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白胤十四歲了,婉婷湘也快十三歲了,他們依舊跟隨雨萊坐着那輛馬車南轅北轍。
婉婷湘思念母親諾公主飢渴,旅途中又沒有多少珍貴食物,一天比一天瘦下去,原本白白嫩嫩的小臉蛋黃了一圈。她一直嚷着要去冬臨故土看孃親,所以,雨萊不得不帶着他倆行駛飛馬來到呼倫湖外。
途徑塞上江南,風景十分美麗娟秀,雖比不得錦繡小城江南,但別有一番滋味。
清澈的河水,蔚藍的天空,翠綠的小丘,如雪的羊羣,飛馳的駿馬,勾勒出一幅美麗的風景畫,把他們三人帶到了廣闊的茵茵希勒大草原。
草原的美景淋漓盡致,給人一種美的享受。小丘,翠色流轉,與天相接,一望無際,展示着草原的美和廣闊。
白胤讚道:“原來這就是我媽媽的故鄉,這樣美麗的草原,真給人以無限遐想。”
經轉多年,雨萊再次來到師尊的土地,感慨萬千:“藍天,碧草,誰不想靜靜品味這神奇的景色?誰不想將自己融入這美輪美奐的景色之中?”他說這話的時候,話中有話,有無法迴歸故土的氣憤,有常年漂泊的無奈,甚至有身體漸漸衰敗的惱怒。
在這裡,他與諾公主相識、相知、相戀;在這裡,師尊傳授了他一身好武藝;在這裡,他結識了無數好兄弟。這裡,有他年少的快樂與單純而稚嫩的小幸福。而如今,二三十多年了,他又重新回到了這裡,記得小諾十六歲成年禮就是在這片草原上舉行的,他們擺着野地宴席,欣賞着舞蹈琴音,吃着烤肉,喝着水果凍酒,好不樂哉。
白胤和婉婷湘在草原上奔跑起來。
白胤追逐着婉婷湘,問:“湘妹,你爲什麼總是喜歡穿橙色衣服啊?”
她抿抿嘴,笑道:“你笨啊,因爲這是最漂亮的衣服顏色。”
“哪見得漂亮了?”他不服氣,“你才笨呢!”
“那依你說,什麼顏色才最漂亮?”婉婷湘刨根究底地問。
白胤只笑不說話,看着婉婷湘那着急的模樣,心中不禁泛起愛憐。
婉婷湘急了,挽起他的手,哭哭鬧鬧地說,“胤哥哥,告訴我吧!你最喜歡什麼顏色?”
白胤捏起草地上的一朵紫藍色的小花,戴到婉婷湘青色的髮絲間,說:“我最喜歡女孩穿藍色的衣服,就像這朵花的顏色。”
花瓣的芬香肆意,擦擦眼淚,婉婷湘卻不高興了。
原來胤哥哥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女孩子呀。她第一次甩開他的手,在草地上奔跑起來,一邊跑,一邊呼喊:“原來胤哥哥不喜歡我呀!原來胤哥哥喜歡湛藍的蘭花兒。
白胤急了,跟着跑起來:“婉婷,你這是幹嗎?你的胤哥哥沒有不喜歡你呀!”
婉婷湘返過身來,看着他吃吃地問:“那你只喜歡生在野外的湛藍的花兒。”看着白胤呆呆的樣子,隨後又擠出一句:“呵呵!只喜歡野花的白胤哥哥。”
“那不是野花。”白胤吃了一驚,呆立當場。
“生長在野外,不是野花是什麼?”婉婷湘得理不讓人,又一次嘲笑:“野花,呵呵!”
白胤急了,“不准你說它是野花。”
“我要說,就是野花,風一吹便倒,沒有絲毫抵抗力的野葫蘆花。”其實婉婷湘並不是嘲笑易蕭喜歡藍色的野花兒,而是她太敏感,瞧出了今後白胤不愛美麗的穿橙衣的她。
因爲她從小聽媽媽講過一些愛情童話,熟知王子和公主相愛的心理。
而在媽媽講故事的時候,白胤總是跟着雨萊爸爸在書房學習經綸、文字,或習練神法和術咒。雖然年少的白胤知道一點男女情事,可在婉婷面前還是個木楞子。
回憶中,白胤突然想明白了,豁然開朗了,索性饒有興趣地問:“那婉婷是什麼花啊?”
婉婷湘吐吐舌頭,“不告訴你。”
“是花中之王,牡丹花,對吧?”
“比牡丹花更豔,更大。”
婉婷湘挺起胸脯,十分驕傲自豪地說。
白胤沉默了,良久,他道:“那你今後的生活的一定十分富貴榮華,比不得小野蘭花的樸素、寧靜。”
“真的,我要把你的話告訴媽媽去。”
馬車行駛至一寺廟處。下馬,遂有人前來牽馬,交談。
“請問施主從哪來,要至哪去?”一個披着袈裟的和尚出來迎接他們。
“哦,大師好!”雨萊彎腰合掌行了禮,道:“我的師尊也是這片草原的故人,所以當是回家來,途經此處,稍作歇息。”
“哦,施主請。”和尚引他們進去別院。
天空稀稀拉拉下着小雨。
一身淡橙色衣裙的婉婷湘站在桐子花樹下,悲憫的看着滿地落花。
一陣腳步聲近了。
“白胤哥哥哪去了?”婉婷湘問尼姑小泥。
“白公子去後院練武去了。”小泥有些忸怩地說。
婉婷湘安詳的坐在門廳旁邊,目光掠過大院外遠處的桐子花林。
白裡透粉的桐子花開的正豔。
她將一雙小腳丫伸入早已經準備好的大木盆裡,溫水馬上親吻過她的腳裸。
“舒服吧?”小泥柔聲問她。
“嗯。”婉婷湘輕柔的回答,目光還是鎖在桐子花的盡頭。
小泥是廚房中的好手,她很快從房裡拿來他賴以成名的菜刀,端來小木板凳坐在木盆旁邊。
“哪隻腳泡舒服了就先給我吧?”小泥親密地說。
婉婷湘看也沒看,擡起右腳。
小泥很快將她的右腳放在自己膝蓋上,用他那菜刀溫柔的爲婉婷削着腳趾甲。
院子裡靜靜的,安靜得讓人有點受不了。
婉婷湘忽然收回了目光,看着低頭的小泥輕聲問:“你在這多少年了?”
小泥巴笑:“嗯,十三年了!”
婉婷湘問:“十三年來,你快樂嗎?”
小泥說“不”,他略作停頓:“我是太幸福了啊!”
“撲哧”婉婷湘輕笑:“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當然覺得幸福啦!”
小泥換下婉婷右腳,身體微傾抱過婉婷的左腳又開始溫柔地削起腳趾甲來。
婉婷湘道:“外面的世界啊,是個大染缸,有好人也有壞人,男男女女的花花世界。”
小泥的臉一下子紅了,“這我懂。”
婉婷湘好生奇怪地問:“你明明是個姑娘,幹嗎在和尚廟?”
小泥道:“這你就不懂了,我師父風塵師太愛上了一個人間男子,把我丟給了師叔。”
婉婷湘道:“哎,凡人都有七情六慾,就算是禁錮凡俗之情的出家人也不例外。我的白胤哥哥的母親本來也是禁慾的聖女,後來也還俗了,嫁給了玉卓伯伯。這還成爲人人樂道的一樁美事呢。”
“冬臨聖女的故事我聽師叔師伯說起過。經久不變得美麗容顏,如冰雪般聰慧的靈思,那是聖女修煉法則中最高的層次,而上屆聖女卻是個活生生的美麗胚子,不用修煉便可成聖,只是後面嫁人了,我們這一衆出家人好生惋惜。”
雨漸漸停了,白胤從後院練武回來。看見小泥在給婉婷湘削腳趾甲,道:“小和尚,男女授受不親,你摸了我妻子娟秀的小腳,可是要賠銀子的。”他還不知道她是小尼姑呢。她的胸現在還是飛機坪,一點兒肉都沒有。
婉婷湘叫紅着臉的小泥下去,依偎在了白胤身側,看那雲捲雲舒,花開花落。
五年過去了,寒夜如初。
冬臨島,雪宮。許諾一個人在樓階處獨飲。
冰冷的雨水打溼了心底的傷,握在她手中的琴開始慢慢變冷,她仰起頭來看着冬臨雪宮外滿樹飛花,不由癡癡一笑。
她揮劍斬斷一樹飛花,如同柔軟的秋水把所有過完的痕跡抹平。仰起頭依舊微笑着,微笑着想起過去的往事,過去的人,現在已是不曾追憶的夢,她知道那個叫雨萊的人已踏馬遠去,但她依舊還想留下一絲找尋的痕跡,哪怕已經渺茫,哪怕不再可能,哪怕只是自己的一場落花空夢。
三生石上的輪迴印記可還記得?
她問自己,原以爲已忘記,原來還是未曾放下,直到她再次站在冬臨,直到冬風叩開她心靈的那一瞬,她突然明白,一世的春暖花開依舊是爲了那人而開,淚落滿裳空留恨。
但她也明白,哪怕花開若海,燦爛撩人,最終也會變成一汪平靜的碧湖,在這兒,流淌成溼噠噠的淚,想着心裡的誰。
酒雖苦,但能解千愁,只不過酒卻解不了這北風凍,如果還有來世會去那兒重逢?亦或者不要重逢再見,再做無謂的相見,無謂的認識……
她眼中的一滴淚吧嗒一聲跌落酒罈中,她懷抱着酒罈,仰頭望着那輪寧靜的明月,心死如灰,但仍舊懷抱着涅槃重生的希望,希望鳳凰劍可以替她斬斷情絲,找回雨萊。
夢入魘,淚殤殘。
而她依舊無法明白,身爲一個劍客應當去浪跡江湖,應當頭也不回的離去。她的心裡依舊爲雨萊柔軟,依舊飛花過盡不曾遺忘。
生生死死,山盟海誓,她要乘着清風的溫柔把一解相思送別,化成冬臨上空的落花,片片飄灑人間。
她是多麼害怕遺失,用紅線纏滿了樹枝,直到多年之後她才明白,記不住那人,留下唯一線索也是好的。
無論如何腳下的路是越走越遠了,她的江湖也越來越世事如雲,回首的時候恐怕已經沒有來時路了,她想故城的雪與飛花依舊燦爛如昨,它在等着一個人,等着所有人回來。
三載又三載,春去秋來,他們都忘記了曾經的冬臨嗎?一座城池困住一顆心,一座城池埋葬一個人。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暖得了一座城,卻暖不了一顆心。
林中的鳥兒飛過,花兒凋落,她寧願自己還是從前的那個女子,倚着一樹碧綠看盡繁花盡落。
然而她已經無法回到昨天,因爲容顏已經漸漸不復,心田已成滄海,紅顏易逝,心易死,碧城可知否?
五年過去了,一直未曾變過,變的只是這個江湖。風動,心未動。人動,而劍未動。
殤成了別離夢,從此冬臨不再繁花入夢,只剩冷淚把酒煮千秋。
這時,門吱然一聲開了。走進來一個金冠燦然的權勢女子。
“放我去見我的女兒。”這是一個陳述句。一出口,似乎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千里芙幽輕拿黃金盃盞,微微擡頭,一口飲盡杯中殘羹,冬雪飄過出,金衣翻旋,赤足瑩白。
她笑道:“妹,這麼多年了,你還在想着那個人啊!就如我想玉卓那樣癡心。哎,多怪我當然沒有及時管住你,才讓你懷上了他的孽種。可你畢竟是冬臨的女神,怎麼能跟他漂泊四海,無依無靠,過浪人生活?”
千里許諾輕輕斟酒,又飲盡一杯瓊漿玉露。道:“不准你侮辱他和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是天下最孝敬的閨女,而他是一個正人君子,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她臉頰泛紅,吞氣如蘭。
千里芙幽終是愛惜自己妹妹的,丟了杯盞,杯落玉盤,一聲脆響。她輕柔道:“女兒終歸是我們千里家的人,你是要去見的。明天你去吧,不過早去早回,記得把她也留在冬臨,我也想見見我的親侄女,有多麼美麗優秀。”
雨萊白胤婉婷湘三人來到呼倫湖外第五天,雨仍然下着,衣服早已溼透,染上半城翠色。
郊外,婉婷正在亭子裡浣衣。在迷離之際,天涯碧草,一位紫衣女子提起裙裾,向婉婷走來,桐色油紙傘,眼若秋波……
婉婷湘快要高興地倒下了,嘴角含笑,沒有人知道,這是十四年來,她第一次開懷微笑,從心底覺得有一絲快樂。
“娘,娘——”婉婷抓住一雙溫潤的手,溫暖而滿足,可轉瞬之間,感覺它們又要抽離出去了,婉婷握緊了一些,“娘別走!”
婉婷湘睜開眼,周圍仍在下雨,可是雨下到我們周圍就繞道墜落了。很神奇,婉婷知道,這是雨障,爹爹曾跟她說過。想及此,她回過神來看看身邊這位紫衣女子,鵝頸蠶眉,膚色勝雪,長長的睫毛下是雙靜若秋潭的明亮眸子,彷彿是星星落在了她的眼睛裡,有很多故事要跟她訴說,她的手輕輕抖了一下,她兩頰微紅,令人陶醉。
看着她真誠的眼睛裡,落下萬千雨絲,映出遠遠近近淺淺淡淡的綠草,映出她絕美柔弱似花兒的容顏。
大雨鋪天蓋地,下了一個春天,看着把天地連接起來的雨絲,她總會感到寧靜,婉婷湘喜歡這樣的雨,讓人心生溫柔,浸溼浮躁,凝出寧遠澹泊。
婉婷湘用母親千里許諾教她的雨障法幻化出一幅梅雪爭春,陽光下面,百花盛開,而她周圍雪花紛紛揚揚,梅花吐露芬芳,諾饒有興趣的學着我的樣子張開雙臂,收攏指尖,念道“夏之花”,很快,她周圍下起了一場櫻花雨。婉婷旋舞着,歡呼着,像個無憂無慮的公主一樣,天真無邪,孩子一般。
“起來啦!”
“好,娘。”
“做一個女孩要乖乖地聽話,走,帶你去樺樹林!”
陽光穿過伸向天空茂密的樹葉,枝枝叉叉,在地上的陳年落葉上繪畫着天光雲影,婉婷蹦蹦跳跳的將落葉踩得窸窣作響,蝴蝶停落在她的眉間,她離她忽遠忽近,許諾一邊尋找着上好的樺樹木材,一邊擔心她會走失。
諾公主似幻似夢,婉婷湘如癡如醉。
諾做木琴的時候,婉婷湘就在旁邊歪着腦袋看着,聽娘講很多很多的故事,只說故事,不說江湖。
諾告訴她,出泮雲間閣,也就是天星山水,出一半,泮一半,乃山水,雲間閣,乃天星玉宇。另外,北艮,卦象爲山外有山,山相連,乃爲出。不動,靜止,停止,剋制,沉穩、穩定,止其所欲,便是爹爹一生所求,也是對她最大的告誡。
她聽着,聽着,陽光靜靜落進遠處的山谷,如同當初的期待棲息在心間,恬靜溫暖,當諾做好木琴時,她已經睡着了。
諾把她抱進裡屋,抱着木琴盤腿坐在一棵老樺樹下,“夏之花”,蝴蝶,百花紛至沓來,旋舞,墜落,一個抑揚,輕輕碰觸琴絃又向上飛去,琴聲流瀉,時光流轉,日落月升,星光滿天,婉婷輕盈的走下臺階,諾揮一揮衣袖,蝶花散去,餘音繞樑,安靜的看着她。
“真好聽!”諾拍着小手掌讚歎道。
諾從頭上取下一支髮簪插入的髮髻,“我感覺這支髮髻對我很重要的,所以你要好好戴着啊!”
婉婷微笑着點點頭,她踮起腳尖,在諾喉嚨處輕吻一下便跑開了,她取下發簪,看到上面單字一個“湘”,再看那髮簪的光澤,的確是件寶物呢!婉婷慎重的把它插回髮髻。
單純如水,快樂如水的日子,也如水般不盈一握,如水般易逝。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明明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這一天,她趴在母親的膝上坐在桐子樹下睡了一夜,那種有母親抱着摟着的感覺真好,像清甜的風吹拂那一彎澄澈的湖水,鳥兒在碧藍的天裡高歌,魚兒在清水中嬉戲。她可以感到浪人的詩譜上有爲她撰寫的詩歌,樂師伴着琴絃爲她輕唱,多麼愉快,多麼自在。
她依靠着母親,桐子樹的花瓣一片片落下來,像一首淡雅而安詳的歌謠。
可是清晨醒來,昨夜就像做了一場夢一樣,母親不見了。
真好像是一場夢,母親好像從未來過的痕跡。她心裡想。她問父親和白胤,可他們都說沒見過諾,難道是我太思念母親在做夢?可明明在夢中心會疼,明明那麼真實,就是昨天母親打的傘還是溼的,昨天母親做的木琴還在桐子樹下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深秋的夜透着一絲清冷,雨不停的落下,打在芭蕉葉上啪啪作響,婉婷站在窗前望着朦朧般的夜色,淚水隨着這雨水一同落下,心如同這深秋的夜一樣冰冷。
她始終將自己鎖在房內,她始終坐在繡架前在繡她去冬臨前前未完成的鴛鴦,架子上的那隻孤零零的鴛鴦就像時間一樣慢慢的沖淡了它本來鮮豔的顏色。
手中的絲線任由婉婷在布上穿梭,不小心針刺破了婉婷的手指,血在布上潤染出一朵鮮豔的小花,淚慢慢的落下,這是婉婷來到茵茵希勒後第一次落淚,有時即使再堅強的心也會有軟弱的時候。
婉婷湘承認自己懦弱,爲了逃避她與白胤的感情,竟然把自己弄的傷痕累累,明明心裡是深深的愛着他,可卻要裝出冷淡他的樣子,明明心裡很想念他,卻偏要裝作不在乎,心裡的疼只有她自己知道。
思念就像院中那棵常青藤一樣,慢慢的在她心裡生根發芽,緊緊纏繞着婉婷。
“喵。”一聲貓叫讓婉婷湘擡起頭,淚還在她的臉上,她站起身來到窗前把貓兒抱在懷裡:“霜兒,還是你最好留下來陪我。”
霜兒像是聽懂了婉婷的話,一直在她手心裡蹭癢癢,粉紅色的小舌頭輕咬着婉婷的手指,喉嚨裡發出快樂的嚕嚕的聲音。
婉婷湘久久跪在佛案前不肯起身,師太停下手中敲着的木魚:“施主,你與你的母親諾女神是命中註定的怨緣,前世她是佛祖身邊的一潭湖水,而你是湖中的一條鯉魚,日久天長,湖水愛上了魚,魚則離不開湖水,但因爲你們的過失受到了佛祖的懲罰,所以今生你們會有這般磨難,怎麼化解就要靠你們自己了。”
說完,師太又繼續敲起她的木魚。
一曲熟悉的悠揚笛聲在窗外身邊響起,她興奮的衝進院子,可此時偌大的院子裡只有風陪伴着,婉婷這纔想起來到呼倫湖畔已有多日。
雖然還沒有入冬,但這北方早來的寒冷卻帶着寒冬的影子,婉婷早已被凍得全身發抖但仍固執的站在冰冷的風中擡頭仰望星空,母親曾對她說過,天上那顆最亮的星是孃親對你的守候,可如今那閃亮的星還在,而母親卻消失在冬雪初來的季節,讓婉婷的淚不由忍不住的又一次落下。
“不要這樣對待自己,你的病剛好,如果想念諾姨,我和雨萊叔叔可以把你送回冬臨島。”白胤把棉披風罩在婉婷的身上,寬大的披風讓她顯得更加瘦弱,她看到白胤想把她攬入懷中的手又悄悄的放下。
“我不該阻止你隨諾姨去冬臨島,我以爲只要你高興,我做什麼都可以,可沒想到幾天了你還是這麼傷心,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疼。”白胤也擡起頭望向夜空,他的眼中也閃着淚光。
“胤哥哥,我們成親好不好。”婉婷湘轉過身拉着白胤的手。
她能感覺到白胤的手一抖,沒錯,白胤愛婉婷自打從他倆一懂事就一發不可收拾,婉婷的聰慧、善良佔據着他的心,但是兩人之間卻總有說不出的隔閡和某種距離或者情愫在裡面。
婉婷湘不是不懂白胤的心,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總是透過他的身影去尋找愛情的影子,連睡夢中那甜美的笑和此時的淚都是爲愛情而來的。
但父親沒有答應,他說時間還未成熟,過早成婚好處不多。
曾經有個年輕人,千里迢迢來神島拜師學藝,在與師尊一家人的相處中,愛上了師尊的掌上明珠,師尊離世後,可她的親姐卻不願意把自己的親妹妹嫁給這個不願效忠她的年輕人,他覺得這樣有失他的顏面,可爲了能和年輕人在一起,女孩趁着夜色偷偷爬窗出來,等年輕人見到心愛的女孩時,女孩的腳上已經磨破了許多血泡。
這個女孩就是婉婷湘的孃親,在婉婷的眼中,爹和娘是很恩愛的一對,從沒紅過臉拌過嘴,讓旁人羨慕的不得了,她一直在想今後她一定要嫁給一個像爹疼娘一樣的男子。
她遺傳了母親所有的美貌與聰慧,卻惟獨沒有遺傳她栽花的手藝,可偏偏她卻癡迷於花,望着滿園殘敗的花她黯然淚下。
爹不忍心看她如此傷神,於是請來白胤幫忙打理這些殘花,她躲在門戶看他站在院中央望着滿園的花搖頭說:“真是可惜了這些花。”
白胤哥哥從小喜歡跟隨婉婷湘的母親諾公主栽植花草,成爲了一名小有名氣的養花師,熟知各種花的名稱與喜好,凡是經他手栽種出來的花都充滿靈氣,而且他還是無師自通,好像他就是爲花而生。
諾姨曾開玩笑說:“胤兒今後不是有後宮三千粉黛的皇帝命就是有捏花惹草的風情浪子之嫌。”
在他養護下滿園殘敗的花漸漸又有了生氣,終於有一日清晨,小泥興奮的跑來敲她的房門:“婉婷小姐,那些花又開了。”
她拉開房門衝進花園,看到花園裡一朵朵嬌豔的花在清晨的陽光裡向她綻放,她流着淚向白胤道謝。
“婉婷,願意和我學養花嗎?”白胤在不遠的地方望着她。
“我可以嗎?”她彎下腰,捧起花放在鼻間。
“唔,你繡的牡丹那麼有靈氣,想必你也是愛花之人。”白胤的話讓她一下子紅了臉,原來他一直在注意她。
你,只因一次擦肩而過的回眸。即使知道是我一個人一廂愛戀,卻要苦苦去追尋。即使知道緣裡初識,卻要等待緣裡終結。即使知道你早已轉身離去,卻要朝思暮想等你歸你。
草原的冬裡,荒草悽悽,北風襲捲着枯草漫天飛舞,夾雜着漫天飛舞的雪花,此景淒涼,心更涼,可心涼又有如何呢?再多的淒涼也掩飾不住對你的癡情。不止一次的回念你我攜手一起走過的靜好歲月,那一段鐫刻在心裡的深深記憶,窮其一生,無以抹去。我明白,在你別後的日子裡,我對你的思念從無中斷過,長髮三千,爲你而留,眷戀裡,只因有你的一切。藍天白雲,若即若離,冬裡雪飄,不離不棄,思念積久成殤,化作一抹相思淚。
詩詞歌賦,沉醉其中,忘乎所有,只因一顆愛念的心,尋找着你的身影,一簾幽夢只爲你縈繞。莫名的愛你,不需要理由,那份愛,滲入骨髓,無法去卻。
淒涼寒冷的冬裡,只因對你的天長地久癡癡的期盼,天涯海角苦苦的等待。我曾以爲,你是我今後幸福的起點,可終在一季落葉裡,你揮手而別,消失於茫茫人海里,空留我一人佇立在淒冷的冬裡。
緣來,只是瞬間,應於珍惜,與你相識,相知,相惜也許是上天註定的一次對我紅塵情路上的考驗,那份短暫情裡的溫暖,溫馨,那只是邂逅的美麗。假如,你我不曾相遇,不曾擦肩而過,假如相遇裡少了相知,相知裡少了相愛,你依舊在天涯,我依舊在海角,兩兩不曾相遇,彼此的世界裡,守候着靜好歲月。可命中註定的紅塵一劫,爲你的回眸一笑守候,停留,用一生的時光。雖然,一場風花雪月的相遇,可最終就是一場心靈的豔遇而已,如曇花一現,最後淡出紅塵,化作一粒塵埃,消失殆盡。而,那些相遇的美好,那些快樂的時光,那些美好的回念,那些清風裡的花香,那些流淌的旋律,統統裝訂成冊,珍藏在我的記憶裡,陪我,伴我,直到永遠。
曾經爲你記錄的那些文字,此時此刻編織成撕心裂肺的傷痛,那些酸澀的文字,只是一時勾起美好的回憶,紅塵裡過往的風景,慢慢遺忘,或是過眼雲煙,亦或者是匆匆過客。似水流年裡,訴說不完的愛恨情愁,交織在一起,積累成山,與你的過往,終是一季年華,一季悲涼。我曾期盼着以你執子之手,只可惜隨着年華的逝去,早已煙消雲散,曾爲那一抹對你癡癡地愛念,那些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的誓言,終抵不過歲月流轉,浮生若夢,塵緣似劫,無盡相思無盡愁,緣來,緣去,情深,清淺,亦不過如此。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相知相惜,不離不棄,最後漸行漸遠。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戀,終成爲過去,此生,我不敢奢望你心裡還有我,我只願你開心每一天足以。
已成定局,無法改變,轉身回眸裡的繁華早已落盡,愛已遠去,獨留我一襲思念祝在原地爲你守候。
太多傷痛與無可奈何溫暖不了寒冷的心,窗外飛雪飄零,加劇了心的寒冷。
就在他們以爲日子會這樣風平浪靜的過下去時,老天給他們倆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
那晚,婉婷聽到前院有嘈雜的聲音,婉婷湘順着聲音跑過去但被眼前的一切所驚呆,寺廟裡上上下下的人全部倒在了血泊裡,婉婷湘看見了小泥的屍體,渾身帶血。這只是一個孩子呀!多麼年輕的的生命啊!她那麼天真,那麼無辜!連人世間的甜頭都沒嘗夠,就這麼死去了。
婉婷湘懵了,呆傻在那裡,這時候她感覺一道寒光向她襲來,突然一雙大手將她攔在懷裡。
“白胤,快帶婉婷湘離開。”爹在遠處嘶喊。
她被白胤渾渾噩噩的拉着,父親爲她們劈開了一條血路。待緊張的氣氛過去,婉婷湘拖着疲憊的身子倒在了白胤懷中。
不知睡了多久,夢中總會有模糊的影子一閃而過,可她卻什麼都想不起來,直到她再次醒來時才發現自己躺在破廟裡,身邊燃着火,她掙扎着起身,可她渾身像散了架一般,這時一個人將她扶起,“啊——她看到一張恐怖的臉。
“婉婷,別怕,我是爹。”他的手僵在那裡。
原來,爹揹她走得時候爲她擋了一刀,那原本落在她身上的刀落在了他的臉上,他毀了容貌,婉婷撫摸着那道恐怖的疤痕,淚慢慢的落下。
夜間,白胤找了些清水和食物回來,見到白胤哥哥沒事,婉婷湘心中躥着的兔子終於安定下來。
敵軍來襲,他們連夜趕路。
行駛至浩瀚海邊緣時,大雨急至,嘩啦啦雨水不斷侵襲着馬車,大風似乎會掀翻馬車。
馬車被大風吹進了溝壑裡。
雨萊來了他由後面推動着馬車艱難地前進,他墨綠的衣袍溼透,隨風鼓起,颯颯作響。
“天快要下雨了,湘妹,你怕不怕。”白胤緊緊握住了婉婷湘的手。
“我很擔心父親。”婉婷湘小聲地抽泣着。
“湘湘,你放心吧,雨萊叔叔一定會沒事的,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白胤安慰着婉婷湘,張開雙手擁抱着她,用胸膛爲她暖身體。
“啊——”那些被歹人屠殺的屍體又一幕幕浮現在婉婷湘的腦海中,她頓時一聲大叫。
“湘妹,你怎麼了?做噩夢了?”白胤連忙幫婉婷湘順氣。
“白胤哥哥,我好怕,我看到了小泥,她還只有十三歲,她連男女愛情都不知道什麼滋味,就這麼被殺死了,血淋淋地躺在冰冷的地上,不能自救。我好傷心啊,那天她還挺活潑熱情地幫我剪指甲。她就是一個啥也不懂的小孩,跟剛出生的嬰兒一般無知。可我那麼嚮往她的無知,無憂無慮,沒有傷心快樂之分……”婉婷湘哭了,在她懷念小尼姑小泥的時候,白胤似乎看到了人性的黑暗與人性的光輝。
“婉婷,小泥沒有過錯,爲我們的仇恨而死,我很自責,沒有任何東西能彌補她美麗天真的生命。但我想,你應該忘記痛苦,重新找回生活的快樂,這樣纔對得起死去的朋友。”白胤說着安慰詞,好讓婉婷湘不再內疚。
“嗯,可是白胤哥哥,我的良心真的很痛。”婉婷湘的眼淚不斷的往下掉着,枯乾了雙目。
在強大的暴風雨中,他們遇到了龍捲風之妖。以他們乘坐的馬車爲中心,空氣開始扭曲,形成利刃一般的風暴。在那一刻,馬車分崩離析,暗紫色的廣罩出現在整個懸崖上。婉婷和白胤不幸墜下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