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方駿還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曾想着要帶他回家。但那時候總有些患得患失,她期待兩人手牽手幸福甜蜜的去拜見彼此的父母,又擔心父母是否喜歡他,所以她一次都沒邀請過。同樣,他也沒有帶她去見他的父母。分手的最初,她還很介懷這樣的一種關係,可能是受她媽媽的影響,伊母總是說:一個男人,如果不願意來你家,也不會主動帶你去見父母,那麼他一定靠不住。
方駿也靠不住吧?方駿靠不住,那跟着她來家中的程謙難道靠得住?
走進廚房,倒上熱水,她拿下伊母放在架子上的新毛巾擰了擰,遞給程謙。這是這個小鎮的習俗,客人到訪,吃飯前和吃飯後,主人都要擰個乾淨的毛巾遞給客人,客人再裝個樣子擦擦臉。
程謙並沒有接而是把雙手伸進盆子浸泡在溫水裡,望一望單手託着毛巾站在身邊的伊甜,他有一種小小的復仇快感。自從跟她提到要假結婚開始,她已經活生生從一個逆來順受的小助理變成了另一個人,是氣焰囂張還是頤指氣使?見他遲遲不接毛巾,倒像是故意讓她這麼伺候着似的,她從不自在變成不淡定,“洗完,自己把水倒了。”,她說完把毛巾往盆子裡一扔,濺起幾滴水,濺到程謙的西裝上。
“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你是客嗎?”
“不是嗎?”
本以爲她定會說一句“不是”然後揚長而去,誰知她卻轉過身來,用一張假意的笑臉對着他:“你是我男朋友。”
她特別加重了男朋友這三個字,她想提醒程謙,見好就收,別忘了他們這協議關係,別那麼蹬鼻子上臉,惹惱了她,他也沒好下場。
“我是你男朋友,那女朋友幫忙遞個毛巾也不行嘛!”程謙也學着她怪聲怪氣皮笑肉不笑,她纔不吃這套,不再搭理他,徑直往客廳走去。
“咦,程謙呢?”
“在廚房呢。”
“你怎麼先回來了?”
“媽—程謙說都是自家人,沒必要那麼麻煩。”
說這話的時候,程謙剛好走到客廳門口,雖然是那麼隨口一說,但這“自家人”卻有殺傷力,讓他沒有招架的餘地,明着是說自己好相處,暗着是指她不會再伺候了。
“誒,他好歹也是第一次來。”伊母對她搖搖頭。
“沒事,他……”伊甜還想說着什麼直接打消伊母這種“伺候”程謙的想法,背後卻傳來程謙的聲音打斷了她,他走進客廳,來到她們身邊,“是啊,都是自家人,沒關係的。”伊母一看如此懂事不矯揉造作又好相處的未來女婿,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從他口中說出的“自家人”分量不輕,也完全扭轉了局勢,果然伊母轉頭正兒八經地跟伊甜說:“看程謙多懂事,你學着點,該有的禮節還是不能少的”伊甜嘟嘟嘴,用眼光斜視一下程謙,不情願的說了聲,知道了。
所有人都已經坐下來,只聽見一聲聲“別做客,隨便吃”就有人往他碗裡夾菜,在澳洲待了幾年的他早已習慣國外的方式,對於這種,他覺得既不衛生又不習慣,但看到她們那股熱情勁,也沒好意思拒絕,點頭微笑說了聲“謝謝。”
“讓程謙自己夾,你們也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
程謙循着聲音的方向望去,是伊甜的父親,他也50多歲,留着小鬍子,臉頰瘦瘦的皮膚有點黑,他們兩父女的眉眼很像,但伊父眼神裡散發出一種威嚴,那個眼光有些攝人心魄,好像可以把人看穿,恐怕每個看似沉默的男人都有這種本能,比如他自己的父親。
“程謙,你喜歡吃什麼?”說話的應該是舅媽,她有些胖,笑起來整個眼睛都淹沒在笑容裡。
“都喜歡”他不得不禮貌的回一句。
“就是,讓程謙自己來。”伊母掃一圈衆人以後,贊同的對伊父點點頭,又對程謙說:“你隨便”
他點點頭,衆人又開始動筷子,席間,談笑風生。
舅父幫他倒上酒,非要和他乾一杯,伊甜的舅父出了名酒量好,有她外公的遺傳,喝了是自家釀的白酒,那杯子倒也不算太大,但是那麼濃烈的酒要一口喝下去,程謙真怕待會會說錯些什麼,只好用眼神向伊甜救助,沒等伊甜說話,伊母卻已經開口了,“哥,程謙酒量哪有你好,一杯都幹了,那還得了。”
“那,意思意思,一半。”舅父端起杯子,程謙站起來,拿杯子與舅父的碰一碰,放到嘴邊,一仰頭,半杯下肚了,酒果然濃烈,有點燒喉嚨,燒胃。
“小夥子,不錯不錯”
接着,程謙又與姑父,伊母各喝了半杯。整桌親戚裡,舅父和姑父的酒量最好,伊母也很不錯,反而伊父是滴酒不沾。伊甜想如果將來有人能陪媽媽喝喝酒,那倒也很不錯,擡頭看看程謙,他的臉已經很紅了,遂低聲對他說,“你以前酒量也沒那麼差啊?”
“你家的酒,太烈。”
“那你別喝了。”她可不是關心程謙,她怕喝醉了誤事。
“說得到輕巧。”他嘟囔一句,不喝吧,她說自己演戲不賣力;喝吧,她嫌自己酒量差。
“什麼?”
“那你一會幫我擋啊,只會說!”
“我……”
“程謙,做什麼工作?”姑媽打斷了伊甜的話,她只好把那句“我能怎麼擋”嚥到肚子裡。
“跟伊甜在一個公司。”他擡起頭綻開笑容禮貌的對姑媽說道。
“他呀,是我們伊甜的上司!”伊母過來幫腔,伊甜只告訴父母他是她的頂頭上司,沒告訴他們他是公司老闆的兒子,否則,伊母一定會以爲她攀龍附鳳。
“哦,這樣啊,那以後,工作上要照顧好我們伊甜,生活上也更要照顧好。”
他把菜放進嘴裡,尷尬的點點頭。坐在身邊表弟湊過來,“程謙哥哥,你這屬於空降兵啊。”
“什麼意思?”
“我姐可從來沒提過你。”
“你姐保密工作做的也太好了。”
“就是。”說着,他朝坐在程謙身邊的伊甜努努嘴。
“說我什麼呢?”
“沒什麼,說你是保密局的。”伊甜一頭霧水,這兩男人不曉得在討論什麼話題,她也無心跟他們說話,自顧自吃起菜來。
喝了有些多的舅父又站起來,要和程謙乾杯,程謙別過臉對着伊甜擠眉弄眼,“舅舅,程謙真不能喝了。”
“呦,現在就開始護着了。”
“哥,跟小輩拼什麼酒啊,我們喝”,說着又敬一下姑父。
“高興啊。”三人拿起杯子準備幹了,這時候,伊父忽然說話了,“等會,一起喝”衆人詫異的看着他拿起酒瓶倒上一些,伊甜也有些疑惑,他可是從來不喝酒的,只是3年前,伊母過生日,一家四口碰杯,他喝了點啤酒。
“爸,你行嗎?。”看到程謙詢問的眼神,她輕聲說道:我爸不會喝酒。
“行,來,來,大家喝一點。”
幾個長輩開始碰杯,這樣的場景程謙也被感染了,他站起來,與大家碰一碰,又稍稍喝了一些。一時間,觥籌交錯,程謙想起很多年以前,過年的時候,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也像這樣子,那時候,有爸爸,媽媽,程雯,程深,許默,許默的爺爺,大家一起開心談笑,那樣的日子,已經太遙遠了。
吃飯完,伊母又讓伊甜去打水給程謙洗臉,他這才知道這裡的風俗原來是這樣的。依舊跟在她身後去到廚房,他想看看她是不是還會像一個小時前那麼對他,這次她什麼都沒有說,默默的倒水,擰乾毛巾,遞給他,看到一臉平靜的伊甜,他卻不好意思再故技重施,伸手遞過毛巾,擦了擦臉,遞迴給她,她放進水裡再搓一搓,擰乾,倒掉水把毛巾掛到架子上,對程謙一笑,說一聲“走吧。”
回到客廳的時候,伊父已經醉的不醒人事,表弟攙扶着他上樓,他嘴裡還在含糊着嘟囔。
“程謙,別介意,你叔叔他不懂喝酒。”
“不會,怎麼會介意。”程謙也能想得到,今天因爲他這個“假”女婿在,所以伊父才高興的要喝酒,望一望陪着伊父上樓的伊甜,他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程謙,會打麻將嗎?”
“會一點。”
“那我們一家人玩玩?”
“好”
伊母,舅母,姑母三個坐定,他湊上一份,他在心裡笑笑,這個家庭真有意思,把煙,酒,賭都沾上了,但是,怎麼有一種習樂融融的快樂,可能就是這股子怎麼分也不分不開的親情。
伊甜和表弟從樓上下來,發現程謙居然和她們在打麻將,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輕聲說道,“悠着點,別賭神上身。”
他回頭看一看她,他難道會不明白嗎?第一次“準”女婿上門,就大殺四方,他還能有機會活嗎?何況殺的都是這些一向在牌桌上斤斤計較的三姑六婆們。
“你怎麼出這個啊?”
“你也懂”,聽到伊甜在身邊指點江湖,他疑惑的問。
“廢話。”
確實,在這麼一個不差牌友的麻將世家,會打不出奇,不會打纔是真的IQ低。
“怎麼又出這個啊!”
“胡了,清一色”,對面的舅母高興的差點沒把排推到地下。
“跟你說了別出這個。”
這個伊甜,剛還讓自己悠着點,現在這節骨眼上,又變卦了,女人真是善變。
小鎮上的空氣很好,雖然是冬天了,但是坐在院子裡,曬着太陽暖暖的,打着麻將,也別有一番風味。程謙樂悠悠的與她們玩着牌,聽着她們說些瑣碎的事,再聽着身邊伊甜不斷的指點江湖,他覺着,這種感覺其實也很不錯。
這,算不算是“帝王”般的待遇?不管是不是吧,他挺享受的。
陪着她們坐了幾個小時,聽着伊甜指點了幾個小時,太陽快下山的時候,終於結束了,程謙站起來發現腰已經有些直不起來。短暫的享受是一種快樂,長久的享受就是一種折磨,他承認,這與起初心底裡的享受已經相去甚遠,但他不負衆望,起身的時候,每個人都眉開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