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西顧下意識地放緩了步子,看着那越來越近的樹洞,心裡有些緊張。
苦苦求着的一個真相,現在終於要揭開。抱着東方離的手都不由地緊了緊。
“您在害怕麼?”小離動了動身子,拿下一隻手來拍了拍君王的心口:“別擔心,我還在呢。”
西顧哭笑不得,只瞥了她一眼,心想,你在有什麼用,現在怕還是得本王來保護你。
“怕什麼?過來。”古山嫌棄地看着淳于西顧磨磨嘰嘰的動作:“你父王在裡頭呢,一跪一磕頭地過來,老子也不介意替大哥一起受着禮。”
父王在裡頭?!淳于西顧一驚,努力往樹洞裡面看了看。
那怎麼可能,父皇的屍身已經葬入了皇陵,又怎麼會在這裡?因了是病逝,第二天他就趕着繼位,淳于秉天的屍身根本沒有在皇宮裡多停留,蓋棺定論之後,立刻封入了皇陵。那石頭門一落下,是不可能再打開的。
現在古山說父王在這裡,又是什麼個意思?
“兔崽子,不信老子是不是?”古山瞪他一眼,轉身進了樹洞,恭恭敬敬地抱着一副骨架子出來。
外面幾人齊齊倒退三步,淳于西顧更是驚白了臉:“怎…怎麼會!這是父王?”
“你不是要真相麼?這會兒又怕什麼?”古山抱着骨頭架子,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大笑:“沒出息的東西,你父王死得不明不白,還就立刻將屍體封入皇陵?你母后是婦道人家,聽着別人幾句話也就算了。你堂堂男兒,還不能自己做主先查清你父王的死因?”
說到最後一句,古山的臉陡然又冷了下來:“要不是老子拼死拼活偷了你父王的屍體,你這一輩子也別想知道是誰在你們背後捅刀子!”
淳于西顧是被嚇着了,抱着小離的手都有些不穩。小離索性掙脫了他的懷抱,自己站到地上,好奇地打量那大叔抱着的骨架子。
“是中毒而死的人啊。”小離看着那雪白的骨架子,肋骨的地方卻是一片黑:“還是挺厲害的毒。”
東方離的大姐東方珠喜歡醫書,東方離小時候爲了較勁也偷偷學過一些,這些基本的知識小離還是知道的。
“哦?小姑娘看起來倒不是個花瓶兒脆啊。”古山瞟了小離一眼:“可看得出是什麼毒?”
小離臉一紅,連忙搖頭:“我是個半吊子,不是什麼高手,自然看不出。”
古山雖然已經避世一年,身上的江湖粗狂之氣還是很重,說話的時候普通人都不敢直視。小離乾笑兩聲,下意識地拉着淳于西顧的袖子。
“古叔叔不要爲難侄兒的王后了。”西顧回過神,盯着那骨架子道:“既然想告訴侄兒,那就一併說了吧。”
“哼。”古山抱着骨架坐下來,將它平放在地上,一臉的陰霾:“大哥是被人下毒死的,可恨我與他三十年的交情,竟然也沒能趕回來救他!”
西顧抿脣,跟着跪在地上,仔細聽他說。
“你父王的前幾個孩子,沒有一個善終,不是被害死,就是出意外。”古山的笑容有些慘烈的味道:“那是偶然麼?不是吧,連我這個江湖人都知道,謀權傷命,王室裡的血雨腥風,一點也不比江湖輕。我勸過大哥,說不如將孩子瞞着養。大哥卻傲,說堂堂王子爲何不能見光?於是失了一個又一個之後,老子親自來暗中護了你這兔崽子六年。”
“本想着你從小聰明,長大後你父王也能鬆口氣了。哪知你六歲東海落水之後,回來竟然像換了個人,越來越愚笨了。”
說着,古山看了淳于西顧一眼,好像又覺得哪裡不對勁,扯着脣抖了抖鬍子:“你小子,別是給我們玩韜光養晦那一套吧?”
剛剛那反應,哪裡又真像個草包了?
淳于西顧但笑不語,神色看起來,像是默認了。
“草,兔崽子,連老子和你母后你都一起瞞?”古山怒了:“你知道你母后這些年爲你愁了多少?還以爲你當真是個扶不起來的崽子,你卻小小年紀把咱們都給騙了?”
媽的,六歲的孩子就有這樣的心思,大哥,這兔崽子你沒白疼!
“古叔叔莫急。”西顧淡淡一笑:“瞞得過你們,才更能瞞住那個人不是麼?現在先莫同侄子計較,先繼續說吧。”
古山氣鼓鼓地看了淳于西顧一會兒,冷哼一聲,又將他知道的真相都給他說了。
小離和小六小七也聽着,目光從迷惑到驚疑,聽到最後那人名字的時候,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淳于西顧很鎮定地跪着,眼神卻跟冰渣子似的,盯着地上的骸骨。
原來是他啊……
果然人都是,不能相信的呢。
“我偷出大哥的屍體,沒幾個月就腐爛得不成樣子了,而現在,也就只剩下了骨架子。”古山說完,嘆了口氣:“那毒厲害,你再碰上,也是個沒救的。身邊的人,也都留些真心的比較好。”
擡頭掃了一眼西顧身後的三個人,兩個侍衛看起來一身正氣,旁邊的那小姑娘麼…
“話說回來,這是你的王后?”古山挑着眉問了一句。
“嗯。”淳于西顧心情有些低落,淡淡地答。
古山眯着眼睛打量了一會兒,那小姑娘怯怯的,倒不是害怕他,反而是有些好奇地一直盯着他。
“行啊,走進這兒還沒被嚇暈,似乎也沒看起來那麼弱。”古山說了一句,目光又落回淳于西顧身上,突然又變得凌厲了起來:
“真相已經告訴你了。今天你進來的時候,老子是考慮過要不要殺你的。真如外界說的那樣沒用,你就負了你父王的疼愛和老子六年的保護,留着也是給嫂子添堵,還不如死了下去給你父王盡孝!要什麼真相,別把大哥的江山也搭進去了纔好!”
淳于西顧低笑。
“可是現在老子改變主意了。”古山站起來,重新抱起骨頭架子:“你小子有本事,就去替你父王報仇雪恨,提着那人的頭來見!若是沒本事,早日自刎了下去給你父王磕頭,江山換個人來坐,老子再去弒君!”
小六聽得打了個寒戰,扯着小七的袖子低聲腹誹:“這人真怪,說話和做事都透着股詭異勁兒呢,你覺得呢?”
小七臉色微變,剛想捂着這臭小子的嘴,一把劍已經直直地朝這邊飛了過來。
“小心!”小離嚇了一跳,連忙把懷裡抱着的披風一甩,阻了些劍的力道。可是手沒扯穩,那劍就帶着披風一起朝小六飛去。
小七斂眉,拔劍順着那飛過來的劍身一繞,卸了力道,抓住披風止住了勢頭,將古山飛過來的劍拿出來,恭恭敬敬走到古山身邊跪地,雙手奉劍:“小六沒有惡意,心直口快,前輩見諒。”
小六看呆了,摸摸頭,乾笑兩聲也跟着過來麻利地跪下道歉:“見諒,我不是那個意思…”
古山打量了他們幾眼,冷哼一聲,目光在小七身上頓了頓,拿回了自己的劍。
“好小子,身邊的人都還不錯。”收回劍,古山轉身往樹洞走:“知道了想知道的就滾吧,天都亮了。”
淳于西顧望望天色,輕笑:“是啊,天都亮了,侄兒告辭。”
說罷,起身,頓了一會兒,頭也不回地帶着三人往樹林外走了。
古山將骨架子放回樹洞,靠着坐下來,看着遠去的四個人影,低笑:“秉天,看見了麼?你的兔崽子,我還殺不了了呢。”
白骨依舊用空洞的眼眶,靜靜地看着洞口。
周全和採枝攔駕很成功,沒有人進去了鳳鳩宮。淳于西顧帶着他們回去之後,只板着臉讓採枝給她家娘娘端一碗米,然後便很累的樣子,倒頭就睡。
小離哭笑不得,再三給採枝解釋她不吃米的,準備些流食等着王醒了再吃就好。
守月不在宮裡,不知道跑哪兒去混了,小離也有些睏倦,趴在西顧的牀邊就睡着了。
結果,沒睡一會兒就被吵醒了。
牀上躺着的人很不安地說着夢話,不知道是夢見什麼了,額頭上都是汗。
“夫君?怎麼了?”小離連忙起來看,使勁兒搖了他好一會,西顧才睜開眼睛。
“沒事。”他淡淡一笑,又接着睡了過去。
小離覺得他好像很傷心,想想那個人的名字,也該知道他在傷心什麼,索性就上牀去抱着他睡,輕聲道:“別再做噩夢了。”
淳于西顧鬆了鬆眉頭。
過了兩天,王就恢復了正常,照樣各宮吃喝各宮睡,只是往鳳鳩宮來,來得心甘情願。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也許是因爲東方離是唯一懂了自己秘密的人,也許是因爲自己對她摒除了芥蒂,更加親近了些。總之,淳于西顧很不要臉地覺得,外面逛一圈兒再回鳳鳩宮,那種回家的感覺特別好。
但是小離最近心情不太好,有些焦慮。
爲什麼呢?因爲守月已經好幾天沒看見人了,怎麼呼喚也得不到迴應。
那丫頭盼着炎帝來呢,是不會輕易離開人界的。在人界又呼喚不到,就只有一個原因——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