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披垂凌亂的髮絲做這種奇怪的舉動,羽溟追上前喊道:“麗涯,你幹什麼?河水很冰,小心涼着了。”他跑過去拉住他,出於理解地問:“是不是剛衝破戰神之血的封印,覺得全身彷彿掉入火山烈炎之中,熱炎貫腦,想要涼快。”
麗涯腦中轟隆隆的一片空白,根本沒聽清羽冥的話,只彷彿聽到所有人在嘲笑她:“醜八怪,沒纔沒貌的醜八怪,人見人厭的醜八怪……”
她始終把頭偏向一邊,極力忍受眼淚。
羽溟瞧出她的不對勁,擔心地問:“麗涯,到底怎麼了?不願見我嗎?”
恢復清醒的麗涯喉嚨沙啞了,“不,怎麼會呢?”
望着這個昔日清純嫵媚,如今英姿颯爽的緋衣少女,羽溟心中甚是憐惜,愣愣道:“好好的,怎麼哭了?”
麗涯甩開羽溟牽她的手,捂住面容,激動地跑到河中心,背對着羽溟喊道:“你走,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
羽溟的心微微一涼,“是不是我又做錯什麼讓你傷心了?”流水潺緩,北風輕吼,雪花悄悄爬上了他緊皺的眉梢。
麗涯怒吼道:“亞旭死了,他爲救我而死,我心中對他有虧欠,永遠不能安心和你在一起。”
“他真的死了嗎?”羽冥垂下腦袋,回想前日,金色之箭朝她的心臟呼嘯而來之時,自己卻軟弱得無力阻擋,心中刺痛萬分。亞旭之死,無需麗涯親自解釋,便已了了歷歷。想到無論他心有多誠,那人愛她都已然勝過自己,陡然眼睛痠痛,欲落淚。這時候,他還能說什麼?
調整好心緒,他平靜地吐出:“他死了,還有我來愛你。”
“我成這樣了,你還會愛我嗎?”麗涯奔至河中心,河水沒過了她的腰。她雙手瘋狂地擊打水面,那濺起的水花如傾盆大雨般灑在她身上,在這大雪紛飛千里冰封的地方,溼透的身體如刀割般難受。
羽冥走過去,把她擁入懷中,用溼熱的大手幫她整理着髮絲,近距離相看,才發現她的臉變了樣,滿臉皺紋,滿臉黑斑。
“你的臉……“他愣住了。那表情不純粹是驚愕,還有心痛、關心及真誠。
“我變成這樣了,你還會愛我嗎?”麗涯不斷掙脫羽冥的懷抱,“我變成這樣了,你還會愛我嗎?”她悲痛的心如決堤的江水,奔騰翻滾。
“傻丫頭,冷靜點。”“羽冥好像生氣了,大聲吼道:”你聽我說。“
她很少看到他用這麼大的聲音說過話,頓時安靜下來。
他緊緊握住她顫抖的雙肩說:“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愛你,我愛的是你,不是你的外貌,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他的聲音很大,如響雷霹靂般,好像是在對天發誓,想要讓所有神明都知道他的誓言。
“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在我心中,你都是美麗的,唯一的,無法取代的。”他言辭誠懇、毫無欺騙之意,“就算你不能恢復原貌,我也會娶你爲妻,今生今世永不分離。”他的話令她有了一絲欣慰。
“你要娶我爲妻?那拼瀾呢?”麗涯較清醒地問。
羽冥摟緊了麗涯,似乎想把自己身體的所有溫度都傳遞到瑟瑟發抖的她身上。她被緊緊地摟着,身體內有異樣的感覺在升騰膨脹。他溫言道:“時候到了,我會向父親提出與拼瀾解除婚姻,放拼瀾自由。”
她定定地望着他英挺的面容,怔怔說道:“你在我心中也是唯一的,無法取代的,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愛你。”
她知道拼瀾已是他的王妃,若要解除婚姻關係將有多難。從古至今還沒有哪個王侯要與正室王妃離婚,除非王妃被打入冷宮。但她還是願意相信他。
紛紛揚揚的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如同天使的羽毛一樣純白靜美,輕盈婀娜。遠處,一羣雪羽鶴展翅高飛,翱翔天際。
羽冥道:“你瞧,在這片冰雪封凍的土地上,仍有許多生命在歡暢,並保有永不枯竭的暖意,所以你也要學他們一樣堅強。”
麗涯點點頭,用衣袖抹去苦瓜臉上冰涼的淚。她怎麼能小看羽冥呢?羽冥是那種以貌取人的輕浮小人嗎?
“大膽賊人,敢來北溟聖地放走我城之馬。”雪原上,身披金紅麒麟甲的少年策馬而來。
“你是何人?”羽冥問。
“北溟城西護法西燁。”那少年道。
“你是北溟城的人?”羽冥心想:此番來北冥,目的是爲採雪緹花,而雪緹乃北溟聖花,若想取得,需經北溟城主的允許,於是問:“我要怎樣才能拜見你們城主?”
西燁抽鞭怒道:“你們膽敢放走城主最心愛的千里雪駒,還妄想拜見城主,真是吃了狗膽。”
提到千里雪駒,羽冥的心隱隱作痛,那雪駒極其珍貴稀有,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名貴飛馬。而且它曾是赤焰的坐騎。記得從前,赤焰常常在某個無月的夜晚在薔薇閣幫它梳洗雪白的纖毛,摟看它的脖頸輕輕地愛撫。馬兒很安靜,很馴服,好像也懂她的心事。白馬紅衣,冷靜凜然,似乎是屬於她的意像……
回過神來,羽冥道:“對不起,放走貴城奇珍異馬,我願向城主致上最誠致的歉意,望能給我一些時間,千里雪駒一定代君找回。”
西燁不以爲然:“說得倒輕巧,千里雪駒至今還沒被馴服,它野性十足,四處爲害,你們怎麼能輕易找回?”
“四處爲害?不過是匹馬,怎麼會四處爲害?”不知爲何,麗涯內心裡好喜歡那匹馬,就如對傾城劍的喜愛一般。
西燁道:“此馬乃絕世靈駒,口中長有利齒,能與獅虎相鬥;背有龐大羽翅,能與鷹鷲齊飛。”
麗涯驚傻了,道:“果然是匹好馬,正合我口味。”
西燁怒道:“黃毛醜丫頭,妄想得此名駒,回家做夢吧!”說着甩出聖域十大靈器之麒麟扣。麒麟扣收縮自如,穿過長空,張開扣嘴朝麗涯、羽冥扣去。
羽冥不想反抗,想隨他回北溟城見到城主後再想辦法。麗涯呼道:“你這隻人模鬼樣的金麒麟,我們又不是你的千里雪駒,憑什麼扣我們?”正想反抗,羽冥拉過她說:“私放名馬,願受懲罰。”於是兩把麒麟扣分別扣住了麗涯、羽冥各一隻手。
“你們不是要去見城主嗎?就乖乖跟我走吧!醜八怪。“西燁右手拉住麒麟扣鏈子的中部,搭放在肩頭,玩味地說道。
“你說什麼?看我不教訓你。“麗涯心中有氣,在雪地裡拼命一抓,攢成雪球,狠狠朝西燁扔去。
西燁輕輕一閃,躲過了攻擊,又罵了她一句醜八怪。
聽到有人真叫她醜八怪,麗涯心裡又一酸。此時自己真已面目全非,醜陋不堪,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了,難怪他會叫她醜八怪。相信羽冥不是哄她一時開心,才說要娶她爲妻。可他真的會一如既往地喜歡她嗎?
應該會,如果羽冥是如此膚淺的人,還值得她愛嗎?
麗涯擡頭,透過稀稀疏疏的雪簾望去,那遠處的高樓,隱隱約約,好像在霧裡,宛如在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