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穩住公司的情況,裴錦塵幾乎沒睡過一天好覺,白天在公司,他要處理一堆文件,回到嫵園,還要時刻注意股市的行情,手機電話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打來,絕大多數是壞消息。
公司流動資金週轉不靈,多個項目被迫終止,沒有贊助商願意支持項目開啓,多個代言也臨時中斷,彷彿在短短一個月間,金帝就成爲了業界被孤立的存在。
“叮鈴鈴”,書房裡,急促的鈴聲忽然響起,裴錦塵接過手機一看,俊臉驀地黑了。
電話是法國打來的,而且是一串他不想記得,卻又記憶深刻的號碼。
關掉電腦,他冷冷盯着不斷震動的手機,沒有在第一時間接起。
那個女人打電話給他想做什麼?
鈴聲終止,屏幕逐漸變得漆黑。
一抹極淡的失望迅速掠過他的眼底,這樣就放棄了嗎?
腦海中忽然閃過她爲了陸言書,一次次懇求自己的畫面,不知怎的,心臟某個極小的角落,竟泛起一絲淡淡的澀。
“叮鈴鈴!”鈴聲又一次炸響,且有要一直打下去的架勢。
當鈴聲響到第七八遍時,裴錦塵才終於拿起了手機。
他沒有出聲,保持沉默,他不知道開口後,應該和這個女人說些什麼。
電話兩頭唯有呼吸聲在蔓延,一個綿長沉穩,一個急促而沉重。
杜梅緊張到手心冒汗,他不會知道,這通電話她猶豫了多久,纔有勇氣撥通。
“杜女士,”等了幾分鐘也沒等到她說話,裴錦塵隱隱有些不耐,主動打破這詭異的氛圍,“需要我提醒你,國內和巴黎的時差是多久嗎?”
C市現在出於凌晨,而巴黎卻是豔陽高照。
“我……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杜梅不安地問道,嗓音有些輕顫。
“是。”他無情地吐出一個字。
心像是被刀子用力刺了一下,疼得要命。
杜梅悄然紅了眼眶,卻拼命忍着,不肯讓他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
直到這抹疼痛消失後,她纔開口:“裴總……我有在法國看到國內的報道,你……你是不是遇上麻煩了?”
“這與你有關嗎?杜女士。”裴錦塵漠然反問,神色略顯譏諷。
他這輩子經歷過的難關不知道有多少,她有問過嗎?既然以前沒有這份心,現在再來表示關心,不覺得太晚了嗎?
杜梅臉色刷地白了,她設想過他的反映會是什麼,也預想過,也許她會遭到他的漠視,遭到打擊。
可想象是一回事,當真的面對兒子的冷漠,又是另一回事。
“我只是想……想幫你……”她哽咽出聲。
她知道自己這輩子做錯了很多,他不原諒她,她不會有任何怨言,只是,就不能給她一個彌補的機會嗎?不能讓她出一份力嗎?
“幫我?”裴錦塵好似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脣邊的笑加深許多,“杜女士,我的事和你無關,你的好意我謝謝了,不過,我不需要,如果你真的沒地方發泄你的善良,我建議你可以找家慈善機構,相信世界上多的是人需要你的幫助。”
可那個人絕不會是他裴錦塵!
說完,他甚至沒給杜梅再次說話的機會,利落地將通話結束。
手機被扔在桌上,眉頭煩躁地皺緊,閉上眼,腦子裡閃過的,是她捂臉痛哭的畫面。
“Fuck!”他果然一開始就不該接這通電話。
葉嫵在臥房睡到凌晨五點多,才迷迷糊糊地醒來,這段時間她習慣了半夜起牀,因爲她知道,他肯定還在工作。
揉着酸脹的眼睛離開臥室,剛出門,果不其然就看見書房裡流淌出的微弱光線。
她剛想下樓找傭人替他泡杯牛奶,卻在經過書房門口時,聞到了一股濃郁嗆鼻的煙味。
他究竟抽了多少?
小臉頓時沉了,她改變主意想進去好好教育教育某個不愛惜身體的傢伙。
房門吱嘎一聲推開,昏暗的壁燈下,裴錦塵沉默的窩在沙發裡,形單影隻的身影撞上葉嫵的心,胸口悶悶的。
她看了眼桌上菸灰缸中堆滿的菸蒂,擡腳走上前,敲了敲桌子:“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長?打算少活幾年?”
“還不睡?”落寞瞬間消失,眼皮輕擡,許是煙吸得太多的緣故,他的嗓音帶着幾分讓人心疼的沙啞。
“是公司的事讓你心煩了嗎?”葉嫵按捺着火氣,輕聲問道。
他這副寂寥的樣子,令她心裡很是難受。
“不是。”裴錦塵沒有說明緣由,有些事,他不想多談,“回去休息。”
“那你呢?”他還想忙到幾點?“現在五點多了,你早上還要去公司,該睡了。”
他每天幾乎都要工作到凌晨,然後睡一兩個小時又起牀去公司,葉嫵嘴上沒說,可心裡卻始終惦記着他的身體。
“想我陪你睡?”裴錦塵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脣邊綻放出一抹邪肆的淺笑,只是眼眸深處仍藏着幾分抑鬱。
“是啊是啊,”爲了哄他睡覺,葉嫵索性豁出去了,她繞過桌子拉着他的胳膊往門口走,“沒你在我睡不着。”
明知道這話是假的,可裴錦塵卻不想揭穿。
她掌心的溫度那麼溫暖,猶如陽光,讓他捨不得放手。
陪着她回到房間,葉嫵體貼地替他脫下外套,疊好放在牀頭櫃上。
他擁着她,疲憊的雙眼緩緩合上。
葉嫵窩在他的懷裡,細細看着他疲倦的容顏,也許只有在這個時候,他的面具纔會卸下,流露出幾分真實的情緒。
他是真的累了吧。
手指輕撫過他的眼角,黑眼圈好重。
葉嫵又心疼又心酸:“裴錦塵,我好像什麼也沒能幫到你。”
她想和他一起面對的決心沒有改變,可是,他卻不需要。
他不肯告訴她,他遇到的麻煩,不肯讓她跟着擔心,有時候她恨他的沙文主義,可她又清楚的知道,他這樣做,只是因爲太在乎。
“睡吧。”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脊,下顎抵在她的髮絲上,喃喃道。
這一夜,葉嫵睡得不太踏實,而裴錦塵卻是毫無半點睡意。
天剛亮,他就起牀離開房間,引擎發動的轟鳴聲從嫵園外傳來,葉嫵瞪着眼睛,聽着車聲遠去,心裡滿是苦澀。
女傭做好早餐叫她去餐廳吃飯,葉嫵沒什麼食慾,可她如果不吃,晚上等他回來,一定會發火。
強撐着精神下樓,只匆匆吃了一點,她就停了筷子回到書房打開電腦,關注着網絡上的消息以及金帝公司股票的行情。
擱在桌上的手機嗡嗡震動。
是老師的電話?
葉嫵有些愣神,自從老師回去巴黎後,再也沒有和她聯繫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太多,她也沒顧得上關心法國時尚界的消息。
定了定神,她這才接通電話。
“老師。”她禮貌地喚道,語氣有些疏離。
陸言書的事,讓她無法做到向以前那樣坦然的與老師相處,哪怕明知道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和老師沒有關係,可兩人終究有了一絲隔閡。
尊重對方的心情沒有改變,卻沒辦法再如過去那般親密。
“Ann,你和他還好嗎?”杜梅沙啞的聲音讓葉嫵不禁有些擔心。
“老師,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不,我很好。”杜梅幽幽說道,“國內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
葉嫵吃了一驚,可轉念一想,老師她就算人在法國,可裴錦塵在國內,她怎麼會不關心他的消息呢?
嘴脣輕輕動了動,她不知道這種時候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我聽說他的公司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杜梅吞吞吐吐地說道,“我昨天給他打過電話,可他……”
想到大兒子昨日冷漠的態度,杜梅的心再度抽痛。
“難怪。”葉嫵低聲自語,難怪昨天晚上,他會是那副樣子。
杜梅啜泣幾聲後,纔將哽咽壓下:“我認識許多法國知名的企業家,我看報紙上說他想找贊助商,可國內卻沒有一家公司願意注資,Ann,你幫幫老師行嗎?老師來搭線,就說這些公司是你找的,如果能說服這些老闆出資贊助,也許公司的情況會好很多。”
“老師。”葉嫵皺了下眉,杜梅的話她是心動的,在巴黎,她的能力有多大,葉嫵看得見,只是瞞着裴錦塵真的好嗎?
“你別告訴他,如果他知道了……”杜梅苦笑一聲,“他肯定不會接受的。”
他那麼恨她,那麼怨她,就算一個人辛苦支撐,也絕不會接受她的幫忙。
這一點,她心裡明白,可即便是這樣,她這個做母親的也想爲兒子付出些什麼。
她對不起小兒子,更對不起大兒子,只要能幫到他,他知不知道又有什麼關係呢?
“老師,你真的有辦法嗎?”葉嫵心動了,老師在巴黎的人脈不容小覷,如果能幫到公司,等到風波過去,她再把這件事說給裴錦塵聽,或許能緩和他們倆之間的關係,一舉雙得。
杜梅察覺到她軟化的態度,喜極而泣:“是真的!”
她這幾天一直在和法國的幾家奢侈品公司聯繫,而且對方也有要進軍國內市場的想法,她有把握可以爲金帝拉到贊助。
“好,老師你那邊要是有好消息,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至於裴錦塵這邊,交給我。”葉嫵心頭狂喜,她彷彿看到了一個能幫公司度過難關的機會。
與老師商量好後,她一直在等法國那邊的消息,老師沒讓她失望,僅僅是兩天,她真的替金帝拉到三家贊助商,並且對方公司表示願意和金帝達成合作,將珠寶代言交給金帝的藝人,並贊助金帝的項目。
裴錦塵剛從公司回到嫵園,葉嫵便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
“亞當珠寶?新蘭服飾?”他微微擰眉,犀利的視線直勾勾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這兩家公司是法國的老牌企業,你是怎麼聯繫上的?”
不是他不相信她的能力,只是,這兩家世界知名的企業,絕非誰都能請動的。
若是以前的金帝,還能理解,可如今,說難聽點,金帝已是聲名狼藉,就連國內的企業,也不願攙和這趟渾水,國外的公司又怎麼會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和金帝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