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
葉嫵高興得哭了出來,他終於醒過來了!
擦掉眼淚,她急匆匆想要推門進去。
“葉嫵,隔離衣!”陸言書拽住了她的手腕,提醒道。
用最快的速度換上無菌服,她這才進入病房。
“爸!”
葉爸轉動着眼睛,衝她艱難地擠出一抹笑。
他的老伴走啦,他如今只剩下這個女兒了。
被心電圖的導線夾住的手指緩緩擡起,葉嫵一把握住他的手:“爸,我在這兒呢。”
真好,真好!他還活着!
她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着。
“孩子……不要哭……”葉爸虛弱地說道,“你媽她走了……就剩下咱們倆……咱們得好好的……不然……她會擔心的……”
老伴她最掛心的就是這個女兒,她走了,他要好好把女兒守好,照顧好。
“爸。”葉嫵泣不成聲,是她不孝!到了現在,她還要爸爸反過來安慰她!
“你媽她最怕一個人了……現在她孤零零在下邊,多寂寞啊……”葉爸語帶哽咽,“那天我就不該出門……如果我不出去……你媽她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他去找什麼鎖匠?出什麼門?他就該守在老伴身邊,陪着她。這樣,也不會被人強行帶走,見那個該死的男人。
葉爸的胸口起伏不定,心電圖發出滴滴的警報聲,血壓測試儀的數據正在加速飆升。
葉嫵臉色一白:“爸,你別激動!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
葉爸大口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去掉半條命一般。
“叫醫生!快叫醫生來啊——”她大聲嘶吼着。
陸言書立即衝了進來,按下牀頭的警鈴,並且爲葉爸拍着胸口,將牀頭搖下,讓葉爸躺平,爲他做急救工作。
“我……我沒事兒……”葉爸用力深呼吸,他不能有事,連他也出事的話,閨女要怎麼辦?
“爸,你別嚇我,你看着我,我就在這兒呢,你還有我啊。”葉嫵痛哭着,拜託,千萬不要有事,她失去了一個親人,不能再失去另一個了。
醫生及時趕來,爲葉爸注射血管擴充藥劑。
葉嫵被護士推到旁邊,她嚇得渾身痙攣,暴突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病牀的方向。
別有事,千萬別有事。
“病人的情緒不能受到任何刺激,作爲家屬,一定要注意這一點!這次病人只是血壓上升,再反覆出現這種情況,很有可能引起其它的併發症。”醫生在做完緊急降壓後,擰眉提醒。
“我爸他現在沒事了是嗎?”葉嫵輕聲問道。
“暫時沒事。”
“那就好,那就好。”葉嫵僵硬的背脊逐漸彎下,手掌捂住臉蛋,壓抑的哭聲從指縫間傳了出來。
沒事就好。
陸言書心頭一陣揪痛,如果沒有發生那起車禍……
不,他不能這麼想。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想,也回不去了。
“醫生也說了,只要再以後多照陸伯父的情緒,就不會有事的。”痛苦只是暫時的,只要熬過去,一切就會變好,只要熬過去。
輕顫的睫毛遮擋住了眼眸裡一閃而過的複雜,他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低聲安慰。是安慰她,也是在心裡默默的安慰自己。
……
警局,審訊室。
裴錦塵慵懶地坐在椅子上,從他踏入這裡直到現在,一句話也不曾說過,金帝的律師團站在他身旁,等待肇事司機被警方帶過來,當面指證。
刑偵幹警從拘留所提出司機,給他戴上手銬,由四名警察押着,進入房間。
淺薄的眼皮緩緩擡起,他審視着眼前陌生的男人。
就是他嗎?
“你看清楚,在證詞裡你提到的主謀,有沒有在這裡!”警察推了司機一把,讓他辨認。
他戰戰兢兢地打量着房間裡的衆人,一一掃過,最後,目光定格在裴錦塵身上。
“老……老闆……”
裴錦塵瞳孔驀地一沉,他認得自己?呵,他可不記得自己有見過他啊。
“哼,國內有幾個人不認識裴總?就算被他認出來,也證明不了什麼!即使到了法庭上,這樣的證言也不會作爲直接證據。”律師團據理力爭,“沒有足夠的證據,你們不能扣留我的當事人,他只是來警局協助調查,不是作爲嫌疑犯,接受你們的審訊!”
警察面面相覷,沒錯,他們只握有肇事司機提供的口供,除此之外,沒有其它任何有力的證據。
律師團強行爲裴錦塵保釋,離開警局時,張局長親自送他出來。
“裴總,這次我們只是例行公事,請你見諒。”他殷勤地笑着,不願裴錦塵惱上自己。
他剛到局裡,市長就親自打來電話施壓,萬一把他得罪了,這局長的位置,說不定都得換人來做。
“配合警方的工作,也是我的責任。”裴錦塵沉聲說道,隨後,在張局的目送下開門上車,律師團也隨之離開。
剛坐進車裡,他的臉色頓時沉了,眉梢冷峭,“讓阿峰查查這個人的底細。”
很明顯,這是一個局,一個針對他設下的圈套!
他的雙眼危險的眯起,不管是誰,敢在背後算計他,他絕不會放過!
……
醫院,葉嫵在重症病房外守了一夜,任憑陸言書怎麼勸,怎麼說,她也不肯休息,她怕,怕她睡着後醒來,會看不到爸爸。
病房裡,葉爸憔悴的模樣,讓她痛到快要窒息。
這一切全是她害的。
如果她沒有回國,就不會和他再次相遇。
如果她沒有和他在一起,媽媽也不會得罪他,惹來他可怕的報復。
她的爸爸更不會躺在裡邊,虛弱得要靠氧氣管才能保住一條命。
是她害了爸媽,是她!
最該死的人是她!她纔是害了爸媽的兇手。
眼淚早已流乾,她自責到恨不得掐死自己,她恨裴錦塵,恨他的狠心,恨他的無情,可她更恨自己!
當初,她沒有遇見他,該有多好……
葉嫵恍惚的情緒,陸言書看在眼裡,他在暗中將葉媽的後事辦完,這是他應該做的,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火葬場漂浮的灰色煙霧,是一個人在這個世上消失的痕跡。
葉媽下葬那天,天空颳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公墓內,荒蕪的山頭矗立着無數墳墓,雨聲混雜着風聲從墳頭呼嘯而過,像是厲鬼的哭訴。
陸言書和葉嫵來到葉媽的墓前。
墓碑是嶄新的,上邊還鑲嵌着葉媽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如此鮮活,如此安詳。
“葉嫵,給伯母上柱香吧。”將雨傘收掉,他蹲在葉嫵身旁,替她把香點燃。
她怔怔地看着那張照片,手指輕顫,指尖拂過葉媽的輪廓,冰冷的觸感,從指頭傳來,凍得她脣齒髮顫。
好冷……
媽媽她一個人住在這裡,是不是也會冷?
裡邊那麼黑,她會怕的。
“嗚!”痛苦的嗚咽漫上喉嚨,她痛得全身不住痙攣,腰漸漸彎了下去,心像是擰成一團。
陸言書眼圈一酸,急忙低下頭,將眼底的淚意壓下,代替她上香,雙手合十,虔誠地在心裡默唸:伯母,您放心,今後,葉嫵和伯父有我照顧,我會帶給葉嫵幸福,不會再讓她痛苦。
“吱!”一陣尖銳的剎車聲,從下方的公墓大門外傳來。
朦朧的雨霧裡,黑色法拉利穩穩停在寬敞的道路旁,那抹峻拔的身影,優雅地走了下來。
黑色西服,整潔、乾淨,碎髮被涼風吹得上下飛揚。
是他?
陸言書的臉色變得很是難看。
那抹身影,他怎麼可能不認識?
溫和的容顏,有一瞬的猙獰,似怒,似恨。
裴錦塵穩步踏上石階,一步步朝墓前走來,Joy跟隨在後方,替他撐傘。
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你怎麼還有臉來?”陸言書霍地站起身,護在葉嫵身前,怒聲問道。
他來了?
她擡起頭,紅通的雙眼刻着駭然的恨意:“裴錦塵。”
看到他,心裡那些痛苦,那些憤怒,便如火山般在瞬間爆發。
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她竟拖着虛弱的身體噌的站了起來,一個箭步朝他衝去,手臂高高揚起,驀地落下。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這安靜的公墓內迴響着。
Joy倒抽了一口涼氣,幾乎不敢去看自家老闆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