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學成秘術之後,那黑影就離開了,從此沒有再回來過,少年不知道他是誰,從哪裡來又去了哪裡。
‘封魔城’,近三十米高的城牆之上,來回巡視的守衛總覺得近期渾身不自在。
“你們有沒感覺,總好像有人在盯着咱們?”其中一個神炎族人守衛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是有這種感覺,不會出什麼事吧?”另一個神炎人邊回答着,邊將手頂在眉頭,向城外眺望。
“能有什麼事?封魔城安穩了數千年,這陰陽四象陣又不是吃素的,哪個妖魔敢來騷擾?”又一名守衛不屑地說道。
聽到這話,另兩名憂心的守衛同時自嘲着笑了笑,確實是,只要陣法還在,一切都是杞人憂天。想到這裡,那若有若無的不自在感,也同時消失了。
黑影在離開之前,囑咐少年每日就在‘封魔城’外靜候,他告訴少年,終有一日,會有一羣人出城,然後就可以奪去其中一人的軀體,纔好混進城去。
少年聽從那黑影的囑託,日復一日遠遠等候在‘封魔城’外。這座巨城,在他眼中,骯髒不堪,他恨不得將其徹底粉碎,以告慰所有慘死的族人。
後來他又覺得,族人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畢竟此刻,他也是一隻妖靈而已,再也不是人族的一員,但心中對‘封魔城’的憤怒,只增不減,每日強忍着心中沖天的怒火,凝視着巨大的城門,他在等待,他在等待有朝一日,徹底將這座惱人的城市夷爲平地!
日月更迭,時光如梭,少年從未想過,自己盡然具備如此多的耐心,任時光流轉,只是不肯擅離半步,轉眼就已經半年有餘。
機會總是會留給更有耐心的人,終於有一天,他看到‘封魔城’緊閉的城門開出了一條小縫,隨後就有六個人族男子自城裡閃出,像是某一門派的年輕弟子,要出城歷練。
那黑影果然料事如神!隨着大門再一次關閉,那六名人族展開不俗的身法,快速往北境荒原深處移動。於是少年將氣息鎖定其中一人,悄悄尾隨跟上。
那六人,似乎目的非常明確,一路都沒有任何停歇猶豫,經過十天左右日夜不停兼程,最後一頭扎進一片茫茫雪山高原。他們似乎是在尋找着什麼?
少年此刻,也不忙着對付,他想要看看這夥人到底想要做什麼?既然要有身份,那就得充分地觀察這些人的言行舉止,只不過這六人心事重重,並沒有太多的交流。他們低空掠過一座座山峰,看他們那略有些急躁的眼神,應該是搜尋並不太順利。
放眼望去,這是一片白靄的世界,天空永恆飄落着鵝毛般的雪花,凜風如刀,呼嘯聲連綿不絕!下方積雪不知深淺,但光滑如被,無垠覆蓋,不曾在上方看到任何活物的足跡;要在這樣一個視線極度受限,環境惡劣且無活物蹤跡的地方搜尋物品,難度是極高的,可想而知,東西必然是極其罕見的物件。
時間又在一天天的過去,白天還好,夜晚時分,雪域的環境簡直惡劣到了極限,氣溫極其冰冷,且到處肆虐着極寒的風暴,時刻伴隨有雪峰崩塌的轟隆聲,縱是有靈力附體,但依然是極其難熬的。
就在這天,少年的耐心已經忍耐到了極限,這永恆的白茫讓他開始心浮氣躁,於是想要在此時動手,結果了這一行六人!
“找到了!找到了!”
就在這時,此起彼伏的歡呼聲,自那六人方向響起,雖被風聲掩蓋了許多,但還是能聽出其中的興奮。
少年精神一振,難掩心中好奇,於是悄然放眼向前望去,只見那六人正猛向下方扎落,最終停留在一塊自懸崖峭壁突兀而出的平臺之上。
厚厚的積雪令六人步履有些蹣跚,在身後留下幾行扎眼的深坑足跡之後,他們覺得有些麻煩,於是再次騰空而起,貼着雪面向崖壁飄去。
順着他們的運動軌跡,可以看到,崖壁下方有一個與周邊環境十分突兀的雪堆,雪堆隱隱泛着藍色光芒,忽明忽暗,似呼吸心跳般起伏不定。
看那六人,很快就圍聚在了藍光雪堆旁邊,隨後他們彎身下蹲,其中一人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撥開上方積雪,看他那一絲不苟的樣子,就像是在觸摸新生的嬰兒一般小心。
雪堆很快就被輕輕扒開,露出裡面淺藍色的奇異積雪,層層藍色積雪包裹着的,竟是一朵奇花!
只見這朵奇花有許多藍色的葉片盤結在地,葉片上方卻生長着一顆如嬰兒拳頭般大小的人心果實!那果實噗通脈動,發出‘咚咚咚咚’的聲音,當真是與人類心臟一般無二!
“這就是雪妖之心了!”那扒開雪堆的男子驚歎地說道。
“大師兄,快採了走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其中一人心中焦急,催促着說道。
於是那位大師兄點了點頭,伸手將‘雪妖之心’連根拔起,小心捧在手中;他們很快拿出一個特質的盒子,將這朵奇花放置其中,待蓋上盒子後,終於似心中一塊巨石落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混賬東西!竟敢偷我雪妖之心!今天就讓你們葬身此地,爲我花兒充當肥料!”
就在六人準備原路返回之際,只見天空忽然白霧大作,片片雪花被狂風席捲,如刀錐般鋒利!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淒厲的怒吼聲。
“不好,是雪妖發現我們了!快走!”那名大師兄手捧木盒,當先騰空而起,其餘人也不敢怠慢,緊隨其後。
但那雪妖怎肯善罷甘休,只見風聲再次加急,空中雪花瞬息凝結成冰,鋪天蓋地往六人頭頂砸去,一下就封堵了所有人的去路。
這種程度的攻擊,雖不致命,但六人也不敢託大,只能放出護體靈光,在身前凝結成盾,阻擋一切冰錐的攻擊,一時間冰屑因撞擊破碎成渣,碎屑四散飛舞,六人視線嚴重受阻。
隨着雪妖連綿不斷尖厲的嘯聲,冰錐逐漸密集如雨,且單片冰錐逐漸變大,衆人壓力突然猛增,視線與聽覺更是完全受限,陷入無限的被動當中,這樣下去,他們撐不了多久。
但六人也不慌張,只見冰霧雪沫當中,倏然飄升出一面圓鏡,那圓鏡升到半空開始急速旋轉,並照耀出萬千刺眼光芒!光芒與整片雪域不停輝映反射,照耀地四方天地如夢如幻,金碧輝煌!就連隱藏在遠處的少年,都感覺一陣強光刺眼,不禁擡手去擋。
在強光照耀下,空間內溫度陡然升高,伴隨着雪妖淒厲的尖嘯聲,白霧似遇到剋星一般疾速散去,隨即在半空露出了雪妖真身!那雪妖披散着滿頭白髮,也看不清面容,身體披了件誇張的白色長袍,正瘋狂捂眼咆哮。
此時六人也不願戀戰,當即就想趁着這個間隙,舍了雪妖,就想騰空而去!雙腳方纔離地,卻不料雪妖嘯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尖厲,衆人只感覺如鍼芒般的刺耳聲音直鑽心肺,難受至極!天地也彷彿被這不斷升高的聲波震懾,開始不停震動,隨即轟隆聲響徹天際,目光能及的雪域全都在一起崩塌,滾滾雪浪伴隨着巨響向山腳傾軋,激起的雪霧遮天蔽地!
此時半空的光芒圓鏡受聲波影響,開始搖搖欲墜,不久後可以看到裂紋爬滿了整個鏡面,只聽‘哐啷’一聲脆響,圓鏡碎成了細渣自空中散落,被雪浪層層淹沒,那金碧輝煌的光芒隨即消失。
“穆楓!拿着‘雪妖之心’快走!”那大師兄一把將木盒塞進其中一人手中,將他推了出去。
穆楓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彈射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後其餘五人就被雪霧徹底淹沒。
少年心頭一驚,因爲這穆楓被拋射的方向,正是自己所在的位置,猝不及防下,慌忙將身形伏低,想要躲過他的視線。
只可惜不湊巧的是,穆楓跌落的位置,恰巧讓二人來了個照面,再怎麼躲藏也已經是來不及了。
而穆楓沒想到的是,旁邊竟然還有妖靈潛伏,心中驚詫,不及細想,擡起手中長劍,就往少年頭顱削去。
少年見對方見面就打,也是怒從心中起,再不遲疑,只見雪浪上空忽然陰風四起,少年隨即化身一團黑霧,避過穆楓手上橫劈的劍招,直撲他的面門。
穆楓萬沒想到這妖靈招式如此怪異,手上落空剛想往後騰挪撤離卻已經太遲了,只見黑霧撲面,他只來得及慘叫一聲,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那如濃墨般的黑霧自穆楓七竅拼命往他身體裡面鑽去,下一秒,陰風散去,只見穆楓眼睛忽暗忽明,他已經被奪舍了身體,自此,少年便成了穆楓。
自奪舍了穆楓身體之後,少年便擁有了對方所有的記憶。原來這六人是要拿‘雪妖之心’去救一個患了心疾的女嬰,人族這份捨己爲人的心,少年已經算是久違了,他已經想不起自己曾經也是一名人族。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盒,剛想擡腳離去,卻忽然想起了些什麼,轉身朝白茫茫的雪霧當中看去。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五名師兄弟,此時已經徹底成了冰雕,都保持着極誇張的驚恐動作,豎立在崖壁平臺之上。
正在思慮間,忽然一發巨型冰錐自雪霧中激射而來,看來那雪妖不打算放走任何一名搶奪‘雪妖之心’的人族。穆楓臉上掛上一層譏諷,隨手一揮手中長劍,撲面而來的冰錐就化成一片粉末。
隨後那披散着白髮的雪妖帶着淒厲的尖嘯,疾速往穆楓懷裡撞來,她要奪回自己培育許久的‘雪妖之心’,現場只剩下一個人族呆若木雞一般站在原地,她不覺得還能對她構成什麼威脅。
卻不料此時的穆楓早已不是剛纔被人拋出的那個人族,只見他雙眼瞬間爆發出銳利的紫色幽光,直鑽迎面而來的雪妖雙眼!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她猝不及防,再想有什麼念頭,已經太遲了!雪妖驚恐地發現,自己瞬間就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渾身上下如靈魂出竅了一般,動彈不得!
雪妖百思不得其解,爲什麼這人族突然會變得如此可怖,只見眼前那人一臉壞笑的樣子,慢慢向自己走來,儘管她已經驚恐到了極限,但臉上卻做不出一絲與之相稱應的表情。
更令她感到驚恐的是,隨着身上一陣瘙癢,自己盡然離體而去,她才知道,對方是隻噬魂妖靈,他要啃噬自己的靈魂,此時再多的後悔,都已經來不及了,下一秒兩眼一黑,就與這天地絕別。
穆楓舔舐了一圈嘴脣之後,看着遠處五尊反射着光線的冰雕,思索着該怎麼處理這幾個人。不久後,他擡腳向冰雕走去,路過雪妖仍舊站立的屍體,只見他隨手一揮,那雪妖屍首瞬息就化成白色雪沫,灑落在地,與地上白茫混淆,再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