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林勞動服務公司位於南山區和東山區的銜接處,是幢二層樓房。這幢二層樓高不足十米,可是站在商業區看它它卻是所有建築物中最高的,因爲它建在了一座小山丘上。
樓房坐西向東,江林勞動服務公司寬大的招牌卻掛在了正北。二樓是公司機關辦公場所,樓門朝東,鋼筋水泥砌成的樓梯旋轉着由地面爬上了二樓。一樓是公司百貨商店,店門向西,營業大廳寬敞明亮,商品齊全,小到繡花針大到電冰箱,應有盡有。經理室和營業大廳僅一牆之隔,但各走各的門。
陳杰瑞沉着臉等着大家坐好纔開始講話。
“所有組的賬都出來了,組組賬物相符,唯獨食品組差了三百多,這是爲什麼?大家好好想想,好好找找原因吧。我先說說我的想法。三百多可不是小數目,若說丟了貨,差了貨?我覺得可能性不大。每次去進貨,除了採購員清點數量,組裡去的人還要復點一遍。貨到了家,家裡人再點一遍,貨票相符才驗收入庫,差一點兒你們都用小本子記上,得空就向我彙報,結果不是打了損耗就是減了庫存了,虧的不是組裡是店裡。別的組調貨時,開票提貨的是兩個人,收票和收貨的又是兩個人。四個人八隻眼睛盯着那麼點兒貨,認真到了啥程度我就不說了,不可能提走了貨沒開票。一箱普通的酒才四十多,三百七八呀!不得裝它一小車了?就算是好酒,那起碼也得一兩箱吧?會不聲不響地搬出門去麼?在座的可都是精細的人呀,誰也不會犯這麼大的錯誤。兩點排除,只能是賣丟或者出了第三隻手。先說賣丟,大家都不是剛剛進商店的新手,最長的有七八年的店齡了,最短的也快一年了。小賬算得都很溜道(快),張嘴就來已經是平常之事,這早就通過競賽驗證過了,不是嗎?方經理在中幹會上老表揚咱們店員業務過硬,而且還建議各點向咱們學習。怎麼可能眼睜睜地多找出去三百多呢?而且是在一個月之內?
“食品組就該是個月月有生益的組,它要是沒有生益就肯定出了毛病。這兩年來,食品組不僅沒了生益,而且回回點貨將將平賬,這肯定出了鬼。我曾懷疑是組裡截留下來留做它用,所以幾次突然點貨,寧可差帳也要把錢留出來別用,這是傻瓜才幹的事,管樂佳王紅雨可精明着呢,她們不會這麼幹,所以截留是不可能的。沒賣丟也沒截留,那就只能是監守自盜了,這個罪名可不輕啊!這兩年中,這個人一直在偷,以前她偷得少,大家的警惕性又小,所以每次點貨都能平賬。平賬就是差賬啊,做得再隱秘的事,兩年中也不可能不露馬腳吧?可你們卻都沒有發覺。這個月她爲啥偷了這麼多?也許是看着你們麻痹大意,也許是利令智昏,或者她急着用錢,可是,不管啥原因都不能伸出那第三隻手啊,一日爲賊終身難去那個賊味呀!那錢就那麼好花麼?話又說回來了,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一起工作了這麼多年,你咋好意思下手哇?食品組每個月最少能長出來七八十塊,兩年就是兩千多塊呀!如果這筆錢交上來,端午節大家拎回家去的就不是十斤雞蛋了,你卻還不知足?虧了店裡不算完,還硬從你的同事兜裡往出摳錢?你可夠缺德的了!晚上真能睡得着覺嗎?”老頭子相當激動,條理分明的分析不能不讓人心服。
有人嘁嘁嚓嚓,有人叨叨咕咕。
陳杰瑞拿出煙點着一支,吸了兩口又接着說。
“由於商店的效益越來越不好,花一分錢都得想一想。商店有四十五名職工,我要一碗水端平,不會偏袒誰更不會欺負誰。還是老規矩,哪個組差了賬就由哪個組的人員來賠付,商店不會替任何人堵窟窿。大家都很忙,這錢也不知是啥時候沒的,要追查也無從下手。沒辦法,大家就認了吧。就地挖坑從大家的兜裡往出掏錢我實在不落忍,差的錢就從下個月的工資里扣除吧。希望那個人手再癢癢的時候就去撓牆,要不就找塊磚頭來蹭蹭,千萬別再幹了。錢不是萬能的,幾百塊一撒手就沒了,可你的人格就大大地打了折扣。有困難說出來,大家想辦法幫你,這次不深究並不表示下次也這樣,你好自爲之吧!我就說這些,看看誰還有話說。”
“就這麼便宜了那個賊嗎?我不同意。”於志敏起來說。
“那你說怎麼辦?”陳杰瑞淡淡地問。
“查,一查到底。我就不信查不出來。”於志敏開犟,立刻有人響應。
“我也同意查下去。咱們查不出來就讓分局的人來查唄。”
“就是嘛。咋的也不能便宜了那個損賊呀。”
“就這樣拉倒,那個狗孃養的肯定還會幹。”
“得好好整整那個狗東西,看她還敢不敢偷。”
“我同意。”“我也同意。”“……”
陳杰瑞擺擺手。“是。你們說的都沒錯。就這麼算了我也不甘心,我也想給大家一個公道。分局介入可以,只要能查得清。可是現場呢?哪天丟的?一點線索都沒有你讓人家怎麼查呀?弄來弄去結果可能還是不了了之。我們得營業呀,沒有效益哪來的錢發工資呀?在座的誰肯不拿工資白獻義務?食品組是十個組中銷售額最高的組,停業一天的損失就是一個人的半個月工資。如果大家都同意不要工資只要真相,我贊同查下去。”明顯不高興了。
沒有人出聲,只有人小聲咒罵。
“小王你說兩句吧。”陳杰瑞叫着王紅雨。這個衝勁很足的女孩子一直是他得力的組長之一,現在她眼紅臉紅像個被人戲耍的猴子,他得給她說話的機會。
王紅雨不理陳杰瑞,閉緊嘴巴看着牆。
雖然王組長擺明了要製造尷尬場面,但也難不倒能人老頭子,抽了兩口煙,他自自然然地轉向了蕭紫玉問:“小蕭,班都排好了麼?可別空崗啊。那邊不同於這邊,早晚班一定要保證兩個人以上。休息要在當月休完,休不完拖到下個月就麻煩了。”
蕭紫玉點頭說明白。
“大家都回去吧。上班的接着上,休息的接着休。都別上火,佛門有云——吃虧就是積德。以後都留心吧,互相監督準能奏效。哎,小蕭你留下,我還有事說呢。”
一幫人出去,陳杰瑞指着他對面的椅子,“紫玉你坐。”
蕭紫玉暗暗一怔——他一直叫她小蕭,今天有什麼特別嗎?他要跟她說什麼呢?“經理有事麼?”坐下,她故作淡然地問。
“沒什麼大事,只想說幾句心裡話。首先我要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你是個好女孩兒,這些年兢兢業業地工作,沒差過一回賬。讓去哪組就去哪組,沒跟我還過一次價錢。你的身體一直單薄,可這次我卻把你安排在了全商店最累的組裡,我很不安。可食品組是我的一塊心病,兩年中一直差賬,八個人還老鬧矛盾,而且一個比一個散漫,得擱個好人調理呀。你業務好心又細,帶人有一套,所以只好委屈你了。你不會怪我吧?”
“經理您言重了。當年若不是您的關照,我可能早就不在商店了。我沒做什麼,也沒啥本事,只要您信得過我幹啥都成。”
“你真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