問:“有事?”
管家則看了眼餘媽媽,表情有點爲難。
餘小西見狀便叮囑媽媽和妹妹早點休息,然後走出客房,管家跟了出來。
“少奶奶,駱老現在的情況不太好。你能不能幫忙勸勸駱少,讓他去見駱老一面?”管家說,表情焦急而爲難。
餘小西則面露不解。
駱少騰與駱鈞意見再不和,他都說了駱鈞情況不太好,駱少騰還能不去看?
管家的表情更爲難了,爺孫倆的事他也鬧不太清楚。
餘小西本不想多管閒事,沒想到管家突然撲通一下子跪下來。
“哎,你這是幹什麼?”搞的餘小西都手足無措了。
“少奶奶,我知道駱老前幾天因爲佟家的事,讓你受委屈的。就求你看在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份上,幫忙勸勸駱少。”
“什麼叫最後一次見面?”餘小西問,同時心上升起不好的預感。
她不敢深想,安慰着自己可能不是她想的那樣。
管家卻不說話,臉色灰敗到極致。
駱鈞自那天受了極大的刺激後,已經經過幾次搶救,醫生的原話已經讓駱少騰過來,因爲老爺已經時日不多了。管家想盡辦法,但是駱少騰硬起心腸來,他連面都見不到。
餘小西連忙拿出手機給駱少騰打電話,那頭手機一直在響,卻沒有沒有人接。
“你先帶我去醫院吧。”餘小西說。
管家應了。
兩人乘車到了醫院,駱鈞剛剛搶救過來,還戴着氧氣罩。幾天不見,形同枯槁,一點生機都沒有。
餘小西再次撥了駱少騰的電話,這次他倒是接了,問:“有事?”
“我在醫院,爺爺——”
“餘小西,你忘了他怎麼對你的是不是?”話沒說完,就已經被駱少騰打斷。
餘小西抓緊了下機身,眼前還晃着駱少騰送駱鈞進醫院的畫面,以及他那個晚上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壓抑氣息,說:“你不能過來一趟嗎?”她覺得駱少騰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不在乎。
回答她的卻只是啪地一聲,大概把手機摔了,所以耳朵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餘小西收了電話的時候,看到病牀上的駱鈞醒了。他眼睛有點混沌,看到餘小西時候居然露出了微笑。
“駱老,你醒了。”管家緊張地上前。
駱鈞目光卻落到餘小西身上,然後示意管家將自己的牀搖起來。管家有點遲疑,卻拗不過他,便照做了。
自始至終,餘小西只坐在那裡沒有說什麼話,大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吧。
駱鈞將氧氣罩拿下來,看着餘小西說:“我沒想到自己快死的時候,陪在病房裡的會是你。”這句話不可謂不悲傷,且,那麼諷刺。
可是她來這裡並非是出於原諒還是什麼。
駱鈞前些日子所做的,那是他身爲一個駱家家長該做的,他站在他的立場,餘小西站在自己的立場。沒有親情在,所以也談不上什麼傷不傷。而她此時出現在這裡,只是因爲他是駱少騰的爺爺,是自己一個認識的人,僅此而已。
而她給駱少騰打電話,坐在這裡,完全是與管家的想法一樣。不管駱少騰與駱鈞有什麼矛盾,他們終究是爺孫。駱少騰那麼堅定地拒絕,大概還不知道情況如此嚴重,後面知道了也許會後悔的。
“你好好休息,駱少騰很快就過來了。”餘小西說。
“好孩子,你不用騙我了,他是不願來見我的。”駱鈞說,聲音裡都是傷感。
其實對於上一輩的恩怨,餘小西完全都沒聽說過,所以他這樣說,還是讓她不解地皺起眉頭。
駱鈞咳嗽了兩聲,說:“你能坐近點嗎?”
餘小西離的有點遠,他現在也沒多少力氣,覺得說話大點聲都費勁,又怕她聽不清楚。
餘小西只好依言離他近了點,駱鈞握着她的手,這次彷彿真拿她是當孫媳看待,說:“你應該沒聽他提過他的爸爸媽媽吧?”
餘小西點頭。
駱鈞想說,卻好像真的已經沒什麼力氣,接連地咳嗽着,管家趕緊將水遞上來。
餘小西接過水杯,正打算喂駱鈞的時候,駱少騰闖了進來。
四目相望,他眼裡都是凜冽的氣息,讓她馬上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哪裡觸了楚峻北的逆鱗。
兩人對恃,餘小西的氣勢明顯弱一些,低下頭。哪怕不擡眼,她都可以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臉上那冰冰冷冷的目光,幾乎要將她凍傷。
“這麼賢惠,還真把自己當駱家的孫媳婦了?”聲音怪腔怪調的,他這個人就這樣,不爽的時候刺可以到處扎人。
餘小西臉色有點難堪地擡起頭,他的目光已經從她身上移開,看着躺在病牀上的駱鈞,那表情就更諷刺了:“你怎麼不想想,當初他可是沒把你當孫媳婦。”
“駱少騰……”餘小西不贊成地看着他,牀上的人畢竟是他的爺爺,已經病成這樣,他實在不該這樣刻薄。
哪知剛喊了一聲,手上便一痛,水杯脫手後哐地一聲摔到地上。
玻璃碎裂,水漬灑了一地。
餘小西嚇的噤聲。
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是會覺得駱少騰很不孝。
管家也不贊成地喊了一聲:“駱少!”
相比起來,駱鈞的反應則只是閉上眼睛,脣角的笑愈發透出悲哀,他說:“這是報應啊,報應。”
沒有人說話,空間裡很靜,只有他悲愴的聲音:“你恨我是應該的,當初若不是我,你爸就和你媽走了,他不會死,你媽也不會死。”
“你說什麼?”駱少騰問,好像很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似的,看着他。
駱鈞睜開眼睛,好像第一次這麼有勇氣和坦誠地看着他,說:“你一直怨恨你爸爸,是因爲你覺得他拋棄了你們母子是不是?他給了你私生子的身份是不是?其實不是的,當年你媽懷孕的時候,他就執意要離婚,因爲我的阻止他纔沒有離成。後來……他想離開駱家跟你們離開m市,又是因爲我,他死在了找你們母子的路上。”
他的聲音很平淡,臉上卻是極爲痛苦的模樣,但那不是因爲病痛折磨,而是因爲自責。這件事他埋在心裡多年,早就已經積鬱成疾。
兩年前快死的時候,他本以爲就會帶着這個秘密離開,沒想到,撿回來的命是爲了讓他承擔更爲殘酷的事實。他這樣說出來也好,說出來後心裡果然鬆快許多。
駱少騰站在那裡看着他,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餘小西和管家瞧着他。
駱鈞吃力地擡起手,想要再握一下自己孫子的手,說“原諒我,也原諒你爸。”可是手只擡起一半,便重重落了下來。
站在身邊的餘小西,彷彿是捂着嘴巴低叫了一聲,然後管家馬上跑出去喊醫生。
門被推開,幾個醫護人員涌進來,搶救時駱少騰被擠到了離病牀很遠的地方。他就那麼表情麻木地看着,眼前明明那麼多影象,耳邊卻是一片安靜。
直到搶救人員的動作停了,駱鈞枯槁的身子孤仃仃地躺在那裡。主治醫生朝他走過來,那嘴脣張翕着說了一句什麼,便走了。
管家哭着將白布蓋上駱鈞的頭,他纔有點反應過來。
那個醫生在說:“節哀。”
節哀!
一個殺了他母親的,害死了他父親的兇手死了,他有什麼好節哀的?
至於恨錯了人?不算吧?他爸那麼無能,死了那是因爲沒用。駱家……本該是今天這樣的下場,他發狠地想。垂在身側的手忽然被一雙手握住,溫熱傳來,他看到餘小西擔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