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頃刻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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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火光,近處的宮燈,望宮是難得的燈火通明。

羽林衛手中明晃晃的刀,在這樣的時候顯得特別的鋒利。

騰芽只看了一眼那刀尖,就感覺這刀是懸在了自己頭頂。

每一間廂房都翻的亂七八糟,只在院子當中,就能聽見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

徐麗儀幽幽嘆氣,滿面疑惑:“望宮裡都是棄婦,有什麼值得行刺的。好不容易費勁入了宮,就爲了殺死個被皇上厭棄的宮嬪,也太不上算了!”

德奐聽見這聲音,臉就沉了下來。“徐麗儀這話說的,倒好像熟知那刺客一般。就不能是慌不擇路躲進來麼?非得要行刺纔可?”

昔年徐麗儀風光的時候,德奐也曾獻過殷勤。如今落魄,倒是見着這奴才的嘴臉。

“公公說得對,是我多慮了。”徐麗儀也不和他計較,沉眸側了側身退開一旁。

而這個時候,最後一間廂房的門也被踹開了。

騰芽抑制不住內心的惶恐,往門處看了一眼。

白公公敏銳,一下就覺出了不對勁。心想不管裡面有什麼人,能讓三公主擔憂,勢必要緊。

“望宮安靜,方纔麗儀就沒聽見什麼動靜嗎?”白公公故意問了一句,以此分散德奐的注意。

“我是沒聽見什麼動靜,至於別人,那就不知道了。”徐麗儀面不改色。

“那你們呢?”白公公又問旁人。

棄婦們均是搖頭。

德奐看着羽林衛搜查的差不多,卻並未有任何發現,少不得皺眉:“看樣子刺客真是沒來這望宮。”

白公公自然是舒心不少,面上卻恍若不覺:“羽林衛都沒搜出來,想必果然如此。”

“那可就糟了。”德奐陰沉着臉:“出了這麼大的事,若是沒能搜出刺客。恐怕是沒法交代……”

“齋堂那邊也不知道什麼情況……”白公公想要引德奐離開:“要不還是再過去瞧一瞧?”

“也好……”德奐的話音還沒落呢。

就聽見一聲青冷的乾笑。

“這就算是搜查過了?你們也未免太能糊弄了!”宓夫人快步走進來,身後跟着十餘人。

原本就不大的望宮,此時此刻顯得更加擁擠。

德奐和白公公連忙迎上前去,齊齊行禮。

“拜見宓夫人。”

棄婦們也自然是跟着行禮。

騰芽隨着她們有所動作,卻沒發出任何聲音。心知宓夫人此行,是來者不善。

“免了。”宓夫人環視衆人一眼,隨即道:“把這兩個人給本夫人扭了。”

她蘭指一點,徐麗儀和騰芽就被侍衛擒住。

“這是做什麼?”徐麗儀頓時就冷了臉:“宓夫人就算要治罪,也總得給個說法吧?”

“夜深人靜,望宮裡又沒有什麼火燭。旁人都入睡了,可徐麗儀你卻穿戴整齊,連鬢髮都沒有鬆散,足見你並沒有歇下。這麼晚了,沒歇下就算了。卻也沒聽見望宮裡有動靜,那不是太奇怪了。並且這位三公主也是如出一轍的整齊。誰知道你們二人在盤算什麼!”

此言一出,騰芽心如明鏡,這宓夫人其實一早就在宮門外頭了。

白公公的問話,徐麗儀作答的內容,她都聽得一清二楚。卻故意不動聲色,等待時機,足見心機之深。

且她一來,矛頭就指向自己,想必從前也沒少吃母妃的虧。

“宓夫人有所不知,芽兒是因爲鞭傷疼痛,才睡不着出來走走。”騰芽眨巴着眼睛,有氣無力的說:“芽兒實在沒有力氣盤算什麼,還請宓夫人明鑑。”

“是麼?”宓夫人狐疑道:“好端端的,你身上怎麼會有鞭傷?”

“是……”騰芽低下頭,佯裝啜泣。

“是韋貴妃所賞。”徐麗儀被侍衛扭着,有些難受,語氣也不那麼好。“三公主以下犯上,不敬庶母,韋貴妃賞了三鞭子難道還要特意向你交代嗎?”

“我當然沒有要什麼交代。”宓夫人冷蔑的看着她:“真是想不到啊,徐麗儀你都被扔在這裡這麼多年了,脾氣還是那麼壞。怪不得人說狗改不了****呢。”

最後一句,似是羞辱徐麗儀,可這樣的話從堂堂的夫人嘴裡說出來,只叫人覺出她的粗鄙。

“狗改不了****再正常不過了。”徐麗儀溫眸道:“只是宓夫人何必這麼激動呢。改不改得了,和你有關?”

“少說廢話。”宓夫人冷着臉,語氣裡透着殺意:“待我抓住刺客,有你哭的時候。”

說完,她兀自往裡走,隨行的內侍打着宮燈寸步不離的跟着。

宓夫人從前到後,經過每一個廂房,都皺眉往裡看了看。直到廡廊盡頭,她停在最後一間廂房的門外。“這裡是誰住的?”

“沒有人住。”秦順容站在稍後的位置,所以答話比較方便。

“沒有人住?那爲何草蓆鋪過?你們是想誆我不成?”宓夫人死死瞪着秦順容。

“罪妾不敢。”秦順容連忙道:“之前三公主的廂房裡鬧鼠,三公主就在這廂房裡睡過一夜。”

宓夫人聽不出這話有什麼破綻,卻總覺得這間廂房有些奇怪。“你們幾個進去,再給我仔細搜搜。”

比起德奐帶來的羽林衛,宓夫人更相信自己的人。

她的侍衛動作也麻利,聽了她的吩咐就急匆匆的往裡闖。

“你們幾個去後院。”宓夫人看着那道通往後院的門,心口一緊:“尤其是要注意水井,樹幹什麼的,那些地方最容易藏人。”

“諾。”侍衛依言照辦,行動捲風般涌向了後院。

這個時候,騰芽的後背都被冷汗打溼了。汗水浸透傷口,疼的鑽心。

連她自己都鬧不明白,爲什麼凌燁辰要倒黴了,她會這麼害怕。

是怕他臨死也要拉上自己墊背?還是別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心絃越繃越緊。

聚滿了人的望宮裡安靜的叫人害怕,明明有這麼多人在,卻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這種折磨,當真是要把人逼瘋。

“有刺客!”侍衛驚呼連連:“往後院西南角跑了,快攔住他!”

騰芽的心頭要從嗓眼裡跳出來,凌燁辰被發現,這下可壞事了!

這時候韋逸霜也沒閒着。後宮出了這麼大的事,她怎麼可以不讓皇上知道呢!

刻意選了一身清淡的蓮蓬色挽月裙,綰了個鬆散的雲髻,她在摘星閣的正殿來回踱步。臉上的焦急之色,卻與淡雅的裝扮格格不入。

“出了什麼事,你這麼晚還過來?”皇帝並非一人前來,隨行的還有這摘星閣的女主人,李芳儀。

同來也罷了,他還攥着李芳儀柔荑玉手,儼然恩愛難捨。韋逸霜只往那牽着的手上瞟了一眼,身子一顫就跪了下去。“皇上恕罪。”

“何事?”皇帝蹙眉,目光寡淡的看着她。

“方纔宮人來報,望宮後那間偏僻的齋堂走水。說是刺客所爲。”韋逸霜特意強調:“可臣妾來此恭候多時,也不見有奴才回稟是否擒獲刺客,以及傷亡情況。”

聽見“齋堂”兩個字,皇帝當即鬆開了李芳儀的手。“德奐,備輦。”

“皇上恕罪,臣妾未免有什麼疏漏,已經讓德奐先去查看。”韋逸霜自然是設想周道:“皇上,輦車已經備好。”

皇帝聞言略微頷首,疾步走出殿去。

“皇上,外頭風大,還是讓臣妾給您拿件披風吧。”李芳儀少不得跟上來。

然而還沒走兩步,就被韋逸霜擋在了身前:“很晚了,李芳儀還是早點就寢吧。”

韋貴妃這架勢,就是不希望她跟着。

李芳儀心裡再不情願,也只有點頭:“多謝貴妃娘娘記掛。”

韋逸霜看她低下頭去,脣角微微卷起:“你若病了,只怕皇上就記不住有你這麼個人了。”

這句話意味深長,着實夠李芳儀好好琢磨琢磨。

韋逸霜用最快的速度離開正殿,得意的上了御輦後的鳳輦,追隨皇帝往望宮去。

“該說的話是不是已經教會張舒婕了?”事情沒辦妥,韋逸霜當然有一萬個不放心。

“回貴妃娘娘的話,已經讓人轉告張舒婕了。她那麼想要三公主的命,想必不會有錯。”

“那就好。”韋逸霜斂眸收神,好整以暇。無論如何,她都要趁這次的勢頭除掉英雪這個心腹之患。

“啓稟皇上……”宓夫人派來的內侍隔着老遠就跪在了青磚地上。“宓夫人於望宮內擒獲了刺客一名。”

皇帝掀開御輦的簾子,冷聲問道:“齋堂如何?”

內侍不明所以,如實稟告:“回皇上的話,齋堂走水,火勢兇猛,怕是救不了了。”

這話像是刀子紮在心口,皇帝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庵堂裡靜修的那位……身在何處?”

這話卻是問住了內侍,他從來沒聽說庵堂還有什麼人在靜修。現下遇刺就算了,竟然還着了火。即便真的有人在靜修,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想到這裡,內侍伏在地上顫音道:“皇上恕罪,奴才不知……”

“滾開。”皇帝冷喝一聲。“趕緊去齋堂。”

從頭到尾,韋逸霜都沒掀開簾子看上一眼。她凝神屏息,感受着來自皇上的威嚴與憤怒,緊張與惶恐。這複雜的情愫交織在一起,讓她難受的無法形容。

皇上,就真的那麼偏愛英雲麼?時隔多年,她早就成了一捧黃土。

可他卻愛屋及烏,連她的姐姐英雪都不放過!

憑什麼……

恨意伴隨着血液,遊走全身。韋逸霜攥緊了手裡的絹子,眸子裡只有怨毒。

喧囂之後的望宮,又恢復瞭如常的冷清。

宓夫人早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可派出去的人沒有回來覆命,也不見皇帝的御輦。她十指相交,放在胸前,似是在祈禱不要橫生枝節。

“徐麗儀,如果你現在坦白,興許我還能替你向皇上求情,你還有活命的機會。”宓夫人總覺得這次的事情和徐麗儀脫不了干係。

“刺客不是已經抓住了麼!”徐麗儀煞有介事的說:“既然已經抓住刺客了,你去審他就是。怎麼好端端的跑來問我?”

抓住刺客的一瞬間,宓夫人就讓人塞住他的嘴,捆起來罩上了頭套。隨後關進了最後面的那間廂房裡,讓侍衛眼珠不錯的盯着。

不爲別的,齋堂的事情是忌諱。宓夫人也怕韋貴妃暗下狠手,以她追查皇上不許後宮知道的隱秘爲由,順勢要了她的命。

所以只有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撇清自己,才能保全自己安然無恙。宓夫人也是算計到極致。

“你就非要和我對着幹嗎?”宓夫人稍稍收拾了臉色,走到徐麗儀身旁。“再不濟望宮也是你管着。刺客就在你這裡被擒,你真以爲抓住了他你就能全身而退?”

“後宮裡哪來的全身而退一說?”徐麗儀微微揚起下頜:“可是你也不必得意。皇上何等睿智,事出有因就必然要查有實據。何況如你所言,我在望宮裡這麼久,活着比死也沒差別。何懼之有?”

面對氣焰囂張的徐麗儀,宓夫人自覺氣勢就輸人一等。“好哇,既然給你生路你不走,那就看看你的脾氣和命哪個更硬!”

這時候,皇帝的御輦到了望宮門外。德奐最先奔上前去,揚聲道:“皇上駕到——”

“皇上聖安!”望宮裡的棄婦們聽見這動靜,簡直欣喜若狂。藉着請安的由頭,拼了命的往前擠。巴不得皇上還沒走進來,就能看清楚她們的臉。

唯獨徐麗儀和騰芽還被侍衛鉗制,只能遠遠的跪在人後。

“刺客捉住了?”韋逸霜跟在皇帝身後過來,還未曾進門,就趕緊問了一句。以此顯示她很在意這件事,想要爲皇上分憂。

“回貴妃娘娘的話,刺客已經捉住了。”宓夫人鄭重其事道:“臣妾將他關在廂房裡嚴加看管。未免有什麼疏失,臣妾不敢擅自查問,一切全憑皇上與貴妃娘娘做主。”

說話的同時,宓夫人的侍衛就將那刺客押了過來。

騰芽不敢擡頭,心跳的厲害。凌燁辰的身份暴露,那就是說他苦心籌謀的事情也跟着敗露。這一舉非但沒有撼動韋逸霜在後宮的地位,且把自己搭進去了。連她的三鞭子也跟着白挨,還真是可憐的不行。

轉念,騰芽也很想知道,那麼冷酷無情的父皇,會怎麼對付一個鄰國不得志的皇子。當即殺了他嗎?

韋逸霜冷傲的看着被黑布蒙着頭,反捆了雙手的刺客,心裡禁不住掂量起宓夫人來。看樣子她是有所防備,否則該在皇上來望宮之前,就審出個所以然來。

“解開。”皇帝卻沒有心思想那麼多。他最關心的就是那個人的安危。

黑布被解開扔在地上,那刺客嘴裡塞的布也被取出來。

騰芽看着那布落地,卻不敢擡頭看凌燁辰的臉。好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胸口,難受的她喘不過氣。她絞盡腦汁在想,究竟還有什麼辦法能幫他脫身。

“這是……”韋逸霜看清楚那人的臉,不免詫異。

白公公則嚇得面無人色,伏在地上連連叩頭:“奴才有罪,還請皇上饒恕。”

“怎麼回事?”宓夫人一臉的懵懂,並未覺出有什麼不對勁。

“你說。”皇帝冷了臉,擰着眉頭瞪着白公公。

“皇上,這是奴才的徒弟小皮子。他絕不會是刺客……”白公公戰戰兢兢的說:“奴才得知齋堂出事了,就吩咐他趕緊去望宮後頭守着。奴才也不清楚,他怎麼會被當成是刺客捉來這裡……”

也是這個時候,騰芽纔敢擡頭看上一眼。原來被抓住的人真的是小皮子。

她心裡有那麼一絲慶幸,但更多則是恐懼。小皮子該不會是被她連累的吧?要不是爲了送東西給自己,他是不是就不必遭遇此劫?

正想的入神,忽然聽見一聲尖笑。

衆人的目光幾乎同時朝着那發笑的女人看過去。

“皇上,難道您還不相信麼!這一切都是拜騰芽那個賤丫頭所賜。”張舒婕站起身子,緩緩的走過來。

只是才走了兩步,就被羽林衛握着刀攔住,再不能靠近皇上。

“她是個掃把星,是不詳人,自從她來了望宮,黃靜媛與王嬪都先後被她剋死。她住在望宮,就連齋堂也跟着出事。所有不好的事情都因她而起,皇上,只消一把火,將她活活燒死,就能燒光這宮裡的晦氣。”張舒婕清冷的臉色哪怕是映着火光,都沒能沾染半點暖。

她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說盡了心裡的恨。好容易有這麼個機會,她怎麼能不好好把握。

可惜了。騰芽在心裡替她惋惜。虧徐麗儀還誇過張舒婕聰明。

一點點看不見的利益許之,就能讓她捨命,這恐怕是天下最大的愚蠢了。

“父皇……”騰芽雙眼微紅,眼角掛淚,看上去憔悴又可憐。她身子單薄,佝僂着背,好像一陣風就能吹散似的。看上去那麼無助,讓人不忍心責備。

“無稽之談。”皇帝目光冷厲,略過張舒婕定格在小皮子臉上。“到底怎麼回事?”

“回皇上的話……”小皮子早就被嚇得渾身發軟,要不是有侍衛把着肩,他早癱倒在地了。“奴才……奴才是……奉命……”

這話也讓騰芽有些緊張,小皮子該不會把白公公給抖出來吧。只是來不及多想,小皮子就又開口。

“奴才奉命在望宮外面守着……誰知道……奴才發現一個不起眼的牆洞,剛鑽進來就被當做刺客……”

懸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些。騰芽連細微的動作和表情也不敢有。

她知道有人注意着皇上,有人瞪着小皮子,就同樣有人留心着她。她只是不知道凌燁辰躲在哪裡了,是不是還在望宮。

“胡言亂語。”宓夫人才不承認是自己失職,誤會了這個小太監。“望宮哪裡來的什麼牆洞,你真當別人都是瞎子麼?”

“奴才不敢胡說……”因爲害怕,小皮子的聲音顫抖的厲害。“真有……真有一個洞。”

“去驗證。”皇帝側目睨了德奐一眼。

德奐的心都沉到谷底了。“喏!”

帶着這麼多人搜查望宮,卻連望宮有個牆洞都不知道。

如果刺客真的是從那裡來去自如,他這首領太監的腦袋恐怕要搬家了。

“你去指路。”德奐讓人帶上了小皮子,總比自己瞎找耽誤功夫好。可心裡着實不願意真有那麼個洞。

“皇上,您要相信臣妾的話,臣妾真的沒有說謊。”張舒婕見況少不得再嚼舌頭:“這一切都是拜掃把星所賜。她活着,只會招致不幸。皇上,您一定要下旨燒死她。只有她死了,化作灰燼,才能帶走皇宮裡的晦氣……”

“閉嘴。”皇帝根本沒有心思聽這些廢話。現在沒什麼比找到那個人要緊。

這偌大的皇宮素日裡看着金碧輝煌的。可眼下就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潭,污泥、旋渦、暗礁比比皆是。想要看清楚的那個人,卻偏偏不知道被捲去了哪裡。

¸тTk án¸C○ 難道她真的已經命喪火海了?

看着皇帝威嚴而冷漠的樣子,並沒有讓騰芽得到多少溫暖。恰好相反,他不相信張舒婕的話,並不是在意這個女兒,而是他關心的人遠比自己重要。所以女兒是不是掃把星都無所謂,只要那個人沒事就行了。

“皇上。”德奐去而復返,語氣急促:“望宮西南角的後牆上的確破了一個洞。洞口被藤蔓的葉子給遮住了,看上去一點不明顯。奴才也查問過看守外牆的侍衛,並沒有發現有人進出的痕跡。卻在那洞口撿到一樣東西。”

簪子只在皇帝面前晃了一下,騰芽就忽然被很大力的提溜起來。

她咬着脣瓣,吃痛的看着提起來的人,一臉驚懼:“父……父皇。”

“住口,朕沒有你這樣的女兒。”皇帝恨不得將她重重摔在地上,摔死纔好。卻不得已,只能忍着怒氣問:“爲什麼你的簪子會掉在那牆洞裡?是你去齋堂放的火?”

簪子掉在牆洞……

騰芽下意識的想要去摸自己的鬢邊,心顫抖的厲害。

難道是凌燁辰捂着她的時候弄掉了髮簪?

還是……凌燁辰故意把她的簪子留在那裡?

無論真相是什麼,騰芽都覺得自己太蠢了。一次又一次的被他利用就算了,在這麼危急的時候,還要替他擔心。

“說!”皇帝猛的搖晃着她。

劇烈的晃動,扯痛了她的背,傷口又裂了。

“父皇,求您不要……”

徐麗儀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看着這一幕。她有些想笑,發自內心的冷笑。

蘇荷曾經那樣明豔絕倫,是皇上心頭至寶。後宮裡多少人恨得心都疼。可現實呢?她纔剛走,皇帝就對她們的女兒翻臉無情。這份情,又能重到哪裡去?

“還不說實話麼?”皇帝的語氣,像是最後通牒。

再不說實話,騰芽就保不住自己的小命。這時候琢磨起韋逸霜的話,好像什麼都清澈了。是父皇容不下母妃腹中的孩子,是父皇不想讓母妃活着。是他故意要給韋逸霜機會,害死母妃和那個可憐的孩子!

想到這裡,騰芽心如刀絞。血淋淋的那一幕,又浮現在眼前……

“我沒有放火,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牆洞!”騰芽再不情願也還是要喊他父皇,生死之間,她唯有順從謙卑或許可以活命。“父皇,求求您了,放開我,疼……”

“皇上,您別信這個丫頭的鬼話。”張舒婕激動的不行,就差替皇上掐死這個賤丫頭了。“一定就是她做的。爲了那支簪子,進望宮的第一天她差點殺了王嬪,這麼重要的東西,若不是慌不擇路,怎麼可能遺失?這丫頭心思極重,她根本就不是這麼柔順的樣子,她包藏禍心,是個十足的狼崽子。若是您不除掉這個禍害,後宮只會不得安寧!皇上,燒死她吧!”

包藏禍心,後宮不寧。

不得不說這八個字就是騰芽最真實的寫照和希望。她活着一日,就必然會查清楚到底多少人害了母妃,就必然要這些人血債血償。

她其實也很想點頭,告訴皇帝,張舒婕的話都對。一想着有朝一日,還會有她親口講出這八個字的機會,她就抑制不住的興奮。

“父皇,芽兒疼……”

再多的話,都要深深埋在心裡。騰芽哭成淚人。

皇帝的拎着她的手僵持在半空,倏然鬆開。

雖然沒有重重的摔,可這一下子也夠受的。騰芽半天都沒緩過疼來。

“你不說便罷。”皇帝斂眸,臉上的冷漠逐漸轉爲冷酷:“朕會讓你追隨你母妃,給她陪葬。”

給她陪葬!

她是指母妃嗎?還是那個齋堂裡下落不明的人!

騰芽心裡明白,這話是指後者。母妃又不是她害死的,要陪葬也不該是她。

“父皇……”騰芽揚起臉,雙眼閃爍着溫潤的光芒,好像忘了痛楚天真的問:“您是不是要送女兒去見母妃了?”

徐麗儀的心像是被什麼紮了一下,忽然就疼了起來。

白公公早就嚇得雙腿發軟,他不知道該怎麼保住三公主的命。

“皇上,這使不得……”德奐的話還沒說完,就對上了皇帝森冷的眸子。身子一顫,又重新跪下。“奴才多嘴,皇上恕罪。”

“你既然那麼想你母妃,也好,朕就成全你!”皇帝重新望着騰芽的時候,依稀從她臉上看見蘇荷的樣子。那時候的蘇荷,還真是明豔照人,讓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放在了心裡。

“來人,把這個克母不詳的賤丫頭拖下去埋了!”

騰芽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也許這就是她最後一次聽見父皇的聲音吧!

皇上如此輕而易舉的就下旨把賤丫頭活埋了。張舒婕臉上笑容綻放,就好像她進宮當日被傳召侍寢一樣。幸福的難以言喻。

只是對上韋貴妃沉冷的目光,她迅速的垂下頭去,謹慎的收拾好所有的情緒。

“皇上,這懲罰是不是太重?”韋貴妃少不得做做樣子。以免日後皇帝后悔,責備她沒攔着。“要不然,還是……”

“你是在質疑朕的決定?”皇帝蹙眉,語氣不悅。

“臣妾不敢。”韋逸霜雙掌撐在地上,額頭貼緊了地面:“臣妾絕不敢違背皇上的聖意。”

羽林衛將虛弱的騰芽架起來,十分輕鬆的拖着往外走。

由始至終,騰芽都沒有掙扎一下。

儘管如此,皇帝卻並不解氣。那沉而冷的眼眸,漆黑的猶如夜空。

他堅信一定是蘇荷把齋堂的事情告訴了騰芽,纔會有今晚的這場風波。

徐麗儀眼見着羽林衛就要把騰芽拖出望宮了,再不阻攔,只怕沒有機會。可她剛跪着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誰從身後拽住了衣襬。

她還來不及回頭看,就聽見德奐喜聲道:“皇上,您瞧……”

皇帝轉過身,眼眸一沉,臉上忽然透出喜色。

駕着騰芽的羽林衛被人攔住,那女子一動不動站在望宮宮門外,隔着一道高高的門檻不願意進來。

“你沒事吧?”皇帝疾步走過去,舉止帶風。

“宮裡已經許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女人並沒回答他的話,目光落在騰芽蒼白的臉上。“這丫頭犯了什麼錯?”

“無關緊要。”皇帝只顧着高興,哪裡還顧得上別的。“你沒事就好。”

“既然是無關緊要的錯,皇上能不能賞她個恩典?”女人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溫柔。她的聲音還沒落,皇帝已經迫不及待的點頭。

“原本就是爲了你的事,既然你沒事,有何不可。”皇帝又走近一步:“上蒼垂憐,幸虧你沒事。”

這話聽着,就像是小女兒期盼夫君歸來,心心念唸的那種柔婉。

這時候從皇帝的嘴裡說出來,韋逸霜簡直揪心。好一個英雪啊,沾着妹妹的光能讓皇上這麼上心。

“依你。”皇帝眼中是難得一見的溫柔。

“皇上,這位是……”韋逸霜還是沒能忍住心裡的不滿,佯裝詫異的起身走過來。“這是……”

“我是凌夫人。”女人和顏悅色的與她四目相對:“還不曾拜見韋貴妃娘娘。”

“不必拘禮。”聽她自稱凌夫人,韋逸霜饒是一笑,心裡的石頭算是落地了。看來這個英雪也算有骨氣,並沒有因爲皇帝的垂注就忘記自己的身份。否則,也不會有七八年齋堂的生活。

“皇上,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韋逸霜少不得顯出自己的賢惠來。“不如……”

“是。”皇帝難得的高興:“還是貴妃設想周到。就去朕的皇極宮吧。小英,可好?”

小英這兩個字,像錐子一樣直往心裡鑽。凌夫人的臉色隱隱透着難過。只是被沖天的火光映紅了,不那麼顯眼。

“皇極宮尊貴,豈是我可去的。恐怕要辜負皇上一番美意。”

“小英,你何苦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很多話不便說。皇帝自是萬分剋制才道:“今晚的刺客,想必是衝你而來。有些事情,總是要說清楚纔好。”

“多謝皇上記掛。”凌夫人明眸微轉,笑容卻保持着恰到好處的疏遠。“可我的孩字,還沒找到。我要在這裡等着他。”

凌燁辰還沒找到?

若不是有羽林衛扶着,騰芽當真是站不住了。可她真的很想弄清楚,簪子到底是不是他過意留在那洞口的。

“朕這就讓人去找。”皇帝對德奐使了個眼色。

“諾。”德奐連忙吩咐白公公去做。

“孩子?”這確是讓韋逸霜滿頭霧水:“凌夫人的孩子莫不是也留在齋堂裡麼?”

“是。”凌夫人溫和點頭:“這些年他一直陪着我。”

這是什麼意思?

韋逸霜難以置信的掃了宓夫人一眼。

即便皇帝能容忍一個身子不清白的女人留在宮裡,難道還能收容她和別人生下的孩子?且這位凌夫人的孩子,還是個鄰國的皇子……

“他身子不便,方纔又失散了……”凌夫人擔憂的不行。“我真怕刺客沒有傷着我,卻傷了他。”

“既是如此,那不如小英你就隨朕回皇極宮候着消息。”皇帝走過去,想要牽她的手。

凌夫人垂手退了一步:“多謝皇上一番美意。那妾身就卻之不恭了。”

不管怎麼說,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對自己避而不見。眼下仍然生疏都好,總歸是肯面對面說說話了。皇帝心裡捂着這股熱乎勁兒,慢慢的走過去。

“這裡去皇極宮路遠,恐有不便,不如就請凌夫人與我同輦吧?”韋逸霜猜到皇帝的心思,卻不願意讓凌夫人有機可乘。故而先開口,周到之餘也堵住了皇帝的嘴。

“多謝韋貴妃美意。”凌夫人並沒有急着走,目光再一次落在騰芽臉上。“皇上,妾身有個不情之請。”

敏覺這事情是衝着騰芽來的,韋逸霜緊忙上前攔阻:“凌夫人有什麼話都儘可以對皇上講。只是刺客入宮是要緊事,如今人還沒有擒住,此處不那麼太平。還是到皇極宮慢慢再說。”

“是啊。”韋貴妃這話倒是很合皇帝的心意。“貴妃所言甚是。”

凌夫人也不好再堅持,只能點頭隨着皇駕離開。

“皇上……”張舒婕眼見着皇帝匆匆而去,撲着追向了宮門。

守護宮門的侍衛毫不留情的給她兩棍子,又硬生生把人打回來。

厚重的關門聲這纔算是結束瞭望宮裡的紛亂。許多人這時候才緩過神來。

“徐麗儀,方纔真的是皇上駕到了?”秦順容雙眼迷離,似是看着徐麗儀,可目光空洞。“我怎麼好像是在做夢呢。”

“是啊,方纔真的是皇上來了?”秋月此時才從地上爬起來,雙膝的痠痛讓她覺得不可思議。“我好像已經很久沒跪過這麼長時間了。”

一時間棄婦們將徐麗儀圍在了當中,誰也顧不上跌臥在地上的騰芽。

“是真的麼?”

“徐麗儀,你說方纔皇上看見咱們了沒有……”

“你們就不困嗎?”徐麗儀只覺得滿心疲倦。“我是累壞了。這時候沒精神和你們多說。”

她微微沉眸,道:“秦順容,趕緊扶三公主回房去。”

“哦。”秦順容這時候纔想起來:“三公主僥倖能留下小命,是得要好好照顧着。”

“留下小命,她憑什麼……”跌跌撞撞爬起來的張舒婕,發瘋似的朝着騰芽撲過去。雙手死死卡住騰芽的脖子:“你憑什麼活着,你早就該死了!”

秦順容和另外兩人趕緊過去拉扯。好不容易纔從張舒婕手裡把三公主救出來。

“皇上已經看見她了,也答應了凌夫人饒了她。你把她掐死了,是想給她填命?”徐麗儀冷着臉朝張舒婕吼道:“都已經落魄如此,你還真的指望殺了她,韋貴妃就能放你出去?”

“我是替韋貴妃報仇,也是替我自己報仇。”張舒婕從來不像現在這麼衝動。可這一次她是真的忍不了。“我的孩子,原本可以救活的。就是因爲蘇荷那個毒婦。她的孩子要出生了,皇上傳召所有的御醫前往青鸞宮。我那麼苦苦向太醫院哀求,三番兩次的派人去青鸞宮請太醫過來,卻都被攔在宮門外,那一晚沒有半個人來搭理我。皇上甚至都不知道當晚我孩子高燒不退……她就那麼走了。同樣是公主,爲什麼這個賤丫頭可以被捧在掌心活了這麼多年,可我的孩子,還不足週歲就夭折。我現在才殺她,已經是老天不長眼!”

這番話,讓在場的每個人都沉默了。

騰芽氣息奄奄,已經沒有力氣說話。

有些恨,擱在心底越久,就滋長的越快。張舒婕對她是這樣。

她對那些害死她母妃的人何嘗不是。

再後來,張舒婕說了什麼,她都沒能聽見了。只是隱約感覺到有人把她送進了廂房。

折騰完這一出,望宮是徹底的安靜了。

徐麗儀毫無睡意,看着牀上的騰芽,心裡涌起了許多的往事。正想得入神,後窗忽然被誰輕輕敲響。

她起身走過去,打開了窗。

外面的人動作利落的翻窗而入。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過來?”徐麗儀不免擔憂。“你不知道那些羽林衛都在找你嗎?”

凌燁辰也說不清楚自己爲什麼會來。可若是不來,他就是難安心。“她不要緊吧?”

“你說呢!”徐麗儀沒給他好臉色。“你難道不知道她差點就沒命嗎?那支簪子,你千萬別告訴我是她自己掉的。”

“如果沒有那個簪子引開後院的侍衛,我根本沒法脫身。”凌燁辰毫不隱瞞的說。“如果我在望宮裡被擒獲,娘這些年的苦就白受了。”

他的話也沒錯。

徐麗儀陷入了沉默。

“是我欠她的。我會償還。”凌燁辰心口有些窒悶。“還得勞煩你好好照顧她。”

“自然。”徐麗儀看了看牀上紋絲不動的騰芽,才轉過臉低聲道:“這丫頭到底是皇帝的女兒,太后的親孫,她心裡有恨,必能幫得上你和夫人。多好的一枚棋子,若真這麼容易讓她死了,豈不可惜。”

“交給你了。”凌燁辰拱手道:“多謝。”

“各取所需罷了,用不着謝我。”徐麗儀待他離開後,重新關好了窗子。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黎明前這段黑暗特別漫長難捱。徐麗儀悄無聲息的走到牀邊,替騰芽蓋好了被子。

誰知道明天又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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