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天意如此

于謙、陳循等人資歷尚淺,朝中稱得上德高望重的老臣,除位居六部尚書之首的吏部尚書王直之外,就數累朝老臣胡濙了。

殿中君臣誰都聽得出來,餘忭語意暗指王直、胡濙等老臣,擺明了是欺他們只會唱高調,真要他們遠赴虜廷見上皇,那些素來謹小慎微的老臣未必有這個膽量。

殊不知,宮廷紛爭算路十分複雜,可不像餘忭盤算的那麼簡單。關鍵之處還在於,王直、胡濙等人真的請旨遠赴虜廷,景泰帝敢開口說出“准奏”二字嗎?

當然不敢!

萬一假戲成真,把一個資深尚書逼入虜廷,成爲上皇陣營中的干將,此事的後果還不算太嚴重,畢竟只有區區一人而已。真正嚴重的是,景泰帝若准奏,那就意味着他不太體恤老臣,有“視之如草芥”之嫌,故而答應讓老臣遠赴虜廷冒險,必將令無數廷臣心寒,這關心到朝中的人心向背。

再說,殿中不乏主和者,他們未必個個都怯懦,至少在廷爭上,他們是不會輕易認輸的,弄不好牛脾氣一發,怎麼也拽不回來,硬是要遠赴虜廷見上皇聖駕,那該如何是好?場面僵持不下,反倒會令景泰帝下不來臺。

未發一語的胡濙趕在這個時候緩緩出班,“啓稟陛下,臣雖年邁,但自永樂以降,臣屢受皇恩,而今社稷危殆,臣自當爲國分憂。臣願一人一駕獨行,遠赴邊境迎候上皇聖駕。”

“這······”

景泰帝匆匆走下御臺,來到胡濙身前。儘管他對胡濙素無好感,但還是要硬着頭皮好言安撫一番,因爲話是衝胡濙說的,卻是給殿中一大幫老臣聽的。

“胡卿是累朝老臣,國之棟樑,而此去邊境路途遙遠,一路上車馬勞頓,胡卿哪堪承受?眼下社稷多事,還望胡卿切不可再存此念,時時事事都以社稷爲重。”

聞得此言,殿中有六成人當即跪伏於地。

“臣等願赴北境迎候聖駕。”

一個個都想順着杆子往上爬是不是?景泰帝心中不樂,微微側頭,看似不經意地瞟了于謙一眼。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主和者、主張出迎上皇聖駕者佔據了人數優勢,看見這番場景,于謙心中有分無奈。也怪那個餘忭,好心辦壞事,以一番思慮不周的刺激性言辭

,將局面早早導入了攤牌的地步。

“臣等懇求出迎聖駕,雖萬死而不敢辭!”

不待于謙開口,跪地官員將頭磕得“咚咚”直響,言之鑿鑿,情之切切,令殿中幾名秉性純良的女官感慨動容,無不淚眼婆娑。

陳循出班,“皇上已致書上皇與也先,他日上皇以數騎或十餘騎人馬隨行入境,皇上自會派遣百官出迎,故而此時談論迎駕一事還言之過早。”

跪地者中一人擡起頭,斜眼冷視陳循,“聽聞上皇捎來敕書,得知上皇日日在虜廷受苦,我等寢食難安,恨不得生出翅膀飛到虜廷見駕,不願再耽擱下去!”

陳循又道:“而今不知也先駐紮於何處,也不知上皇何時啓程回國,大家急也無用!”

另一名跪地者擡起頭來,“季鐸都能見到上皇,我等豈會不如季鐸!”

“咚咚咚!”

磕頭聲復起,合成的聲浪令人聞之心驚。

景泰帝默然良久,一時間心灰意冷,腦中飛快地盤算着妥協的法子與尺度。這個時候自然要先叫上胡濙、王直等人,去內殿密議一番。

跪地的一幫廷臣中,已經有人禁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色。

“胡卿······”

景泰帝話沒出口,卻聞殿外響起了一陣騷動。

“皇太后駕到!”

皇太后竟然也趕來湊熱鬧?景泰帝駭然望向于謙,卻見於謙長長舒了口氣,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

皇太后緩步入內。她身着盛裝,面無表情,徐徐掃視殿中衆人,目光遲遲未觸及景泰帝。

一幫隨行內侍、女官、宮女留在殿外,匯成了烏泱泱的人羣。殿中的光線爲之一暗。

站立着的廷臣立馬跪地,先前跪地的廷臣也轉身面對皇太后,“臣恭迎皇太后聖駕!”

景泰帝快步迎上前去,無比恭敬地行大禮,“恭請皇太后聖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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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起來吧。”

皇太后依然不看景泰帝,徑直走到殿中,目光在於謙、陳循、胡濙、王直等人身上掃來掃去。

但聞悉嗦聲起,百官陸續正身,紛紛垂首肅立,無人敢正視皇太后。

肅立於御臺側前方的興安從愕然中回過神來,小跑至皇太后

身邊,殷勤地道:“恭請皇太后升座。”

皇太后默然不動,駐足於百官朝班之前,漫無目的地望着幽暗的內殿。

殿中一片死寂。衆人知道,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來了,接下來皇太后所說的每一句話,都關係到大明將何去何從。

只有景泰帝敢偶爾擡頭望皇太后一眼,即便身爲天子,他此刻也得萬分小心,在朝中紛爭僵持不下的時候,皇太后的話語分量極重,甚至可以一錘定音!

誒,越王呢?景泰帝腦中閃過一絲疑惑。朱祁銘不在場,他的心便七上八下,這番忐忑並非于謙一個若無其事的眼神就能安慰得了的。

“季鐸去了虜廷,不日即可帶回上皇的音訊,你們再等幾日不就得了?何必搶在這個時候爭論不休!”

皇太后終於開了口,她絕口不提季鐸奉了景泰帝旨意這件事,也略去了“皇帝”這樣的字眼,但語意仍相當的明晰,這讓心中惴惴的景泰帝暗中舒了口氣,而一幫率先跪地生事的廷臣則難掩失望之色。

“稟皇太后,聽聞上皇捎來敕書,且數次託人傳話,臣等心憂上皇,茶飯不思。若不迎回上皇聖駕,人心難安啦!還請皇太后三思。”班中有人道。

皇太后遲疑了一小會,“上皇的敕書與傳言真假莫辨,不可卒信。”

對上皇敕書的真僞,換做是別人,只能心中存疑,或在小範圍內悄悄議論那麼幾句,絕不敢犯忌將疑問當庭宣之於口。也就是皇太后一人能公然說出“真僞莫辨”這四個字來。

一語既出,朝中紛爭便算塵埃落定了。

短暫的訝異之後,景泰帝繃緊了的神經頓時鬆弛了下來。

“大敵當前,衆卿應以社稷爲重!”

丟下此言,皇太后轉身快步出了奉天殿,站在秋意肅殺的林邊,回望天邊落日的餘暉,目中已是淚光瀅瀅。

朱祁銘正跪伏於道邊,“請皇太后降罪!”

皇太后眼中怒光一閃,片刻後,即將脫口而出的怒斥化作一聲哀嘆,隨秋風散去。

“你起來吧,哀家不怪你。帝位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坐穩的,可是,置上皇的安危於不顧,號令軍民與也先大戰一場,得勝之後,他的帝位便能穩如泰山了。或許,天意如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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