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三章 殺雞儆猴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車隊行駛了一個時辰,終於到了傳說中的上林苑。雖然杜吳曾經在電視上看過關於上林苑的介紹,但是真正到了這裡,才發現上林苑不是一般的大。一眼望不到邊的圍牆,宛若一座大城,就那麼橫亙在馳道前。水衡都尉早就接到了皇帝要來的通知,率領上林苑一衆僚屬在跪在車駕之前。

上林苑始建於秦朝。秦滅六國之後,嬴政將六國十二萬戶富豪盡皆遷入咸陽,在渭水南岸依山傍水建了上林苑。十年後秦始皇在上林苑中建了阿房宮,只可惜楚漢爭霸時被項羽毀之一炬。上林苑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壞。大漢建國之後,高祖皇帝曾將舊秦苑囿園池還作民田。後孝武皇帝多次擴建上林苑,現在的上林苑已經達三百餘里,就是大宛的名駿要跑一圈也要兩個時辰。此外,更有渭、涇、灃、澇、潏、滈、滻、灞八條河流流經其中,工匠們依山傍水,建了昆明池、影娥池、琳池,太液池等四座大池,建章昭臺等十八座大小宮殿,因其太大,修建了十二座苑門。

水衡都尉明顯是想討好杜吳這位皇帝身邊的紅人,跟在平帝和杜吳身後,爲杜吳講解起了上林苑的歷史。

站在建章宮的頂樓極目遠眺,亭臺樓閣、山水草樹,無一不讓人賞心悅目,杜吳讚歎了一句:“果然是八水繞長安的美景啊!”

水衡都尉趕忙奉承了一句:“博士所言極是,所言極是。”

平帝換了獵裝,帶着杜吳直奔走馬觀。杜吳心裡踟躕着,自己這騎馬的水平着實不咋滴,萬一一會兒皇帝要他跟着打獵可如何是好?

終究是多慮了,平帝才十四歲,長年長於宮中,弓馬武藝一竅不通,在看了幾匹駿馬後,還是明智地選擇了坐龍輦,卻賞賜了一匹大宛駿馬給杜吳。君臣二人便在太液池邊看羽林騎們搭弓射箭,將一隻只鹿或者獐子射殺,然後又縱馬呼嘯而去。

杜吳沉吟了一下,打斷了興致勃勃觀看的平帝:“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吾師有訓,做弟子的自然是無不遵從,請夫子示下。”自從得知可以親政之後,平帝可謂心情大好。

“陛下,眼下君弱臣強,親政大事要多加小心。假如宰衡發難,陛下又當如何應對呢?朝臣中站在陛下這邊的不多啊!”

“朕是天子,天子一怒,血流漂櫓,到時候獎罰有度,不怕他們不站在朕這邊。夫子可要多上上心啊,朕打算封你爲司徒長史,明面上輔佐孔光處理政事,實際上卻是爲朕的內應。可惜你入朝太短,朕曾經向太皇太后請旨封你爲御史大夫,被太皇太后訓斥了一頓,唉,從那時候起朕就想親政了。”平帝小手一揮,有些頹廢地說道。

杜吳聽着聽着,頓覺心驚肉跳,平帝果然還是個孩子,如果真得如他所言,自己做了御史大夫,那豈不成了帝黨一派,非被王莽等人視爲眼中釘肉中刺不可。

杜吳略施一禮:“謝陛下信任。臣沒有任何功績,又不是名門望族出身,三公的位子是萬萬不敢去想的。就是眼下這個博士的官職,也是做得戰戰兢兢的。”

平帝眼睛都沒離開獵場,自顧自地說道:“夫子萬事都好,就是太過謙了。豈不聞滿招損謙受益?”

杜吳啞然失笑,這句話還是自己教給他的呢,現在就活學活用了,這小皇帝果然夠聰明。

此時十幾匹白馬呼嘯而來,兩人不再說話,看着上林令帶人將羽林騎們打下的獵物一一撿起,呈到平帝面前,等待封賞。

出乎杜吳的意料,當太皇太后宣佈退出臨朝聽政,還政於君的時候,王莽一黨竟然沒有反對之聲,這讓杜吳很是詫異。

五日一朝的大朝會,杜吳站在未央宮外聽着大殿內的奏報聲。如果平帝真的親政了,那司徒長史可是個比千石的高官,就有資格進殿議事了。況且大司徒孔光最近身體越來越差了,今天都沒有臨朝,以後豈不是這朝政自己可以參與了?想到這裡,也不知道是福是禍。這段時間他經歷了很多事情,見多了人情冷暖,親歷了生離死別,想離開這個大漩渦,然而去根本逃不出去。

未央宮內,王政君讓黃門署長唸了退政還帝的詔書,並決定十日後在長安城北築壇,爲平帝舉辦親政大典。

衆臣山呼萬歲,杜吳也只好跟着跪下來。

行禮完畢,王莽出班啓奏:“啓稟太皇太后,啓稟陛下:自古天子親政,親政大典必要上達天聽。老臣以爲,當立明堂,建靈臺,開祫祭大典,以此祭拜高祖列宗並昭告天下臣民。明堂者,國之大學也。靈臺者,觀天象之所在也。老臣意,可由太中大夫劉歆主事。他是本朝的經學大家,且對天文曆法頗有研究,足以勝任此職。”

王政君點點頭:“太中大夫經學研究成果名滿天下,宰衡所薦之人甚爲合理。就依卿之奏。”

王莽繼續說道:“既如此,請於下月月中擇一吉日舉辦祫祭大典,上告蒼天,中告先帝,下告黎民。臣等散朝後即可安排人事。”

話音剛落,太常寺卿匡鹹出班啓奏:“宰衡且慢安排人事,啓奏太皇太后,啓奏陛下,臣身爲太常寺主官,凡宗廟禮儀、天子祭祀之事,均由太常寺負責安排,就不勞宰衡費心了。啓奏太皇太后,四日前,也就是陛下宴請宰衡那日黃昏,天有異象,西北方向熒惑入月,主帝星不穩之兆。當夜臣夜闖筵席奏明此事,卻被宰衡命衛士強行拖出。臣乃九卿之首,食俸二千石,就是陛下要責罰於臣,也要依律交由廷尉府審理,豈能由宰衡如此胡作非爲!且熒惑入月,本就是大災異象,需移於相。本朝孝成皇帝綏和二年,熒惑守心,丞相翟方進自殺殉國,然而翟方進德薄福淺,僅爲孝成皇帝贏得一個月的福澤。今宰衡德高望重,恩威佈施海內,是移相的不二人選,請宰衡三思之。”

大殿之上頓時一片轟然。這是明擺着讓人去死,還把話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真不愧是名臣之後。此二人,一個是位居三公之上的宰衡,一是九卿之首。一個是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一個是儒生的精神領袖,誰都不肯讓誰半分。衆人開始在人羣中互相交換眼神,隨時準備站隊發難。

看見小黃門向自己走來,太史令無奈地嘆了口氣,跟着進了大殿:“啓奏太皇太后,啓奏陛下:四日前的黃昏,洛陽西北方向熒惑入月,此事是微臣親眼所見,並第一時間稟報了匡太常。熒惑入月相持了半個時辰,太史各屬官均親眼目睹,絕無虛言。熒惑乃兇星也,主兵、荒、疫等。熒惑移位,主帝星不穩。太史公在所撰的《史記》中特意提到:熒惑爲孛,外則理兵,內則理政。故曰:雖有明天子,必視熒惑所在。《石氏星經》亦稱其爲:大人易政,主去其宮。不可不防啊。前朝始皇帝三十六年,熒惑守心,次年,始皇帝薨於沙丘宮。本朝孝成皇帝綏和二年,熒惑守心,次年,孝成皇帝駕崩於未央宮。故,熒惑移位,實乃大凶之兆啊!”說罷,伏在地上不敢起來。

說來這太史令也有些痛恨匡鹹。自己就是個看天文的,天有異象,自己的職責也只是把異象上報,至於後面的是是非非,自然由那些青綬紫綬者們爭個你死我活,與自己這個六百石的銅印黑綬者何干,搞不好腦袋都有可能不保!

這回大家的聲音更大了,王政君擺了擺手,示意衆人靜下來。王舜見狀立刻出班奏道:“啓稟太皇太后,啓稟陛下,匡太常的話值得深究。僅憑這位太史令的三句言辭兩個故事,就將救萬民於水火的宰衡置於險地,此非聖君之爲也。前朝始皇帝三十六年,東郡確有熒惑守心出現,然緊接着便出土了一塊石碑,上刻:始皇死而地分。臣不才,近日得一奏報,乃扶風郡功曹史申屠剛所上,說在扶風郡出土一塊石碑,上刻:安漢公佐帝大治。此乃上天之意,臣請將此碑帶至殿內,請衆大人共賞。”

平帝一聽這種稀罕事,樂了:“准奏!”王政君看了平帝一眼,忽然覺得還政於君好像也不是件特別明智的事。

百無聊賴的杜吳卡在了“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後已經好大一會兒了,腦子都快想炸了,正想擡頭望天,正好看見幾名南宮衛士擡了一塊石碑走上來,石碑上附了一塊綢子,經過杜吳身邊時被風吹起了一角,上面刻着幾個字:帝大治,黑漆塗成,看起來有些潦草,有些漆灑在了字的外面。

這是幾個意思?杜吳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祫祭大典的時候用的?平帝忍不住先給各位臣工顯擺顯擺嗎?

唉,反正跟自己沒關係,還是繼續想剛纔沒背下來的地方吧。萍水相逢後面是什麼來着?當初這篇《滕王閣序》可是背得滾瓜爛熟的,今天怎麼想不起來了?

大殿之上,衆人看着筆墨頗新卻又略沾一些泥土餓石碑,心中頓時瞭然。要說造勢,還沒有誰能比得過王莽,這肯定是王莽爪牙的傑作了。

果然,匡鹹率先站了出來:“啓奏太皇太后,陛下,此碑一看就是新作,漆跡尚新,定是宰衡爲了脫身事先安排的,請陛下明察。”

王舜笑了,站出來對着匡鹹喊道:“匡太常好好看看這石碑是哪裡出土的吧,是扶風郡,而且是扶風郡功曹史申屠剛上報的。衆位同僚都知道,就在半年前,因爲宰衡名號之事上書駁斥,宰衡不與之計較,他竟有恃無恐,連上三道奏疏彈劾宰衡。我想請問太常大人,這樣的人怎麼收買,又該用什麼去收買呢?”

“這……”匡鹹一下子語塞。申屠剛彈劾王莽之事可謂滿朝皆知,爲此自己還曾經在人前誇讚過他。要說申屠剛投靠了王莽,這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可是石碑是在人家的地盤發現的,況且又是申屠剛本人上奏摺奏報此事,這可真是有些糊塗了。

此時王莽不慌不忙地走到石碑之前看了一眼,心中不禁對高良薑大加讚賞。此子果然有點水平,怪不得行動之前要問我最恨誰呢,這是要假他人之手,而且還是敵人。僅憑這一手足以稱讚。

王莽掃了一眼羣臣,衆人不自覺地把頭低下來。王莽施禮道:“啓奏太皇太后,啓奏陛下。老臣以爲,上天有靈,不罰無罪之人。臣對太皇太后、對陛下忠心耿耿,絕無二心。且前日熒惑並未守心,而是入月,一守一入,差距大矣。且陛下並非平庸之君,胸常懷大志。老臣能在陛下身邊服侍,已是心滿意足,何敢求他!老臣爲陛下親政大計,特做《孝經》,爲陛下馴養臣民之用。老臣願親自督造明堂靈臺,以便儘早聆聽陛下親政之音。老臣還願爲陛下巡視八方,彰顯陛下之仁德,請陛下毋聽小人之言。你說對吧,太皇太后?”說到最後,竟直接問向了王政君。

王政君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場較量主客異位,發現王莽越來越難以控制了,再看看躍躍欲試的平帝,想想還是爲平帝培養點力量來對抗王莽吧。

“宰衡所言有理,不過匡太常所奏之事乃是職責範圍之內,政見不同本就正常,小人之言恐怕談不上吧。”

王莽上前一步:“太皇太后所言極是。匡太常確實是職責所在,老臣也仰慕匡太常的學識,即便他說錯了,老臣也不在乎。只是這太史令顛倒黑白,不明所以,禍亂朝綱,罪不容誅,請太皇太后治罪!”

那太史令心中大駭,連連磕頭求饒,還向匡鹹求救,匡鹹自覺受辱,出班奏道:“啓奏太皇太后,太史令的職責就是掌天時官星曆,天有異象,不報纔是玩忽職守。太史令今日在殿上也只是據實稟報,並未彈劾宰衡,何罪之有!若有,請先處罰微臣!”

平帝真的是想培養自己的人了,此時發聲道:“匡太常所言有理,如若敢說真話之人都被問罪,那我大漢還有什麼未來?朕以爲,太史令無罪。”

話音剛落,王舜站了出來:“啓奏陛下,太史令確有失職之處,明明是熒惑入月,偏要解釋成熒惑守心,難道不是失職呢?更何況劍指太宰,其人之狼子野心,實可誅也!請陛下下旨,將太史令交廷尉府治罪!”

平帝憤怒了,他馬上要親政了,卻連一個自己想保的人都保不了,這些大臣到底是要幹什麼?還要挾持朕的天下嗎!

“太保,朕說了,太史令無罪。”

“陛下,有沒有罪,是由廷尉府來定奪的,且下官彈劾上官,本就不合爲臣之道。太史令今日所爲,將監管百官的蘭臺御史置於何處?況且陛下還未親政,此事還請太皇太后定奪。”說罷,直直地立在大殿中央,不進不退。

平帝直接站了起來,說了一句“王舜,你……”便又重重地坐了回去。

衆臣一看,心中明瞭,紛紛站了出來:“請太皇太后定奪!”

再看那太史令,癱軟在地,雙腿發抖,一股尿騷味頓時瀰漫在大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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