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查德觀察格林·漢姆的時候,他也在觀察李查德。
當他的視線集中到李查德的紫色法袍上時,他開心地叫喊了起來:
“啊哈!你肯定是李·查德典獄長!你這臉,和他們對你描述得一樣帥氣!
我是聖羅蘭監獄的獄卒格林·漢姆。我聽說典獄長你今天要來監獄,一大早就去搞衛生了,一直搞到現在。
石像鬼通知我說你已經到了的時候,我還在監獄犬舍鏟屎呢,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跑來了,就想趕在你來之前把這身臭烘烘的衣服換掉,想不到還是晚了些。”
格林·漢姆熱情地狠狠一捏拳頭,喜笑顏開:
“哦,謝天謝地。總算來了一個人陪我,這破爛地方我一個人整整待了二十四年!
沒有囚犯沒有同事,就我自己一個人!要不是有小說可以看,我肯定早就瘋了。
李查德典獄長,今後就我們兩個相依爲命。
伱有啥命令儘管吩咐我,我們矮人出了名的不怕苦不怕累,耐操。你只要有空的時候多陪我聊聊天就行。”
格林·漢姆大步走了進來。
隨着他進門,一股夾雜着腐爛木頭和臭雞蛋的怪異臭味也撲進了屋子裡。
李查德毫不介意,他十分自然地將手上的書籍放下笑了起來,說道:
“哈哈!那我來對地方了。
格林·漢姆兄弟,我朋友都說我這人賊會聊天。跟我在一起,保證你不會無聊。
命令談不上,雖然我是典獄長,但你纔是這裡的老資格,我需要你幫忙的地方還有很多呢。”
“好說!”格林·漢姆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我的爺爺是石拳氏族的矮人。他是修建聖羅蘭監獄的建築師之一。
我們古矮人修建的這種造價昂貴的大型建築,都是終身質保的。
只要客戶有需要,我們就會派一個古矮人在建築裡隨時待命,維護所有建築出現的問題。
我爺爺在聖羅蘭監獄待了十六年,一直待到我父親抽出時間趕過來。
我父親和我母親在聖羅蘭監獄待了三十二年,一直待到我長大成年。
我也在這破監獄待了二十四年了,對這座監獄瞭如指掌。”
格林·漢姆聽出了李查德口中暗含的顧慮,十分坦蕩地對李查德表忠心道:
“你是典獄長,你以後纔是這座監獄的老大。放心,我們古矮人都是搞技術的,最討厭爭權奪利,你來了以後,這座監獄就以你爲主。
我只幹活,不多嘴,保證聽話老實。”
“哎!瞧你說的,什麼老大不老大的,都是兄弟。有活大家一起幹!”
李查德臉上的笑容更璀璨了些,他笑眯眯地讚揚道:
“嗨呀,矮人就是好啊,通情達理,心地善良,比嘴上塗毒心腸黝黑的法師好多了。
格林兄弟,我看好像很喜歡看書的樣子,正好我在法師學院有些關係,可以到圖書館幫你拓印一些書回來。”
“看書?你看我這長相像是愛看書的樣子嗎?”
格林·漢姆笑呵呵地指了指自己的大鬍子,說道:
“這裡的書啊,都是我爺爺當值的時候,監獄裡一個囚犯留下的,聽我爸說這裡面很多都是孤本,古董貨,傳下去老值錢了。
這些書放牢裡我怕它們爛掉了,就把它們擺在我房間。
一開始的時候,我平時拿這些書來催眠,看着看着就睡着,賊管用。
後來我實在無聊,便挑了一些看,這一看啊,就看入迷了。
尤其是那些講【六龍紀元】之前的歷史書和那些英雄傳記,我都當成故事看,看得賊爽。
典獄長你要是想幫我弄些書來,就幫我弄那些故事書來吧。”
李查德一口答應了下來:
“沒問題,你想看什麼書都行。我到時候去圖書館的書庫幫你找找。
話說,這本關於大巫師鮑伯的書籍還挺好看的,格林你還有類似的書嗎?”
“大巫師鮑伯?那是什麼,我瞅瞅。”格林·漢姆湊近李查德,自下往上看着李查德手上的書籍。
伴隨着他靠近,那股臭味灌進了李查德的鼻腔。
有一說一,那臭味真的相當獨特,光是聞着便能讓人覺得陳舊腐朽,還夾雜着一些機油的刺鼻。
可李查德已經無暇顧及臭味了,他驚訝地看向格林漢姆,問道:“你不知道這本書?”
格林·漢姆聳了聳肩膀,說道:“哦吼吼,書架上的書太多了,我可沒有全部看過。
典獄長,我是一個矮人,不是你們法師,我可沒有辦法像你們那樣坐在書桌前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書架上那些書我只會挑一些我比較感興趣的來看,恰好,我對這種寫巫師和法師的傳記不感興趣,我喜歡的是獸人族那些體格健碩能抗能打的大肌霸英雄。”
“吼,原來如此嘛,我明白了。”李查德眼神渙散地看向房間裡唯一那盞火晶燈,食指無意識地敲了敲桌面,發出了噠噠兩聲。
他微笑着搖了搖頭,對格林·漢姆問道:
“漢姆兄弟,你能帶我去聖羅蘭監獄的核心區接手聖羅蘭監獄嗎?我想盡快完成接收。”
格林·漢姆燦爛地笑了起來。
“當然可以!我就在等着幹這個呢。
典獄長你在外面稍等,我把衣服換一下就來。”
李查德站在門外,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腳尖。
把那本書放在桌子上的人並不是格林,另有其人,有意思,會是誰呢?
可能性的最大,就是馬希爾。
可如果放書的那個人是馬希爾本人,或者是馬希爾派來的人,對方爲什麼不直接跟我接觸,而是用這種隱晦的方式暗示我呢?
難道說……這是對我的考驗?馬希爾常任想看看我的邏輯推理能力?
正當李查德皺眉深思的時候,只聽咔嚓一聲,休息室的門開了。
格林·漢姆已經換上了一身全覆式的矮人重甲,他雙手舉着一個幾乎跟他一樣高的巨型錘子,倒顯得精神抖擻孔武有力。
李查德的鼻子抽了抽,格林·漢姆身上還有點臭味沒散,但已經處於可以接受的範圍了。
“哈哈啊!典獄長,我們走吧!”
“哈哈,辛苦你了格林兄弟,請前面帶路。”
“哈哈,好!”格林·漢姆搖搖晃晃地走在李查德身前,一邊帶路,一邊回過頭問道:
“對了。典獄長。我聽說你已經失去了魔力,從此再也無法施法了。
那法師學院的圖書館你還進得去嗎?我記得法師圖書館必須有魔力才能通過認證。”
“哎喲,我還真給忘了,瞧我這個記性。”李查德拍了拍自己的腦門,自嘲地笑着搖了搖頭,說道:
“沒事,你放心,我在法師學院還是有些人脈的,你要看什麼書,我讓朋友幫我進去找,保證能找到。”
“哎。”格林·漢姆面色沉重地嘆了口氣,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伸出手想要拍一拍李查德的肩膀,卻發現拍不到,便改成拍了拍李查德的屁股。
“典獄長,我知道你心中難受,我老婆當初甩了我跟別人跑掉的時候,我心裡的感覺跟你是一樣的。
悵然若失,無力挽回,宛如一切都碎掉了一樣,簡直能讓人手腳發軟。
我不太會安慰人,但我還是想試着安慰安慰你,看看能不能讓你好受一些。”
這是個有共情能力的好矮人啊,李查德感動地應道:
“求之不得!格林你請說。”
格林·漢姆似乎陷入了回憶,他目光深邃地說道:
“我的老婆是跟一個深火氏族的神符族長跑掉的。
我們矮人一族就是這樣,所有母矮人都想嫁給神符族長。她們寧願當神符族長的第一千個小妾,都不願意看我們這些普通矮人一眼。
我本來以爲我的老婆跟別的母矮人不一樣,可在她拋棄我之後,我才知道,她跟那些母矮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她一直沒有碰到足夠讓她心動的神符族長而已。
我被拋棄後,內心的悽苦根本無處訴說。在這封閉的聖羅蘭監獄中,我越看書便越覺得內心發慌。
我終於意識到,孤獨是沒有辦法治癒好傷痛的,一直嘗試着自己走出來,只會越陷越深。
於是我久違地請了長假,離開了聖羅蘭監獄,前往旅行之城繁華的主城區。
我向街邊做工的矮人兄弟詢問哪裡可以放鬆心情,他們毫不猶豫地推薦了酒館給我,並熱心地幫我把附近所有酒館的位置都標註了出來,還給我一份詳細的喝酒攻略。
但可惜,我們石拳氏族的矮人,是所有矮人中唯一一個有禁酒令的氏族——喝酒非但不會讓我們變強,還會削弱我們的靈感,降低我們與建築共鳴的能力。
同胞們見我不能喝酒,便帶着我去了【搖擺舞廳】。”
格林出神地說道:
“在舞廳裡,一大羣男男女女互相擁抱在一起,搖擺身體,晃動雙手隨着舞池的音樂與燈光的舞蹈、蹦跳、吶喊,身體互相緊貼,摩擦,偷偷摸摸地撫摸,享受着曖昧和躁動,這確實是個放鬆的好地方,可惜,不適合我。
我進入舞廳後很快發現,我太清醒了,並沒有辦法融入其中,只覺得這裡吵鬧。
【搖擺舞廳】中的空氣充斥着酸臭的汗味,連那芬芳的酒精香氣都被污染得不再純潔。
我靜靜地站在高臺上看着臺下的那羣年輕男女。
他們肆意狂歡,聽着震耳欲聾的音樂,大聲尖叫,而我卻面無表情,連幾個矮人同伴的話題都融不進去。
在他們之中,我顯得格格不入。
他們年輕,活潑,奔放,浪蕩,一擲千金,奢靡驕縱,毫無顧忌地揮灑金錢,享受青春。
而我古舊死板,整天抱着一些跟我一樣上了年齡的書看。做着不切實際的夢,暢想着自己能回到過去,成爲一名。與混沌作戰的將領。”
格林·漢姆嘆了口氣:
“當時,我甚至產生了一種想法。
上古時期,無數先賢在諸神戰場的犧牲,才讓我們世界趨於穩定,有了和平發展的機會。
可他們的犧牲,就換來了這些年輕小夥子的窮奢極欲。也不知道先賢們要是知道了這一切,會不會爲自己的犧牲後悔。”
李查德大笑起來:
“哈哈。哪裡的話。格林·漢姆你這麼想就錯了。
那些年輕人能在舞廳裡放肆狂歡是好事啊。
要是先賢的後代們還過得像先前一樣朝不保夕,日日夜夜都要爲着生存擔憂,那先賢才是白犧牲了。”
格林·漢姆:!!!
格林·漢姆摸了摸鬍子,大爲震驚,他恍然道:
“典獄長,你厲害啊!你說得很有道理。
可惜,當時氣憤的我,並沒有意識到這點。
於是我黯然神傷地離開了【搖擺舞廳】,想要尋找屬於我的救贖。
後來……後來我就去了【旅行之夜俱樂部】。”
“嗯?等一下,你說你去了哪裡?”
“【旅行之夜俱樂部】!旅行之城最大的娛樂中心,所有常見種族的姑娘那裡都有。
哦!我在【旅行之夜俱樂部】裡看到那些年輕健壯的矮人姑娘,青春美好,孔武有力!
那一瞬間,我忽然就活明白了,我終於來對地方了,我天生就該待在這裡!
我在【旅行之夜俱樂部】當了三天,三天後,別說我老婆了,我老媽我都快忘了。哈哈哈!”
格林·漢姆雙手叉腰,朗聲大笑。
看着他那厚顏無恥的樣子,李查德心中嘆氣。
糟老頭子壞得很,我信了你的邪。虧我還以爲你是什麼尊敬先賢的鬥士。
搞了半天,你和那些去舞廳的年輕人也是一丘之貉。
你這臭不要臉的老矮人,我這就送你去見先賢!
不得不說。被格林·漢姆這麼逗了一下李查德心情確實放鬆了許多。
這一放鬆,他腦袋就活過來了,他奇怪地對格林·漢姆問道:
“哎?不對啊,格林·漢姆。你剛剛說你要安慰我來着。你說的那些,跟安慰我有什麼關係?”
“哈哈哈!老大!”格林·漢姆大笑着拍打了一下李查德的屁股:
“失去魔力就失去魔力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等老大你有時間,兄弟我帶老大你去【旅行之夜俱樂部】,讓好妹妹們好好安慰安慰你。
我保證,老大你肯定跟我一樣開心起來。”
李查德:嗯?!你小子!你這哪裡是不會安慰人啊?你可太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