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不得掐死這個女人。
她竟然還敢和那人有聯繫?僅僅只是想到這一點,他就怒到極致。
眸光愈發深幽,似波濤洶涌的深夜大海,危險、可怕。
“你無恥。”葉嫵氣得臉色鐵青,身體在被褥下瑟瑟發抖,這些話他怎麼說的出口?
急促的呼吸略顯沉重,裴錦塵眉頭一蹙,腦海中浮現了昨夜醫生的囑咐,靠着強悍的自制力,將心頭的怒火硬生生壓下,冷聲道:“在你生下這個孩子之前,不用幻想有誰能夠帶你離開。”
冷冽的語調,緩和不少,似是擔心會刺激到她。
“憑什麼!”她失聲怒問,怒火染上眉梢。
“憑你現在是我裴錦塵的女人。”他一字一字沉聲說道,提醒着她,注意自己的身份,目光下移,掃過她平坦的小腹,“憑你口口聲聲說,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
呵,既然她說這個孩子是他的,又爲什麼要給別的男人打電話求救?
他的心頭懷疑更甚,一抹譏誚掠過臉廓,消縱即逝。
葉嫵敏銳的聽出了他話裡的諷刺,氣急敗壞的質問:“你一直就是這麼想的,對不對?你從來沒有相信過,孩子是你的!所以你纔會把我關在這裡,不許我出門,把我當成你的寵物!你在報復我!在折磨我,是不是?”
在她心裡,他的關心竟是這樣的嗎?
報復?折磨?
如果他要報復誰,她以爲,她還有能耐躺在這裡,和自己說話?
“被我說中了,對嗎?”他的沉默,落在葉嫵眼裡,被解讀爲另一種含義。
裴錦塵的心泛起一絲抽痛,“葉嫵,你現在需要休息。”
他不和她計較……
目光隱晦掠過她平坦的肚子,似是顧忌着孩子,從而一再忍耐。
Joy若是在這裡,一定會驚到跌破眼鏡,老闆行駛雷厲風行,什麼時候爲一個女人再三妥協?隱忍不發?
“休息什麼?你不是恨不得我早點流產嗎?”她好像明白了他的做法,心涼得徹底,似被人鑿開一個大洞,呼嘯的冷風在胸口穿梭,凍得她渾身止不住顫抖:“明知道我受不了失去自由的生活,明知道我有多期待參加首映會,明知道我有多在乎這些,可你卻偏偏不許我去,不許我參加,把我關在這裡,不就是爲了讓我失去這個孩子嗎?”
“你說什麼?”裴錦塵眸中寒芒遍佈,俊美無儔的臉龐似地獄修羅般極致陰冷。
“我有說錯嗎?”葉嫵毫不避讓,梗着脖子,咬緊牙關從牀頭緩緩坐起來,雙眼直視着他,那目光有怨恨,亦有無盡諷刺:“你不想要這個孩子,因爲他根本就不信他是你的,但你不想讓我跳樓,不想揹負上罪孽,所以你逼於無奈答應把他留下來,我以爲你心軟了,以爲你相信了,呵,那是我太傻!天真到以爲你這種人是有心的。”
話語略帶輕顫,卻如刀子,刺着裴錦塵的心。
他的雙眸危險的眯成一條縫,薄脣緊抿着,一言不發。
“沒話說了,是嗎?你故意用這種方式刺激我,想讓我情緒失控,好讓孩子流掉!”她從沒有這麼清醒過,從沒有這麼明白過。
說什麼擔心她,纔會把她關在這裡,其實,他是怕,怕自己會逃走,怕孩子會平安生下來!至於原因?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眼前這個男人耍盡心機,一邊矇蔽她的雙眼,讓她誤以爲他相信了孩子是他的,一邊卻用這樣的方式,刺激她,想讓她無聲無息的小產。
好狠的心,好歹毒的想法。
她的脣角顫抖地揚起一抹冷笑,那笑卻比哭更加難看,“裴錦塵,你大可不必這樣煞費苦心,你不是不相信孩子是你的嗎?不是想讓孩子流掉嗎?行啊,你現在就可以讓人給我注射麻醉劑,別墅裡,不是早就有醫生過來?你可以讓他給我做手術,這樣,你就不用……”
忍無可忍!
“啪。”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葉嫵口不擇言的話語。
小臉被扇得偏開,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凌亂的長髮遮擋住她的面頰,身體猶如石化般,僵硬在牀上。
火藥味彷彿消失不見,整個臥房只剩下讓人不安的沉默。
裴錦塵收回手臂,眸子裡極快掠過一絲懊惱。
他從不打女人,但今天卻失手打了她!
揚起的臂膀微微一動。
“呵,”脣中溢出一聲譏笑,她霍地擡起頭,雙目泛紅地瞪着他,“還想再打我一巴掌嗎?”
他憑什麼打她?
“不要再讓我聽到剛纔的話。”裴錦塵手臂緩緩垂下,他沉聲警告,神色冷漠得近乎無情。
她看不透,看不透他眼底隱藏了什麼,更看不見他的不忍,他的懊惱。
“我說錯了嗎?”他不是處心積慮的不想要這個孩子?現在她成全他,他反而還在生氣?爲什麼?
迴應她的,是他無情離去的背影。
房門吱嘎一聲開啓,重重合上,阻絕了她滿是怒火與仇恨的視線。
“可惡!”葉嫵手掌捂住臉蛋,驕傲筆挺的背脊,緩緩彎曲下去,好似隨着他的離開,渾身的力氣又一次被抽空。
身體蜷縮着,一滴滴眼淚無聲漫出眼眶。
混蛋啊,他是世界上最可惡的混蛋!是惡魔!
一樓客廳,那抹峻拔的身影順着旋轉樓梯來到一樓,隨手招來一個傭人,沉聲吩咐:“去準備冰塊,給她送上去。”
那一巴掌,他打得很重。
怔怔看着至今仍有些微顫的手掌,鋒利的眉梢擰成川字。
他沒想過對她動手,但她嘴裡所說的那些話,卻讓他心潮動盪,怒火攻心。
“是。”女傭戰戰兢兢的點頭,急忙跑到廚房取來冰塊,抱在懷裡上了二樓。
剛開門進去,迎面砸來一個白色枕頭,“滾!”
夾着哽咽的怒吼,即使站在樓下也能清楚聽到。
裴錦塵微微擡首,擡眸看向二樓臥房,她在生氣。
“好好看着她。”一聲似嘆似無奈的話語脫口而出,煩躁的扯了扯襯衫的領口,拔腳離開別墅。
法拉利獨有的引擎聲,轟轟從陽臺外傳來。
葉嫵愈發用力抱緊自己,看,他果然不在乎,呵呵,一點也不在乎!
一路飈車在東郊的內環高速上疾馳狂奔,車篷早已放下,如刀鋒般割人的寒風,不斷噴打在他冷峻的面龐上。
車速一再提升,如同一支離弦的箭,就連兩側的街景彷彿也變成了虛影,變得模糊不清。
車子嗡地一聲駛向西郊,一座私人莊園外,這裡是他名下的不動產之一,也是市內最大的靶場,是唯一一個得到政府允許,可以持槍射擊的場所。
將轎車停好,擡腳步入莊園,現代化的高聳建築矗立在漆黑的夜空下,斑駁的月光與門外的路燈交相呼應,星光璀璨。
整個莊園空無一人,工作人員已如數下班,在房門前輸入密碼,熟練的穿過大堂,抵達房屋後方的靶場,用防彈玻璃圍起來的草坪中,堆滿了練習射擊的紙人,移動圓形靶子。
凹凸不平的山坡,叢林環繞,綠茵成海,景色頗爲秀美。
在真空槍存放室利落的裝填好彈藥,一把仿衝鋒槍的黑色槍械,在他靈巧的組裝下,迅速完成。
戴上桌上的耳機,按下移動圓靶的開始按鈕,場地中,二十多個靶子順着軌道快速移動,猶如正在逃竄的敵人。
“砰!”
“砰砰砰!”
一顆顆真空彈精準掃射過十環內的靶心,顆顆命中,留下一個個小小的漆黑彈孔。
瞄準鏡後的雙眸異常銳利,如一隻看中獵物的獅鷹。
槍聲將莊園內棲息的鳥兒驚醒,展翅翱翔在無垠的夜空下。
第二天天矇矇亮,工作人員來到莊園,剛開門做營業準備,卻在來到靶場時,被那抹仍然滯留在靶場中的身影驚住。
老闆怎麼會來得這麼早?
裴錦塵瞅瞅地上凌亂散落的彈殼,數量多得驚人。
最後一塊移動靶被他一槍崩毀,心頭那股徘徊一夜的煩躁情緒,彷彿也隨之消散。
……
陸言書自從接到了葉嫵的求救電話後,一直想和她再次聯繫上,但不管他怎麼撥打她的手機,聽筒裡傳出的始終是機械的關機提示,他打過金帝公司的客服熱線,但得到的回覆卻是說葉嫵正在醫院接受治療。
他想詢問醫院的地址,客服始終不肯告訴他,到最後被纏得煩了,竟將他的手機號拉黑,無法再次撥通。
甲殼蟲轎車從市區駛往東郊,他幾乎找遍了整個郊區,卻找不到葉嫵的身影。
“您好,請問葉嫵是住在這裡嗎?”車子在小區外穩穩停住,搖下車窗,禮貌的向保安亭中正在執勤的保安詢問。
溫潤儒雅的面龐,暗藏幾分焦急。
葉嫵她一定出了什麼事,不然她不會打電話向自己求助。
“什麼葉嫵?我們這裡的住戶中沒有這個人。”保安沉聲說道,“這裡是高檔別墅區,一般人不能出入,請你現在馬上掉頭離開。”
陸言書笑了笑,擡眸眺望着前方那座充滿藝術氣息的建築,搖搖頭,在保安不耐煩的視線下,啓動轎車揚長而去。
他不知道,就在這座別墅裡,有他心心念念尋找的女人,而他卻終究錯過了。
……
“老闆,今天又有人打騷擾電話到公司,詢問葉小姐的下落。”裴錦塵剛來到辦公室,Joy急忙推門進來,將這件事告訴他,“對方似乎懷疑葉小姐住院的事是公司散播的假消息,需要想辦法解決嗎?”
他以爲這通電話是葉嫵的粉絲打來的,擔心消息會在粉絲羣體裡越傳越廣,最後引來麻煩。
“不用。”裴錦塵神色不變,“一個無關緊要的追求者而已。”
她的小男朋友想從自己手裡搶人?呵,可能嗎?
爲什麼他好像聞到了一股莫名的酸氣?Joy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暗暗腹誹着。
“對了,博鰲娛樂公司總裁,希望今晚能約老闆聚餐,是爲了華新公司珠寶代言廣告案的男主角一事。”他巧妙的將話題轉開,引到工作上。
“嗯,時間隨他定,把晚上的安排通通推掉。”和博鰲合作,對公司有利無害。
“好的,老闆。”Joy點點頭,將這事記下。
“你多找些可靠的傭人,安排去別墅工作,她身邊需要更多人照料,還有,讓茱蒂沒事多去別墅坐坐,陪她說話。”想到昨夜情緒失控的女人,心頭泛起一絲微疼,然,這股情緒轉瞬即逝,被他刻意忽略掉。
Joy微微一愣,面露幾分迷茫,別墅里加上醫療團隊,足足有二十多人,人手還不夠嗎?
“去做。”裴錦塵語調驀地加重,他並未向Joy說明情況,更沒告訴他,半數的女傭被自己辭退的事,他做事,從來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
冰冷、強勢的命令,絲毫不給Joy拒絕的機會。
他迅速回過神來,“我馬上去辦。”
“嗯。”裴錦塵下顎輕擡,漆黑的眼裡,染着淡淡的激賞,很滿意Joy的識趣。
但想到昨夜那個女人口中說出的那些話,有所緩和的心情再度下沉。
她一直是這麼看待自己的?
辦公室裡的空氣,彷彿在這一秒隨之冰凍,冷冽、凝重,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Joy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睛,老闆好端端的怎麼說變臉就變臉了?難道自己說錯了話?可仔細想想,他真沒想出,剛纔的對話有哪個地方會觸犯他。
“出去。”裴錦塵的命令脫口而出。
Joy打了個寒顫,忙不迭離開房間。
等到他最後,裴錦塵纔打開電腦,在網絡上搜索着有關照顧孕婦的相關資料。
資料上說,孕婦的情緒比正常人更加敏感,甚至會特別作。
她很符合這一點。
一邊看,一邊點頭,將這些特點放在葉嫵身上,對號入座。
“這些是孕婦的正常反應嗎?”裴錦塵手指優雅的摩擦着下顎,幽黑狹長的眼眸,專注的凝視着顯示屏上呈現的網頁,喃喃低語。
忽地,眉梢微皺,他爲什麼要大費周章的坐在這裡,找這些無聊的資料出來看?
別墅裡多的是人照顧她,從身體到情緒,他的時間從來不會耗費在沒有利益價值的事情上,更不會在工作時間,幹這種事!
“啪。”鼠標被他扔到桌下,心情莫名又陰暗了幾分。
起身走到落地窗邊,窗戶外紛紛揚揚的小雪,以及下方被綵帶裝點得美麗的街道,處處透着節日的氣息。
昨天似乎是聖誕節……
腦海中浮現的,是她聲嘶力竭的質問,是她那副冷笑、絕望的模樣。
煩躁的從西裝口袋中拿出香菸,明明滅滅的白色霧氣,模糊了他的面龐,也一併將眼底深藏的懊惱以及那絲極淡的自責籠罩。
天色漸漸沉了,冬季的晚霞別樣絢爛,將那飛舞的雪花也映襯得五彩斑斕,這會兒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絡繹不絕的行人離開各自的崗位,裹着厚厚的羽絨服,行走在街頭。
沿街不少商鋪正在播放着JingleBells,清脆悅耳的音符飄蕩在城市上方,爲這座繁華的大都市,增添了幾分喜氣。
Joy開車將裴錦塵送到與凌盛約定的聚餐地點,一間高檔的法式餐廳,餐廳以歐式裝潢爲主,處處充斥着暖暖的明黃色調,小提琴師在大堂爲賓客演奏着優美的樂曲,出入這裡的客人,大多是上流圈子裡的人物。
位於三樓的VIP包廂內,凌盛早早到場,正悠然的品用着咖啡,等待着裴錦塵到來。
“讓凌總久等了。”侍應恭敬的將門推開,裴錦塵噙着一抹笑,擡腳進屋,身上散發着淡淡的寒氣,隨手脫下外套,遞給身後的服務人員,在黑色的橡木桌旁落座。
“來得剛好,這不剛到六點嗎?”凌盛爽朗的笑道,毫不計較他晚到的小事。
Joy守在包廂外,將空間留給這兩個娛樂圈的龍頭大鱷。
“裴總想吃點什麼?”作爲主人,他大方的把點餐權交給裴錦塵,由他來做主。
“隨意,我不挑食。”既然他賣給自己三分薄面,裴錦塵自然也是推己及人。
話音剛落,不知怎的,他竟忽然想到,若是葉嫵在這裡,聽到自己這話,肯定又會在心裡偷偷罵他睜着眼睛說瞎話。
幻想着她一臉不忿,卻又不敢流露出來的可愛樣子,脣邊的笑竟多了幾分柔軟與溫和。
凌盛愣了愣,只當沒看見他的失神,但心裡卻在猜測,能讓這位走神的,會是什麼事?亦或者,會是什麼人?
裴錦塵的失神不過是一剎那,眼眸再次恢復清明,如深潭般深不可測。
“凌總,今天你特地約我來,不只是爲了吃這頓飯吧?”他嘴角上揚的弧線略顯邪肆,彷彿透着幾分妖氣。
凌盛倒也坦蕩,“沒錯,聽說金帝最近在忙着尋找華新公司新代言的廣告男主角。”
在這個圈子裡,只要有勢力,有人脈,想要知道的事,就能瞭若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