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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芽鮮少會顯露如此狠戾的一面,靜夜和冰玉瑟瑟的不敢出聲。
小毛蛋倒是很習慣這樣的場面,他走過去一把拎起那內侍監的領口:“三公主仁慈,給你說的機會你就趕緊說,否則等下就算你說了,皮肉之苦也免不了了。”
“三公主饒命,三公主饒了奴才吧……”那奴才是給嚇壞了,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奴才說,奴才什麼都說。求三公主饒了奴才……”
“那就趕緊說來聽聽。”小毛蛋鬆開了手,嫌棄的拍了拍手上的灰。
“是有人給了奴才一些銀子,讓奴才這麼做的。”那奴才知道自己是躲不過去了,邊哭邊說:“那臘梅樹底下,埋着的東西,都是她給奴才的。說只要事情辦妥了,還會另有賞賜的。”
“爲了這麼一點點銀子,你差點害死威殿下,牽累三公主,你真是好樣的。”靜夜氣鼓鼓的說:“小安子,你還有良心嗎?”
“他不是小安子。”騰芽微微揚眉:“他叫秋平。”
事情到這裡,已經算是水落石出了。騰芽擰了眉頭:“小毛蛋,好好看着他,別叫他死了。明日一早,帶着他去皇極宮,話還是到父皇面前說清楚比較好。”
“是,公主。”小毛蛋拿着預先準備好的綿巾,塞進了秋平的口中。吩咐人將他捆了起來。
靜夜和冰玉扶着騰芽回了廂房。
兩個丫頭臉上還有殘存的慼慼之色。
騰芽一眼就看明白了,不禁笑了起來:“是不是嚇着你們了?”
冰玉頓時覺得有點尷尬:“公主別這麼說,其實也不關您的事。是奴婢自己太膽小了。”
“也不是你膽小,只是你們不習慣這樣我的罷了。”騰芽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溫然道:“其實九歲的時候,我這雙手就已經沾滿了鮮血。到如今,還有什麼不習慣的呢。”
“公主別這麼說。”靜夜推開了房門:“奴婢去給您倒杯熱茶來。”
“不用了。”騰芽輕輕搖頭:“時候不早了,你們也去歇着吧。明日一早,還要去皇極宮呢。”
“是。”靜夜和冰玉相視一眼,慢慢的退出去。
宮裡的生存之道,不外如是罷了。騰芽爬上了鬆軟的牀鋪,沉沉的睡了過去。
翌日,皇帝剛剛下朝,褚淑華和韋倚媃就來請安了。
話還沒說幾句,騰芽就帶着那秋平趕了過來。
“三公主讓我們過來了,是揪出了那個背後使壞的人嗎?”韋倚媃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
“是。”騰芽行了禮對皇帝道:“父皇昨日來過芽兒的宮裡,還在後花園說了些許話。晚些時候,芽兒就讓內侍監去測量後院那些臘梅樹的尺寸,謊稱要把樹移走,移栽別的樹過來。那奴才還以爲是父皇的意思,所以連夜就按耐不住了,去樹下挖他埋藏的金銀時,被小毛蛋領着人抓了個現行。請父皇過目。”
騰芽的話音落,小毛蛋就將那奴才和那袋子金銀一併送上了殿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皇帝沉冷的目光,落在那奴才臉上。
“父皇容芽兒慢慢說。”騰芽走過去對那奴才道:“還不擡起頭來讓皇上看看。”
秋平顫抖的擡起頭來,樣子十分的不自然。“奴才……奴才該死……”
“此人叫秋平,內務局的檔案上居然更命爲小安子,來青鸞宮伺候不久。他原本是宓夫人宮裡的粗使奴才。”騰芽說完這番話,轉過頭對秋平道:“你自己繼續往下說。”
“奴才該死,奴才收了銀子,奉命將爲威殿下藏起來,希望能把事情推到三公主身上,讓皇上遷怒三公主。”秋平的聲音一直在顫抖:“奴才去內務府領東西的路上遇見了威殿下,趁人不備,奴才就誆威殿下去玩躲貓貓,拿了預先準備好的牛乳糕把威殿下藏在了御花園的假山石裡面。等從內務局領了東西出來,奴才就把威殿下偷偷帶到了更爲偏僻的院落,那時候,所有人都在御花園裡面找威殿下的下落,還沒去別處搜查。可是奴才沒想到,搜查的人越來越多,實在是不便再把威殿下帶回青鸞宮,奴才只好靈機一動,摘了幾多臘梅花,以此作爲線索。”
“那最後威殿下怎麼會出現在本宮的馬車上?”褚淑華憤怒的瞪着他。
“奴才把威殿下留在偏僻的院落裡過了整晚,因爲牛乳糕裡下了藥,所以威殿下睡熟了,一直沒有吵鬧。可是早起奴才去的時候,威殿下發了高熱,奴才害怕的不行。偏偏太早了,也沒有什麼人經過,倒是個小太監打掃淑華馬車的時候,不小心把車輪軸撞在石墩上,歪了一點。奴才假裝好心幫他們看着車,讓他們去拿工具,趁機把威殿下放在了馬車的暗箱裡。以爲神不知鬼不覺的,就不會發現是奴才所爲,可是……”秋平連連叩頭:“奴才是鬼迷心竅了,求皇上恕罪,饒了奴才吧……”
“他的話沒有說完,其實是褚淑華提醒了芽兒一句,讓芽兒回宮看看宮裡有沒有什麼不妥。”騰芽繼續往下說:“宮裡的確沒有留下威兒的東西,或者威兒留下的痕跡。卻被芽兒發現後院的梅花樹被人鬆了土。才過了冬天入了春,還不到鬆土的時候吧,所以就讓人往下挖了挖,沒想到居然挖出了金銀。”
“想來是這奴才怕把這些東西放在自己房裡不安全。也還來不及將這些東西送出宮外去。”褚淑華氣鼓鼓的說:“究竟是誰給你的金銀,讓你做下這誅滅九族的惡事?還想要嫁禍給三公主!哼!真是膽子不小呢!可是,到底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你可還沒說清楚呢!”
韋倚媃也是納悶的不行,宓夫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從前她身邊的人促使奴才,爲什麼現在要做這樣的事情。
“說吧。”騰芽沉了口氣。
秋平連忙道:“是二公主……二公主給了奴才好多金銀,讓奴才一定要嫁禍給三公主。還說事成之後,會再給奴才一筆銀子,讓奴才的家人一輩子也花不完……”
“騰珠?”褚淑華相當的驚訝:“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皇帝沉眸道:“事情既然已經水落石出了,朕會處理。”
“是,父皇。”騰芽恭敬的行禮:“芽兒只有一個請求,請父皇務必恩准。”
“你說吧。”皇帝凝眸看着她。
“這奴才固然罪大惡極,但求父皇念在威兒平安無事的份兒上,就寬恕了他的家人吧。”騰芽溫和的垂下頭去。
“自然。”皇帝點頭:“他的錯他自己扛着就是。”
“多謝父皇。”騰芽舒脣:“芽兒告退。”
“三公主……”褚淑華難免詫異,她就不好奇皇上會怎麼對待騰珠嗎?居然請求皇帝的事情,只是寬恕那奴才的家人,而非嚴懲騰珠。
騰芽朝褚淑華略微頷首,便自顧自的退了下去。
韋倚媃擰着眉頭瞪着那秋平,語氣幾多艱澀:“你可知道威兒失蹤、生病我有多痛心?你不就是要幾個銀子嗎?你不如直接找我拿,我是寧可什麼都付出去,也不想我的孩子有半點的不妥。”
秋平伏在地上,重重的朝韋嬪叩首:“奴才知罪,求韋嬪娘娘饒命……”
“押去天牢。”皇帝對德奐道:“別叫他自盡。”
“諾。”德奐連忙吩咐人將秋平帶了下去。
“皇上,事情已經水落石出,那臣妾就先回恪榮宮了。”韋倚媃的眼底閃動着晶瑩的光芒:“這時候威兒也快醒了,臣妾要照顧他服藥。”
“好。”皇帝頷首:“朕得空去瞧他。”
“是。”韋倚媃行禮告退。
褚淑華則還留在原地沒有動。
“你還有什麼話說?”皇帝望了她一眼。
“臣妾無辜招災,着實是心裡難受。不過多虧了皇上英明,三公主又聰慧,將事情查清楚,還臣妾公道。只是……”褚淑華沉了口氣,道:“騰珠那孩子,原本不是這樣的性子。臣妾從前是宓夫人宮裡的人,也是從騰珠小時候看着她長大的。這回是她用錯了心思不假,可她畢竟是皇上的骨肉……”
“朕心裡有數。”皇帝蹙眉蹙眉。
“是。”褚淑華恭敬的行了禮:“那臣妾也告退了。”
“太后身子如何?”皇帝少不得多問一句。
褚淑華聽了這句話,頓時一臉喜色:“回皇上的話,開春了,天氣逐漸轉暖。太后的身子也硬朗多了。”
“都是你盡心照顧的功勞。”皇帝讚許了一句。
這話讓褚淑華聽的心裡都熱乎起來。“謝皇上讚許,這是臣妾的本分,臣妾會盡心照料太后的。”
又是行了禮,褚淑華一臉溫暖的退了出去。
皇帝沉了口氣,吩咐德奐道:“讓馮額駙入宮,朕要見他。”
“是。”德奐連忙照辦。
“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騰珠做的。”秦婉儀一臉的鄙夷之色:“她和芽兒的過節,都是哪一年的黃曆了。再說,她不是也爲馮子珏生下了孩子。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徐麗儀微微擡頭,掃了騰芽一眼:“你怎麼看?”
“我倒是無所謂。”騰芽滿不在乎的說:“她舒心的日子不安生的過,我能有什麼辦法。但是這件事情,若就是衝着我來的,倒也無妨。但是……”
“你想說什麼?”徐麗儀不解的問。
“我總覺得這件事,像是撕開了冰山一角。原本已經寂靜的深窟是看不見的。可被她這麼一攪合,怕再翻滾起別的事情。
“不用擔心。”秦婉儀的臉上洋溢起溫暖的笑容:“我瞧着皇上現在寵愛你的樣子,別人若是想害你也不容易。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吧,牽扯到威殿下,皇上仍然是相信你的。”
“是啊。”徐麗儀也禁不住點頭。“皇上還肯去青鸞宮探望你。再者,那凌夫人故去也許久了,青鸞宮裡一應的東西都不少,全都是給你一個人享用的。足見皇上是真的心疼你。”
“我也挺意外的。”騰芽不免蹙眉:“沒想到父皇會這般信任我。”
“興許……”秦婉儀有些不想往下說了。
“興許什麼?”騰芽卻很想聽。
“興許當日韋逸霜冤枉你是害死蘇貴妃的兇手,皇上纔會這般憤怒。對你那樣的不好,可能只是因爲太在意蘇貴妃的緣故。”秦婉儀少不得慨嘆:“畢竟這麼多年,後宮的妃嬪之中,也就只有蘇貴妃能和皇上交心。你瞧瞧,這凌夫人一走,整個後宮凋零的都不成樣子了。這兩年,更是連一位新寵都沒有添過。”
“是啊。”徐麗儀不由得嘆氣。“凌夫人這麼一走,是真的把皇上的心都帶走了。”
想起那一日,凌夫人不在了,皇帝那痛心疾首的哀鳴,她心裡就很不是滋味。這種感覺很奇怪,徐麗儀也說不清楚,到底她是爲皇帝感到悲傷,亦或者是爲她自己。
騰芽擡起頭,看見小毛蛋在門外:“有什麼話進來說吧。”
“是,公主。”小毛蛋恭敬的走進來。“皇上傳召馮額駙皇極宮覲見,說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馮額駙就出宮了。他出來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好看。”
“看樣子皇上是想讓馮額駙好好管一管二公主。”秦婉儀有些嫌棄的說:“騰珠那丫頭,從前也是看不出來有這麼蠢,怎麼現在日子舒坦了,她反而不安生了。”
“誰知道呢。”徐麗儀也覺得沒趣:“都已經嫁出去了,還要在宮裡作怪。皇上若不是念在她纔給馮家生了個兒子,還不滿半歲,估計也輕饒不了她。”
“行了,知道了,你先去吧。”騰芽對小毛蛋擺一擺手,才又轉回了話題:“萬幸是威兒沒事,別的都無所謂。”
“可不是麼!”秦婉儀連連點頭:“左右這麼多年,皇上膝下也就這麼一個皇子。”
騰芽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起身:“時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宮了。”
“我已經讓人準備了午膳了,不如留下和我們一起用些。”秦婉儀溫和的對騰芽說:“左右你一個人回去吃着也是沒滋味。”
“不了,不打擾你們姐妹倆邊吃邊說。”騰芽看見她們能和好如初,也覺得心裡很舒服。
只是當初的事情,她到現在還是不怎麼明白。秦婉儀好好的,爲什麼要害她和徐麗儀呢?
她這麼做到底有什麼好處。
可若不是她,那些事情到底是誰做的。
從珍寶殿出來,她上了輦車,一路上都在思量宮裡這些不省心的事,很快就到青鸞宮了。
“公主,您看,那不是韋嬪的輦車嗎?”小毛蛋眼尖,一眼就認出了停在宮門外的輦車是韋嬪的。
“她來咱們宮裡做什麼?”靜夜納悶的不行。
騰芽倒是很平靜:“估計是來道謝的吧。”
“說的也是。”靜夜點頭:“三公主這麼本事,一下子就把秋平給揪出來了。韋嬪來道謝也是情理之中。不過她從未來過咱們宮裡,忽然見她來,還是挺意外的。”
“是啊。”騰芽稍微點了下頭。
說話的功夫,她就來到了正殿。
冰玉奉了茶,韋倚媃正等着她回來。
“三公主。”
“韋嬪娘娘。”騰芽微微欠身。
“這是在你宮裡,無需多禮。”韋倚媃溫眸含笑,顯得十分客氣:“倒是我不請自來,還望三公主見諒。”
“韋嬪娘娘要照顧威兒,這時候過來,想必是有要緊的事情對麼?”騰芽凝眸看着她。
“其實我知道,因爲韋妃的關係,你心裡一直不怎麼喜歡我。即便算不得怨恨,但也是嫌惡至極。”韋倚媃轉了轉眼眸,笑的雲淡風輕。“但其實我真的沒想過要像韋妃那樣,掌控者宮裡的一切。實際上,若不是因爲有了威兒,我真的想隨着姐姐去了。”
“韋嬪娘娘不如還是說重點吧。”騰芽不想聽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聽得多了,也只會覺得沒有什麼意思。
“好,那我就不妨直說了。”韋倚媃的眼底,泛着清冷的光:“我若說,害死你母妃的人,其實根本就不是韋妃你信嗎?或者這麼說吧,害死你母妃的人,根本就不止韋妃一個,你信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騰芽的臉色不由得沉冷幾分。
“我身邊的婢子,是我姐姐安排的。她們多半隻聽我姐姐的話。我姐姐要的,是我懷上皇上的孩子,然後殺母留子。我知道她有這樣的居心,可她畢竟是我姐姐。若不是到迫不得已,我也不會害她。”韋倚媃凝眸看着騰芽,道:“純好,純好是跟了她多年的婢子,可她爲了留下純好在身邊效力,害死了純好的姐姐。當日她腹背受敵,也是因爲純好暗中操控的原因。”
“這和誰害了我母妃有什麼關係?”騰芽還是聽不明白。且韋嬪的這番話,讓她很不舒服。“韋嬪娘娘既然已經來了,何必還要這樣說話,就不能坦誠一點嗎?”
“不是我想和你兜圈子,我只是在想,話要怎麼說出來,才能讓你相信我沒有說謊。”韋倚媃對上騰芽的眸子,微微揚起下頜:“其實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韋妃一直聽從太后的吩咐,亦或者說,是太后在她背後支招,助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妃位,甚至貴妃之位。韋逸霜之所以能和你母妃抗衡,甚至鬥垮你母妃,就因爲太后在背後出了一份力。”
“可笑。”騰芽頓時就冷了臉:“消停的日子才過了幾天,韋嬪就忘了韋妃的死以及韋家的教訓嗎?”
“正因爲我沒有忘,我纔會把這件事說出來。”韋倚媃知道騰芽不會相信她的話,卻也不惱。“可能三公主你看來,我只是故意在挑撥你和太后的關係,但其實真的不是。你只要認真的想一想你就會明白了。我若要挑撥,很多法子可以用的。沒必要跑到你面前,直截了當把矛頭指向太后。明知道你對太后那麼孝順,我說這番話,對我自己又什麼好處?”
騰芽看着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我方纔提到純好,是有緣故的。韋妃走了之後,純好就留在我身邊。她也是個苦命的婢子,和姐姐相依爲命,到最後姐姐也沒了。這兩年,她在我身邊,陪着我看顧威兒,也算是心如止水。後宮的事情,她也鮮少理會。但是她還是把這件事情告訴我了。當年,韋妃特別的信任她,作甚噩夢事情都不會瞞着她,唯獨一件。那就是韋妃每逢初一十五,總要去齋心殿焚燒抄寫的經書,且每次韋妃都會以各種理由,不讓她跟着去。起先她以爲只是巧合,可漸漸的,她發現太后也會去齋心殿。而那時候太后已經離宮了好些日子,在宮外清修。而齋心殿的法師卻可以在宮內外走動……”
“你是說韋妃利用法師和皇祖母互通消息?”騰芽凝神看着。
“怎麼?你不信嗎?”韋倚媃疑惑的問。
“我信。”騰芽用力的點了下頭:“我信韋妃和皇祖母或許有聯絡,但這恐怕也不能證明皇祖母有份害死我母妃吧?”
“的確不能。”韋倚媃饒是一笑:“但是事情發生了,最怕的就是倒過來想。爲什麼蘇貴妃眼看着就要分娩了,宮裡的人事卻完全被韋妃操控在手裡?你可別忘了,那時候韋妃只是個妃子,蘇貴妃卻是高高在上的貴妃娘娘。即便是皇上不在宮裡,一個妃子就可以隻手遮天的做出那麼歹毒的事情?難道蘇貴妃在皇后薨逝之後,統領六宮這麼多年,手底下就沒攢住幾個能用得上的人嗎?”
她這麼一問,讓騰芽有些懵。
那時候自己還小,也從來不會去想這方面的事情,以至於真的疏忽了一些事。
就算父皇寵愛韋妃,可母妃有孕,又是個皇子,再不濟,也不可能被父皇嫌惡至此。連身邊可以用的人,都用不成了……
“想來三公主心裡是有疑惑的。”韋倚媃繼續說道:“還有件事,我一直都很奇怪。徐麗儀和秦婉儀在望宮之中相互扶持,那麼多年的姐妹情分,怎麼忽然就翻了臉?且徐麗儀還險些送命,被關進了天牢。如果真的是秦婉儀害了她,秦婉儀現在又爲何一定要和徐麗儀交好?她避開都來不及。而徐麗儀怎麼就能輕易的原諒一個害了自己的姐妹?要知道,女人之間的仇恨,是很容易越積越深,卻是難以化解的。除非兩個人都覺出了彼此並沒有相互傷害的心思。那這一切,是誰做的?”
“就算有人故意挑撥徐麗儀和秦婉儀不和,那和我皇祖母有什麼關係?”騰芽十分不解:“她們和睦與否,又能改變什麼?”
“當時皇上可是很寵愛徐麗儀的,難道你不記得了?”韋倚媃的眼神有些嚇人,讓騰芽不自覺的避開了與她的對視。
“那又如何?”騰芽依然不解。
“若我沒有猜錯,太后是想着自己掌控後宮才最實際。所以,好不容易除掉了那些能把持後宮的女人,她不會允許皇上再有新的內寵。”韋倚媃笑的有些沉冷:“我既然開口了,就不打算說一半留一半。三公主不如就當成個故事聽一聽罷。”
她稍微停頓,接着道:“韋妃以爲藉着太后的手除掉你母妃之後,就能操控整個後宮了。卻不料太后這時候回宮了,回宮之後,便是要重掌鳳權,直接從韋妃手裡奪回權勢。而這個時候,你幫了太后一個大忙。想必這也是太后寵愛的你原因之一,你能幫得上忙。”
看見騰芽眉心微蹙,韋倚媃輕輕搖頭:“三公主別急,等我把話說完,你再反駁也來得及。”
她起身走到騰芽身邊,笑容有些凝滯:“隨後,太后切切實實的將整個後宮握在掌心,我姐姐也不是那麼蠢的人。她自己一個人鬥不過太后,就讓我入宮。想借腹生子,鞏固她在後宮的地位。偏偏是純好和她生出異心,將她的打算告訴了我。而我無意中又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太后一直有安插暗線在姐姐身邊。那婢子如今已經死了,做不了人證。但我這麼想着,你說會不會你們身邊都有太后的人?說回這件事情,你可還記得,我姐姐最後是怎麼被推上風口浪尖,非死不可?那就是她’襲擊’了太后。你不覺得這很荒唐嗎?我姐姐對皇上的心,你可能不明白,但我明白。她是真的深愛着皇上,因此她記恨皇上身邊的每個女人。她最怕的,不光是沒有恩寵,沒有地位,她還會怕她心愛的人心裡沒有她。亦或者是她心愛的人記恨她。太后再不濟,與皇上的關係再不和諧,她也是皇上的親生母親。你說說看,韋妃有什麼理由,在太后宮裡行兇,還那麼草率的留下了金簪子?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吧,那金簪子其實是純好嫁禍給韋妃留下的。”
“等一下……”騰芽聽着怎麼那麼亂。“純好嫁禍韋妃留下了金簪子,也就是我發現的那支?”
“是。”韋倚媃點頭。
“那韋妃如果沒有襲擊皇祖母,純好留下那簪子做什麼?”騰芽眼底的疑惑不由得加深許多。
“其實當晚,純好的目的是留下韋妃的金簪子,讓太后知道韋妃來過。”韋倚媃的聲音稍微輕了一些:“其實當晚,韋妃是去偷聽皇上與太后的說話。韋妃進去的時候,皇上還沒有離開福壽宮。皇上與凌夫人一走,她也馬上就走了。而純好則趁亂將那金簪子留在了福壽宮。她的本意,是希望太后知道韋妃來過,好向韋妃發難。可是居然那簪子成了指控韋妃是謀害太后的證據。這一點,你覺得除了太后本人,還有誰能做到?”
“後宮之中,原本就是這個樣子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你可以用心,別人一樣可以用心。”騰芽幾乎有兩年,沒聽過那麼費腦子的事情了。驟然聽了這麼多,只覺得自己的頭都要炸開了。“韋嬪娘娘今天已經對我說了這許多人的許多心思,想必也是乏了。何況午時了,你不用陪着威兒用午膳嗎?”
“還有幾句話,我說完了自然會走。”韋倚媃握住了騰芽的手,迫使她看着自己。“我原本已經有心上人,我的志向不在這深宮之中。我是不服氣我姐姐害我,所以纔會去皇上面前揭發她……但讓我還能活下來的,真的就只有威兒一個。權勢也好,富貴也罷,我不在乎。我只是不想再被人當棋子,當玩物。這次二公主騰珠做的事,我猜與太后脫不了干係。三公主,你若是不想親眼看見太后的真面目,或是,你不願意相信害死你母妃真正的兇手就是太后,那麼就趕緊去鄰國吧。遠遠的離開這是非之地。我從前不爭不鬥,是因爲我有威兒了,好好撫育她成人才是我的主人。可現下,我不再這麼想了。誰要我孩兒的命,我一定加倍償還。”
話說到這裡,韋倚媃的眼底騰起了火光:“三公主,我之所以會來給你提醒,說這些你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相信的話,就因爲你是真的關心威兒。若不是你想出的法子替威兒退熱,他恐怕已經活不下去了。爲着這件事,我謝你,哪怕你疑心我,懷疑我動機不良,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的揣測。對,之所以說是揣測,因爲我沒有證據。但有一個人,她應該會知道一些事。你可以去見見她。只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手裡塞了一個紙團過來,韋倚媃用力的攥了攥騰芽的手:“好了,我是真的要回去陪威兒用午膳了。三公主,你不信我無妨,但你身邊一定有對你存了異心的宮人。揪出這個人,對現在的你來說很重要。一個人,太有用,一旦沒有用武之地,留在身邊就是威脅。如果你真的相信了並找到真相,權勢很可能又要再度淪喪。太后畢竟不年輕了,折騰不起幾回。再有,你說說褚淑華爲何升的那麼快?太后需要一個人,爲她分憂後宮的事情,可這人,一定不能是皇上寵愛的。”
放開了騰芽的手,韋倚媃愧笑:“難得這麼好的天,卻說了這樣不好聽的話。掃興了。我先走了。”
騰芽愣愣的看着她轉身而去,只覺得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壓了下來。她毫無反抗能力,就這麼被壓在了山下。
記得有那麼一回,她和裕王殿下也因爲什麼事情懷疑到了皇祖母。可僅僅是懷疑,因爲什麼事情她都給忘了。但那種感覺,並不是沒有,而是一早就已經出現過……
“三公主,您這是怎麼了?”冰玉進來的時候,看見騰芽臉色蒼白的喘着粗氣,嚇得不行。“來人啊,快來人,趕緊去請御醫過來!”
她的話音還沒落,騰芽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咕咚一聲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