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飯,公爹就趕集去了。鋁鍋壞了,叫人家補鍋的給補補鍋。晌午割二斤肉,買捆大蔥。
地裡還有點活,紅薯還沒刨完哩,就不包餃子吃了,豬肉燉豆腐粉條吧,也不錯。小滿囤就能吃一大碗。
婆婆在家看孩子,賀春花上地裡幹完那點活。
正趕上今天是星期天,於朵朵放假在家,自己玩膩了,又想起了媽,打過來電話。是視頻。
賀春花剛到地裡心思幹活哩,兜裡的手機就響了。賀春花知道是女兒於朵朵打過來的。昨晚上打電話她沒接上,朵朵肯定還會打。
“喂,朵朵。”賀春花接通手機,說:“想媽了?媽回來這麼幾天你就熬不住了?那你弟弟呢?有什麼事嗎?”
“媽,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過兩天就回去啊。”
“你總是這麼說,可就是沒回來啊。說話不算數。”
“媽忙啊。照顧你姥姥,你姥姥不是生病了。現在在你奶奶家呢。我陪你小弟玩兩天,幫你爺爺幹完農活,就回去。”
“媽,你可真是辛苦的人呢。值得別人尊敬。”
“少說沒用的。你就是想我來唄,不如我在家伺候你自在。”
“那倒不是。你不在家我混得也不錯,還沒人管着呢。”
“那就好,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也不錯。”
“媽,昨天我白阿姨上咱家來了,提了一隻老母雞來,和我爸三口人燉的雞吃。白阿姨手藝真不錯。我爸高興,喝過了量,連聲稱讚我白阿姨好。”
“噢,你白阿姨上咱家幹嘛去了?就是爲了給你們做飯去了嗎?”
“我感覺我白阿姨對我爸不錯,好像她很感激我爸似的。反正對我爸可好了。”
“是嗎?具體怎麼個好法呢?你說說我聽聽。”
“具體的我說不上來,再說我也不是你的小探子啊,看着白阿姨,監視着我爸,是吧。”
“死丫頭,你爸再給你找個後媽,你就好過了。”
“不至於吧,我看沒你說的那麼嚴重。我爸大概是身邊缺女人,想找點樂子。”
“你這孩子這是怎麼說話呢?大人的事你懂啥?別瞎說。你爸大概是喜新厭舊了。”
“反正意思差不多。媽,你可要有危機感了,煮熟的鴨子別再飛了。”
“你這孩子,這是說的啥話?你從哪裡學來的詞呢?媽交給你個任務,看着你爸點,你爸就是個農村大老粗,到了城市花花世界,容易迷失方向,看花了眼。聽見沒?”
“那好吧。媽,你到底啥時候回來了?我爸也不聽我的。”
“明天我就回去。我看我要再不回去,你爸得上天了。這消息別告訴你爸。”
“我明白,你是要搞個突然襲擊,給我爸個措手不及,好探探我爸的真實情況。我配合你。”
“好閨女,你要吃什麼呀?你奶奶家裡有的,媽給你帶去。”
“帶點紅薯來吧,我愛吃烤紅薯。至於別的嘛,你就隨便了。”
“嗯,明天晌午我就坐火車回去了。有話我到家再說吧。”
“好的,祝我小弟弟好,我的親人都好。”
“嗯。閨女,掛了吧,你爺爺有點紅薯還沒刨完呢。”
“嗯。”於朵朵撂了電話。
賀春花胸脯一起一伏的,想起丈夫於大葵還能見縫插針,尋樂子,很是生氣。回去的念頭非常強烈,要好好懲罰一下那個該死的東西,狂上天了!
公爹於本田從集上回來,割了二斤豬肉,打了一塑料桶散酒,給大葵捎去,比瓶裝的偏宜省錢。賀春花不動聲色。不想告訴公爹婆婆這些閒事。
賀春花要和小滿囤再親近親近,下午就不上地裡去了,公爹一個人去了。賀春花和婆婆在家,收拾行裝,帶小滿囤。於滿囤從小就跟着奶奶爺爺,在他的記憶裡,媽媽是個模糊的概念,沒那麼纏磨母親,這讓賀春花多少有點失落感。留守兒童,沒有跟父母建立起應有的感情來。
婆婆說留了半斤豬肉餡,晚上包餃子吃。明天一大清早就走了,冷風熱氣的,也吃不好飯。賀春花本來嫌麻煩,但不願意挫傷婆婆的熱情,就同意了。
小滿囤倒不在乎這一切,誰走誰留無所謂。該玩的玩,該吃的吃,晌午豬肉燉粉條,吃了半碗。他爺爺說,是個吃貨,心裡不掛事,跟大葵小時候一樣。
滿囤這樣,賀春花倒不那麼留戀兒子了,在他奶奶爺爺這裡混得也好,沒什麼不放心的。隔代親,其實吧,他奶奶爺爺更疼愛他。
晚上包了頓肉餡餃子吃,賀春花本來想攬着兒子滿囤睡覺,可小滿囤跟奶奶睡慣了,不找她,氣得賀春花沒法沒法的。他奶奶就笑,說大孫子認人,就認她。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婆婆就起來做飯了,公公也起來了,賀春花當然也起來了。公公就幫賀春花把要帶的東西,裝到電動三輪車上,捆好。
婆婆做好了飯,熱乎的吃了口飯。因爲賀春花要回城,心情多少有點激動,吃不下多少去。婆婆就給她帶了一兜子熟雞蛋,餓了吃。
賀春花穿戴好,看了看熟睡的兒子,親了親,又給兒子掖了掖被角。婆婆說,放心吧,會照顧好小滿囤的。
公爹在院裡等着哩,賀春花告別婆婆和兒子,走出屋坐上了電動車。公爹要送她到鎮上汽車站,然後賀春花還要轉乘火車,才能到達所在的大都市。
於大葵知道媳婦賀春花要回來了,把家裡打掃的乾乾淨淨,還弄一套新西服穿上了,開着自家的汽油三輪車早早到火車站迎接。
是於朵朵不保守秘密,告訴給爸爸,媽媽要回來的消息。朵朵跟爸爸關係挺好,她不想叫爸爸難堪,就提前透露了秘密。還囑咐爸爸要表現好一點。也是爲了父母不吵架,家裡和睦。剛團聚就吵,這是她不想要的。於朵朵兩邊倒,牆頭上的草。
賀春花揹着大包小包,走出出站口,就看見大葵了。於大葵穿着筆挺的黑西裝,滿臉笑容就迎上來了,趕緊接包,溫存地說:“媳婦,你回來了。”
“朵朵呢?”賀春花知道朵朵泄露了秘密,東張西望地找。
於大葵說:“今天不是星期一嗎,朵朵上學去了,半個月後纔回來哩。”
賀春花氣得沒法,沒好氣地說:“背東西,往車上背。你們爺倆啊,都該訓了。”
於大葵你別看外表粗枝大葉的,心細啊,也會看眼色,淨揀着拜年體貼的話說。弄得賀春花想發火沒機會,彆扭死了。
到了家裡,家裡也是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沒地方發火去。賀春花也累了,就休息了。
夫妻一夜相安無事,於大葵認爲混過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賀春花就把於大葵叫起來了,上菜賣菜去。
於大葵就開動三輪車拉着賀春花,去蔬菜批發市場上菜。輕車熟路,老關係,很快就辦完了這事。
從批發市場到菜市場不過幾裡地的路程,機器一響就到了自家店鋪前。由於於大葵得到消息,事先做了準備,店鋪裡沒有留下給媳婦賀春花罵她的藉口。
賀春花納悶了,女兒朵朵是不是撒謊哩?騙她回來。於大葵粗心大意的可沒這麼精細啊?怎麼看不出一點蛛絲馬跡來啊?倒底是怎麼回事?賀春花心中疑惑。但她不動聲色。等待機會。
菜市場清潔員白秀菊,和其他的清潔員一樣,天剛矇矇亮,就來打掃清潔菜市場。這是每天清晨應該做的工作。也是包片的,一個人承包一片,你不來這一片就沒人幹。大概每天三十塊錢的工資,基本上剛夠吃飯的,存不下錢。一般都是中老年人幹。
白秀菊幹這保潔的活,也是出於無奈,工作不好找,老公死了,拉了債,有個兒子上學還不好好上,成天逃學摸魚去,叫白秀菊累心。再苦再難也得往前混呢。先找個活掙口飯吃再說吧。這不是白秀菊打算湊個錢,擺個煎餅攤,不叫兒子上學了,帶着兒子一起幹,也好多掙個錢。想歸想,錢湊不夠。
白秀菊就管賀春花店鋪這塊的衛生,白秀菊來了工作,免不了要見於大葵和賀春花的。事先於大葵給她打過招呼,她知道賀春花回城來了,白秀菊有準備。來工作像往常一樣自然,打掃到賀春花店鋪前,看見賀春花了,就停下手裡的活,打招呼:“春花,你回城來了?”
賀春花早就盯住白秀菊了,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來,不過她發現白秀菊臉色有些蒼白,像是有很大的心思。蒙着條紅頭巾,倒是挺俊俏的。要是冷不丁一看,還真是個漂亮的寡婦,挺可憐的。
聽白秀菊跟她打招呼,賀春花也蠻熱情的,說:“白嫂,你早啊?我昨天回來的,帶了不少土特產,有你一份,走的時候你拿着吧。”
“謝謝春花大妹子,還想着我。”白秀菊顯得很感激的樣子,說:“春花妹子,咱一會兒再聊,我打掃完。掙不了倆錢,我那兒子還要上學拿錢。”
“白嫂,你忙。一會兒我買煎餅果子,上我這來吃早點。好久不見,還想你了。”
“嗯。謝謝春花妹子。”
賀春花望着清早晨霧中白秀菊晃動的廋弱的身體,不免有幾分憐憫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