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傍晚的時候,騰芽正倚着窗聽外面的風聲,冰玉就推門走了進來。
“皇上回來了嗎?”不知道爲什麼,凌燁辰這次回宮,讓騰芽的心特別不安寧,總覺得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還沒有。”冰玉輕輕搖頭:“奴婢才讓小河子去問過。”
“哦。”騰芽閉上眼睛,默默的聽着外頭的聲音,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公主,方纔剛送來的消息,說用假料子誣陷您的奴才在內務局上吊了。”冰玉自己也是不信的:“是之前那個進了刑房就沒出來的管事公公手下的小徒弟。嚷嚷着要給自己的師傅報仇,被查出真相就把自己關在庫房裡懸了樑。”
“皇后辦這樣的事情,倒是迅速。恐怕是怕皇上及時回來,查到她的痕跡。”騰芽煩不勝煩的皺起眉頭:“左右這件事,皇后也不會再往下查了。毛貴人卻安全了。”
“讓不讓毛貴人安全,全看公主您的心思。”冰玉稍微走近了一些,道:“若這毛貴人繼續幫襯公主,不揭穿她也是好事。怕就怕這個人的心看不透,一邊這樣幫着咱們,一邊又不知道向皇后說咱們什麼壞話。”
“且看看再說吧。”騰芽沒有心思說這些:“對了,你讓人去問問鷹眼,有沒有找到長姐的下落。一轉眼也好些日子了,鮮欽雖然遠,可若是快馬加鞭也該有信了。”
“好,奴婢這就讓人去。”冰玉看她怏怏的,心裡也不好受。“奴婢給公主預備了些糕點,就擱在軟榻的小桌子上,公主站累了,就過去坐着歇一歇。”
“唔。”騰芽有氣無力的哼一聲算是應下。
冰玉則慢慢的走出了廂房。
“皇后娘娘,您怎麼過來了?”冰玉纔出去,就看見皇后一行人急匆匆的往內廂來,頓時一臉驚慌。
“這叫什麼話?”碧桃滿臉的不高興:“這後宮還有什麼地方是皇后娘娘不能來的?”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冰玉覺得皇后一行人來者不善,自然是不敢弄不清楚情況,就先起事端。“請皇后娘娘恕罪。”
“得了。”宛心微微揚起下頜,沉眸道:“騰妃呢?”
“騰妃娘娘正在內室,奴婢給皇后娘娘領路。”冰玉連忙掉頭,給皇后帶路,還不忘揚聲道:“皇后娘娘,您這邊請。”
依稀聽見外頭的動靜,騰芽收拾了臉色,整理了自己了衣衫。
還沒走到門口,門就敞開了。
“不知道皇后娘娘忽然造訪,臣妾有失遠迎,還請娘娘恕罪。”騰芽明亮的眼眸,清朗的看向宛心,沒有多的一絲愁苦。
“你們先出去。”宛心側首望了一樣隨行的人。
“是。”碧桃領命帶着人出去了。
冰玉看了騰芽的臉色,也頷首退了出去。
“內務局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宛心皺眉問。
“嗯。”騰芽點頭:“方纔有宮人來回過話了。”
“你怎麼看?”宛心微微嗔眉,目不轉睛的盯着她。
騰芽勾脣一笑:“皇后娘娘怕是問錯了人。這件事,最要緊是皇上怎麼看,而非臣妾。”
“可本宮就想問你。”宛心微微蹙眉,神情晦暗。
“既如此,那臣妾就說說。”騰芽請了宛心落座,自己纔跟着坐好。“鄰國的事情,臣妾一直不甚明瞭。那料子又牽扯到那一日。皇上自然不會對臣妾提及。可料想,這宮裡知情的人不少。興許就是誰用錯了心思,以爲臣妾一定知曉。”
宛心饒是一笑,清冷的模樣優勝從前:“騰妃!”
“臣妾在。”騰芽起身,朝宛心行禮。
“你入宮之後,本宮多番維護,什麼都給你最好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與本宮同心同德,一同爲皇上盡心。可是本宮無論怎麼待你好,你都偏要與本宮對立而爲,如今這件事,皇上或許不會再追究,但這件事之後,本宮不可能再如從前那般對你用心了。”
騰芽疑惑的看着她:“皇后娘娘這麼說,臣妾着實不懂。”
“是麼?”宛心冷笑了一聲:“你如此聰慧,怎麼可能不懂本宮的意思。就拿你宮裡的這張桌子說起,看着是精緻典雅的,但你知道這層護着桌面的漆若刮壞了,裡頭的木料,又是怎麼的痕跡斑駁?人與人之間,焉知不是如此,本以爲表面上過得去便罷,偏有人要撕破這層皮,捅破這張紙,看到的本相,說不定就是多麼的不堪。往後,怕是也不可能再無裂痕。”
“娘娘的意思是,要同臣妾決裂嗎?”騰芽原本是想說下戰書的,但其實皇后從未把她當過盟友,一直都是敵對。
“哼。”宛心冷笑了一聲:“本宮只是來告訴你,沒有本宮的庇護,你自己小心應對這宮裡的每件事每個人吧。”
“臣妾明白了。”騰芽倏然點頭:“原來皇后娘娘是想告訴臣妾,入鄰國的這段日子,多虧了皇后的庇護,臣妾才能從小小的九品常在,成爲今天的騰妃。而往後,頓失庇護,臣妾恐怕是要大難臨頭了。”
“和本宮作對,一定不會有好下場。”宛心冷蔑的看着她:“本宮是念在與你相識舊日,纔會特意來提醒你。”
說到這裡,宛心的脣角微微上揚,眼神裡有掩飾不住的驕傲與得意。“你真的就那麼自信,皇上待你的與衆不同,能持續一輩子麼?你真的以爲,這世上除了你之外,再沒有能另皇上傾心的女子了?”
“皇后娘娘太擡舉臣妾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臣妾從來不敢這樣想。”騰芽覺得今天的宛心公主,特別的奇怪,好似毫無章法,但確實又在暗示什麼。
“那便是最好。”宛心看着騰芽的樣子,到嘴邊的話還是嚥了下去。“你好自爲之吧。”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騰芽起身相送,臉上雖然帶着笑容,卻顯得寡淡無味。
直到上了鳳輦,碧桃纔敢小聲的問:“娘娘可有告訴騰妃嗎?”
“沒。”宛心輕輕搖頭。
“可是……娘娘的去意,不就是告訴騰妃嗎?”碧桃一臉的疑惑:“怎麼又?”
“且讓她好好過這一晚吧。等明日皇上回宮了,親自告訴她,豈不是更好麼!”說到這裡的時候,宛心的臉上已經泛起了笑容。那是一縷,叫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溫柔平靜之餘,也帶着些許的冰涼。
“娘娘仁慈,若換做奴婢,一定不會讓她好過。”碧桃氣鼓鼓的說。
“她好不好過如何?本宮不是一樣不好過麼。”宛心的心,一寸一寸的冷下來,可能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溫暖她了。
黃桃返回來伺候的時候,總覺得是哪裡不對勁了。
冰玉沉默的爲騰妃研磨,騰妃握着筆慢慢的寫着什麼,可是雙眼相當的空洞。
“主子,這是出什麼事情了?”黃桃疑惑的問。
“方纔皇后娘娘來了,那架勢特別的嚇人,奴婢還當是出了什麼大事。可皇后與公主說了幾句,就又走了。”冰玉皺起眉頭,道:“公主,到底皇后娘娘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怎麼看樣子,您這麼生氣呢?”
“不過是說了內務局的事情與她無關,以及說我之所以在宮裡過得這般好,都是仰仗她的庇護,往後她卻不願意再這麼做好人了。”騰芽無奈的勾起了脣角。
“皇后娘娘何曾當過好人,不過是徹頭徹尾的小人罷了。”冰玉嫌棄的不行:“她居然還要找上門來說這樣噁心人的話,當真是叫人聽着心煩。怪不得公主要生氣。”
“我也不是生氣,只是在想入宮後的這些事情。”騰芽溫眸道:“皇后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她痛失了雙親,成了亡國公主,或多或少也與我有些關聯。再者,如果不是我遇見了皇上,她或許會成爲皇上心尖上的女子,畢竟他們自幼相識。她恨我也未嘗不是應當的。”
“主子怎麼說這樣的話?”黃桃不解道:“那都是命數,和誰都不相干。再說,她若是不得皇上的恩寵,就算是沒有主子,皇上也一定不會把她放在心裡。這便是命中註定的事。”
“可是……”騰芽不禁想起被氣得不輕的左清清,心頭微動:“左惠妃何嘗不是這樣愛着皇上。這後宮裡的女子何嘗不是這樣盼望着能被皇上垂注。而我……”
“主子。”黃桃溫眸道:“皇上待你如何的好,都是出自皇上的真心。這份真心難能可貴,別人無法企及,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奴婢聽冰玉提及過,從前在盛世的時候,您與皇上經歷的那些事,正因爲這些經歷彌足珍貴,皇上才更加看重主子。至於別人,咱們的精力有限,何必太過在意呢。換句話來說,如果今日皇上恩寵的人是皇后,是其餘的妃嬪,她們可還會像主子您這樣,這樣爲您擔憂?至於左惠妃娘娘,奴婢瞧的出來,娘娘是真的很在意與您的姐妹情分,所以奴婢覺得,您也同樣待她好便是。左惠妃娘娘是明白人,明白人,必然會懂得自己派遣。”
“是啊。”冰玉贊同點頭:“奴婢覺得,既然皇后娘娘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就是要明着和主子撕破臉了。與其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倒不如想想往後的日子應該怎麼過。”
騰芽用力的點頭:“你們倆說的對。是我不好,太過多愁善感。我是該爲以後的事情多加籌謀,皇后今天的來意有些奇怪,總覺得是和皇上突然離席有關。可是就連鷹眼的嘴也封的很嚴,這裡面一定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
“主子放心,奴婢這就讓人再去打探。”黃桃自信的說:“主子吩咐奴婢暗中在宮裡培植咱們的勢力,這幾個月以來,奴婢已經交下了不少人心。皇后宮裡能打探到的消息,奴婢也一定能打探到。主子就安心的歇着等着就是。”
“好。”騰芽點頭:“對了,她呢?我怎麼沒見到人?”
“主子說誰?”冰玉有些不解。
“裕王側妃,靜夜呢?”騰芽忽然想起來:“她之前不是進宮了,急火火的要見我麼?”
“哦,對!”冰玉一拍腦門:“奴婢居然把這件事忘得死死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小河子說她是進宮了,可您不在。以爲她會在宮裡候着,誰知道等您回來她早就走了。隨後皇上不是也來過,又趕上一些事,所以奴婢就忘了。”
“罷了。唉,改日得空,我去裕王駐地看看她。”騰芽總覺得這個靜夜是越來越奇怪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感覺就像是一陣風一樣,怎麼也挽留不住。“行了,都乏了,早點去睡吧。”
“是。”冰玉和黃桃替她整理好牀鋪,才慢慢退出去。
入夜,風越來越涼了。騰芽蜷縮在被子裡,竟然一夜未眠。
天矇矇亮的時候,外頭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騰芽聽着雨聲,心想着不用給宛心請安,反而漸漸的睡過去。
“黃桃姐姐。”小河子垂頭喪氣的進來,耷拉着腦袋。
黃桃正在給騰妃準備淨面用的鮮花汁子水,就看他霜打茄子一般的模樣,不免皺眉:“一大早的,你這是什麼樣子?昨晚上和小太監們賭錢,又輸個精光?”
“纔不是呢!”小河子一臉的委屈:“我早就不賭錢了。皇上回宮了。”
“這不是好事麼!”黃桃不由得高興起來:“趕緊去告訴主子啊!”
“問題就在於,這似乎不是什麼好事……”小河子蹙眉道:“皇上還帶回了一位姑娘,已經下了口諭,冊封爲昭華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