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長鳴和父親的恩怨已久。雖然從小繼承了最純正的力量,但他不像父親那樣對戰爭充滿了熱情,從小到大他做的更多的事情是在救濟因爲戰爭而流離失所的平民。父親常常說他優柔寡斷,不是能成大事的將才。鳳長鳴聽多了這些話,往往只是微微一笑,便不管不顧地離開,任由父親繼續在後面說教。
這是他們父子一直以來的相處方式。鳳長鳴從來沒想過去改變自己的父親,用他的話來說,老人的思想已經定型了,與其去改變它不如自己趕快站到他的位置上。
至於父親,好像也並沒有因爲他的這番言語而不讓他繼承自己的族長之位。
飛行器
鳳長鳴和昆吾站在飛船的舷窗前,鳳長鳴很喜歡這顆星球,每次離開的時候都會站在舷窗前注視着這顆蔚藍色的星球。
那天鳳長鳴和方陵分別後,突然有了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儘管只是短短的幾句話,他卻覺得他們好像已經爲了同一個目標奮鬥了很久。
“哥,在想什麼。”昆吾印象裡,哥哥總會在這樣的時候拉着自己指着地球上的某處說這次發生的事情。但是今天他很沉默。
“我在想那個人。”鳳長鳴說話時還在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這顆星球。
“你不是說,才說了幾句話嗎?你怎麼就這麼肯定是他。”
“直覺。”鳳長鳴笑了笑,“我和他好像有着某種默契。”
“你很少憑藉直覺做事情。”
“偶爾還是要相信直覺。”
“隨你吧,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昆吾看着他,有些無奈地笑了。
“方陵會幫我們查清楚那份協議的內容,他希望我幫他查清楚老爸想要進攻地球的利益原因,以及我需要每週幫他定位通往深海之下的底薪空間的入口。”
“難道不是因爲那份協議父親纔想進攻地球的麼?”
“如果沒有利益可圖,進攻這麼一個遠離咱們星系的星球,有點過於浪費時間了。而且這個星球最開始的生命和文明本來就是我們播種的。”鳳長鳴搖了搖頭,“地心應該有我們不知道的東西,我懷疑那個溫局長的協議內容極有可能和地心的秘密有關。”
方陵更改實驗計劃後幾乎每天都住在實驗室裡,他清楚地知道他需要控制工程地速度在溫局長不會起疑心地範圍內,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他時不時還能看到那個黑衣人出現在實驗室地門口,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被溫局長監視了,但是以他對溫局長的瞭解,也許他會放給自己一些自由空間來施展,以觀察自己的實際目的。所以他不打算現在冒險去調查鳳長鳴所說的那份協議的內容,他需要時間來讓溫局長相信他在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
老實說,他很少有這種孤軍奮戰的感覺。他進入天機系統以來很少與其他人來往,所有人都和他保持着恰到好處的工作關係。所以他也找不到信任的人來分享心中的這一份煎熬。他更不能把這些事告訴張明一,對於她來說,知道的越少,一定是越安全的。
在這樣的時刻,他突然有點想念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神族朋友了。
今天是天機系統的少有的全員休假,但是方陵沒有離開。他獨自爬上天機系統的頂樓天台,今夜的天空很乾淨,能看到繁星點點。因爲天機系統建在海邊,所以方陵喜歡躺在地上枕着手臂,看着那不計其數的星星,聆聽着海浪的聲音。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這樣的生活,在他離開天機系統後,要在海邊買一幢別墅,和張明一一起聽着海浪拍打巖壁的聲音入睡。
突然,天機系統的防禦警報聲響起。方陵立刻爬起來向下看去,眼前的一切讓他不敢相信。從海里爬出了近百個身上纏着海草的人,那些人的樣子和那天在海邊遇到屍體一般無二。
“這下麻煩了。”方陵趕緊跑下樓去。
當方陵趕到天機系統的大門時,留下的防衛部隊已經盡數被擊斃。他閃身躲到旁邊的集裝箱後面。
方陵很驚訝,他能清楚地聽到,那羣怪物是在用英語交流的。
“他們...是人?”
在方陵思考的時間裡,怪物的腳步逐漸靠近。方陵緊緊地貼着集裝箱,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的手慢慢摸向腰間的手槍。
突然腳步慢了下來。方陵聽到那怪物把手放在了集裝箱上。
此時方陵屏住了呼吸,他不清楚這些人到底有什麼樣的本事,但是從自己趕到樓下的路上沒有聽到一點槍聲,這些人絕非凡人。
“方陵,出來吧。”
方陵聽到這句話時,大腦已經不會運轉了,甚至覺得自己心跳驟停。他思考得到的唯一結論是:這個怪物會中文。
下一秒,方陵靠着的集裝箱灰飛煙滅,他也一屁股坐到了跌坐在地上。
“屏住呼吸沒有意義,我能感受到你的靈魂。”
方陵幾乎是瞬間站了起來,面對這個和他說話的怪物。
他就和那具帶回來的屍體一樣,身上纏繞着一些海草,皮膚被海水泡的發軟。
“那不是屍體對嗎?”方陵扶住身後的另一個集裝箱。
“當然是屍體。”那怪物搖搖頭,“我們也會有生老病死的,真很正常。”
“所以你來幹什麼?”方陵放在背後的手始終死死地握着腰間的手槍。
“那老頭跟閻羅說,你是他留給人類的一張底牌。我真的很好奇你有什麼本事。”
“我沒什麼特別的。”方陵看着他,“你們可以離開了。”
“我並不想就這樣離開,而且我現在覺得你真的很特別。”那人張開手臂,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我叫撒旦,以後我們應該還會有很多機會交手,所以不如這次就先讓我看看你到底有什麼本事吧。”
話畢,撒旦揮拳衝向方陵。方陵側滾翻閃到一旁,而被撒旦打到的集裝箱,瞬間灰飛煙滅。
“你能從分子層面瓦解物質結構?”方陵被所看到一切震驚了。
“可以這麼理解。”鳳長鳴的聲音出現在方陵身後。
跟着撒旦一起攻入天機系統的怪物已經盡數被鳳長鳴燒成灰燼。
“你又是誰?”
“我是鳳族長子,鳳長鳴。”鳳長鳴將方陵擋在身後,“我可以和你過兩招,我們以後應該也要經常交手了。”鳳長鳴開步抱拳,隨後伸出左手,四指併攏,衝着撒旦勾了勾手。
“不必了。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撒旦說話間跳到圍牆之上,“你不用太着急,現在你還打不過我,過一段時間我們再打。”
說完,便縱身躍入海中。方陵追出去的時候,早已不見了蹤影。
“能幫我找到他去了哪裡麼?”方陵轉過頭問鳳長鳴。
“沒有設備,我做不到。”鳳長鳴搖了搖頭,“但是等我回去有設備可以追蹤他的時候應該也來不及了。”
“可惡!”
“不過你應該慶幸他放過了我們。”鳳長鳴拍了拍方陵的肩膀,“他沒說謊,我現在確實打不過他。”
“那他爲什麼要放過我們呢?”方陵對這件事充滿了不解。
撒旦已經確認了自己的身份,而鳳長鳴的也自報家門將自己鳳族長子的身份告知於他。他們兩個對於各自種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完全可以就在這裡結束自己和鳳長鳴的生命。
“不過你們天機系統也是,這麼重要的機構,居然能有全員放假的日子。”
“溫局長他定的,他說再精密的機器也...”話說到一半,方陵似乎明白了什麼。
什麼再精密的儀器也不能三百六十五天不間斷運作,都是騙他們的。這是他給深海中的那些傢伙留下的空檔期。
“怎麼了。”鳳長鳴很不習慣方陵這種說話說到一半就陷入思考的行爲。
“溫局長他在騙我們,我必須查出來他創辦天機系統的真正目的。”
“你不是說幫我查那份協議麼。”
“現在天機系統一個人沒有,你可以去他辦公室看。”方陵指了指溫局長辦公室的窗戶。
“感謝。”鳳長鳴縱身飛去。
但不出方陵所料,當他走到樓上時,只看到鳳長鳴兩手空空。
“沒找到。”方陵的語氣很平靜。
“沒有。”鳳長鳴有些惱火,“他不會隨身帶着吧。”
“有可能。不過我還想到另外一種可能。”方陵靠着門,抱着胳膊看着不斷翻找的鳳長鳴。
“你們是不是沒有籤協議籤合同這樣的文化。”方陵問。
“我們一般都是口頭協議。”鳳長鳴沒有擡頭,一邊翻找一邊說,“老實說,我也是來了你們這裡才瞭解的這個東西。”
“那會不會是口頭協議。”方陵笑了,“這樣對於溫局長的計劃會更有利,一方面你父親那邊會覺得他尊重你們的文化因而認爲這是他的誠意,一方面沒有人能抓到實質性的證據。”
“如果真是那樣,除非我老爸性情大變,否則我不可能從他嘴裡套出話來。”鳳長鳴這次擡起了頭。
“我們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方陵搖了搖頭,“又或者,簽訂口頭協議的時候,你父親會不會允許一些人在場。”
“會有記錄官,他們完全依靠記憶,不能留下任何文字記錄。”鳳長鳴的情緒很悲觀。“而且他們絕對忠誠於族長。”
“那看來,目前是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方陵說。
“你什麼意思。”鳳長鳴快步走到方陵面前。
“就是我們現在只能按兵不動的意思。”
“等你到時候看出他們的意圖的時候,就已經晚了!我們必須走在他們前面你明白嗎?”鳳長鳴揪住方陵的領子,大聲地說。
“我明白。”方陵很平靜,他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但是當眼前的迷霧久久無法散去時,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待。”
鳳長鳴呆住了一兩秒,隨後鬆開了手。
“你很在意那些無辜的平民?”方陵正了正衣領。
“你不是也很在乎,我覺得我們兩個在這方面還是很像的。”
方陵擺了擺手,“可別把我捧得那麼高。我不是很在乎其他人,我只是想讓明一過上安穩的生活。”
聽到此話的鳳長鳴一臉訝異的看着方陵。
“你這是什麼表情?亂世之中,我一個普通人能自保就很不錯了,我只是把自保的願望換成了讓愛的人過得好的奢望罷了。”
在鳳長鳴眼中,方陵那苦笑着搖頭的樣子透露着無奈與孤獨。
“這麼看來,我們或許不是同路人。”
“你是神,一揮手就能把那羣怪物燒成灰燼。那個撒旦也是,動動手指就能把物體的分子結構破壞。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只能盡我所能去在這樣實力極度不平衡的戰爭中去抗衡。”
方陵很少說這麼多的話,但是他今天很想說下去,他很想把苦水倒的乾乾淨淨。
“如果我能像你一樣,我覺得我們會是一路人的。”
方陵還是忍住了,他低垂着頭,千言萬語變成這樣簡單的一句話。
“我還能幫你做些什麼?”鳳長鳴有點心疼眼前這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不需要用任何事情來交換。”
“謝謝,那就繼續幫我找進入地心的那個入口吧。”方陵立刻擡起了頭,臉上是壞孩子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我就知道……”
“鳳長鳴,我可以幫你。因爲你的事業能夠成功的話,明一也會擁有幸福的生活。”方陵收起了笑容,“但是我們也要有一個口頭協議。”
“說吧。”鳳長鳴點了點頭。
“我們必須無條件相信彼此。”方陵說,“在這樣的時代,信任是比金子還貴重的東西,我需要信任。”
鳳長鳴從方陵的眼中看到了堅定,是一個想着顧好自己小家的人對愛人的堅定。
“我一直都在相信你。”鳳長鳴鄭重地點點頭。
“還有,希望在一切結束之前,我們都別死。”方陵說這話時笑容中有些苦澀。
鳳長鳴依然沒有說話,依然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同盟了。”
月光下,兩個少年對視着,用力地握住彼此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