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吳建國是在單位食堂吃飯的,楚玉梅上班離家近,單位管得也寬鬆,十一點多就早早翹班回來給姐弟倆做了午飯。
午飯依舊是玉米糝糊糊,外加炒了一盤大白菜,清湯寡水的,吳天自然沒多少胃口了——上一世能吃出兩百斤的肥膘,自然是無肉不歡,像這種清淡的家常菜,偶爾吃一次還好,要是天天吃,頓頓如此,那可實在難以接受。
可這年頭,想吃肉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兒,豬肉五毛六分錢一斤倒是不貴,可是當前還是計劃經濟時代,肉是要憑票供應的,有錢沒票你也買不來,當然了,你也可以去淘換點肉票回來,可普通人一個月五六十塊錢的工資標準,日常花銷都緊巴巴的,誰又捨得拿來天天吃肉?
唉,看來咱重生第一件要緊事兒,還是要趕快弄點零花錢來,改善改善日常伙食啊。
“小天,把你的湯喝完,不許剩飯!”楚玉梅拿筷子頭敲敲桌子好,訓了食不甘味的吳天一句,又轉頭對吳媛說道,“媛媛,一會兒你去你姥爺家一趟,拿點火燒回來。”
山南風俗,臘月二十三竈王爺上天言好事,要準備火燒、麻糖當乾糧。吳天的老家在商城郊縣,祖父母也已經過世了,而吳建國和楚玉梅又都忙着上班,所以每年吳天的外婆都會多蒸一些火燒給吳天家,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我也要去!”想到外公外婆,吳天立馬嚷道。上一世重生前,外公外婆都已經去世好幾年了,對於小時候每到放假就把自己和姐姐接過去小住的外公外婆,吳天是很有感情的,如今重生了,自然樂於趕快再見見兩位老人,重溫一下幼年的親情。
“你去幹什麼?過年車上人多,別把你擠丟了!”楚玉梅當即打擊了吳天一頓。
雖然老姐只比自己大了三歲,可在老媽眼中卻是差得多了。從東城的吳天家到南郊山南大學的外公家足有十幾裡地,坐公交中間還要倒一趟車,在楚玉梅看來十歲的吳媛已經能勝任這個任務,六七歲的吳天卻還沒這個能耐。
吃罷午飯,楚玉梅飛吳媛發了兩毛錢坐公交,自己則拉着兒子去上班了。
吳天小時候倒是沒少被楚玉梅帶到單位去,反正工作輕鬆,圖書館有的是小人書可看,也不怕兒子給自己搗亂。
可問題是現在的吳天可不是六七歲的小屁孩了,對於小人書可實在沒多少興趣,被圈在冷清的圖書館裡可實在沒什麼興趣,不禁滿心鬱悶,你說咱重生到什麼時候不好,偏偏重生成一個六七歲的小屁孩兒,連一點自主權都沒有。
不過這樣也好,一下午的清淨,倒可以讓咱好好整理整理思路,想想這輩子重生,應該怎麼換個活法,一個絕不憋屈,一個讓自己以及家人都了無遺憾的活法……
“小天,來放炮了。”
晚飯時分,吳建國拆了一掛炮,朝吳天招呼道。
“你快點放你的吧,別崩着孩子。”楚玉梅不滿的嚷道,“媛媛,過來幫忙端飯!”
“怕什麼,過了年小天就七歲了,還怕放炮?呵呵,來兒子。”吳建國笑道。
吳天甩着發酸的胳膊,邁着小腿兒走上前去,接過老爸手裡的菸頭走到鞭炮前,順手就把菸頭叼到嘴邊吸了一口——習慣性動作,上輩子咱可是資深老煙槍。
可一口煙下去,吳天立馬就咳嗽起來,那叫一個難受啊——話說咱這會兒才六歲多點啊,還沒學會抽菸呢,乾乾淨淨的肺可受不了這等異物!
“哎,小子,你怎麼抽上了?”吳建國慌忙搶過菸頭,看着憋得小臉通紅的的兒子直樂。
楚玉梅也趕忙上前,攬着吳天幫他捶着背,嘴裡卻是直埋怨吳建國:“還不都是跟你學的,你還樂……”
“嘿嘿……”吳建國傻樂着把菸頭塞嘴上美滋滋抽了一口。
俗語有云,二十三放掛鞭,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殺只雞,二十八貼花花,二十九去灌酒,三十兒,熬年兒!伴隨着最後還是由老爸點燃的鞭炮聲,吃了吳媛從姥爺家帶回來的火燒、麻糖,年味就濃了起來,意味着從這一刻開始,就正式進入了爲過年做準備的日子。
而對於小孩子來說,不管有錢沒錢,從今天開始都有炮放了——沒錢買炮,還可以去撿啞炮玩兒嘛。
吃過晚飯,賈亮就又跑到了吳天家來,要拉吳天一塊兒去撿炮。
看着一臉鼻涕泡的賈亮,吳天卻是提不起興趣來——好歹咱也是重生人士,連個炮都買不起,沒得掉了身價!
幾句話打發走了賈亮,吳天又無聊了——現在吃過晚飯也剛過七點鐘,這時候就上牀睡覺實在有點早,而八十年代初的家庭娛樂生活還是比較匱乏的,吳天家唯一的電器就是一臺老式的帶收音功能的錄放機,像電視機這種高檔玩意兒,整個大院也只有住北屋正房的副館長家裡有一臺,還是十四寸的黑白電視,就那平時也捨不得開,而只要電視一開,幾乎就能吸引了整個大院的男女老少全都擠到副館長家裡去。
吳天在堂屋裡看了一會兒老媽指導老姐寫寒假作業,那些小學三年級的題實在提不起吳天跟着一塊兒學習的興趣,又無所事事的轉悠到了裡屋,卻見老爸吳建國又爬在書桌上寫起了稿子。
吳建國現在剛剛當上省報副主編,標準的工作要親自做,出了成績是領導的,所有的責任還得一肩挑的角色。
不過憑藉着自身過硬的功底,在隨後的幾年裡,吳建國連續發表過多篇很有影響力的文章,深得報社社長的賞識,官位自然一升再升,數年後隨着兼任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的社長大人正位部長,剛剛不惑之年的吳建國也坐到了報社副總編的高位上,只可惜那位部長大人在九零年代初的那場風波中失勢,黯然調離山南省,吳建國也受到波及,在多方打壓下,黯然離職,心情憋悶下,不久就中風而落下偏癱,五十餘歲再次中風,就此天人永隔……
吳天一邊扒着老爸的書桌,踮着腳尖想看看老爸又在寫的什麼,一邊暗自尋思着,好歹咱重生一回,以先知先覺的優勢和超時代的眼界,怎麼着也得想想辦法,幫助老爸躲過那場災禍。要知道以當時老爸的年齡就身居副廳,要不是跟錯人站錯隊,其後的成就未可限量,自己這一世大可舒舒服服的當個官二代,甚或乾脆悠遊自在的當個衙內也是不錯的。
“去,爸在忙着呢,去外邊玩兒去!”吳建國撥拉撥拉吳天的頭頂,說道。
堂屋的楚玉梅聽到聲音,也趕緊叫道:“小天,別打擾你爸,快出來看連環畫來。”
吳天又爲自己的年齡鬱悶半天,合着咱就是看連環畫的命,下午都在圖書館看了一下午了,還要繼續看?
本想着以咱這超時代的眼光指點指點老爸寫稿子,指不定就能讓他風光一把,提前提拔提拔,可問題是以咱這年齡,就算提出合理意見,也不見得就能引得老爸重視啊……
吳天一邊垂頭喪氣的回到堂屋,一邊尋思着,看來咱得想辦法“冒充”下“神童”,提升下咱在老爸老媽眼中的分量才行……
“媽,我不看連環畫,有別的書嗎?”吳天看着老媽拿出的一摞連環畫,嚷道。神童嘛,怎麼能看小人書?好歹也得看點字兒多圖少的,才能襯托出咱比同齡人聰明不是?
“不看連環畫你看什麼?你才認識幾個字兒啊?”楚玉梅卻一點都不配合,直接把一本小人書扔到吳天懷裡,又埋頭指導吳媛寫作業去了。
吳天那個鬱悶啊,想讓老媽接受咱是個神童的道路貌似還很漫長,可這種事兒卻也急不得,不然一下子表現得太過了,他們接受不了,還不得把咱送到“有關部門”去研究去啊?
吳天鬱悶的翻着那摞連環畫,卻是一本《西遊記》,不禁眼睛一亮——這也是個發財的門路啊。
由於楚玉梅的工作關係,倒是經常有機會拿到一些庫存處理的圖書的,像這種連環畫什麼的,吳天家就有一大紙箱子。雖然後來保存下來的不多,不過吳天卻很清楚這玩意兒在幾十年後的收藏價值。像這套西遊記,一套三十六本齊全,品相好一點的三千多塊,要是全套都是初版初印的,價格自然更高,更別提那些建國前的老版,印量少的珍稀版之類價格更是離譜,例如單本的《雞毛信》價值五千,整套老版的《三國演義》甚至拍出過二十萬的高價。
而眼下一本連環畫的定價不過一兩毛錢,甚至一些庫存的前幾年印刷出來的才幾分錢!
要不咱弄上一批連環畫存着?這玩意兒投資小,效益大,增值可達數百倍、數千倍啊,比收藏古董還有前途!
可再想想,收藏這門生意關鍵還是一個“藏”,你不藏個幾十年的,上哪兒升值去?這活兒效率實在不高,根本無法改變咱眼前就想發財有錢花、有肉吃的局面,還是得想想來錢快的生意纔是正理……
吳天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刷刷的翻完了一本——上輩子都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隨便一番,內容就滾瓜爛熟,哪兒還用細看?
吳天站起身來,尋思着再找一本打發打發時間,卻見放連環畫的箱子裡還扔着一卷紅紙,抖開了一看,卻是幾幅對聯,應該是下午吳媛去外公家拿火燒,一併拿回來的。
吳天記得小時候自己家過年的春聯都是外公寫的,直到九幾年姥爺過世,都一直保持着這個傳統。身爲山南大學的教授,吳天外公的毛筆字寫的相當的好,只是老爺子不好名利,不然混個大師稱號根本不在話下。
“別亂翻,小心弄破了!”楚玉梅嚷道。
“弄破了大不了我重寫一副就是了。”吳天一邊說着,一邊打開對聯,想再領略一下外公的書法,腦門上就吃了一個爆慄,對聯也被老媽一把搶了過去,別提多鬱悶了。