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爲什麼,看着虞幼薇在朝自己微笑,戰行川反而在心頭暗暗地產生了一絲古怪的感覺。
他覺得,她好像不是在笑。
可是等他定睛一看,如果那不是在笑,還能是什麼呢。那麼甜美無暇的微笑,就和記憶裡的花季少女臉上的笑容一模一樣。
戰行川放下心來,輕輕把手從虞幼薇的肩頭上拿下。
“你坐,要喝什麼嗎?”
他知道自己得罪了孔妙妙,讓她端茶過來是不可能了,如果虞幼薇想要什麼,他只能親自上陣。
一邊問着,戰行川一邊脫掉外套,把襯衫袖口捲起,準備去茶水間。
“你不要去,我什麼都不需要,只要坐在這裡看着你就好。”
虞幼薇甜甜地說道,她在戰行川的辦公桌前坐下來,雙手搭在桌上,微笑着看着他,輕聲回答。
戰行川鬆了一口氣,心裡感慨着她果然是懂事,自己去茶水間煮茶水、泡咖啡畢竟有些不妥,要是被其他下屬見到,他一定尷尬死了。
“她一定很高興吧?你們準備了很長時間。”
虞幼薇故意在“你們”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一臉無辜地看向戰行川。
他點點頭,眼前不禁再一次地浮現出今天早上的時候,刁冉冉拿着驗孕棒,在衛生間裡歡欣雀躍的樣子,現在回想一下,倒是真的令人動容。
見他好像沉浸在回憶之中,虞幼薇的語氣中立即多了一絲哀怨:“你會不會因爲她懷孕了,所以心生疼惜,進而愛上她,拋棄我?”
戰行川猛地一怔,好像沒有聽清她的話一樣。
事實上,他聽清了。
只不過……虞幼薇剛纔的那句話,讓他有點兒不知所措,因爲戰行川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她了。
心疼刁冉冉是肯定的,她沒有疾病,是個健康的女人。要不是自己想出來了一個偷龍轉鳳的計劃,想盡辦法說服她做試管嬰兒,那麼她也不會遭那麼多的罪,看着她每天大把大把吃藥,每天大口大口灌蛋白粉,甚至每天一針一針地挨着,戰行川的心裡也有些不好受。
至於愛上她……他會嗎?他承認,自己喜歡極了和她在牀上的感覺,那麼和諧,極其的合拍,每次他都覺得自己要死了,爲她死,爲她活,那是一種死去活來的快樂。
戰行川的短暫沉默,令虞幼薇心底更爲陰涼。
她不禁冷笑,男人啊,果然都是下半身的動物,和那女人滾過牀單之後,他就彷佛食髓知味,就再也沒法完全隔斷聯繫了。
幸好,自己之前沒有絲毫的猶豫,先把懷孕這件事搞定了,要是再耽誤,說不定事情會有變數。
“不要胡思亂想。你是我認定的女人。”
深吸一口氣,戰行川還是一口咬定,他絕對不會拋棄虞幼薇的。
只是,他不知道這句話是在向她保證,還是在告誡自己。
“我只是擔心……”虞幼薇悽悽切切地用手捂着臉,指縫裡隱約可見星星點點的淚光:“等她生了孩子,你就捨不得了。那時候,我怎麼辦……”
戰行川站在桌後,手臂一伸,握着她的手,攥在掌心裡。
“你哪裡都好,就是喜歡想這些沒有的事情。”
語氣裡依舊是滿滿的寵溺,這令虞幼薇感到放心不少。
她反手抓着戰行川的手,撒嬌似的搖了幾下。
“她已經懷孕了,你還會和她一個房間睡嗎?要不要……索性搬出來?我那裡很安靜,空間也大,你一定能休息好的。你看你,一定是沒有睡好,連眼圈都黑了呢。”
虞幼薇心疼地伸長手臂,輕柔地拂過戰行川的眼眶。
他明顯愣了愣,這個問題……自己從未想過。
見他不說話,虞幼薇嘟了嘟嘴脣,卻並沒有再次催促。
她知道,急不得,催也沒用,只能慢慢地讓他的心思活絡。催狠了,反而還容易起到反效果。
“搬、搬出去?不太好吧……何況,她剛懷孕,家裡只有一個保姆,要是夜裡哪裡不舒服的話,我不在家,可能連送她去醫院的人都沒有。”
戰行川皺皺眉頭,似乎覺得這樣十分的不妥。
可是,一看到虞幼薇那略顯失望的眼神,他頓時又有些心軟,連忙安撫道:“不過我聽說,孕婦肚子一天天大了,確實怕擠壓,我也擔心一翻身不小心撞到她。再等等吧,也許等過了幾個月,她就不願意和我睡在一張牀上了呢。”
要是刁冉冉主動提出分牀睡,當然是最好的了。不管能不能這樣,起碼那都是幾個月之後的事情了,現在先不着急,戰行川如是想着。
虞幼薇怎麼會看不出來他是在敷衍自己,不過,即便是敷衍,她也微微鬆了一口氣。
也許,戰行川還沒有愛上那個女人,或者說,還沒有愛得那麼深,此時此刻,她只能這麼安慰着自己,默默祈禱着,他的心依舊還在自己這裡,未曾離開過。
“好,我等着你,一直等着你。”
她拉過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然後閉上眼,滿足地嘆了一口氣。
戰行川沒有說話,也沒有移動,保持着這個姿勢。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是被一陣手機鈴聲喚回現實的。
他們同時顫抖了一下,虞幼薇鬆開了手。戰行川也低咳一聲,左右看了看,尋找聲源,最後發現是自己的手機在響。
他拿起手機,看見上面的號碼,愣了一下。
最後,戰行川還是接了起來,語氣卻不是很好。
“什麼事?”
他的聲音裡透着一股疏離和冷清,不像是和客戶或者朋友的語氣。
虞幼薇歪過頭,打量着他,心裡也在猜測着,是誰打來的電話。
“有什麼事,快一點兒說,我很忙,沒空和你寒暄,如果你想玩孝順兒子問候母親那一套,恕不奉陪。”
戰行川的眉心隆起,冷笑着一牽嘴角。
虞幼薇頓時反應過來,居然是他的媽媽王靜姝打來的電話。
他們夫婦多年前就出國了,這幾年來,除了戰行川結婚,兩個人都沒有回來過。算一算,虞幼薇也有好多年沒見過他們了。
一想到戰勵暘和王靜姝,虞幼薇不動聲色地把放在桌上的手拿了下來,放在膝蓋上,暗暗地握緊,再握緊,指甲都嵌到手心裡了。
她忍着,不發出聲音,然而豎起耳朵,想要聽見王靜姝在那一端說着什麼。
“什麼?”
下一秒,戰行川微微提高了音量,臉上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可惜,虞幼薇沒有聽見王靜姝在說什麼,就只是看見了戰行川的反應有些異樣,她也猜不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話?哈,別又是什麼圈套,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他不由分說地要掛斷電話。
虞幼薇暗暗地皺緊了眉頭。
戰行川剛要放下手機,那邊似乎又說了一句,他的身體明顯呈現出緊繃的狀態,幾秒鐘之後,他輕輕說道:“好,你發過來。”
說完,他把手機扔在了桌面上。
虞幼薇眨着眼睛,大氣也不敢出,揚頭看着他。
過了沒多久,戰行川手邊的傳真機發出響聲。
他走過去,從上面抽出來一張紙。
拿在手上看了半天,他一動不動,虞幼薇偷眼看去,發覺他的手似乎有些輕微的顫抖。
她站起來,遲疑着走了幾步,靠近了他。
“行川,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你的臉色好難看,哪裡不舒服嗎?可以和我說說嗎?”
虞幼薇伸出雙臂,輕輕地從後面環抱住戰行川的腰背。
他輕微動了動,還是站在原地,一直在盯着手上的那張紙。
她眯眼看過去,那是一張全英文的病情診斷書,草草看了一遍,她也不由得有些震驚:戰勵暘患了肺癌,而且是晚期了?!
時間是三天前,也就是說,他剛剛查出來不久。
肺癌晚期意味着什麼,她想,大家都知道。
就算戰家再有錢,也只能儘可能地拖延生命,而不能完全消除病魔。
“他……癌症。”
戰行川大概是以爲虞幼薇看不懂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艱難地開口說了一句。
虞幼薇苦笑,伸手指了指:“我是沒讀過大學,可是,‘lung cancer’還是看得懂的。”
他閉閉眼,乾澀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
她打斷他,用力抱緊他。
真是想不到,多年沒見,再次聽見那個人的消息,居然是他快死了。
呵呵,呵呵。
“那接下來……怎麼辦呢?”
虞幼薇把臉頰貼在戰行川的後背上,柔情似水地問道。
“他想回來,他已經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也知道活不了多久了。他說,不想死在外面,所以,求我讓他們一起回來度過剩下的日子。醫生說,他可能再活三到六個月……”
戰行川有些動搖,畢竟,他已經快死了,就算因爲當年的事情,自己再恨他們夫婦,可是已經這麼多年了,他也不忍心看着他真的死在國外。
“既然這樣,你……”
虞幼薇小心試探着,想要聽聽戰行川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