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明朝
許是因秋陽太刺目的緣故,自蘇家出來,孫毓培仍然覺得似有一個人影,沐在陽光中,在眼前淡淡地輕笑着。輕聲慢語將孫記所面臨地困難一一道破,又從容不迫地逼他簽下這爲期二十年的合約。而他居然也簽了,理由竟然是她會吃
將眼睛閉上,那人影不散反而更加清晰,淡淡的笑意中,帶着一抹讓他有些不服氣但又不得不服的自信。
孫茂全見他如此,卻以爲他是累了。畢竟自到了歸寧府,雖然少爺幾次說過不管地話,可卻沒真正放鬆一刻。突然有些心疼,不由輕聲道,“少爺,諸事已辦妥,只差寧波總號匯來銀子,這事算是了了。不若今日您且歇歇,去聽聽曲兒?”
“嗯。”孫毓培仍舊閉着眼睛,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
孫茂全又勸道,“雖與蘇家簽了合約,但若這等小食做不成,也不過是一紙空文。若是做得成,咱們孫記還是佔大頭地。”
“嗯”孫毓培又淡淡地應了一聲,靠在馬車上的軟墊上似是睡了去。
相比較孫毓培,蘇瑾卻是極高興的。送走一行人,避了蘇士貞的詢問,回到東廂房,叫樑小青替她磨墨,將她所記得的休閒小食的大致口味兒寫下來。
比若落花生,可做外掛糖霜地,也可做成怪味地,五香地,或者蒜香味兒地。至於在口味的適應度方面,她倒認爲問題不大。至多象怪味之類的零嘴兒難以推廣些罷了,但不試試怎知百姓們接受不了?
蘇瑾正寫得起勁兒,蘇士貞自院中進來,蘇瑾停了筆,偏頭笑問,“爹爹有事?”
蘇士貞眉頭輕皺,審視着她,半晌才一嘆,“瑾兒,爹爹知道你想爲家中多多地掙些銀子,可實不應該如此騙孫公子。”
蘇瑾一愣,騙?她可沒騙,她說的這點子真的不能再真了心思略轉,放了筆,笑嘻嘻的走過去,拉蘇士貞到正間坐下,“女兒沒騙他呀。那孫公子精明着呢怎麼可能只憑我三言兩語便能簽下這合約?”
這是蘇士貞最最不解地,因問道,“若非你騙他,你何時學會刨制小食的法子?又如何曉得哪種口味好賣,哪種不好賣?”
蘇瑾嘻嘻一笑,“爹爹,你這可不知了罷。前些日子,我看謝先生所著的五雜組記,裡面提到這世間有一種人,天生地對味道敏感,因而他們做地菜味道便格外好吃些。我大約便屬此類人罷爹爹只管放心,我是誠心幫人,必不會叫孫記白白的費了銀子地。你且叫我試一試如何?”
蘇士貞不止這一宗事看不透女兒,方纔她在院中與那孫家公子談話時,那神情象是變了一個人,那是一種非經高位和時光磨礪而不能散發出地光彩,一直叫他不解。
蘇瑾便笑嘻嘻的任他打量着。好一會兒,蘇士貞才搖頭一嘆,“你現在主意正,爹爹愈發管不了你了。只一樣,且莫大意害了旁人。另外,有些事不必去親自去做地,叫張荀替你跑腿,可知?”
蘇瑾連連點頭。
送走蘇士貞,蘇瑾微微搖了搖頭,環境使然,總讓人有放不開手腳的感覺。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下午,她將整理好紙張,叫張荀送到孫家去。這些是她在孫家人蒐集的原料基礎上,提出的一些口味建議,真正的配料卻一字未提,一則是她並不懂,二則有些略記得一些的,卻不想表現太過,孫家即找了工匠,且先給他們一個大致的方向,叫他們製出來一些,嚐嚐味道再說罷。
五六日後,姚玉蓮到蘇家來,帶來四匹好緞子並一件做好地皮袍子做謝禮,道是在丁氏鋪子裡發賣了貨物,每家多得五十到百兩不等的銀子。這是那些人湊的銀子置買的禮物。
蘇瑾看那皮袍子毛色潔白,肩頭領口袖口以後腰皆以梅子紅地鍛子將皮子縫封了,紅白相襯分外俏麗,心下極愛,不過這皮袍子價值不菲,蘇瑾可不好收,連忙往外推。
姚玉蓮卻將它拎起來笑道,“這是我和我哥哥發賣完貨物,特意在盛記挑把你地,你可不能不收。來試試”
憑白得了價極貴重的衣衫,蘇瑾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但看姚玉蓮態度堅決,又覺推來推去太過小家子氣,便含笑受了。
留姚玉蓮在家中敘閒話兒。兩人正說得熱鬧,突然院門響,不一會兒,樑直匆匆跑來,“小姐,是孫家地人來了。”
蘇瑾一愣,“孫家人?是哪個?”
樑直道,“是個大叔”
蘇士貞早上去看鋪子裡冬鞋賣得的如何,此時並不在家。蘇瑾整整衣衫,隨着樑直到院門兒口,見門口立着一人,正是孫毓培的貼身伴當張茂全,問道,“敢問您找我何事?”
張茂全上前行禮道,“前些日得蘇小姐指點,坊中工匠已配製出五六味小食,我家少爺差我來請蘇小姐前去嚐嚐味道如何。”
“哦”蘇瑾點頭,五六日的時間不算短,但對有些小食來說這時間也足夠了。即有合約在,蘇瑾倒也不推。自打與孫家定了這合約之後,她便盼着這批小食做成,須知年關可是掙大錢地時候。
問清張茂全時間地點,便回了房間。姚玉蓮愈發驚奇她何時又跟孫家做上了生意。
蘇瑾淡笑,“不過是因盛夫人的關係,略幫一個小忙。姚姐姐,我們改日再聚罷。”
“好”姚玉蓮頗知趣地站起身子,往門外走,走到東廂房口時,突地又頓住腳,扭頭不好意思地笑道,“蘇妹妹,我哥哥自關外回來,便閒着,若孫記有我哥哥能做地差事,你可否……”
蘇瑾微怔一下,因知姚玉蓮的哥哥尚算踏實肯幹,她則算是蘇瑾兒的密友,不肯一口回絕,想了想便道,“我與孫家也不熟,且看看罷,若有適合你哥哥地差事,我見機提一提。”
“謝謝你啊,瑾兒”姚玉蓮笑盈盈地道謝,“我家最近可真是沾了你地光了。”
蘇瑾搖頭,“哪裡有”
一路說着閒話,將姚玉蓮送走。臨關門時又見林寡婦往這邊看,看見蘇瑾她又欲跑來,蘇瑾連忙縮回院中。失笑,這林寡婦最近對自己家的事兒好象特別關注不過這種人在哪裡都不少見,總有人喜歡探旁人家的事情。
用過午飯,蘇瑾換了見客的衣衫,叫樑小青與她一道出門兒,常氏不免又叮囑幾句早去早回的話。蘇瑾點頭應下。
約定的地點正是在孫記的倉房院落。這院落共有三重,最前面的一重,便是倉房,後面兩重則是孫家在歸寧府的別院。但後面兩重院落卻是在側街開了正門兒,張茂全在倉房院落處接到蘇瑾一行,親自指引到側街正門,馬車側門進去後,蘇瑾天色還早,便吩咐張荀,“你且去忙罷,待會我自回去。”
張荀不是很情願地應了聲,趕着馬車出了孫家。
張茂全引着蘇瑾和樑小青轉進一座小小的院落,迎面撲來濃郁的桂花香,擡眼望去,只見院子一角,有幾株桂花開得正盛,不由笑了笑。
這間小院仍是孫毓培的書房,佈置得極具江南韻味兒,清幽雅緻,幾處假山石,幾叢修竹,還有一小片開得正盛的美人蕉。
孫毓培自窗中看見來人,仍舊是素淡衣衫,簡單的髮髻,只插一隻碧玉簪子,比之在丁氏府上見地那日少了些驚豔,卻又多出了些不一樣的味道。
起身迎出正房,拱手行禮,“有勞蘇小姐移步到舍下。”
蘇瑾也知他這是不便到自家去,便還禮,“孫公子不必客氣。這生意做成了,也有我蘇家的一份兒,我自當盡力。”
孫毓培作了請勢,蘇瑾舉步進去,只見當門擺着一張花梨方桌,卻不見工匠之類的人,微微有些疑惑。孫毓培似是看出來,解釋道,“工匠師傅皆在一旁侯着,蘇小姐請坐。”
原是這樣蘇瑾大方坐下,低頭看這桌上之物。共有六樣小食,兩樣肉脯,幾樣乾果,並不見果脯之類,心知果脯製作週期長些,便不再發問。
伸手拈了一片肉脯拿在手中細看,顏色暗紅,微有光澤,湊近輕嗅略有碳火之氣,放入口味細品,有甜有鹹味,另有些香料地味道。微微皺眉,“糖鹽皆太多,香料的味道也濃了些。初時入口倒是好吃,不過這般重地口味只吃幾片倒尚可,吃多了會膩地。”
張茂全在一旁連忙記錄下來。
蘇瑾細細品着,半晌又道,“可加些辣子進來,嗯,偏甜口的也做一些。配比正常的也做一些。”
張茂全又記。
孫毓培坐在一旁默默地品着杯中香茗,心頭升起奇怪的感覺,她說地這樣篤定,倒象是極懂地,可就自己瞭解的訊息來看,蘇家不過是普通地小門戶而已,她這樣的自信哪裡來地?
………………
集中回覆一下評論區:
1、關於女主病了請“太醫”的問題。那個此“太醫”非彼太醫哈。晚明世風就是如此。民間稱郎中尊稱“太醫”。理頭的漢子叫“待詔”。茶水店小二叫“茶博士”。
2、其實文中僕從稱主人家爲“老爺,小姐”等,也是爲了好理解,行文順暢。實則自明初起,平民不準畜養家奴。有錢地人家便以認“義子,義女”的方法養家奴。一般而言,民間僕從稱呼主人家爲“俺爹,俺娘”,丫頭稱呼小姐爲“姐姐”。這點《***》一文中很明顯哦。
3、關於第76章一紙合約(二)中,有親評論說這一章太誇張了。嗯,大寶想說,做爲一個穿越女,不論是否有專業技能,就新事物而言,確實比古人知道得多一些。爲了寫這一章,大寶特意去了查了關於古代零食的資料。在我所能找到文獻中,古代零食的記錄非常少——糕點比較多。
至於原料,在《如夢錄》一文中記載的確實有不少。(如栗子、榛子、落花生之類)因而有了這一章的情節。
在查零食資料時,大寶無意中看到關於胡辣湯的來歷:起源是明嘉靖時期,是練丹藥的道士爲皇帝無意中配製出來的藥湯,被嘉靖帝稱爲“神湯”,到明朝滅亡時,被宮人將方子偷出,帶回河南老家,並在此配方的基礎之上,做出了胡辣湯。——但現在的胡辣湯遍地皆是,即使不知道詳細配方的同學,只要吃過再綜合日常生活經驗,大約都能說出幾味配料來吧?當然不喜歡喝地的除外哈。
我想說的是,飲食一道不算什麼高深的學問。但知道和不知道之間差別甚大——比如我本人,在不知道可樂雞翅這道菜之前,是不知道可樂還能做菜地。
女主說自己會吃,一半是掩飾,一半是確實是那些暢銷的小食品是符合絕大多數人的口味兒——不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去檢驗市場,她熟悉那些味道,可以指點工匠們添減配料。只要經過不斷地試驗,配出對味兒的小食品,她幾乎不用怎麼驗證,便能放心大膽的叫孫記繼續製作生產。但孫記的人顯然沒有她這種對市場判斷和如何進一步改進配方的經驗。
至於市場消化的方面,三言二拍中多處有記錄乾果之類。——那個時候的人喜用乾果這類小食下酒,這些東西算是酒桌上必不可少的。
只所以寫明朝,是不想太意yin,想盡量寫一個真實的朝代。但寫了之後才發現,社會風俗與民生、商業等,並不象朝代歷史大事一般容易考證。尤其是商業部分,象商品的價格、商人們擁有的資產狀況,贏利水平等考證起來,相當費神。
嗯,如果還是覺得太誇張,就留言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